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鐵軍,溫鐵軍,經濟管理學博士,政府特殊津貼專家,2003年CCTV“中國年度經濟人物”。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雜志社總編緝,中國體改研究會常務理事、副秘書長,晏陽初鄉村建設學院理事長兼院長。
用腳做學問的“農民代言人”
中國有8億5千萬農民,占戶籍人口的63%強。 因此有人說中國的問題是農民的問題。現在流行一個概念叫“話語權”;可惜千百年來中國農民做慣了沉默的羔羊,只有被屠宰或利用的份。而一個人若能為8億多農民說話,則可知其力量之大。溫鐵軍就是這樣的人。其實在2003年他被CCTV評為年度十大經濟人物之前,中國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名字。而在這以民營企業家為主的十人名單中,溫鐵軍作為唯一的農經學家就顯得異常突兀。甚至連央視和他自己也說不清上榜的理由。唯有吳敬璉趕時髦說他是“中國農民的代言人”。
溫鐵軍是一位夾縫中的實踐派改良主義者,人稱“用腳做學問”——仿佛是對“用腦做學問”的某種顛覆,甚至是對碌碌書齋中殫精竭慮深鎖著的學究們的嘲諷。他自1968年插隊起有11年基層的工農兵經歷。1983年大學畢業后的18年政策調研工作中,有11年從事農村試驗區研究。“在實踐中滾一身泥巴,鄉土氣息,作為中國人的根本我想是這前11年打下的;我能提出一些在別人看來似乎是有點見地的觀點,是來自于第二個11年。”
恒溫鐵玉 柔中見剛
報告廳的水泄不通已彰顯了河大人對又一位大家的期待,而溫鐵軍的到來也注定這是與眾不同的演講。邁著大步,他風塵仆仆地走上講臺,環視全場,第一句話便是:“過道上沒有座位的同學坐到主席臺上,坐我身邊也可以,給門口的同學讓一下路。門外的同學都進來吧。”全場一時愕然,但已有人登到臺上;而溫教授還在不斷地促說著。我擠到他身邊,問:“溫教授,這是您長期在農村工作的習慣嗎?”一口京音,他笑著答道:“我在哪兒都一樣——大家都是一樣的。”在我正回味這句話的時候,他又走到臺中,提高聲音說:“今天蘭考縣的農民朋友也來了,我們把第一排留給農民朋友好嗎?”科技館先是一愣,便爆出雷雨般的掌聲。看看人們臉上的涌動的笑容,這是只有在五、六十年代的老電影中才見得到的純粹的感動。在上等華人們以親民姿態為金褸玉衣的時候,溫鐵軍教授則實實在在地是平民中的一員。“大家都是一樣的”,如他所說。
溫教授在做報告的時候,語氣是很平和的,臉上也總浮著微笑。他還開玩笑似的模仿《天下無賊》中黎老大說話。于是我猛然發現他竟然與葛優有幾分神似;便有了這樣的幻覺,臆斷他是那種很幽默的京派學者,能夠看破紅塵、游戲人生,活得很輕松。而他說話也的確沒有一點架子。對于青年,也是很尊重的語氣,我能感到他是一位長者,而不只是長輩。但是慢慢地,在他談到有些年輕人忘記自己農村出身,不思回報,反而崇洋媚外,追求享樂,奴性十足的時候,他的唇邊就流出了一些鄙夷,顯然此時他沒有留意到這些變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維和情緒之中。他幾乎把臺下的同學們當成了那種人,一字字地說:“要記住,即使是外國人,對于這種沒有骨氣的人也是看不起的!而我知道我是中國人,不人云亦云,做我們自己的研究,別人才會尊重我。”溫教授還講了這樣一則軼事,一次與許多法學家一起參加的會議上,他聽說北京某著名法學家在遇到貧苦受冤的農民求助的時候,居然說出“沒有50萬我不開口”這樣的話來,感到十分氣憤:“我‘嘭’地拍了一下桌子,臉上還是笑瞇瞇的,”溫教授回憶到,“別人都很驚訝,我倏地站起,脫口而出:‘你們TMD還是人嗎!’——就是北京人的國罵了。”聽眾們也先是一驚,繼而又爆出掌聲和笑聲,每個人都顯出愜意,大概在能這個華廳中撕去假面快意恩仇嬉笑怒罵無所飾忌的名家學者,溫鐵軍是第一個。我們能真切感覺到是在聽一個人在講述自己的心。
忽然想起評論家說的:溫鐵軍把農民放在“三農”之首,誰跟農民過不去,溫鐵軍就跟誰急。無怪于他得有雅號“溫三農”,并被稱作“中國農民的代言人”了。
有人說,溫鐵軍是一個謙和的人,也是一個率直的人。“三農發展研究會”與他接觸較多一位同學說,他第一熱愛農民,比如在電視臺做節目,就一直提醒主持人別忘記介紹農民朋友;再者,柔中帶剛。溫教授自己說,自從“拍桌事件”之后,自己也“收斂”許多了。“我以前沒拍過桌子,以后也不能再拍了。”他笑瞇瞇地說。已近知天命之年的溫鐵軍,已經不像一個斗士,而是媒體冠名的“公共知識分子”,或者“意見領袖之布谷鳥”。
或許他本來就不是一個斗士,而只是我們需要這樣的斗士,而將布道者的剛性大化為一種斗力。
“力戒浮躁,力戒浮躁”
在報告會上,溫教授對我校“三農發展研究會”的同學贊賞有加,認為他們到蘭考支農并動員當地農民自發組織成合作社的活動是極有意義的社會實踐;還特別稱贊了“2004年最具影響力的支農大學生”白亞麗。主持人告訴大家,溫教授是推掉了河南電視臺的節目趕來河大的。他并無掩飾,大聲說:“我確是特意前來‘頂’河大的支農學生的!”他說他用的是網絡語言,表示對我校學生進行農村實踐的支持。場內觀眾聞之無不群情振奮,一位同學甚至激動地搶過話筒表示自己畢業后要下鄉教書。但這時他卻顯得很冷靜。他徐徐地說:“我支持青年到農村去,因為那是鍛煉人的地方;農村還有很多能人,青年可以學到很多東西。”過去他曾對媒體講過,農業向來都是“顯學”;而現在,他誠懇地對大學生們說:“說實話,即便是農大出身,畢業后大多數人也不會選擇從事農業工作。就說我們這些當老師的,哪個不盼自己的孩子出國,誰愿意讓他們跑到農村去?我們上山下鄉這一代,現在都有成就了,每個人帶著學識家產回去,農村就大都能搞好——但是現實嗎?己所不欲,勿施與人。現在制度不獎勵去農村的,在笑貧不笑猖的社會里,不能責怪學生不做這樣的選擇。”但他也不贊成大學生畢業后一窩蜂地跑去支農,認為那是急功近利的表現。
“‘三農’問題急不得,我不認為這個問題在短時間內輕易得到解決”,溫教授一字一頓地說,“大學生一定要力戒浮躁,力戒浮躁。”
結語時,他送給河大學生三句話:“千萬別和群眾比誰能耐大”;“注意安全,孝敬父母”;再就是這句“力戒浮躁”。整個晚上,可能甚至是無意識地,溫教授一直在重復著這句話。乃至夜里在他的房間,當“三農”研究會的同學們請他題辭的時候,他仍提筆寫下“力戒浮躁”這四個字。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網上看到的溫鐵軍教授的照片,多還是很年富力強的。然而親見其人,不由覺得他的確是老了一些了。比如夜里到他的房間去,一進門,他仍然在工作,斜倚著床,在與農村來的幾位干部開會,討論合作社的問題。一只手拿著文件,另一只卻在輕輕地捶著自己的后背——我恍惚憶起報告會上溫教授也不時如此。網上只會講溫鐵軍是農民的代言人,卻不道這農民領袖大概竟會有這樣的小疾。
他曾經激越的那些話語猶在耳側:“坐擁資源的老百姓成資源收益的局外人”,“不可輕言農民土地私有化”,“非法征地無異于搶劫農民”“我們是怎樣失去遷徙自由的?”但現在,我很難想象一位年薄天命的老學者內心世界。他總是念叨著自己快退休了,并沒有能力解決農民問題,唯有布希望的谷種而已。他已不再跟我們談他青年時在農村奮斗和調研傾注的兩個11年,他只說自己是服從組織的安排,家里上數三輩也沒有農民,談不上什么“農民情節”。他也不承認自己是“經濟學家”:“我從不敢如此妄稱,我就是一跑腿兒的,稀里糊涂怎么就成經濟學家了?”他說自己的知識得來全憑實踐,單還處于感性認識階段,有待于將來結出理性,再歸為感性。因此別人說他低調,實在是沒辦法,“能力有限,學而后知不足啊!”
對青年,他也是這樣告誡的,要以平常心為平常事,要“虛懷若谷,尋常求是”。至于經歷的那些挫折,也明顯在他身上留下了淺淺的痕跡,他還是會不禁提起,比如打擊最大的一次,組織讓他放棄,便放棄了。但是談及新政府,他還是一位堅定的政策擁護者,在他的鼓動下,全場同學還為胡主席熱烈鼓掌。
我說,您是相信中國共產黨的。他跟著說:“我相信共產主義,因為沒有另外一種思想理論比它更有說服力。”然后便誠懇地望著我。我于是問了一個很俗但是很程序的問題:“您對我們河大的學生印象如何?”溫鐵軍教授不禁微笑起來,說了一句話,這又是他一直在念叨的的:
“我現在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學生記者 劉匡宇 郜利靜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