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風滿樓 時間:2000-8-25 14:17:13
謝謝常仁兄及西化兄的指教。
我同意西化兄的看法,也十分佩服常仁兄的斗志。我想常仁對于我來說肯定是一
位長者。這從他的文章和他的意志可以看出來,這種意志不是我這樣的年輕人下
狠心就有的,那是歲月的無情和有情。我不惴冒昧的文字,還需多加諒解。
同時我也必須說明,互聯網是個年輕的事物,在里面,學術、經驗、歲月只有低
下他高貴的頭顱來符合年輕的準則。這或許是新的文化革命不得不面對的一個基
本準則。這樣說并不是對常仁兄的不敬,恰恰相反,他是個有朝氣的人,并試圖
探尋年輕與召喚的秘密。這種姿態難能可貴,就對真理的尋找而言,我欽佩于他
的這種姿態──比起那些矜持有余活力不足的新左人士,他已遠遠地走在了前面
。但終究這不是年輕本身的姿態。他和他的那些新左派盟友們,仍是高高在上的
一群,他們仍希望用他們的準則來統領這個年輕人的世界。
一、常仁兄及新左的難處
常仁兄在強國論壇的表現,更像一個悲劇人物。這一則在于他可敬的斗志,二則
在于他實際上以新左代言人的身份進行搏斗而極其缺乏其他新左人物的呼應造成
的。他在缺乏呼應的情況下的斗爭只能被看作新左的孤掌難鳴。這極不利于新左
更不利常仁的形象。他不像王小東在論壇。王本身在中國學界就是由孤身一個開
始民族主義探索的,所以能得到一點點呼應其成績就很昭然,雖然批判民族主義
的聲音越來越強,但同時也證明民族主義的聲音也越來越強。這足以讓王和他的
追隨者如我這樣的人欣慰。
而新左卻完全是另一種成長過程:他們完全脫胎于舊體制,并且給人以隨時會與
舊體制合流的特征,這極不利于他們在舊體制已基本被否定,并且這種否定已被
大眾接受的今天得到廣泛認同。不要說廣大人民怎么怎么樣,中小知識分子都跟
著自由主義吆喝。我不否認這些中小知識分子內心極可能是平民主義的,但他們
首先拿起的話語體系卻是自由主義的,他們所要呼吁的也首先是自由主義教給他
們的社會改革方式。我很驚奇于常仁兄對《南方周末》本質的精辟透視:一方面
她揭露著社會不公,另一方面卻借揭露社會不公所造成的有利形象推銷著制造社
會不公的理念。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便是《南方周末》的標準相。但另一方面,我
也奇怪于常仁兄既有如此眼界卻看不到一個更大的事實:整個中國的知識大眾(
比如那些喜愛余秋雨作品的追求生活品質的人),正是這么無意中實踐著《南方
周末》理念的。自相矛盾而不覺正是整個中國知識界的基本形象。說得再極端些
,很可能中國的中小知識分子都是有新左情結,但他們說話的口吻必然首先是自
由主義的。
綜合上述常仁所代表的新左形象和中小知識分子的心態,就成了新左的真正尷尬
之處:用舊體制的語系說話則必然陷自己于不利,而用自由主義語系來說話,則
意味著首先把自己弄得不倫不類。所以那種批評新左只有批判沒有建設也極可能
不是來自自由派精心設計出的指責,而極可能來自新左所想努力號召的中小知識
分子。也就是說這種指責有人群的優勢,而這種人群首先在基本語境上是必然使
用自由主義語境的。這就提出了一個問題,新左倒底在跟誰斗?當然可以說跟自
由主義話語霸權斗──因為下文我想多說些韓德強對自由主義語境的進一步鞏固
,在這兒就先只插一句他對自由主義的幫助。──對不起了,這個話語體系真正
擁護者是中小知識分子。
二、新左給自己目前帶來的不利
實際上,常仁兄在強國論壇的表現,更像一個要得到強國論壇一統天下的人,而
不是把強國論壇作為一個可以平等交流思想的地方。這也許是新左的通病(對不
起,只好一棍子掄了。在沒有其他新左人物介入網上討論的情況下,我只能把常
仁和韓德強的表現作為新左的表現。雖然從讀新左人物各自的文章時,可以明顯
感覺到他們各自研究領域的不同。但沒有直接的辯駁,你無法搞清哪些是他們的
真意,哪些又屬于他們的宣傳策略。你無法深切感知到他們對于現實政治的真實
的態度)。雖然常仁兄在新左聲勢處于低潮時表現了難能可貴的民主精神和為民
主吶喊的姿態,但沒有進一步的文字說明,他在新左擁有今天自由主義知識分子
的話語優勢后,不會把它變成一種話語霸權。
可能有人說我這樣說沒有根據。是的,我沒有。我的唯一理由源于我的害怕。我
們至今仍處在黃培炎先生的輪回擔心之中而沒有絲毫的辦法,而且新左的真正源
頭在中國人看來,無論是西馬還是毛馬(即中國的社會性主義實踐)甚或是新的
社會主義觀(討論的聲音很微弱),都曾在社會主義的名義下陷入了極端專制的
黑洞。對于這個黑洞我們記憶猶新,但如何解決這一問題卻至今沒有答案。那么
新左派有沒有在擁有話語優勢后,擺脫又一輪“新的僵化”命運呢?我沒有看到
絲毫的辦法。我只看到臨時性的、近乎于斗爭策略性的“政治自由主義”,只看
到在文革討論基本上沒有辦法深入下去的情況下又翻撿舊貨試圖從“大鳴大放”
開辟戰場的夭折。
有人說,對文革的思考正是為了尋找這個答案。我同意,這個說法很對,但有一
個問題是,為什么偏要選取這樣一個極端的例子并試圖通過肯定它的一些方面來
進行反思呢。無論如何文革都在我們的心中制造了一個隨時會對著自己射出一顆
子彈的槍口形象。你可以說那是壞人射的。對不起,是誰把槍放到了壞人手里,
是文革。在這樣一個背景下,有什么理由不使我們懷疑對文革的探討有另外的目
的?在對于基本目的不能取得一致的情況下,這個討論很可能被異化甚至利用。
而常仁兄從毛發動文革的動機是好的談起,則必然給人一種利用文革乃至毛的動
機來基本肯定文革之嫌。這怨不得別人,更別怨別人利用這一點來進行反攻,首
先是你在選點上就出了問題:不應該在此時選文革這個點。對于文革的反思還遠
遠沒有到來,說得悲哀些,討論文革的使命不在常仁兄這輩人手里,它可能屬于
下一代人──沒有對文革有切膚之感的一代人。即使選了文革,也不應該被否定
毛澤東的潮流扯著走來首先從肯定毛的動機入手。這也許是新左與老左最相像的
地方,容不得別人說毛的壞話,仿佛離開了毛的形象他們就不會活不會說話,當
聽到別人否定毛時就亂了方寸,將文革與為毛辯解混在一起進行。那么真正探討
文革應從何處入手呢?我私下里覺得從探討文革為什么會成為全民性的悲劇或可
更有利于話題的建立,在能夠理出一定頭緒取得一定共識的情況下,再探討文革
為什么會失敗,要比現在好得多。這是個斗爭方式問題,就像拉架一樣,你不能
在人家的氣頭上會批評誰對誰不對,你只有先設法讓人家平靜下來才能慢慢地觸
及是非。
文革沒有給我造成什么,但間接的傷害幾乎遍及了中華大地上的每個家庭。不光
是那些在文革中被打擊的,還有否定文革后對“叁種人”的清理又造成了新的傷
痛。揭開文革的蓋子是必要的,但必須注意,它同時也在揭開一個民族的傷疤。
我不否認常仁對文革的探討的動機是積極的,就像我不否認毛發動文革的動機一
樣;同時,我們也不能否認,探討文革是把整個中華民族的還無法痊愈的傷口上
剛長出的一點點新皮重新撕開,是給整個民族重放讓他們驚悸的惡夢,就像我們
不能否認毛的文化大革命給整個民族帶來的創痛一樣。你必須在行動前有這個準
備。雖然常仁兄可以說自己是文革的受害者,但不防礙他理性地看待文革。但大
眾不是常仁,他們中間的佼佼者中小知識分子不是常仁。你一提文革,稍有不慎
就會站到大眾的對立面去。而人家可不會閑著,利用你的錯誤并稍加擴大就會把
你累個半死。實際上常仁兄現在就處在這個狀態。別指望人家不會半渡而擊,要
知道,維護霸權者本身就有歪曲事實的特權而且很容易。
新左在文革問題上犯了急于求成的錯誤。本來號召社會公平是有力的一個砝碼,
可他們在否定西方民主時為了急于建立自己的民主理念而抬出了對文革的探討。
他們燃起人們的希望的同時卻讓人們看見了一只對著自己的槍──這個槍可能在
每個人的面前都內涵不同:有人看見的是專政,有人看見的是自己為何能永立潮
頭的秘密,更多的人看見的無所適從的恐懼。
下面我想進一步說說韓的“政治自由主義”。我說其實就是民主。有網友說不是
一回事。那么我們看看韓是怎么說的。“而政治自由主義(即保障公民的言論集會
出版新聞的自由,保障公民的基本政治權利)卻是弱者得以自我防衛的最基本的武
器”(見士柏論壇韓德強:兩種自由主義的對立 [◆過客2000-8-16 22:36:47])
。如果這就是他的政治自由主義的基本內容,那么把政治自由與民主混淆的就不
是我而是韓了。為什么他不談民主而陷入了自由主義語境呢?
我思考良久,只能有兩個答案。一是韓這樣的新左本身還是不想給大家民主;二
是韓本人對民主的思考也沒有成熟。我想第二種可能性更大些。我無意去揣測韓
,但他的“政治自由主義”小聰明卻又讓我浮想連篇。他將“政治自由主義”框
定在“弱者得以自我防衛的最基本的武器”上,我認為是只見其一不見其二。大
家別忘了,新左在批判西方民主時就指出西方民主的把戲實質。我個人認為這種
批判是對的,是新左的巨大貢獻。那么同樣,這個“政治自由主義”何以不會是
把戲呢?是強者給弱者的一種放風呢?韓沒有直接回答。或者說,他回答了,回
答的很曖昧──指望知識分子的覺悟。這就是韓這樣的新左的悲哀之處,仍然沒
有制度體系上的建設,而又一次把它寄望于知識分子的良心和覺悟上。萬一不覺
悟呢?或者說,學王小東的寫法(他在《憂于我們的文明……》一文中用了“只
提高了半個層次”,我覺得這個“半”字很妙),萬一知識精英的思想水平只覺
悟了一半,沒有到達能給我們帶來美美好生活的程度,我們怎么辦?
再進一步,如果覺悟了一小半,比如讓新左成為主流話語,憑著新左人物對文革
的熱愛,又有點理想主義膨脹,覺得知識分子覺悟得不夠快,要加速這種覺悟,
我們又有什么理由不會重蹈文革呢──并非我在胡說,要記住一個前提,他們是
指望知識分子的覺悟而不是制度建設。前者在制造偉人并指望偉人過活,后者在
制造整體性進步。萬一偉人沒造出來,造出一幫自以為是偉人的人,那可就不是
文革那樣幸運了。
所以,我認為,韓的“政治自由主義”不是個好東東。對新左不利。
還有一個不利,在前文中提到過,不過沒有說開,這就是新左與老左可能隨時會
匯合。此處,為了避免給糊涂惹麻煩,我也不想多說。就說以下幾句吧。
常仁兄的那篇文章就在表達這種意愿,這讓我很為他不值。如果新左還有能號召
人們的東西的話,就是不同于老左之處。比如對特權的批判,比如對民主的吶喊
等。而事實上,常仁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對此,我講一個例子。在士柏論壇
上,過客兄曾講過一件事(因急,沒找到。不過不會錯的),大意是,在一次會
議上,老左派連年輕人提毛澤東精神都不允許,說必須是毛澤東思想。我相信這
是事實。僵化至此,還有什么好說的。
還有一點,中共的老同志原則性很強,他們在原則問題上,絕對服從于黨的決定
,而在認識上,大多數是老革命,怎么指望他們分清一些連新左派的學者都撓頭
的問題呢?他們也會無意中發生類似常仁兄批判右派的自相矛盾的地方。對于他
們來說,要么是嘆氣,要么是回到舊體制。對于中國的現實,說輕了,是沒有辦
法。說重了,連你新左的思想都給劃到右派里頭去。
常仁兄善良,卻太遠離中國了。
下面我想談一談怎么辦的問題及新左與民族主義的相同和區別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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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憲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