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英國大文學家蕭伯納年輕的時候經常參加一些左翼人士組織的活動,其間大家都高談闊論馬克思《資本論》這部著作。蕭伯納沒有讀過,感覺自己理論功底差難以與他們為伍。于是回家苦讀《資本論》第一卷。等讀完之后回來才發現,原來在這些人中間他是第一個真正讀完第一卷的。
不管是思想、內容還是邏輯,你都完全可以把第一卷看做是件完整的藝術品。既然是藝術品,在你還沒有讀完最后一章,也就是還沒有看到馬克思是怎么批駁威克菲爾德的殖民理論的時候,你都不能說自己已經看到了這件藝術品的全貌。5月29日晚上9點剛過,石老師像往常一樣地說“今天就到這里吧”,我感覺眼前坐了好多蕭伯納——是的,我們讀完了第一卷。五月本來就是個躁動的月份,人們要趕在變幻無常的六月來臨之前把情緒發泄出去,因此五月底又是個極其危險的時段。1968年五月底,法國的學生領袖丹尼爾·貢·邦迪秘密回到巴黎,向廣場下的學生高呼“以暴力回答暴力,讓戴高樂滾蛋!”——五月底是學生的狂歡節。在狂歡節里,我們攀上了第一卷的頂峰。
馬克思主義學會(簡稱“學會”)自2006年創辦以來,一直以研讀馬恩列斯的原著為主要活動內容。在正式開始閱讀《資本論》之前,讀過一些類似《共產黨宣言》、《在馬克思墓前的講話》之類短篇著作。2009年,全球爆發嚴重的經濟危機,馬克思的教導又被人們重新記起,《資本論》成為全球暢銷書。在學會顧問的鼓勵和指導下,我們決定把《資本論》作為研讀的對象。籌備階段我們有不少憂慮,招不到人怎么辦?招到的人堅持不到最后,半路解散怎么辦?若《資本論》太難,我們都讀不下去怎么辦?
2009年初,學會在全校范圍內招募挑戰閱讀《資本論》的勇士,結果出人意料。有各門專業,各個年級,甚至還有博士碩士等等一共近五十人加入到這次學習中來。我和石老師都很興奮,馬上在302幢一樓教師休息室和報名的同學逐個接觸,了解他們的想法。一開始沒有想到能來這么多人,現在人既然來了,我們只能前進不能后退。我們如果退縮了,無疑又會為很多人的“馬克思過時論”提供新的證據。因此,這件事的意義已經超出了一個學生社團,我們不只是代表一個社團在戰斗,某種意義上是在蘇州大學的大學生中間為恢復馬克思主義的聲譽在戰斗。這支匆匆拉起來的隊伍就這樣開始一段思維的遠征,不管是兇險還是坦途,我們只能拼命向前。
萬事開頭難。《資本論》第一章是最難理解的。列寧甚至曾說過,如果不了解黑格爾的全部邏輯學就讀不懂第一章。不過,就像馬克思說的在科學上沒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勞苦沿著陡峭山路攀登的人,才有希望達到光輝的頂點。在老師和同學們的一起努力下,參考徐禾老師編的《政治經濟學概論》,我們大致把第一章啃下來。以后的二十五章,都是如此一點點啃下來的。
作為組織者,主要的擔心是討論冷場,導致大家在難題面前逡巡不敢進。事實證明,這種擔心完全是多余的。難題肯定有,冷場也會出現,但是原因不是大家無話可說,而是都陷入到對某個問題的思索中。我們還是低估了馬克思這部書的價值,它用極富感染力的語言能一步步把讀者的思維引向問題的本質,讓讀者自己欲罷不能,哪里用得著我們操心!第一次的討論活動就很成功,大大超出了我們的預期。而且,討論活動中的一個亮點是:中間休息的十分鐘里面,大家還是在熱烈的討論《資本論》里的話題。教室里討論聲中,可以時時聽到“商品”、“價值”、“工資”、“原始積累”等等詞匯。也可能是我孤陋寡聞,讀大學四年,研究生兩年至今還沒有見過哪位大學教授的課間是如此景象。
每次的討論活動,都是我和石老師一起主持。他擔負重任,負責粗線條地梳理每一章節的內容,保證大家在脈絡上把握資本論的內容;我則避重就輕,針對里面的一些難句細節差很多資料,力求自己能準確理解,同時幫助同學們解答一些疑難。這種搭配相得益彰,往往可以收到不錯的效果。但是,更重要的是同學們的自學,我看到很多學會的同學在自習室里看《資本論》,認真的做筆記。在面對難題的時候,他們一次次的沖鋒,一次次的堅持,應該他們是在《資本論》之外所獲得的一筆巨大財富。
經過半年的努力,我們學習到了第十二章。2009年暑假開學之后,難題來了。新的學期新的開始,選擇也更加多種多樣,我們這支隊伍也要重新洗牌。新學期要面向新同學招新,那新進來的同學怎么學《資本論》?他們的學習進度和原來已經學到第十二章的老同學怎么協調?經過多次討論,我們計劃老同學從第一章重新開始。
在這場思想盛宴中,有人早早離席,有人中途退席,有人心猿意馬,有人被按在座位上不準動。石老師不能動,他是學會的精神支柱;我也不能動,很多具體的工作需要我來做。除此之外,學會沒有過多苛求任何一個人。從我這方面來講,不管是誰跟我提出退會,我都不會驚訝,都能理解。因為讓他們丟掉大學里的很多誘惑,每個星期拿出時間來讀《資本論》,每個星期都要來參加活動,確實是件不容易的事。后來有不少同學跟我說他們當時實際上都把讀書看成是種負擔了,但是還好熬了過來,和大家堅持到了最后。石老師說,關鍵時刻的堅持是最關鍵的。
2009年到2010年上半年,就在我們讀資本論的一年半的時間里,中國發生了很多令人驚悚的大事。杭州飆車案、張海超“開胸驗肺”、鄧玉嬌案、上海“樓倒倒”、中央政府房產新政、直到最近的富士康員工跳樓事件等等等等,這一系列離奇的事件的臺前總有政府在拋頭露面,受到網民的指責;事件幕后卻鬼影憧憧,馬克思在《資本論》里就是打的這只鬼——資本。一個個的社會熱點為我們學習《資本論》提供了活生生的案例。現實生活中,資本對工人的剝削和書里的描述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能讀懂《資本論》,并對它有切身的體會,還要感謝現在的社會為我們提供的現實材料。我們比我們的父輩有優勢的地方就在這里,他們在年輕讀書的時候還見不著如此的剝削,自然難以對馬克思有深切的理解——這是我們應該心存感謝的地方。現實告訴我們,馬克思還沒有過時。
需要感謝的人還有很多。那些遠在北京,心系學會的老顧問們,通過不同方式支持學會的發展。其中,我國著名學者、國家一級教授周新城老先生還來蘇州給我們做講座。2010年開學第一次活動,學會的顧問、蘇州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的朱炳元教授還親自來參加我們的活動。我很早就把第一卷看完了,但是真正和大家一起堅持下來之后,才體會到一種身在集體中的喜悅,那是自己讀完時所沒有體會過的。
五月份的結尾,我們一起讀完了第一卷,這在我是一件大事。當我回首往事的時候,肯定不會因為碌碌無為而羞恥,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五月份看來注定是出大事的月份,工人們從“五一”鬧到“五卅”;學生們從“五四”開始一直把五月鬧成“紅五月”;我們在五月的結尾,為蘇大增加了那么多讀完資本論第一卷的學生,誰知道以后的思想史會怎么書寫這段五月的歷史?
蕭伯納的故事讓我們自豪!是嗎?再澆點涼水。列寧回憶,曾有個年輕人要找他討論下《資本論》,列寧問他讀過幾遍,年輕人回答說,只讀過一遍。列寧說了句話,大家聽好了:年輕人,你才讀了一遍,能討論出什么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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