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說法”曾經在2016年7月13日和2017年4月26日兩次刊發有關寫李尚平案的文章。今年湖南新晃鄧世平案后,一些自媒體又重提李尚平案,《新京報》對此也發表了評論。輿論認為,新晃鄧世平案告破,2002年因舉報被槍殺的益陽李尚平案也應該重啟調查。為此,“天下說法”聯系到李尚平的姐姐,進行了一次專訪。雖然時隔這么多年,李姐的悲傷仍溢于言表……
2016年7月13日的文章
2017年4月26日文章
吳老師:您能不能先給大家簡單介紹一下,李尚平是個什么樣的人?
李姐:我弟弟他從小就喜歡看書,可以說博覽群書,很有才華。他特別愛整潔,就是一件舊衣服穿在他身上,也是那么好看!他當時在益陽龍光橋鎮南塘中學教英語,但他的文章寫得非常好。在別人眼里,我的弟弟是一個正直善良、嫉惡如仇的人,從小就喜歡打抱不平!《南方周末》等媒體用“刺頭”來評價他,我們一家人也是認可的。因為在這個大多數人都信奉“沉默是金”、“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社會,李尚平就是個另類!對于他所知道的不公平的事,他就要發出自己的聲音,而不去理會這樣做會給自己帶來什么后果!我為他感到驕傲!
李尚平與姐姐的兒子在一起
吳老師:當年他舉報了什么?
李姐:我弟弟當時舉報的是龍光橋鎮政府拖欠克扣全鎮六百多教師四十多萬工資的事。他這一舉動,得罪的可不只是龍光橋鎮的領導,牽涉到的面太廣了!
吳老師:為什么這么說呢?
李姐:六百多教師,四十多萬元,只是一年的,赫山區(原來的益陽縣)歷來有拖欠克扣教師工資的習慣,累積起來是個天文數字,這些被克扣的錢去哪了,也許只有天知道。
吳老師:為什么會拖欠克扣教師工資呢?
李姐:龍光橋鎮之所以拖欠克扣教師工資,我認為主要原因是教師隊伍是個弱勢群體吧?當時龍光橋鎮的黨委書記我記得是陳子權。龍光橋鎮聯校是區教育局下面的一級機構,管著底下的中小學。他跟聯校反映這個問題,拖欠工資影響到整個教師隊伍。
吳老師:李尚平還做了什么嗎?會讓官員那么害怕?
李姐:他在網上寫了一些呼吁提高教師待遇方面的文章,影響很大。他還通過打電話的方式聯系上了湖南都市頻道,然后電視臺派了記者梁碩一行來到了益陽,對拖欠克扣教師工資一事進行了調查采訪并在湖南都市頻道曝光了此事。記者在離開益陽時留下了話,說會對拖欠克扣教師工資一事作跟蹤報道,并且還會再調查益陽歷年來克扣教師工資的事。我想,記者留下的話才是官員們最害怕的吧!
李尚平與家人在一起
吳老師:那他擔心遭到報復嗎?
李姐:有。他有寫日記的習慣。他在自己的日記里寫到了,他可能會被穿小鞋,可能會被下崗,也有可亂會不明不白地死去。但他應該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自己會被這么殘忍地槍殺!
吳老師:他的日記本呢?
李姐:在的。多年來他有寫日記的習慣,寫了十幾本了,寫有他感覺到自己有危險的內容的日記本被他同學拿去保管了。中央電視臺新聞調查欄目也有拷貝,欄目主持人楊春老師說的。
吳老師:案發前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嗎?
李姐:我弟弟被害前的那段時間,氣氛很緊張,到處都在議論老師被拖欠克扣工資而被電視臺曝光的事。縣里也有好多人來學校找他。
吳老師:案發那天有目擊證人嗎?
李姐:應該是有的。我弟弟遇害的那條山路,也是許多中小學生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那天在我弟弟被害的現場發現之前,有一個十幾歲的放學回家的女孩子(她比別的孩子回家晚一點,過了放學回家的高峰期了),看見了兇手,她回家后告訴了家長,但家長怕事,不許她往外說。
吳老師:你覺得這是突發偶發事件,還是有蓄謀的?
李姐:我認為是蓄謀已久的。案發的前幾天,在我弟弟遇害的地方,有村民摘菜時發現有一個全身著黑衣的男子悄悄地躲在樹林里。
吳老師:那有沒有把這些重要的線索告訴警方?
李姐:有的。警方調查時,有村民說了。
吳老師:你當時有沒有看到現場?
李姐:我看到了現場,那一幕我到死都不會忘記!2002年4月26日下午五點多,他騎著摩托車在下班回家的途中遭遇伏擊被槍殺!槍從口中進入,子彈從后腦出,頭部的頭發都燒焦了,半邊臉塌陷,臉色蒼白,雙眼圓睜,全身濕透,血順著雨水流淌,現場慘不忍睹,我年邁的雙親當時就癱倒在泥地上昏死過去……
李尚平實名舉報后遭槍殺
吳老師:李尚平老婆曾經說,“其實大家心里都明白李尚平案子是怎么回事”。請問這是什么意思?
李姐:不只是李尚平的老婆這么看,幾乎所有的當地村民和老師都這么看。我當著楊春老師的面說過,我弟弟肯定是某些官員勾結當地黑社會殺害的。我愿為我說的話負責!
吳老師:具體你有什么線索嗎?為什么破不了案?
李姐:十七年了,益陽公安局的民警一直說他們沒有放棄這個案子,還在調查,由于案情復雜一直沒有結果。但我們作為被害人家屬,并不認同公安局的這個說法,我們懷疑這起兇殺案是一起明顯的報復殺人案!有人說,兇手就是我們當地的黑社會頭子,益陽高新區的大明村的薛彬(小名喜必、皇帝),而他的幕后指使者是2002年時任龍光橋鎮黨委書記的陳子權(音),還有一個參與人是當時龍光橋鎮派出所臨時工作人員陳鵬飛(音)。
吳老師:為什么這么說?
李姐:陳鵬飛是龍光橋鎮派出所的一名臨時工,他喜歡喝酒,且經常喝醉,一喝醉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在我弟弟被害后的幾年里,他有幾次喝醉后說,陳子權讓他干的那件事他干了,可陳子權答應的幫他臨時工轉正的事卻時時沒有結果,再不給他解決工作的事,他就要把這件事(他指的是陳子權讓他殺害李尚平這事)捅出去,大家一起完蛋!
吳老師:那現在警方可以找陳鵬飛調查嗎?
李姐:我聽說,前幾年,陳鵬飛又一次醉酒后,住進了益陽市中心醫院,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他和他的老婆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這時病房里來了幾個穿白大褂的,這幾個人把病房里其余病人都支走后,說再給陳鵬飛注射一針,鞏固治療效果,可一針下去,陳鵬飛除了翻白眼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一會就死了。
吳老師:不會這么夸張吧?死因是什么?
李姐:后來,市中心醫院的醫生鑒定陳鵬飛死于疾病,可陳鵬飛的親屬堅決不答應這一結論,他們認為陳鵬飛是被謀殺的,于是,他們組織了一群人從準備去長沙請專家重新鑒定陳鵬飛的死因,可半路上被益陽市的主要領導派人攔住了,說如果誰還堅持要去長沙請專家就要派武警來抓人,這些人只好放棄了去長沙的行動。陳鵬飛的死就這樣不了了之。
吳老師:那你認為他是怎么死的?
李姐:我們認為,陳鵬飛的死是殺人滅口。
吳老師:那另外一位叫薛彬的呢?
李姐:老百姓說,薛彬是我們益陽當地有名的黑社會頭目,陳子權跟薛彬的關系非常要好,經常在一起聚會,聽說他們還是“把兄弟”,并且案發現場有人聽見李尚平叫了聲“皇帝”。而薛彬的另一個外號就叫“皇帝”,并且他和李尚平是多年前的同學和朋友,現場情況來看,李尚平是在毫無防備、毫無掙扎的情況下被人近距離槍殺的,不是跟李尚平非常熟的人,是不可能這么容易得手的。
吳老師:你說的情況好復雜。萬一冤枉了這幾個人呢?
李姐:這些內容在益陽百姓中一直流傳,我們也認為這些傳言是有根據的。我們家屬希望重新啟動對該案的調查。如果是陳子權等人干的,讓他們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如果不是他們干的,就還他們一個清白。
李尚平與姐姐在一起
吳老師:這個案件主要偵辦人員是誰?為什么破不了案?
李姐:益陽市赫山分局的蔡毅之任專案組的組長,開始時,他們帶著警犬在案發地周圍的山林里尋找線索,有什么情況也會跟我們溝通。后來,專案組突然解散了,蔡毅之再也不露面了,電話也不接我們的了,一直到今天都是這樣。開始時,他有股不破案不罷休的干勁,后來不知為什么突然變了。我能理解他。這個案件水太深。他就算不為仕途和工作著想,也得為自己的親人的安危著想吧!
吳老師:你也要為自己家人的安危著想吧?
李姐:我就這么一個親弟弟,就因為舉報被槍殺了。這么多年來,我難以釋懷。我父親前些年沒有等到此案告破就抑郁而終,留下遺憾。我下半生都要為我弟弟奔走,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
吳老師:這次鄧世平案公布后,你有重新要求啟動調查嗎?
李姐:有。我給省公安廳許廳長寄了封信,要求重啟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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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照片由被訪人提供。本采訪只忠實記錄,不對嘉賓言論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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