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回憶－－讀朱立安.班達《知識分子的反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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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南川
 
光明觀察刊發時間： 2006-9-18 http://guancha.gmw.cn 

 
當我合上書的最后一頁時，我不禁對作者在書中所描寫的在作者看來是合格的知識分子的形象產生了懷疑，就像加賽特懷疑自己所描述的高貴的自由主義的精神一樣。像作者所說得那樣的知識分子，那樣的一種“精神的祭司”似的知識分子，那樣一種守護人類珍貴價值的高貴的人，那樣一種使人類在戰爭與殺戮中尚存一點羞恥之心的良知的守護者是否曾經存在于我們這個星球之上？難道那只是一種對于知識分子人格理想化的“烏托邦”？還是我們現在的知識分子早已退化，依然無法擔當“知識分子”這樣一個高貴的稱號，使我們面對由班達所說得那樣一群擔負著高貴使命的人的時候，我們竟然懷疑那只是一種“超驗的存在”與幻想。

這本書的作者，朱利安.班達之所以把書的名字叫做《知識分子的反叛》，也正是出于對于作者同時代的知識分子對于自身責任的“反叛”的行為的批判。但是想要了解為什么班達對于自己時代的知識分子有這樣的評價，那首先要弄清在班達眼里一個知識分子所要承擔的責任。

在班達的眼里，知識分子是身背十字架的一群人,因為在知識分子承擔著巨大的責任與使命。班達認為，作為一個知識分子，應該致力于抽象的價值中的活動，應該為那些生活在世俗中的每天忙于利益、權力的爭奪的人們守護那最后一點對于普遍的人性、珍貴的價值與尊嚴。他不應該介入到狹隘的民族、政治、權力與利益的爭端中去，更不可以自己的知識去為這些沖突提供理論上或者道德、科學的支持。

班達對知識分子，特別是他所提到諸如蘇格拉底、柏拉圖、伏爾泰、孟德斯鳩等這一傳統的知識分子給予極高的評價與激賞。在班達看來，在以往的歷史中并非永遠和平美好，而是時時充滿殺戮與戰爭，但是這些都不可怕，因為在人們在舉起刀的時候，在看到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的時候，人們并不會以此自豪，相反，人們會在道德與正義面前顫抖、不安。而知識分子正是守護正義與道德的人，也正是以正義與道德的名義使殘忍與殺戮太不起頭來的人。也正是因為知識分子，這個世界才不會陷入瘋狂，人類在種種劫難中才有文明的希望。這也正是指分子的使命所在，既為人類守護一點殘存的良心與羞恥感。

班達回顧自己所處的時代，他說那是一個知識分子背叛自己使命的時代。因為在他所處的時代，政治激情具有前所未有的激烈，國家與國家、民族與民族、階級與階級之間的對峙與仇恨獲得了理論上與組織上的雙重的推波助瀾，使得人們的情緒更加那已控制，貪婪與野蠻變得肆無忌憚，而且還披上了正義與道德的外衣，使得往昔的羞恥不再，惡人在行兇時還帶著一種精神上的滿足于成就感，而往昔的恐懼與罪惡感已不復存在。而知識分子正是造成這種現象的“罪魁禍首’”！知識分子，這個本該以遏制這種激情、依靠正義與道德來使人們在私欲與虛榮的迷幻中清醒過來的一群“精神的祭司”，卻做出了與自己的使命完全相反的行為。他們不是去約束這種私利與仇恨，反而以自己的知識來為這樣的野蠻行為建造一座由道德、科學、審美構成的理論大廈。在建構這樣的理論的時候，知識分子失去了自身的價值判斷與“使命”，放棄了傳統的價值操守，為了目的，不惜手段，甚至以犧牲自身的獨立與理性的判斷為代價。昔日的惡，成為今天的至善；而曾經的由人們所珍視的價值則成了一些軟弱、無能的標志。昔日的戰爭，僅僅是以利益為借口，但是到了這個“知識分子背叛”的時代，戰爭具有了道德或者科學上的含義。雙方都是以正義或者以道德的名義投入戰爭，戰爭失去了正義的評判標準。因此這是一個沒有是非感和希望的時代，在以往行惡者尚有羞恥心，到了此時，他們不光進行屠戮，而且還引以為豪。這正是本該堅守價值尺度、但卻放棄使命的知識分子的行為所致。知識分子完全背叛了自己的使命，他們向罪惡妥協、獻媚，正義與人的尊嚴在邪惡面前顫抖而不是保持以往的正義凜然，他們使得價值不在，正義的信念徹底崩潰，人類僅有的希望也被雨打風吹去。

說班達是個身背十字架的人，也就是說他是個具有社會責任感的人，因此班達眼里的合格的知識分子也是具有強力責任感的知識分子。雖然班達批評說，知識分子應該在抽象的正義與價值間活動與思考，但是班達并沒有說知識分子就放棄了現實。而是，知識分子在現實中不能忘記道德，正義以及一些超越了民族、國家與私利的普世性的價值，從這點來看，班達還是個世界主義者，他堅信在這些之上還存在著更高的價值，或是“神”。班達看來，知識分子決不能容忍罪惡的行為，面對著罪惡，知識分子要表示應有的憤怒，以正義與道德展開批評，這也是知識分子的使命，因為這是對正義的守護。班達反對的是甘愿放棄使命，放棄人類價值而屈從于世俗激情的知識分子。

在現代，在學術職業化后，在利益與成就感面前，知識分子是否還能擔當起班達所說的重任，能否堅守自身的獨立思考與自由精神？還有，在社會日益多元化的今天，是否存在著班達所說得那樣一種普世性的價值和正義呢？如果這樣的價值不復存在，那么知識分子有一什么作為自己堅守的價值呢？這些都是班達所從未遇到問題，但是卻困擾著現在的知識分子。 是否班達所說得“知識分子的使命“對于現代的知識分子來說太過沉重了，責任已成了我們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了？這些都是留待我們解決的問題，但是班達仍是有意義的，至少那個崇尚”知識分子的使命“的時代讓我們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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