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笑果文化事件我們昨天發表了相關評論。從一些評論內容以及網絡上的各種評論來看,還是有些人認為這次網絡輿論反應和官方處理是上綱上線。其實為了講清楚道理,我們也在文里寫到了,如果沒有“作風優良,能打勝仗”這八個字,那么這個野狗追松鼠的段子,確實可以從美國文化的角度來解釋,但有了這八個字之后,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在網絡輿論中由狗追松鼠聯想到《上甘嶺》的情節,屬于事件的二層發酵,但決定事件本質與最后結果的,仍然是將野狗與“作風優良,能打勝仗”的關聯,這就是明擺著的內容,不存在什么隱喻解讀。
所以,看下來說上綱上線的評論,基本都給不出什么有說服力的邏輯,只會說些“斷章取義”之類的話,或者最后還是轉進到“就是開不起玩笑”,“軍隊也可以被開玩笑”。評論中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往往你在給認為上綱上線的人解釋原文就是這樣,不存在斷章取義的時候,對面就會批發一些帽子過來,什么“文字獄”,“文革”,什么“暴民”,“老保”,“極端民族主義”,“只配看新聞聯播”之類,然后就是“這個國家不會好了”,“這里的人都瘋了”之類的哭天嗆地。那么,扣這種帽子是不是這些人嘴里的“上綱上線”?
不要上綱上線與要上綱上線
這很有意思,網絡吵架的核心要義很多時候確實不是比誰更有道理,而是竭盡所能的雙標。比如說別人破壞言論自由的,實際上往往更熱衷于攻擊與自己不同的言論立場,說別人斷章取義的,往往又熱衷于通過斷章取義來造謠與解構。
至于說熱衷于上綱上線,我想有從零幾年以來互聯網公共輿論記憶的人應該都很清楚,到底是哪個群體最熱衷于上綱上線,給別人扣帽子,而且話語權一度主宰中文互聯網和傳媒機器呢?從各種“劣根性”,“定體問”,“社會主義有罪論”,從當年的“愛國賊”到后來的“蠢紅”,都是什么群體發明的?一個戰狼被惡意玩梗了幾年?一看到流浪地球就要從各種角度論證極端民族情緒的時候怎么不談創作自由了呢?“老孩俠”又是一種什么性質的上綱上線?
一些人今天的憤懣,其實說穿了是當年打順風仗打的太飄,現在發現自己越來越沒有話語特權和影響力,落差太大罷了。要知道在一零年前后的中文互聯網,侮辱人民軍隊,侮辱人民英雄,侮辱革命烈士的各種段子簡直就是流量密碼,有幾個當時有名的大V,公知沒發過這方面內容?不光公知,不少明星藝人也參與其中。那時候,他們可不講什么“言論自由”和“不要上綱上線”,基本上看到網絡上有“愛國賊”冒頭就打,線下打人也不是沒有。現在鍵政圈玩笑是微博動輒亡國,當年可是微博動輒建國,連“總統”人選都有了。
之所以他們沒把“愛國賊”都打死,無非是他們當時雖然自以為已經掌握了輿論權力,但并沒有掌握暴力機器,而隨著形勢的發展這輿論權力也在不斷丟失罷了,所以現在就顯得很憋屈了。從這層來說,這類人對于暴力機器的代表,軍隊,尤其還是人民軍隊,抵觸情緒可以說是天然的。
所以在網絡輿論語境中,“上綱上線”的使用方式往往是在我上綱上線的時候,你不可以上綱上線,或者我不許你上綱上線,所以我要上綱上線。這種小孩子吵架一樣的方式,還是少參與一點,徒然浪費數字時代寶貴的生命時間。
理性討論的話,整個社會輿論走向事事上綱上線的地步肯定不是好事,或者說不是正常的歷史狀態,但以不要上綱上線為理由無限制的邏輯滑坡與解構,最終也只會形成相反方向的上綱上線。烏克蘭蘇聯時期老兵的遭遇就是例子。
只從微博當年的妖魔鬼怪橫行到今天笑果藝人的輿論沸騰與從嚴處理來看,網絡對一些人來說確實沒有以前“自由”了,從18年《英烈保護法》到21年《軍人地位和權益保障法》的出臺,終于讓對英雄烈士和人民軍隊的輿論保護有法可依,讓作業本與蠟筆小球們能付出代價。
然而這顯然不是因為什么“越來越不自由”,“越來越保守”,而是在各種災難與事件中,在疫情最嚴峻的時候,人民軍隊一次次無可質疑的向民眾證明不管是在歷史上還是在當下,自身都是共和國的基石與人民的守護者,而互聯網大發展以來網絡輿論上長期盛行的歷史虛無主義亂象已經到了普通人都認為不得不改變的地步,所以必然有一個矯枉過正的過程。
換一個例子就很清楚了,香港國安法出臺之后,覺得香港不自由了的都是什么人呢?
在笑果這件事上,很多人故意無視了一個問題,網友們對于笑果藝人的行為質疑并非沒有根據,笑果旗下藝人,和與笑果有連帶關系的奇葩說的一些選手們,過往出問題并不是一次兩次,笑果自身三年內就已經有6人被罰,只不過對于笑果來說之前的處罰力度都很輕,這次的嚴格處罰本身也是笑果自身行為累積的結果。這顯然已經不是個別現象,可以說明這家公司存在的風氣問題,如果認為這次也應該同樣輕輕處罰就揭過,那么到底到哪一次才應該真正重視?
管制的歷史現實與邊界
需要直視的是,言論審查,文藝作品審查這種東西在我國就是一直存在的,這是一個客觀存在的問題。然而想要真正有效的討論這個問題,就必須從歷史現實角度理解它為什么是一種普遍客觀現象而不是什么特殊化的東西,它為什么會存在的原因,作用與負作用,以及合理邊界在哪。
在這點上,網絡上即使很多自詡為左翼的人也會走入誤區,往往為了表現他們的“左翼”立場比右翼更符合“自由”,將言論和文化管制作為一種當代現象,一種完全的反面事物進行抨擊,而對于第一代社會主義國家們從建立起就共有的嚴格管制歷史往往避而不談,為了抨擊某些對象更是對在西方社會中也普遍存在的管制和審查現象視而不見。
為什么在歷史上后發獨立國家,尤其是后發左翼陣營國家看起來會比西方國家有更嚴格的言論和文化管制?這一問題顯然應當站在歷史唯物主義的角度去評判其現實成因,作用與缺陷,路徑延續影響與解決方向,而不是失卻歷史現實的立場,以空洞的“自由”標準來對后發者進行單方面審判,更遑論在這一問題上,對西方同樣的行為就采取雙標,甚至宣傳謊言呢?(典型謊言比如,新聞與藝術不應當為政治服務,事實上在西方新聞從來都是為政治服務,而西方的影視文化又是構筑其文化霸權的重要一環)
關于這方面,可以參考下筆者之前為蘇聯解體30周年寫的文章《狂歡過后,圣誕解體》,蘇聯后期如何在文化宣傳上敗陣的歷史我們已經討論過很多。在言論與文化管制問題上,走入極端,重復歷史錯誤固然是我們要極力避免的,然而完全否認其存在的意義與作用,無非就是在高墻與雞蛋中間,永遠站在拿錘子的第三者那邊的把戲罷了。
從二戰結束后近八十年的歷史尺度上看,在全球主要國家中,言論與文化氛圍與政策本身就是一個隨歷史而波動的過程,并不存在什么一成不變的“理想國”。而且不同領域的言論和文化寬松度往往也并不是協同發展的。
比如很多人因為八九十時代國內有不少大尺度的影視作品就認為當時比現在自由,然而在沉思錄以前文章《不爭論的年代》中提到過,那時候對于各種“活動家”的處理又是更為嚴厲的,這并不沖突,冷戰結束后西方的沖擊,社會主義陣營的衰落造成思想上的混亂,成就了文化上“自由”的假象,而這種混亂在那個年代又對國家的存續發展造成了嚴重威脅,最終又造成文化政策回到了一些人所謂的“保守”。直到中國加入加入世貿,經濟路線大體成型,開始走上高速發展軌道之后,對于西方文化的接受和自身文化的發展,總算才有朝著自主與理性的方向前進的現實物質基礎。
在當下,我們的輿論管理和文化政策仍然有諸多問題,矛盾和缺陷亟須解決,有老問題遺留也有時代新問題,必須直面問題,但這一問題的解決目的應當是為了社會的發展,而認為只要有管理有政策,就是XXX就要反對,這出發點顯然不是為了社會的發展。
至于早期中國互聯網所謂的自由,有一個現實基礎,在早期絕大部分普通人是沒有條件上網,或者持續性的關注與發表公共言論的,網絡上的公共輿論活躍分子中,所謂的“精英”和“高知”群體占多數,他們的立場和三觀傾向主導了當時的互聯網,而且政府對于互聯網管理的適應在很長時間內并沒有跟上互聯網飛速發展的進程。而這種少數主導多數的現象,也終究會隨著網民基本面的擴大與技術和管理的進化而回歸常態。
有些事情該退版本了
說回笑果事件。昨天評論區中有位讀者指出我們的文中對脫口秀行業的一些描述存在不妥,指出脫口秀行業中也有不少水平很高,并不靠出格言論博出位的藝人。對此我們表示同意,不能因為笑果事件對脫口秀整個行業進行上綱上線。正如我們昨天文章中說的,不能一竿子打死西方表演藝術形式的本土傳播,不能反對東西方文化交流,但重要的是要做好如脫口秀的本土化適應與改造。
筆者個人正經看脫口秀不多,覺得最喜歡的脫口秀是B站游戲區的STN快報,在我看來這雖然是游戲領域的節目,但在合理玩梗,觀點表達和針對當代年輕群體的適應性上應該是值得職業脫口秀選手們參考的。脫口秀和HIPHOP一樣,真正不想它好的并不是輿論和大眾,而是那些非要把這些表達形式與出格掛在一起的人。
我們退一步說,真想借藝術表達反對與不滿,完全可以用一些更高級的手法,而不是采取犯眾怒,把柄明顯的方式。春秋筆法,明褒暗貶,夾帶私貨向來都是古今文藝圈人士的必備技能。
比如,老鍵政圈都知道一零年前后的互聯網,也是“果粉”群體活躍的高峰期(指通過編造各種謠言,歪曲史料美化國民黨和民國歷史,否定中國革命正義性的群體),當時公知群體與果粉群體由于目的一致,重合度相當高。后來由于互聯網受眾的擴大,各種嚴肅史料與分析方法的大量普及,導致果粉群體聲量迅速衰退。然而這一群體至今還有影響力留存。在那些漏洞太大的謠言已經無法迷惑新一代網民后,從文藝形式入手就成為了更有效的方式,典型產物就是《八佰》。
然而《八佰》畢竟還是虛構而非史實。這里筆者想提提另一部電影《揚名立萬》。這是一部創作水平很不錯的國產電影,網絡上對于這部電影的立意與結局有很多解讀。不過很少有人關注到電影創作者為什么特意把齊樂山這一主要角色設置成遠征軍。筆者對此有自己的推測。先聲明,下面的解讀與推測完全是主觀性的,你可以認為是筆者在上綱上線,因為從結果上看,這確實是一種很高級的手法,只能主觀性解讀。同時筆者完全承認這部電影的優秀水平。
筆者當年很喜歡萬合天宜團隊的《萬萬沒想到》與《報告老板》,同時筆者又知道,萬合主創核心易小星,在當年不光是惡搞視頻的先驅,同時也是當時的公知與資深果粉。他早年在網絡上對民國和臺灣的贊美是不加掩飾的。所以在欣賞《萬萬沒想到》與《報告老板》的同時,我也在觀察易小星的這種傾向對于內容是否有什么影響。
在報告老板系列里,一開始有一些對紅色電影與官方文化的玩梗惡搞,不過尺度邊界把握的都很好,比如美國隊長史愛民,所以一開始筆者覺得易小星可能從職業精神出發,并沒有用自己的傾向綁架作品。不過在看到番外第二集關于雷鋒的情節,這種想法就被推翻了。內容中對于雷鋒的解構和惡搞,完全就是那時非常流行的謠言與歷史虛無觀點。
正好那時候我關注了某幾位主創的社交賬號,觀察中發現有幾位的言論三觀確實有那種傾向。在我的推測中,這些人如果不是一開始就是這種傾向,那么很可能是受到了易小星的影響。(類似的情況,筆者在以前文章中提到過,韓寒言論公知化的時間節點恰好在當年羅永浩主動與其接觸并拉入圈子之后)
對事不對人,這并沒有影響我對這兩個系列的喜愛,后來還給《萬萬沒想到》大電影貢獻了兩張票。后來不再看萬合天宜的東西純粹是因為后續作品越來越走下坡,而易小星本人也離開了萬合。
《揚名立萬》筆者也貢獻了電影票。這個故事有多重角度可以解讀,表面上是通過一樁離奇殺人案展現了民國政府中“三老”的貪贓枉法,奸淫婦女,以及以“八處”為代表的軍方殺人滅口,只手遮天的黑暗,然而只要你對結尾主角團們跑到越南拍電影揭露真相的表達出來的“沒有電影創作自由”這層設置有意聯想,你就不會認為這片子是想講民國。事實上看豆瓣的影評,也基本沒人認為這個電影是在講民國。
所以,片中三老和八處再怎么罪惡和腐敗,也不會讓你覺得民國多黑暗,只會讓你在創作者有意的暗示設計下聯想到“現實”的黑暗。電影中展現高層人士利用權勢欺壓女性之惡是當然是有積極意義的,但在對主體置換之后,展現出來的效果就是豆瓣影評區中展現的“這種罪惡只在XX才有”式的情緒發泄與“微博亡國”一樣的戲碼。
置換掉民國背景后,片中齊樂山的遠征軍形象反而成了很突兀的設置,“三老”和“八處”都是指涉現實的,但遠征軍確實是民國的。而且遠征軍這一設置在電影中起到劇情核心推動作用,而且齊樂山是一個很正面的軍人形象,這讓不了解遠征軍的觀眾不能忽視這一歷史概念,有很大可能去主動了解。
一個互聯網事實現象是,在果粉風光的當年,遠征軍是日常被拿出來消解八路抗日功績,推銷共黨“游而不擊”,“三分抗日七分發展”論調的主要材料之一,在果粉群體多年的節節敗退后,像遠征軍已經是果粉唯數不多還能拿出來吹捧的歷史。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從事后不少影評來看,這部電影確實起到了讓很多觀眾去了解遠征軍歷史的作用。
雖然易小星已經離開萬合,但通過之前報告老板中展現的一些傾向,以及幾位主創在社交平臺上展現的某種傾向,筆者推測易小星資深果粉的屬性對萬合其他成員產生過相當的影響。這種影響變成一種執念,演化為《揚名立萬》中的創作動機。從我的角度看起來就像是為了這碟醋才包了這頓餃子,其達到的效果在我看來比用三老和八處指涉現實高級得多,整個電影在達到目的的同時完全避免了受到《八佰》那樣的批評,確實展現了創作者的高端水平。當然,以上都是本人的主觀推測。
總之一個社會不能也不可能沒有反對角色,文藝從業者扮演反對角色也是必要的,但首先,還是要提高一下行業素養和姿勢水平,像笑果事件這樣的事情,該退版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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