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和衡水或多或少有些關聯的事情,一直是輿論關注的對象。衡水這兩個字,一度引領了教育風氣的轉變,同樣,有著復雜面貌的它,也接受了可能是中國教育史上最為強烈的贊美、詆毀與諷刺。十幾年后,相關的高考神話宣傳浪潮過后,關于他們的負面新聞多過了正面宣傳。
同樣,媒體的關注點也發生了轉變。要么講衡水系中學超常規的管理模式和影響,要么講衡水系的產業運作及利益方的財富自由之路。筆者認為,這些報道并未抓住它最為核心的議題,因此也就不能對它有著充足的認識,更不能展開合理有效的討論。
事實上,它最值得令人聲討的一點在于,有關模式完全背離了教育的本質,在相關利益方的推動之下,資本侵蝕了教育,越過了邊界,衡水系將人變成了商品。筆者將試圖圍繞這一點,和大家討論一下,這個我們都應該關注的話題。建議讀者們回顧之前我們討論教培行業資本化問題的文章《國家曾給教培臺階下,教培卻把臺階當迪吧》。
衡水神話的歷史書寫
衡水這個教育標簽并不是生來就飽受爭議。在世紀之交的開放浪潮中,有眾多地方中學都面臨著生存危機。一般來說,在社會結構中,教育水平和經濟水平存在正相關性。經濟水平決定地方能不能提供高質量的教學服務和基礎設施,而高水平、高素質的考生一旦反哺家鄉,也能促進經濟發展,帶來社會風氣的改變,這就構成了一個正循環的因果鏈條。一旦教育行業不能持續為經濟引擎提供燃料,教育行業自身也會有覆滅的危險。
因此,在上世紀末、本世紀初,為了規避以上風險,全國各地的教育系統都展開了相關的自救行動。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衡水、黃岡、南通、會寧的崛起。
在今天看來,這些公立中學為擺脫發達地區對教育資源的虹吸,以免陷入可怕的馬太效應之中,從而促進教育公平,實現階層上升,讓更多人參與百年一遇的財富再分配之中,無疑是值得肯定的。最為規范、成效也最為顯著的是衡水中學總結出來的衡水模式。曾經宏偉和神圣的育人目標,嚴格的管理模式、高效的教學過程,無論是對學生的知識水平,還是對他們自身的人格精神,都有著不可磨滅的深刻影響。
衡水中學、衡水二中這些王牌公立學校,之所以可以暫時沖破經濟決定教育的固有模式,包辦了全省的一大半高分考生,便是因為教師和學生同樣嚴格地執行了這三點。后來,這也被歸納為衡水模式的三板斧,從而被廣泛地學習與借鑒。為了社會公平和更加美好的人生,短時的犧牲自然無可厚非,在高考模式未有根本性變動的前提下,這也是部分欠發達地區實現教育趕超的唯一辦法。
產業化的超級私立中學
然而,問題就來了。在二三十年前,中國社會和教育行業極為深刻的變革之中,有不少受衡水模式影響的學校,也取得了類似的效果。如各地的縣中,近年來成為精神象征的華坪女高,管理模式與衡水大同小異,但都沒有遭受如此之多的非議。
近段時間,和衡水有關的負面新聞層出不窮。教師體罰、性騷擾、受賄,學生心理問題高發,甚至退學、自殘、跳樓。去年這個時候,衡水二中的學生發出了“救救我們”的呼喊。這不僅是輿論老生常談的話題,也是教育口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是,大部分批評都集中在“不人性”這一點上,仿佛指責教師就可以扭轉風氣,使他們良心發現,實則不然,輿論時常搞錯了批判對象。
筆者認為,是社會資本和公立中學,兩個本不應該產生聯系的對象,借著高考神話的熱度,開啟了頗為壯觀并深入的產業化之路,造就了一批把人當作商品的超級私立中學。否則并不可能出現如此多的輿論浪潮,造成如此露骨的“教學”效果。
這批中學通常也被稱為衡水系。衡水系的誕生背景,本意是地方政府想借助社會資本更快地解決教育資源緊缺的問題,進行的合作化辦學。公立中學提供教學模式和管理團隊,社會資本負責基本的硬件設施,雙方取長補短,本是一件美事。財政羸弱的地方政府,僅靠幾所公立中學的經濟效益和聲譽,無法直接受益,用于擴大教學規模。官員也無太多可供撐腰的政績,在晉升錦標賽中脫穎而出。而社會資本在經濟發展相對落后的本省,也不能實現財富迅速增值的愿景。
同樣,臨近京津的本省人民,同樣需要學歷和機遇,改變一直被吸血的命運。這一初衷本沒有錯,三方都有著看起來不錯的理想和目標。在泰華集團等地方房地產公司的支持之下,二十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中,名噪一時的衡水系民辦學校由此誕生。
他們的版圖極為龐大。衡水市內,就有衡中系、衡二系、衡五系、衡十三系等眾多派別。省內外的利益方結合在一起,衡水系自然遍地開花,甚至都開到了馬來西亞。除了極個別省份明令禁止反對衡水系之外,并沒有太多地方能拒絕這種送上門的誘惑,反而大力補助,給予稅收用地水電等各項優惠。因此,僅衡中系就有約20所分校,其他“含衡量”不同的學校只會更多。
這些學校管理模式雖多樣,但基本上依然遵循相同的思路。原有功成名就的公立中學提供牌頭,培訓管理師資,社會資本負責蓋樓。開出免費或低收費的條件,瘋狂招攬附近省市的高分考生,以此為噱頭再去招生,擴大利潤。這么一頓市場化操作下來,衡水系的做法,表面上確實增加了不少學位,也為很多人提供了參與社會博弈的入場券。但是,從更加具體和廣闊的視野來看,衡水系不僅沒有促進教育公平,反而給整個華北平原帶來了更多的苦厄與磨難
教育作為立國之本,維系國家運轉的重要行業,一旦和名利掛鉤,被當作支柱產業,必然會和醫療、房地產這兩個行業一樣,變為所有人的悲劇。正如莆田系把醫院玩成了生命的墳場,恒大、碧桂園把房子搞成了囚禁國民半生的牢籠,而以衡水系,則是搞房地產的搞起了教育,一群最功利也是最暴利的人,參與最重要也是最圣潔的行業發展,這將是火星撞地球一般的社會危機。本該澄明而清澈的教育行業,就此成了幾代人的修羅場。
留不住的“衡水名師”
首先被異化為工具的是教師。在某名校中,教師的痛苦程度可能達到了中國教育行業的極致水平。管理層為保證教學質量以及驗證自身的權力,要求教師每天的任務量頗為艱巨,形形色色的形式主義、官僚主義的考核和任務無處不在。教師在每天長達十幾個小時的坐班時間里,通常不得做出與教學無關的行為。講話、使用手機自然是不被允許的,他們甚至離開辦公室,都要寫條報備。不僅如此,該校為了督促教師保質保量地完成有關任務,常規管理的長臂還伸到許多不可思議的地方。
宿舍、辦公室的衛生,例如桌面的整潔程度、電器的開關狀態、衣服有沒有晾對地方等等令人覺得匪夷所思的細節,都成了教師們每天提心吊膽的考核項目。電腦沒關等同于鋪張浪費,地面有個紙屑會被認為是衛生有問題,教案字少了點也會招致領導“忍不住的關懷”,成績不理想自然會喪失做人的資格。
在向來以成績論英雄的該校中,每逢考試,教師若成績不理想,還要公開念檢討。美其名曰“幫助你成長”,實則在通過形式炫耀自身的權力,展現自身逼人的濁臭。這是衡水系對教師管控的最極端案例,也是他們教學經驗的集大成者。最為夸張的情況中,某位老師因為“準備拿著雪糕進入教室”,導致有關人士一共被扣了2100元。
在動輒上綱上線發通報,時不時出其不意扣個錢的畸形體制中,該校也就成為了遠近聞名的“教師工廠”,成了赫赫有名教育界的富士康。老師自然也會轉變為教育流水線上麻木的工人與機器。為了防止教師跑路,該校只會在本月末發放上個月的工資,而且規定必須轉檔案才能繳納社保。如有老師擅自離職,就會被倒扣兩個月的工資。
嚴絲合縫的防離職制度之下,加上幾乎沒有休息時間的作息,教師始終生活在憂郁而沉悶的氛圍中。長時間的高強度工作之下,班主任、任課老師請病假,乃至住院,都是常有的事情。學校的公眾號也毫不忌諱,反而趁機將此宣傳為先進個人,塑造“大愛”,消費苦難。諷刺的是,他們時常標榜自己有著“先進的教育理念”,“優秀的管理模式”。每逢學年結束,這種先進和優秀,卻會導致有一大半的老師選擇“主動放棄”,自我離職。時間長了,學生家長們也對一年換一波老師習以為常。
因此,教育行業中本有愈老愈吃香的傳統,但衡水系卻是個例外。雖然貴為名校,但大半卻都是些剛畢業沒多久的年輕教師。在如桑拿房一般悶熱的環境之中,教師不得不臣服于成績,掏空身體。雖有心懷教育理想者,依舊在孜孜不倦的整日枯坐、奮筆疾書,放棄休息和基本的生活,全部投入到“教書育人”之中,在繁瑣而絕情的考核指標中實踐公平正義之夢。但是更多的人只是把衡水系中學當成鍍金的場所,以便獲取“名師”的稱號,去補課市場大賺特賺。
衡水系的高考神話,以及部門媒體過分渲染的學歷焦慮,已經造就了一個極為龐大的課外補習市場。衡水系的不少教師為了逃避監管,進行全國飛行式的補課,收取每節高達上千的課時費。
這種令江浙滬地區都汗顏的高額補課,真的有用?其實不然。由于高強度的勞動,與“人”基本無關的管理模式,和極為可憐的正規工資,民辦衡水系向來不是就業市場的香餑餑,他們反而還要四處提防教職工離職的情況。重本或省屬師范院校的畢業生,也極少進入民辦的衡水系工作。
在極端成熟和流暢運轉的衡水系之中,知識點和教學模式早就已經被規定好了,部分門檻較低的學科,甚至已經到了誰來教都可以的程度。也就是說,找衡水“名師”補課,則是在為“衡水”這一噱頭支付溢價。
并不是名師出高徒,而是高徒出名師。離開了衡水的教育環境,已經習慣成為“機器”的教育者,本身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全國各地學習移植衡水模式者甚多,高薪延請衡水名師的也大有人在,但成效甚微,就是這個道理。而且,教師們往往會發現,一旦離開了替他們出成績的尖子生,和對應管控其他學生的環境之后,一切都被打回了原型,極難取得像在老東家那樣好的成績。
衡水系的培育方法,固然能維系“優等生”和有關教師的不知道哪里來的優越感,也能幫助他們獲取一些“回報”。但是更多的學生呢?恐怕只是在經歷地獄一般的生活。
正在成為商品的學生
在校內被壓迫的教育者,不可能教出不被壓迫的學生,不被尊重的老師,也不可能大發善心去尊重學生。在一切與成績掛鉤的衡水系,校長—年級主任—班主任(教師)—學生,這一全基本中國統一的管理模式下,壓力逐級放大,指標不斷細化,學生端自然會接受到所有的“不被尊重”。演化到極致,學生是滿足部分教師控制欲的紙片人,是“名師”們成就之路上的墊腳石,最后終將是衡水系學校用于賺錢的商品。
衡水系對學生紀律要求,通常極為嚴格。無論是日常的上課紀律,還是課后的作息管理,都基本向令人窒息這一詞對齊。以某分校為例,為了“督促”學生把所有時間都用來學習,學生的個人日常用品受到嚴格的管理,教師進宿舍翻箱倒柜查違禁品不說,一旦查到了,輕則罰站,重則回家反省。衡水系以跑操聞名于世,但是跑操過程中,學生將受到非常細致的要求。隊形要整齊,口號要響亮,甚至跑操掉了鞋、落了隊,也會受到相應的處罰。在教學活動中,這一規定只會更為嚴苛。課堂中講話、分心,招來懲罰自然不會少。
該校紛繁復雜的驗收環節,則是每個學生最提心吊膽的地方,學生如果答不上,儼然會是欺師滅祖、宇宙滅亡級別的錯誤。更不用說成績不理想,乃至談戀愛、打架等事了。前者在砸別人飯碗,后者直接“有辱校格”。而這一切判罰的尺度均在老師手中,如果遇上心情不好的老師,那么懲罰將有可能以幾何指數級別增長。
學生在該校出現過不少懲戒失當的情況,學生時常會在極端的恐懼中,與戒尺、棍子,甚至與教師飛來的怒踹相遇。這也是該校一直流傳的“傳統”,個別情況下,一位惱羞成怒的班主任,還掀起過不小的輿情。
公立教育體制下,學生雖然也在經歷大差不差的學習生活,但從根本而言,他們并沒有參與市場經濟要素的流通,不會直接轉變為可供交易的生產品。縣中的孩子們雖然辛苦,但依舊被承認是人。而以衡水系為代表的部分民辦中學,卻完全把學生變成了商品。
民辦學校并不是鐵飯碗,因而教師的的壓力會來到一個難以言說的程度,手段也就更加無情和殘忍。在高壓環境中,掌握懲戒權的教師不可避免地會濫用甚至越界。學校,本身是幫助學生獲得基本知識技能,養成健康、自律的生活習慣的場所,在公立教育中,這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但是資本的介入,則會讓這一切更像是在標準化的生產商品。
這種情境下,再偉大的目標都不能使學生認同。當教師實現的理想的方法,變成了飽以老拳。學生學習長大的方式,是被挨打罰站。部分學生選擇抗拒、逃避,也就不足為奇了。
有學生會以刻意違紀的方法挑釁制度,表達自己的抗爭,但是他們則會被當作“殘次品”,他們不能替學校創造更好的收益,留著反而會樹立不好的典型。公立系統中開除、勸退學生極難,要經歷非常復雜的過程。而民辦超級中學并不愁生源,因此,完成“商品”的退市對他們而言輕而易舉。
他們要的,是一個源源不斷的高考神話,和一群能幫助他們完成這一目標的“聽話”“懂事”的學生,給他們貼上“高分生”的商標之后,順利出廠上市,換取利益。刨除一切不利于“團結”的不穩定因素,從而完成自身不朽的偉業。美其名曰“超常規”,實際上已經變了味,成了學生提前感知資本主義鐵拳的試煉場。
社會的牢籠
有人可能會問,為什么主管部門缺位了?在大部分情況中,教育系統并不會幫助學生們。已經和民辦學校深度綁定的主管部門,比衡水系更熱衷于維護“基本省情”。學生的投訴基本是泥牛入海,因此,才會有更多的學生選擇掀起輿情,而不是按部就班的反映情況。這一切輿論風浪背后,是一個極少人觸及的問題,那就是學生的“商品化”。
學生在機械、枯燥的做題之中,也許可能會有很好的成績。但他們在無形中成為商品,并沒有成為人。一切成績,都掩蓋不住這種非人般的荒誕與痛苦,年輕的他們會感受的最為強烈。衡水系學校很少有心理咨詢室,因為這根本無解。更為可怕的是,將這種正常、并且應該值得同情的痛苦視作問題,居然不止教育系統。當地的衡水第四人民醫院,會在宣傳海報中,把“厭學”當作心理問題看待。
在這個密不通風的牢籠中,已經被異化為商品的他們,要給學校繳納苛捐雜稅,即使考出成績了也會被學校用來吆喝顯擺,以便于繼續招生,接著收下一屆高達數萬的學費。在這種完全被扭曲的教育關系中,教育主體表面上口口聲聲都說是“為你好”,然而橫豎不過是“吃人”兩字。衡水二中的學生批評母校“只有教書,沒有育人”,實則點明了問題的關鍵。為了提升成績,營私牟利,教育主體無所不用,濫用體罰、停課,伴有口頭辱罵、人格侮辱,成了慣用的馴服學生的伎倆。
抓住學生和家長的焦慮和短處,他們將自己包裝的無比偉大,而忽視自身逐利的短視與丑惡。學生用腳投票,心理問題高發,不少同學以性命相逼,自傷自殘,跳樓割腕,要求退學、轉學。老師在極端壓力之下,必然會出現失德行為,極易釀成輿情。
對于校方而言,前者會被荒誕地解釋為“現在的學生心理太脆弱”,后者則六親不認地被抨擊為“師德師風問題”,馬上開除了事。這一套發動群眾斗群眾的做法,已經成了社會集體性認知。體制沒有問題,是個別老師和學生的問題,引起老師—家長的內斗,轉移矛盾,把原本和諧的關系搞得烏煙瘴氣。
最終,家長還是背負沉重的學費,老師還是被工作累的不停地住院、出院,學生還是一茬又一茬的,被規訓為提線木偶。而始作俑者們,卻穩坐釣魚臺,安然享受著幸福人生。
莊家的財富自由之路
衡水系學生在地獄中磨練的最終受益者,其實是已經賺得盆滿缽滿的有關集團。與幾所公辦學校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社會資本,營收狀況都高的嚇人。那些衡水系背后的各路集團們,憑借著全國各地的分校和高昂的學費收入,盈利能力秒殺大部分 A 股上市公司。
家大業大的衡水系自然會想到上市,有媒體形容這是“尾巴藏不住了”,誠哉是言。糟蹋完教育行業之后,去資本市場把賺來的錢再翻個幾倍,衡水系的野心昭然若揭。他們背后的幾家資方,其中一個已登陸美股,卻中道崩殂,退了市,一個沖刺港交所,但以失敗告終。公開資料顯示,不少教職工從教育一線功成身退,轉而成了他們的股東。那些曾經的年級主任、教務處處長,之前教書育人、循循善誘,講樸素而真摯的教育愿景,現在乘著資本化運作浪潮,搖身一變,成了鱗鱗居大廈的食利者。
利益也會被及其他功臣。有關領導者不僅順利成為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還經常被請去講課,視察,馬不停蹄地趕場,指導他們前進的方向。當然,樹大招風,他們有時候也會鬧出一些荒唐的事情出來。締造衡水中學神話,參與衡水某中建立的“教育英雄”某校長,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半夜跑到對面的民辦衡水一中搶公章,逼得后者公開發表聲明要求歸還。
衡水另一個中學的某校長,居然趁著援藏,遷了兒子戶口,辦個高考移民,整出個“臣等皆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的宇宙級笑話。這些一手設局的莊家們,要么急了眼,要么露了怯。地方違背了經濟發展規律,借助社會資本推動公共服務,只會不停地上演令人悲喜交加的鬧劇。
更不用說熬出來的的部分一線教師和管理者了,掌握巨大資源的他們,利用家長資源,演變為資本與權力的掮客的,不在少數。入學機會、分班安排等環節,已然被金錢權力滲透的無孔不入。學生的班費、資料費,日常管理、座位安排,任何事情都可以有商量的地方。
在高壓的環境和極大的權力尋租空間下,問題油然而生。每逢假期,很多學校都會廉潔過節的提醒,但是誰都知道,這只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幌子罷了。長期以來,教育神話遮掩了超級民辦中學們的真實面貌,在資本越過了原本該有的邊界之后。一切都變了形,成了當代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
超級中學必須死,因為共和國教育必須生
法國政治人物羅伯斯庇爾在處死路易十六時,有一句名言得以亙古流傳:路易必須死,因為共和國必須生。已經演變成產業的民辦超級中學也是如此。除了老師和學生被完全異化之,最為可怕的是,他們對于社會風氣的破壞。
衡水乃至河北一地,衡水系所到之處,由于其自身無可逃避的盈利邏輯,學費成了無數家庭難以逃脫的重負。他們破壞了原本可以順從經濟發展邏輯,而自然成型的現代教育體制。
相反,公立教育系統長期得不到發展,學位擠占、教師流失情況非常嚴重。適齡學生的家庭,仿佛都被綁在了求學之路上,從小到大無不為此焦慮。由于民辦學校本身的招生政策較為靈活,這大大提高了有關家庭的入學成本,遇事就要以不菲的價格打點關系。
衡水系的學費也并不低。課外的補課成本早就被衡水系自己推動水漲船高。所以實際上,衡水系給更多的家庭帶來的是痛苦和折磨。本就可以通過公辦學校做大做強的教育系統,喪失了最好的發展機遇,這讓更多的人失去了享受普惠性教育的機會。相反,無數的家庭抱著“賭一賭”的心態,花了大力氣將孩子送進去,機會成本和風險比公立教育高了不知道幾個量級,而收益卻不一定能抵得上支出。這無疑是在破壞教育公平,而不是促進教育公平。
公立教育如果長此以往被資本侵蝕,等到經濟下行、生育率降低的時候,要想恢復公立教育系統,幾乎是不可能的。不僅如此,過于功利的成績導向,畸形的體制,也讓許多學生需要很多年才能平復當年的恐懼與焦慮。這也將極大影響他們的人生選擇和對教育的理解。分數只是能力和智慧的尺度,而非能力和智慧本身。
除了極少部分學生,他們可能始終會想起在一個被異化并且孤獨的環境中,那種不斷地被辱罵和責罰支配的痛苦。漫長而無助的自我否定之中,學生一旦喪失了自尊,和愛人的能力,也可能會以同樣的方式去懲罰他人。這種影響要遠比一省一地的搞七捻三,要更加持久和深遠,也更為嚴重。
近年來,由于衡水系的負面效果尤為顯著,有關政策和家長的教育理念終于有所轉變。再過兩三年,部分民辦超級中學將縮減學位、停止異地招生,他們可能面臨要么停止辦學,要么轉為公辦的命運。筆者所在的省會城市,已經全面鋪開了這種做法。這固然會砸了很多人的飯碗,但長遠來看,少了資本及市場的參與,教育者和學生將減少許多無謂的痛苦和折磨。
資本化過界的民辦超級中學必須死,因為共和國必須生。
——謹以此文獻給無數在痛苦中掙扎彷徨的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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