郝貴生教授在 2015-10-04發文《再談“共產主義”的科學含義——答xyz31網民對拙文的質疑》(以下簡稱“郝文”),已經過去7個年頭了。記得當年筆者在紅歌會網對郝文回復過兩次,但現在都找不到了,郝教授也沒有回復。鑒于“共產主義”的科學含義至今仍是一個有必要討論的重要話題,所以筆者再次回復,請郝教授不吝賜教。
郝文對筆者提出了二個主要問題:一是如何界定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基本特征;二是恩格斯講過或沒有講過“生產資料公有制”。至于郝文問及的“兩個決不會”思想否定了“兩個必然”思想嗎?筆者原文不存在此問題,筆者原意是“兩個必然”與“兩個決不會”不能割裂,故此問題本文予討論。
第一個問題:如何界定未來共產主義社會的基本特征。
郝文觀點:“共產黨宣言”就是共產主義宣言,“兩個必然”和“消滅私有制”是共產主義的核心思想。把“共產主義”本質內涵唯一歸結為“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思想,是對《共產黨宣言》和恩格斯論述的錯誤、歪曲的解讀。
筆者觀點:《共產黨宣言》第二章結尾的這句話:“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馬恩選集》第1卷,第294頁);《資本論》第22章的這句話:“以每個人的全面而自由的發展為基本原則的社會形式”(《馬恩全集》第23卷,第649頁),這兩句話同時清楚表明:只有“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才能表征“共產主義”的基本特征,才是共產主義的核心思想。“兩個必然”和“消滅私有制”,只是實現共產主義的過程特征,不是共產主義本身的基本特征。
馬克思關于社會形態理論,早期是從所有制角度的“五形態”論:原始部落、古代公社、封建社會、資產階級社會、共產主義社會。后來是從人的發展角度的“三形態”論:人的依賴關系(起初完全是自然發生的);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的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馬克思:“政治經濟學批判(1857—1858年草稿)”,《馬恩全集》第46卷,第104頁)
馬克思逝世后,晚年恩格斯堅持了馬克思的上述觀點。有記者問他:你認為馬克思主義最基本的信條是什么?恩格斯回答說是《共產黨宣言》第二章結尾的那句話。1894年1月,意大利社會民主黨人致信恩格斯,請他為即將出版的《新時代》周刊寫一個題詞,以表示未來世紀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特征。恩格斯的回信如下(“恩格斯:致朱澤培·卡內帕”,《馬恩全集》第39集,第189頁):
親愛的公民:請原諒我用法文給您寫信。近二十年來,我已失掉過去我運用意大利文的那點能力。
我打算從馬克思的著作中給您尋找一行您所要求的題詞。……除了從《共產黨宣言》中摘出下列一段話外,我再也找不出合適的了:“代替那存在著階級和階級對立的資產階級舊社會的,將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
衷心問好。(回信完)
請問郝教授,在您看來,上述馬克思關于社會發展的第三種形態和恩格斯晚年關于《共產黨宣言》中最能表示馬克思主義基本特征的表述,是錯誤的嗎?
馬克思在1875年的“哥達綱領批判”中指出:共產主義社會的第一階——社會主義“是剛剛從資本主義社會中產生出來的,因此它在各方面,在經濟、道德和精神方面都還帶著它脫胎出來的那個舊社會的痕跡。”(《馬恩全集》第19卷,第21頁)可見,第一階段社會主義進入了第二階段共產主義后,“那個舊社會的痕跡”已經消除,郝文所言的“階級斗爭、兩個絕大多數、兩個必然,無產階級政黨、消滅私有制、兩個決裂、無產階級專政這些基本內容”即第一階段社會主義的特征,全都不存在了。因此,郝文借用“共產主義”是一種運動,這個運動過程就是“階級斗爭”的過程、“消滅私有制”、“兩個決裂”的這種說法,把實現共產主義過程的特征歸結為共產主義本身的特征,這是不成立的,過程不代表結果。
共產主義之所以是人類向往的美好社會,就在于共產主義是消滅了國家、階級、商品這些階級社會的特殊屬性,使得社會每一個人和整個全人類都得到全面自由的發展。馬克思1878年在“反杜林論”中說得很清楚:“要不是每一個人都得到解放,社會本身也不能得到解放。”(《馬恩全集》第20卷,第318頁)顯然,馬克思主義所追求的理想——共產主義社會和全人類的解放,既是建立在“每一個人都得到解放”的基礎之上,也是事實上的“每一個人的解放”。總之,個人的自由與解放的程度,是社會發展和進步的根本標志,是社會發展的最終目的。這才馬克思主義的社會發展觀。
第二個問題:恩格斯講過或是沒有講過“生產資料公有制”。
郝文觀點:恩格斯講的是“以土地和靠勞動本身生產的生產資料的社會所有制為基礎的個人所有制”。這段話本身就是講生產資料公有制。“公有制”概念恩格斯確實講過。1847年恩格斯在《共產主義信條草案》一文中說:“廢除私有財產,代之以財產公有。”(《馬恩全集》第42卷,1979年版,第373頁)
筆者觀點:恩格斯講的第一句話,即馬克思關于共產主義所有制的名言“資本主義的私有制,是對個人的、以自己勞動為基礎的私有制的第一個否定。但資本主義生產由于自然過程的必然性,造成了對自身的否定。這是否定的否定。這種否定不是重新建立私有制,而是在資本主義時代成就的基礎上,也就是說,在協作和對土地及靠勞動本身生產的生產資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礎上,重新建立個人所有制。”(馬克思:《資本論》第一卷,第832頁) 。
上述的“重建個人所有制”顯然不是“公有制”而是“共有制”。兩者的本質區別在于:在前者,國家存在,公有就是國家所有;在后者,國家已經消亡,公有就是人人所有。具體到勞動者權益而言,所有權表現為勞動者對生產資料的占有權、支配權、分配權和受益權。在前者,勞動者只是名義所有權,而在后者勞動者是實際所有權。
馬克思的“兩個決不會”指出:“無論哪一種社會形態,在它們所能容納的全部生產力發揮出來以前,是決不會滅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產關系,在它存在的物質條件在舊社會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決不會出現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二卷,第32、33頁)
公有制違背了馬克思的“兩個決不會”。當年,蘇聯錯誤認為資本主義已經發展到了垂死的帝國主義階段,它的“私 有 經 濟 關 系 和 私 有 制 關 系 已 經 變 成 與 內 容 不相 適 應 的 外 殼 了, 如 果 人 為 地 拖 延 消 滅 這 個 外 殼 的 日 子 , 那 它 就 必然 要 腐 爛 。”(《列寧選集》2卷,第687頁)然而,當時“沒有任何現成的社會主義經濟的萌芽,蘇維埃政權必須在所謂‘空地上’創造新的社會主義的經濟形式。(《斯大林選集》下卷,第542—543頁)可見,公有制這種社會主義經濟形式,是人為產物,并不是生產力發展的自然產物,不是那個燥動于資本主義“母腹”中成熟了的“嬰兒”。所以,公有制出現后不會獨立存在于整個社會主義的歷史階段,而是有兩種可能結果:一是存在一段時間后消亡返回到私有制(如蘇聯解體后的東歐社會主義國家)。二是作為向重建個人所有制的過渡形式與私有制并存(如中國改革開放)。
對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否定,不是公有制,而是在資本主義時代成就的基礎上重建個人所有制,這是一種歷史的必然,是馬克思唯物史觀的重要表現。
恩格斯講的第二句話“廢除私有財產,代之以財產公有”,指的是公有權而不是公有制。馬克思和恩格斯都沒有提出和論證過公有制。在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被譯為“財產”的德文詞“Eigentum”原釋義看,其一為所有權、財產權的客體,即所有物,法律上可支配的財產;其二為所有人的權利或財產權,都是法學詞語,并沒有“所有制”這個經濟學詞語的含意。社會主義公有制理論,是由蘇聯著名學者維涅吉克托夫院士按照列寧、斯大林的所有制觀點提出來并加以論證的。馬克思、恩格斯著作的中國版,是以俄文版為依據翻譯的,因而表示“所有物”和“所有權”意思的“財產”也往往就直接譯為“所有制”。可見,恩格斯講的第二句話與公有制無關。事實上,在《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出現“公有制”的字眼幾乎全是指原始社會的“土地公有制”。
恩格斯只有下面這一次說法有點靠譜。他在《致奧·伯尼克的信》(《馬恩全集》37卷443頁)中說:“我認為,所謂‘社會主義社會’不是一種一成不變的東西,……它同現存制度的具有決定意義的差別當然在于,在實行全部生產資料公有制(先是單個國家實行)的基礎上組織生產。即便明天就實行這種變革(指逐步地實行),我根本不認為有任何困難。”。其中的“組織生產”顯然是指“公有權”不是“公有制”。這是因為,眾所周知,生產關系的變革完全不同于政權更迭,不是城頭變幻大王旗,不可能“明天就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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