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生信仰基督教狀況調(diào)查——以上海部分高校大學生為例

華 樺

[內(nèi)容提要]大學生信仰基督教現(xiàn)象成為近年來社會關(guān)注的焦 點。調(diào)查顯示，大學生信仰基督教的人數(shù)比例高于普通民眾，其與基督教的接觸具有偶發(fā)性，信仰歷程伴隨沖突與掙扎，具有虔敬的宗教信仰，信教之后的改變主要 表現(xiàn)在精神方面。大學生信仰基督教的原因包括以下四個方面：應(yīng)對青年過渡帶來的身份危機、彌合地域共同體解體帶來的歸屬感缺失、填補傳統(tǒng)信仰斷裂帶來的信 仰真空、面對大學教育功能弱化的替代選擇。

近年來，中國信仰西方宗教的人數(shù)增多。1982—2001年，我國可統(tǒng)計的天主教、基督教、伊斯蘭教信教人數(shù)從1000多萬增加到6000多萬，不能準確統(tǒng)計的佛教、道教信教人數(shù)增加也在1000多萬以上。^[1]據(jù)調(diào)查，我國宗教信徒中，70%—80%都是20世紀80年代以后入教的，其中青年信徒占到30%左右。^[2]在新增青年教徒中，文化層次較高者有明顯上升趨勢。有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目前正在崛起的信教群體正是以大學生等為代表的“知識精英”群體。與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宗教發(fā)展的總體態(tài)勢相一致，在大學生中基督教的發(fā)展勢頭最快，業(yè)已超過其他宗教，成為信徒最多、影響最大的宗教。

    大學生為何信仰基督教？他們皈依以后發(fā)生了怎樣的變化？與普通基督徒群體相比，大學生基督徒群體是否具有獨特性？大學教育應(yīng)當如何應(yīng)對這一現(xiàn)象？出于對這些問題的關(guān)注，研究者對上海市部分高校大學生信仰基督教的狀況展開調(diào)查。

一、抽樣設(shè)計與樣本數(shù)據(jù)

本次大學生基督教信仰狀況問卷調(diào)查采取判斷抽樣與隨機抽樣相組合的方法。在上海社會科學院、中國科學院上海分院、華東師范大學、復旦大學、上海理工大學、 上海水產(chǎn)大學學生中發(fā)放《青年與基督宗教》調(diào)查問卷（以下稱問卷1）320份，其中本科生160份，研究生160份。共回收301份，有效回收率達 94%。其中男生142人，占47%，女生159人，占53%。本科159人，占52.8%，碩士124人，占41.2%，博士18人，占6%。同時在上 述高校大學生基督徒中發(fā)放《基督徒宗教認同》問卷（以下稱問卷2）40份，回收34份，回收率為85%。其中男生10人，占29.4% ，女生24人，占80.6%。本科20人，占58.8%，碩士12人，占35.3%，博士2人，占2.9%。并對其中25名大學生基督徒進行了深度訪談。

二、結(jié)果分析

    (一)大學生基督徒的群體特征

    與普通基督徒群體相比，大學生基督徒不僅具有較高的學歷背景和認知水平，還具有如下群體特征。

    1. 大學生中信仰基督教的人數(shù)接近百分之五，遠高于普通民眾信教比例

     一般而言，官方對基督教徒人數(shù)統(tǒng)計是通過教堂等宗教場所的人數(shù)登記情況得出的。但由于有相當一部分大學生選擇家庭教會，使得人數(shù)統(tǒng)計游離于官方統(tǒng)計之外。問卷1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大學生中，信仰基督教的人數(shù)為4.7%，遠遠高于上海基督徒1.07%的比例。^[3]

    2. 大學生基督徒的信教時間多數(shù)發(fā)生在進入大學后

    美國著名宗教社會學教授羅納德·約翰斯通（Ronald L. Johnstone）在研究社會個體宗教信仰成長的過程中，具體地指出有必要區(qū)分兩種人：一種是一生下來就能使宗教觀念和宗教群體的實踐內(nèi)在化；另一種人 是要在其生命的某個時期經(jīng)受一種皈依的過程才能實現(xiàn)宗教信仰的內(nèi)在化。^[4]把這兩種區(qū)分運用于我國的具體情況，前者可以指具有家 庭信仰，從小受洗的基督徒，后者則是后天信教的基督徒。社會學中分別稱其為“先賦的基督徒”和“自致的基督徒”。問卷2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顯示，有11.8%的大 學生基督徒的信教時間為“1年”、41.2%的人信教時間為“2年”，兩項之和為53%。這表明大學生基督徒中有一半以上的人是后天信教，并且信教時間發(fā) 生在大學期間。值得一提的是，即使那些從小生長在基督教家庭、幼年時期已經(jīng)接受洗禮的大學生基督徒在訪談中也頻頻提到，他們是到大學期間才“真正信仰”。 可見，無論是先賦的還是自致的基督徒，大學階段都是信教的關(guān)鍵期，因此對于其大學階段信教歷程的研究顯得尤為重要。

    3. 大學生基督徒并非弱勢群體

    在傳統(tǒng)觀念中，宗教被認為是弱勢群體的“避難所”。對大學生基督徒的調(diào)查并不支持這一觀點。從大學生基督徒填寫的基本信息表明：“家庭關(guān)系和睦”占 70.6%，“家庭關(guān)系一般”占29.4%；家庭經(jīng)濟狀況“非常富有”和“富有”的共占29.4%，中等水平占17.6%，一般占52.9%；從身體狀況 看，“健康”者占70.6%，“一般”者占23.5%，“病弱”僅占5.9%。（如表1所示）總體而言，大學生基督徒無論是在家庭關(guān)系、經(jīng)濟狀況和身體健 康狀況等方面都沒有顯露出特別的弱勢。對他們的深度訪談也進一步表明，大學生基督徒的學習態(tài)度和人際關(guān)系都較好，其中更有不少人擔任班干部職務(wù)，并非處于 群體“邊緣”地位。

表1 大學生基督徒基本狀況（%）

    （二）大學生接觸基督教的途徑

    在中國這樣一個非宗教立國的國家，大學生和基督徒是相去甚遠的兩個身份，大學生是通過什么途徑接觸基督教的呢？本研究顯示：人際網(wǎng)絡(luò)、家庭影響和書籍閱讀是大學生接觸基督教的三個主要途徑。

    1. 人際網(wǎng)絡(luò)

    問卷2的調(diào)查結(jié)果表明，52%的大學生基督徒在回答“接觸基督教的途徑”時選擇了“朋友”，如圖一所示。大學生基督徒的客觀存在為大學生接觸和了解基督教提供了前提。正是身邊的“基督徒朋友”，架起了大學生接觸基督教的重要橋梁。來自于同輩群體的基督教

                                 圖一 大學生接觸基督教的途徑

    影響力對受影響者帶來心理上的真實感和可靠性，并具有日常滲透的優(yōu)勢。只要有人際關(guān)系的存在，這種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基督教世界和世俗世界之間的交流網(wǎng)絡(luò)就必然存在。

    2. 家庭信仰

    有20%的大學生基督徒通過家庭接觸基督教。信仰基督教的大學生中，“父母信仰基督教的”占25.3%，而不信仰基督教的大學生中，“父母信仰基督教的”僅占7.7%。卡方檢驗表明，信教和不信教的大學生在家庭信仰背景上有顯著性差異。（X²＝22.909，P<0.01）出生于基督徒家庭的孩子，從小受基督教的影響和熏陶，對基督教的認可和接受程度較高，到了一定的年齡接受洗禮，成為基督徒。

    3. 書籍閱讀

    進入大學校園，大學生面臨更加自由寬廣的知識海洋。在對西學文化的探究中，大學生和基督教發(fā)生了文化層面上的接觸，從而開啟了解基督教的窗口。如圖一所 示，有11%的大學生基督徒是通過“書籍閱讀”接觸了基督教。“書籍閱讀”這一途徑不僅方便快捷，而且這種建基于文化探求基礎(chǔ)上的了解途徑容易從認知層面 上消除部分大學生對基督教的誤解，在理性上更易于被大學生所接受。

   （三）大學生基督徒的信仰特征

    通過各種途徑接觸了基督教，并不意味著大學生就成為了基督徒，從他們接觸基督教到最終皈依基督教，實際上經(jīng)歷了較為復雜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大學生基督徒體現(xiàn)出如下信仰特征。

    1. 偶發(fā)性的困境是接觸基督教的最初動因

    人們常常以“追求信仰”來描述對某種信仰的主動企及過程。然而這種主動追求的過程卻不適用于大學生對基督教的皈依。有64.6%的大學生基督徒不認同“我是通過自己積極主動地尋求而皈依基督教”。

    深度訪談顯示，大學生與基督教的接觸通常出于偶然因素，例如遭遇某種困境和挫折。

    博士研究生A敘述了自己的經(jīng)歷：大一的時候我們寢室里全是用功學習的。大家競爭很激烈，一開始跟仇敵一樣。當時我心里特別郁悶，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甚至覺 得自己心理不正常。我從小到大不嫉妒人，但這時有了嫉妒心。我懷疑自己怎么會成了這個樣。有一天，我認識了一個基督徒朋友，他一個勁兒告訴我真的有神，神 創(chuàng)造了世界。我聽了覺得非常可笑，但是因為當時面臨的環(huán)境的緣故，我并沒有完全的排斥。

    在大學生基督徒的自述中，不少人和基督教的第一次接觸都有著類似的背景。在人際關(guān)系不良、精神空虛、學業(yè)或情感挫折等作用下才導致大學生萌生了接觸基督教 的愿望。傳統(tǒng)的宗教心理學強調(diào)“心理緊張”與宗教信仰的關(guān)聯(lián)性。例如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nes）認為皈依主要是由于心理上的劇烈痛苦、混亂、絕望、沖突、罪惡感和其他類似的心理困擾而引起的。^[5]本研究發(fā)現(xiàn)，偶然的不利境遇成為大學生接觸基督教的導火索，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此皈依，隨之而來的是漸進式的信教歷程。

    2. 大學生基督徒的信教過程伴隨內(nèi)心的激烈斗爭

    大學生皈依基督教的歷程卻并非一帆風順，其間充滿了躊躇和反復。64.7%的大學生基督徒認為“我是在經(jīng)歷了內(nèi)心的掙扎與斗爭之后才受洗成為基督徒的”。 這種內(nèi)心的掙扎和猶豫是由多種原因產(chǎn)生的，認為主要來自于“信仰是否與心靈吻合”、“周圍環(huán)境的排斥”、“家人的反對”、“是否能接受束縛”、“文化傳統(tǒng) 相沖突”的人數(shù)比例分別為24.5%、23.4%、13.8%、11.8%和11.8%。可見對信仰認識上的游移不定和現(xiàn)實環(huán)境的壓力是信教過程中內(nèi)心猶 豫的主要來源。

    林語堂指出，從宗教信仰內(nèi)涵來說，被動皈依者是“先信仰后理解”，而主動皈依者則是“先理解后信仰”。對前者來說，信仰之路是平坦的、容易的、舒適的，因 為信仰已經(jīng)解決了一切，從而不會再產(chǎn)生什么困惑或問題。事實上，這種信仰的基礎(chǔ)是單薄的，容易受外界的干擾而產(chǎn)生波動。“先理解而后信仰”的信徒則不滿足 于知其“當然”，而且更要探索其“所以然”，在知其“所以然”之后才接受它。這種信仰一旦形成，其基礎(chǔ)是穩(wěn)固的，不易受外界干擾。^[6]大 學生基督徒屬于“先理解后信仰”，盡管有不少大學生都是在危機刺激下接觸了基督教，但他們其后必將經(jīng)歷不斷了解認識的過程方能信仰。他們多是在對基督教產(chǎn) 生個人的、內(nèi)在的心理體悟之后才做出皈依抉擇的。其宗教認同的過程或多或少更接近一個自我指導與自我建構(gòu)的過程，即不斷地通過自己對教義的感知，不斷地通 過自己的宗教經(jīng)驗和宗教體驗來融化宗教的信仰體系。

    3. 大多數(shù)大學生基督徒能恪守教義，具有虔敬的宗教信仰

    對大學生信仰基督教現(xiàn)象，有學者認為這是一種“追求時髦”的行為。換言之，大學生基督徒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能夠恪守基督教教義，以教義來約束自己的行為，不少人對此表示質(zhì)疑。

    在本調(diào)查中，有88.3%的大學生基督徒認為自己是虔敬的基督徒。如何考量基督徒是否虔敬？本研究認為對教義的理解是必要的衡量指標。如表2所示，在 “一個真正的基督教徒，其更深的意義在于什么”一題中，大學生選擇率最高的是“榮耀神”，占76.5%。“愛上帝及愛人如己”次之，占70.6%。其他選 項則為零。對于新教徒而言，判斷真正信仰的唯一答案就是“有一種足以增加上帝榮耀的基督徒行為”。^[7]基督徒行事不以功利為目的，而以榮耀神為終極指向，基督徒愛他人，愛自己，但都以愛上帝為唯一前提。

表2大學生基督徒對基督徒意義的判斷（%）

    其次，虔敬的基督徒更需要在行為上恪守教義。這包括身為基督徒必須履行的儀式行為，例如閱讀圣經(jīng)，禱告，聚會等。如表3所示，有88.2%的大學生基督徒 每周參加基督教團體活動；82.3%的人“每天”或“時常”閱讀《圣經(jīng)》；100%的人“每天”或“時常”祈禱。這表明絕大多數(shù)大學生基督徒都能遵照基督 教的儀式要求。

    除此以外，日常生活中的行為表現(xiàn)也是衡量基督徒虔敬與否的重要標準。從下表可以看出，94.1%的人認可自己“努力在日常實踐中實現(xiàn)我的基督教信 仰”，100%的人認為“當我的所作所為違背我的基督教信仰時，我會感到很內(nèi)疚”；只有11.8%的人承認“有時，為了保護自身的社會或經(jīng)濟利益，我的宗 教信念會向現(xiàn)實妥協(xié)”。這表明大多數(shù)大學生基督徒在實踐中能夠恪守教義、以信仰指導生活。

    當然，更能驗證大學生基督徒信仰虔敬與否的事實是當他們面對切身利益與具體信念發(fā)生沖突時，所做出的抉擇。究竟選擇信仰還是現(xiàn)世生活的幸福安康？這是膠著 于每一個信徒內(nèi)心的必然沖突，意味著真正考驗信仰的時刻到來了。例如按照教義，基督徒要找基督徒為伴侶。然而在世界范圍內(nèi)，男基督徒人數(shù)都少于女基督徒。 這就造成了基督徒婚配的困難。盡管如此，仍有70.6%的大學生基督徒認為伴侶雙方必須有共同的宗教信仰；只有29.4%的基督徒認為可以選擇非基督徒為 伴侶，然后引導其信仰。

    不僅如此，基督徒身份還會限制他們事業(yè)選擇的范圍。例如，最近幾年很多研究生就業(yè)都選擇考取公務(wù)員或者到高校擔任輔導員，但是，獲得這份穩(wěn)定工作的機會往往由于基督徒身份而失去。但即便如此，仍有94.1%的大學生基督徒樂意在眾人面前承認自己的基督教信仰。

    4. 信教之后的最大變化來源于精神上的改變

    對中國民眾信仰基督教的研究，長期以來有一種論調(diào)：認為中國不存在純粹的基督徒，中國人信仰基督教出于功利性目的。本調(diào)查表明，大學生基督徒中的確有部分 人出于功利性、實用性的動機接觸基督教，例如希望能改善困境、得償所愿等。但是，這些實用的考慮并非是決定其信教與否的核心動因，亦不是維持其信仰的主要 原因。從大學生皈依基督教前后的改變可以更為具體地說明這一點。如表3所示，“皈依基督教后帶來您個人的改變”中，選擇比例最高的兩項是“觀念轉(zhuǎn)變（人生 觀價值觀的轉(zhuǎn)變）”和 “性格轉(zhuǎn)變，心靈升華了” ，分別占76.5%和41.2%。

表3  皈依基督教后大學生基督徒的改變情況（%）

    一位大學生基督徒B這樣描述了自己的改變：信仰讓我的心靈變得干凈，心胸寬闊。樂觀、幸福，發(fā)自內(nèi)心的平和快樂、溫馨，這些成為生活的一種動力。遇到困難 的時候，考慮的角度不一樣，不把他看成困難，相反，生活的每一點滴都是神的恩賜，無論事情對錯正負消極積極與否，都能從中得到很好的教訓。

    透過長時段的視野，我們會發(fā)現(xiàn)，大學生基督徒的喜樂和內(nèi)心的平靜并非來自世俗利益，而是來自對于精神世界的信仰。在大學生基督徒的信教歷程中，不難發(fā)現(xiàn)一種從“外在宗教取向”向“內(nèi)在宗教取向”的轉(zhuǎn)變。^[8]每 個人的思想都具有一種成長的能力，一個人總是訓練自己去選擇更大的價值而不是更小的價值。基督教作為人類文化體系的一部分，它對于大學生的吸引力不僅在于 為他們身處困境時提供一種領(lǐng)悟生命意義的超然方式，而且還在于它們也具體地指明了人們要舍棄那個狹隘的自我，實踐仁愛、慈悲與寬恕，活出生命本身的善。^[9]

   （四）普通大學生對基督教和基督徒的態(tài)度

    盡管和大學生總體人數(shù)相比，大學生基督徒在高校中還只是極少數(shù)，但他們的存在必然對不信教大學生產(chǎn)生認知和情感的影響。那么其他不信教的大學生究竟對大學生信教現(xiàn)象持怎樣的態(tài)度？

    1. 了解基督教的興趣較高

    問卷1的結(jié)果顯示，對基督教“感興趣”的大學生占36%，僅次于佛教的42.5%,遠遠超過“天主教”的13.6%，“道教”的16.6%和“伊斯蘭教”的8.3%。（如表4所示）

表4 大學生對各種宗教感興趣的人數(shù)比例（多項選擇，%）

    2. 對基督教的本質(zhì)持理性態(tài)度

    由于基督教從未經(jīng)歷過類似佛教在我國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的興盛，不信教民眾對基督教的認識往往帶有片面性，而部分信教民眾則對基督教本身賦予了較多的神秘化色彩。 本研究表明，大學生對基督教的看法相對理性。在回答“你認為信仰基督教的本質(zhì)是什么”時，58.5%的人選擇“心靈歸屬”、37.9%的人選擇“西方文明 的源泉”、17.6%的人選擇“唯心主義”、14.3%的人選擇“高尚的精神活動”、8%的人選擇“真理”、6.6%的人選擇“愚昧迷信”、5.6%的人 選擇“麻醉人民的鴉片煙”。大學生對基督教的評價帶有強烈的文化傾向和人文意識，是在對西方文化有所了解之上做出的判斷，與宗教本身特有的功能較為吻合。

    3. 對基督教的認知度較高

    本調(diào)查顯示，大學生對基督教的了解程度相對較高。有24.2%的大學生知道基督宗教崇拜的本體是“圣父圣子圣靈”。大部分學生至少知道基督宗教的一種儀 式，能全部正確選出“受洗、懺悔、圣餐禮和彌撒”四種儀式中三種以上的占50.9%。對于基督宗教的“原罪說、救贖說、天堂地獄說、末日審判說”四項教義 內(nèi)容，能全部正確選出三項以上的大學生有53.4%。需要說明的是，這些百分比包括多選其它項的比率。這雖然影響到大學生選擇的精確度，但是至少可以證明 大學生對這些基督宗教的內(nèi)容具有很高的“認知度”。

    4. 對大學生基督徒給予正面評價

    對于身邊的基督徒，大學生給予了正面評價。在“對基督徒的印象”一題中，選擇率最高的五個選項分別是“平和”，占53.8%，“善良”占42.9%，“寬容”占41.2%，“博愛”占41.2%，“真誠”占32.2%。 

                                           圖二 大學生對基督徒的評價

    （五）大學生信教熱出現(xiàn)的主要原因

     大學生為何信仰基督教？我們可以從文化、心理、家庭等各種因素中尋找解釋。但誠如上文所言，大學生活時光在大學生基督徒的信仰歷程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 即使是對那些從小皈依基督教的大學生而言也同樣如此。因此從研究的針對性出發(fā)，筆者認為把對大學生信教原因的探討集中在 “為什么在大學期間信教？” 或者“為什么大學階段是信教的關(guān)鍵期？”這樣的問題上更有意義。

    1.  應(yīng)對青年過渡帶來的身份危機

    如前所言，危機和困境是大學生接觸基督教的最初動因。這些危機和困境的發(fā)生看似偶然，實則與青年過渡所帶來的身份危機有著必然的聯(lián)系。對大學生而言，青年 過渡是他們必須面對的人生階段。在從青春期邁向成人期的過程中，由于前后新舊角色不相同，其規(guī)范內(nèi)容及其性質(zhì)也會有所差異，很可能存在前后兩種規(guī)范抵觸、 矛盾，從而引發(fā)身份危機。在大學里，青年們第一次感受到作為獨立個體所要承擔的責任和面臨的問題。但是，并非所有青年都已做好應(yīng)對新身份和角色的準備。一 方面，如何與人交往、解決矛盾、履行責任、規(guī)劃未來等問題為青年的成長帶來壓力和挑戰(zhàn)。另一方面，隨著思想逐漸成熟，獨立思考和行動能力日益增強，面對全 新的充滿選擇性的環(huán)境，他們也在努力尋求自身的角色定位和價值。基督教信仰正好為他們提供了一種新的身份解釋，他們是“神的孩子”、是“上帝的選民”。當 大學生在身份過渡的漩渦中掙扎時，信仰基督教顯然帶給他們穩(wěn)定的角色意義。正如大學生基督徒C所描述的：

    上帝按照他的樣子造了我，讓我知道我有哪些本性，我可以做什么樣的人，我被肯定，我可以接納我自己，從而接納這個世界。

     宗教使個人在社會中的脆弱身份與角色獲得了穩(wěn)靠的基礎(chǔ)。通過信仰基督教，大學生基督徒建立了與神之間的某種聯(lián)系，將自己重新整合起來，實現(xiàn)了對角色分配的 內(nèi)在化，同時也是對角色所承擔的責任的內(nèi)在化。正如一條阿拉伯諺語所說的：“人忘了的，神還記得”。于是對基督徒而言，上帝成了最可信賴而又最有意義的他 人。這種來自超驗意義上的身份也具有了更為穩(wěn)定化的特質(zhì)。

    2. 彌合地域共同體解體帶來的歸屬感缺失

    就中國社會而言，歷來存在一種“情境中心”^[10]抑或是“差序格局”^[11]的 人際關(guān)系，所強調(diào)的是中國人傳統(tǒng)生活的以宗族為紐帶的地域共同體。而隨著社會流動的加劇，社會遷移的頻繁，這種以親緣關(guān)系為中心的地域共同體解體了，產(chǎn)生 了極大的不確定、不安全、不信任感，以及由此帶來的歸屬感缺失。大多數(shù)大學生遠離家庭外出求學，家庭意義上的地域共同體聯(lián)結(jié)逐漸退出了他們的生活舞臺。在 他們的生活中，是以學業(yè)、興趣愛好所結(jié)成的人際關(guān)系。但實際上，大學生群體由于異質(zhì)化程度不斷提高，這些人際關(guān)系所提供的情感和歸屬意義相當不牢固。換言 之，它無法彌合由于地域共同體消解所帶來的歸屬感和信任感的缺失。據(jù)問卷1顯示，大學生在回答“誰是未來最能依靠的人？”時，有52.9%的人選擇了“自 己”。

    得不到滿足的歸屬感使得大學生對“家”的渴求更為迫切。宗教的功能正是給予信仰者以共同體感覺。這種群體感被認為是對信仰者最有魅力的要素。在歐洲語言 中，religion一詞的意思就是“再一次聯(lián)結(jié)”。在共同的宗教信仰里，基督徒構(gòu)筑了同類的親密感、“在家感”，這種情感的維系對于離開家庭、步入獨立 生活的大學生們而言，是依靠的力量，也是停泊的港灣。

    3. 填補傳統(tǒng)信仰斷裂帶來的信仰真空

    我國目前正處于社會轉(zhuǎn)型時期。生產(chǎn)力水平的極大提高在帶來物質(zhì)享受的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人們的精神淪喪。傳統(tǒng)信仰無法適應(yīng)現(xiàn)代生活，顯得滯后無 力，造成信仰真空。貝爾指出：“現(xiàn)代主義的真正問題是信仰問題。用不時興的語言來說，它就是一種精神危機，因為這種新生的穩(wěn)定意識本身充滿了空幻，而舊的 信念又不復存在了。”^[12]青年人作為時代中最具敏銳性的群體，精神生活的缺乏所帶來得不安寧迫使中國大學生一直在發(fā)出尋求信仰的聲音。“人為什么活著，活著有什么意義”始終是青年大學生不斷思索的問題。

    現(xiàn)代社會以科學和技術(shù)手段來滿足人的各種需要，而信仰問題恰恰是這種手段無法解決的，因此給各種信仰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打開了方便之門。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之下， 人們對宗教信仰的追求成為尋求解決信仰危機的某種方式。因為，宗教產(chǎn)生和存在的社會根源正是壓迫人的外在的“異己力量”。^[13]基督教的復興吸引了大學生，尤其是基督教教義中所蘊涵的真善美等倫理價值獲得大學生基督徒的認同，他們對基督教的信仰也正是信仰追求的選擇之一。

    4. 面對大學教育功能弱化的替代選擇

    按照宗教社會學家約翰·羅弗蘭德（Lofland,John）的觀點，生命中的緊張與危機事件是個人成為“宗教追尋者”的先決條件，特別是當這些緊張與危機如果在既有的架構(gòu)與方案中不能有效解決，當事人便可能尋求宗教上的替代方案，從而成為一個潛在的信仰皈依者。^[14]對大學生而言，這種解決問題的既有框架與方案首先應(yīng)該由大學教育來承擔。但是，當大學生在學習和生活中遭遇種種危機和挫折時，大學教育卻表現(xiàn)出教育功能的弱化。

    長期以來我國的教育在“智力至上”價值觀的指導下，過多的側(cè)重功利性價值，忽視對大學生的精神陶冶和信仰塑造，導致個體的存在意義喪失。隨著大學生自由、 獨立思考的空間擴大，汲取知識的視野拓展，他們必然會萌發(fā)對人生價值的進一步思考和追求。大學教育所不能提供的，他們必然從其他地方尋求獲得。對宗教信仰 的追求，成為他們尋求的途徑之一。因為教育的中心有意識、有價值、有趣味、有尊嚴、有煩惱、有問題也有希望的人。他們不僅關(guān)心自己未來的職業(yè)，而且時刻感 受著自己的存在處境，他們不僅追求著卓越，也追求著意義，而且后一點從來沒有停止過，只不過被我們的社會和教育家們忽視了。

    重競爭輕合作的學習過程導致大學生難以獲得歸屬和互助的體驗。由于大學實行學分制，加上大學生以自我學習的方式為主，產(chǎn)生的后果之一就是大學生在固定群體 中學習的時間很少，群體互助學習的機會非常缺乏。相反，在獎學金等利益的吸引下，同學之間的競爭激烈甚至白熱化，缺乏對他人的憐憫之心、呵護之情、幫助之 意。大學生之間交往合作的受限，人際關(guān)系的淡漠，使得他們?nèi)菀诪榛酵饺后w內(nèi)強烈的平等性和強大的互助網(wǎng)絡(luò)所吸引。對于基督徒而言，彼此關(guān)心和支持是不容 推辭的責任。在問卷2“維持和鼓勵您在基督教信仰的道路上一路走來的主要原因是什么？”一題的回答中，有41.2%的大學生基督徒選擇了“基督教群體團結(jié) 友愛的關(guān)系與氛圍”。

    一方面是大學教育的功能弱化，另一方面是大學生尋求價值意義和群體支持的迫切愿望，在這種“供需的不平衡之間”，基督教對大學生的吸引“趁需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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