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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千年歷史上,除了魏晉南北朝、五代十國之類的非常時期,歷朝歷代基本都是文官政治。
所謂文官政治,指的是州郡刺史和六部尚書,都是“學而優則仕”的文人,戰場立功的武將,榮登宰輔議論大政是有可能的,但轉任民政的寥寥無幾。
文人是文官的起點,政治家則是文官的底色。
如果一個文人憑借知識走上仕途并獲取高位,卻始終不能轉型為政治家,那么這個文人極有可能是悲劇收場。
蔣介石的“文膽”陳布雷,就是這種純粹的文人。
1890年,陳布雷生于浙江省寧波市慈溪縣,父祖兩代都是富裕茶商,這樣的家境,給陳布雷奠定了讀書的環境,也給陳布雷打上一生難以抹除的階級烙印。
早在五歲的時候,陳布雷便開始接受教育,每天能認識三十個字。
稍微長大一些,陳布雷又跟隨兄長陳訓正讀《毛詩》和《爾雅》,跟著宗族長輩和家庭教師讀《禮記》、《春秋左傳》、《唐詩》等經典著作。
讀書雖多,但陳布雷的品行并不討喜,他在回憶錄里寫道:“余七八歲以后,性行頑劣,體既弱,乃好戲侮弟妹,先母常斥責之,余屢改而屢犯”,典型的手欠、好動、頑劣的熊孩子。
這樣的性格,影響了陳布雷的學業,導致他難以理清思路,寫出來的文章疲軟無力,直到1904年考入慈溪縣中學堂,遇到慈溪才子馮君木,陳布雷才改變命運。
在慈溪縣中學堂,陳布雷苦讀《瀛環全志》、《通鑒輯覽》、《萬國史綱目》等歷史地理著作,逐漸開拓眼界,格局不同以往。而馮君木教他選字、修辭、煉句的文字功夫,以及“文從字順各率職”的文章要領。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礪,陳布雷的學業大進。
學校規定,學生每個星期都要寫一篇文章,評為最優等的記兩功,次優等的記一功,中等無功無過,一功可以得到二角銀錢的獎勵。結果半年下來,陳布雷和三弟竟然攢了二十一元銀錢。
1911年春,陳布雷到上海探望兄長陳訓正。
那時陳訓正是《天鐸報》的社長,麾下有戴季陶等主筆。陳布雷到上海的時候,正好戴季陶有事請假,陳訓正便安排陳布雷,替戴季陶寫新聞短評。
從此以后,陳布雷成為《天鐸報》的記者,每天寫兩篇新聞短評,每十天寫三篇社論,月薪四十元,生活質量非常高。
那時的陳布雷,是有新聞理想的,準備以文章報國。
他以八指頭陀的詩“迷津喚不醒,請作布雷鳴”,取了“布雷”的筆名,所以世人只知道陳布雷,不知他的真名是陳訓恩。
為了提高新聞水平,陳布雷經常請教《民立報》的主筆宋教仁,討論國際時事新聞的寫法,并和柳亞子等人詩文唱和,共同精進。
同年秋,武昌起義爆發,其他報紙都把革命軍稱為“逆軍”,但《天鐸報》傾向革命,陳布雷便稱革命軍為“革軍”,隨后寫下《譚鄂》十篇,聲援武昌起義,其中一段是這樣寫的:
“夫武漢一隅,固將與美之波士頓、法之威色黎,同為世界史上一至足紀念之勝地。他年黃鶴樓頭,留連憑吊,必有慨真理之大明,而專制政體終于一去不復返者。鄂風泱泱,扇遍天下,大千男兒際此,宜如何距躍三日,歡欣鼓舞,而不能自己也。”
文字里洋溢著澎湃激情,字句間閃耀著青春熱血。
陳布雷的這段文字,即便放到現在,也比絕大部分記者的水平強,要是做自媒體的話,絕對是頂流。
22歲的陳布雷,就此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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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民國以后,陳布雷返回寧波做過中學校長,兼任過上海《申報》記者,甚至有一段時間在操持家務,整體來說是蹉跎十年。
直到1921年初,上海《商報》成立,陳布雷才重回記者行列。
《商報》是上海總商會董事湯節之出資成立的,聘任陳訓正做總編輯,陳訓正又任命陳布雷為編輯主任、潘公展為電訊編輯、陳鐵生和鄧逸虎為編輯,組成強大的編輯班底。
雖然陳布雷每次出來工作,都是兄長陳訓正的提攜,但陳布雷并沒有辜負兄長,他以革命者的政治立場,寫了大量的短評、社論、時政分析,非常受讀者歡迎。
1923年,曹錕通過賄賂國會議員做了大總統,消息傳到上海,陳布雷在《商報》社論里寫道:“受賄者均為豬仔議員。”
1925年,上海爆發五卅慘案,陳布雷每天撰寫評論文章,抨擊英日帝國主義的暴行,還深入罷工工人、游行群眾中進行深度采訪,然后撰寫文章,給上海各界的罷工游行運動提供參考。
寫這樣的文章,陳布雷是要承擔風險的,同事勸他,寫文章盡量隱晦一些,陳布雷卻說“主筆不吃官司,不是好主筆。”
但正是憑借犀利的文章,陳布雷同時引起國共雙方的關注。
孫中山評價說:“《商報》只是幾個同志在那里苦撐,可稱為忠實的黨報”。
曾任北洋政府交通總長的葉恭綽,對陳布雷的評價更高:“全國報界中主持社論之人才寥寥不多得,其議論周匝,文字雅俊者,在北惟顏旨微,在南惟陳畏壘而已。”
陳畏壘,即陳布雷。
而我黨的政治機關報《向導》周刊,經常原文轉載陳布雷的社論,并派人和陳布雷接觸,有意發展他做黨員。
這個時候,陳布雷和同時代的所有人一樣,面臨兩條道路的抉擇——追隨國民黨,通過資產階級革命救中國,或者追隨共產黨,通過共產主義革命救中國。
如果陳布雷選擇后者,既有可能在宣傳領域大展身手,出任省級乃至中央的宣傳部長。
然而,原生家庭的影響,導致陳布雷沒有選擇正確的道路。
陳布雷是浙江名門望族出身,階級烙印非常明顯,陳布雷又深受四書五經的熏陶,不論是現實利益還是精神世界,他都不可能認同我黨的“階級革命”理論,他更傾向各階級聯合起來,打倒軍閥驅逐列強,收回國家主權。
既然政治理念不同,陳布雷便拒絕了我黨的邀請,和他接觸過的同志,也開始以“小資產階級意志甚濃的頑固分子”來評價陳布雷。
在這樣的背景下,陳布雷能夠選擇的,就只有國民黨了。
1926年底,北伐軍攻克湖湘,兵鋒直指江浙。
《商報》的政治立場向來是支持革命的,倒不擔心北伐軍秋后算賬,但《商報》董事會的人,和孫傳芳的關系太深,這樣一來,《商報》的編輯必須和董事會劃清界限,才能保證性命無礙。
于是,陳布雷和潘公展到了南昌,通過張靜江的關系,見到蔣介石。
蔣介石早已知道陳布雷的大名,和他長談了一小時,陳布雷向蔣介石咨詢了國民黨的政策,蔣介石也詳細做了解答,兩人相談甚歡。
隨后,蔣介石向陳布雷拋出橄欖枝,邀請陳布雷加入國民黨,并愿意和陳果夫做陳布雷的入黨介紹人。陳布雷思考了兩個月,1927年2月,正式接受蔣介石的邀請,加入國民黨。
從此以后,陳布雷成為蔣介石的大筆桿子,給蔣介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蔣介石口授大意、陳布雷潤色成文的《告黃埔同學書》。
知名記者做了御用文人,陳布雷的選擇,其實是偶然中的必然。
3
跟了蔣介石以后,陳布雷在政治上一步登天,陸續做了浙江省政府秘書長、國民黨中央黨部書記長、浙江省教育廳長、國民黨中央宣傳部副部長等顯赫職位,但陳布雷的實際工作,始終是給蔣介石寫文章。
用蔣介石的話說:“文字撰擬,迄無佐助之人,實需如君者在余之左右,浙省教育廳事,如可兼任名義,以秘書代行則更佳,否則可另保一人自代。”
黨政職務用來明確地位,實際工作另有安排。
對于這種名實不符的事,陳布雷則說:“余謂余之初愿在以新聞事業為終身職業,若不可得,愿為公之私人秘書,位不必高,祿不必厚,但求能有涓滴為公之助。”
從這句話,可以看出陳布雷放棄新聞理想、給蔣介石做大筆桿子的初衷。
新聞以報紙為載體,針砭時弊影響社會輿論,進而達到推動社會進步的目的。
但一份報紙能影響的社會范圍是有限的,記者的社會地位是卑微的,除非所有報紙所有記者都有新聞理想,遇到重大事件共同進退,否則僅憑一張報紙一個記者,針砭時弊、影響社會輿論、推動社會進步的希望太渺茫。
既然報紙和記者的上級是權力,那么接近最高權力者,并借最高權力者之口表達自己的立場和觀點,產生的影響力,絕不是一張報紙一個記者能比肩的。
陳布雷隱藏自己,專門給蔣介石寫文章,極有可能就是這樣的想法。
換句話說,蔣介石要利用陳布雷的文采,陳布雷也想利用蔣介石的權力。
于是呢,陳布雷明明擔任著黨政職務,卻在這些崗位上鮮有建樹,反而是在蔣介石北伐成功以后,替蔣介石寫了《祭告總理文》,隨后又寫了《革命與不革命》、《三次代表大會感想》、《今日黨中幾個重要問題》、《對新聞界談話》、《歡迎美記者團》、《青年地位及其前途》等重要文章。
很多時候,蔣介石的觀點,其實就是陳布雷的觀點。
1935年2月,蔣介石改組侍從室,第一處設立第一、二、三組,分別負責總務、參謀、警衛事務,第二處設立第四、五組,分別負責秘書、研究事務,陳布雷被任命為第二處主任兼第五組組長。
也就是說,陳布雷除了寫文章以外,還要擔負起“研究”的任務。
那研究什么呢?
按照蔣介石的規定,第五組要研究內政、法制、文化、教育、國際時事、中日關系、經濟等問題,理清脈絡做成報告,給蔣介石做參考。
蔣介石的侍從室,非親信不能進入,陳布雷能做第二處主任兼第五組組長,可見蔣介石已經把陳布雷視為最貼心的親信。
這,成為陳布雷命運的分水嶺。
4
自從進入蔣介石侍從室,陳布雷便開始痛苦與快樂并存的日子。
痛苦的是,陳布雷要依照蔣介石的意見,寫一些自己不愿意寫的文章。
例如1936年底的“西安事變”,明明是張學良和楊虎城逮捕蔣介石,逼他結束內戰,團結國內各派力量共同抗日,但蔣介石回到南京以后,要求陳布雷寫一篇長文,以“對張、楊訓話”的角度解釋西安事變。
陳布雷在杭州新新旅館,絞盡腦汁寫出《西安半月記》,開篇就是一段——
“去年十二月十二日西安之變,事起倉促,震驚中樞,幾搖國本。中正於二次入陜之先,即已察知東北軍剿匪部隊思想龐雜,言動歧異,且有溝通匪部,自由退卻等種種復雜離奇之報告,甚至謂將有非常之密謀變亂者。中正以國家統一,始基已具,且東北軍痛心國難,處境特殊,悲憤所激,容不免有越軌之言論,如剴切告諭,亦必能統一軍心,使知國家利害之所在。”
“不料倉促之間,變生肘腋,躬蹈其危。推誠之念雖篤,慮患之智不周。此皆中正不德所致,於人何尤?”
“叛部雖早已不視余為其上官,而余則不能不認其為我之部屬。部屬之罪惡,實亦即余之罪惡。”
這段話,把蔣介石洗白成無辜的受害者,并以寬宏大量的姿態原諒張學良和楊虎城,完全不提“西安事變”以前,蔣介石是如何對待張學良和楊虎城的。
雖然陳布雷是蔣介石的大筆桿子,洗白蔣介石是分內之事,但陳布雷畢竟是純粹的文人,有新聞理想的記者,寫這種曲意逢迎的文章,其實是非常痛苦的。
據史料記載,陳布雷寫《西安半月記》的時候,反反復復數易其稿,才勉強寫完。
陳布雷最快樂的時候,是寫一些事關國家存亡、民族安危的文章。
例如1938年7月,全面抗戰已爆發一年,蔣介石命陳布雷寫一篇紀念文章,陳布雷稍微思考片刻,便揮筆寫下《抗戰周年紀念告全國軍民書》,其中有一段寫道:
“我們要保持我們民族的生命,要負起祖宗先民所遺留給我們的歷史上的責任,戰端一開,無論何人,都應該負守土抗戰的職責,都應該抱定犧牲一切的決心。”
“我們是早已決定用最大的犧牲,求最后的勝利。我們抗戰意義很簡單,我們為保衛民族生存和獨立自由而抗戰,也為正義公理而抗戰。我們抗戰的目的很明確,我們要維護國家領土主權的完整,要打擊到敵閥放棄侵略,要使敵閥根本改正其侵略中國的傳統政策來重現東亞和平。”
“這個目的未達到以前,我們的抗戰就一天不停止,雖至寸土個人,亦必奮斗到底。我們的決心,早已確立,海枯石爛,始終不渝。”
這段話,陳布雷說出全國人民的心聲,和武昌起義時的《譚鄂》保持著相同的風格,正是文人、記者最愿意寫的文字。所以陳布雷寫成以后,感覺酣暢淋漓,稱為近年來最滿意的文章。
然而陳布雷沒有想到,《抗戰周年紀念告全國軍民書》成了他此生最后一篇滿意的文章。
隨著日軍侵華步步深入、國軍抗戰屢屢戰敗,以及國民黨“前方吃緊后方緊吃”的傳統,蔣介石很少再有慷慨激昂的時候,北伐時那種勃勃生機萬物競發的境界,早已成為往日云煙。
事實雖然如此,但文章、講話、宣傳必須報喜不報憂,體現國民黨的前途無量,弘揚蔣介石的正確無私。
在這樣的背景下,給蔣介石寫文章的陳布雷,經常感覺心情不爽,寫出來的文章非常擰巴。
此外,蔣介石不僅喜歡在戰場上微操,在文章上也要提出各種指導意見,經常是陳布雷按照蔣介石的意見寫完一稿,蔣介石又用紅藍鉛筆反復勾畫,要求陳布雷,按照新的指導意見再寫一稿。
事實和文章不符,陳布雷就很煩躁了,蔣介石這么顛三倒四的操作,陳布雷感覺無法工作,便在家里吐槽說:
“為根本不懂文字的人寫文章,真是世上最大苦事。”
曾經的朋友見陳布雷如此痛苦,建議他遠離政治,回歸記者身份。但陳布雷侍奉蔣介石的時間太長,在蔣介石的親信圈涉足太深,已經無法退出了,便和朋友說了一句:
“今日言論思想,不能自作主張,軀殼靈魂,日漸成他人之一體。無法自拔了。”
5
在國民黨軍政要員里,陳布雷是個異類。
陳布雷的祖母百歲誕辰時,他回到浙江慈溪操辦。縣長聽聞陳布雷回鄉,立即登門拜訪,而陳布雷聽說縣長登門,換上長袍馬褂就出門迎接,然后謙卑恭謹的陪縣長聊天,縣長告辭的時候,陳布雷又親自送出大門。
家里人不理解,你的地位已經不低了,卻以這么低的姿態陪縣長,至于么?
陳布雷解釋道:“縣長是父母官,我回到慈溪是治下民,不能失了禮數。”
抗戰后期,蔣介石兼任行政院長,孔祥熙兼任副院長,有次陳布雷代表蔣介石,到行政院和孔祥熙商量政務,結束之后,孔祥熙突然給他塞了一個信封,里面是一百萬法幣的銀行本票。
即便抗戰后期通貨膨脹嚴重,一百萬法幣也是不小的數目。
在國民黨內,各部門搞個小金庫,軍政要員之間互相贈送錢財,是大家默認的潛規則,所有人都看破不說破。但陳布雷見到孔祥熙的信封,直接嚴詞拒絕,說除了工資以外,不要任何額外收入。
這兩件事,足以證明陳布雷的私人道德了,張治中都承認,陳布雷這種道德高尚的人,在國民黨內如鳳毛麟角。
這么一個道德高尚的人,肯定是不甘于做御用文人、大筆桿子的,他追隨蔣介石的初衷,也是借蔣介石的權力實現自己的理想。
結果努力工作了將近二十年,卻是常年寫著不滿意的文章,說著言不由衷的話,離針砭時弊推動社會進步的理想越來越遠。他兼任的侍從室主任職位,又讓他對民國的各項事務了如指掌,很清楚國民黨是什么德行,將來會面臨什么結局。
想做的事和在做的事嚴重脫節,陳布雷逐漸抑郁了,每天晚上要吃安眠藥才能睡幾個小時,半夜醒了再吃一次,能堅持到天亮。
在這樣的背景下,陳布雷越來越消極。
抗戰勝利了,舉國歡慶,陳布雷站在國民黨的立場上,給助手們潑冷水:“有什么可高興的?艱難的日子正在后面呢。”
銀行家葉景葵做過陳布雷的老師,晚年在上海創辦“合眾圖書館”,國民政府回遷南京以后,陳布雷專門到上海拜訪葉景葵,葉景葵說“蔣如此做法,必無好結果”,陳布雷無言以對,望著葉景葵痛哭流涕。
就這樣堅持到1948年11月12日,陳布雷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那時淮海戰役正在焦灼,遠遠沒有決出勝負,國民黨還沒有確定失敗的命運,但那天陳布雷和蔣介石侍從室秘書陳方談了兩個小時,聽到一條重要消息——
國民黨的軍政要員們,都在互相詢問“你有沒有準備”之類的話。
所謂有沒有準備,其中一層意思是,有沒有做好國民黨垮臺的準備,另一層意思是,有沒有做好投共的準備。
不論是哪層意思,都意味著國民黨軍政要員們,已經對國民黨的前途不抱希望,開始另謀出路了。
這在陳布雷看來,和天塌了沒什么區別。
陳布雷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國民黨和蔣介石身上,盡管以前絕望消極,但畢竟沒有到最后時刻,內心深處,可能還有一絲幻想,這才勉強堅持到現在。
但聽到“你有沒有準備”的話時,陳布雷立即意識到,國民黨的人心已經散了,大廈即將傾倒,他的幻想徹底破滅了。
對于陳布雷來說,這是對他畢生事業的否定,更是對他人生抉擇的否定。
周先生曾請人給陳布雷傳話:“對布雷先生的道德文章,我們共產黨人欽佩,但希望他的筆不要為一個人服務,要為全中國四萬萬人民服務”,相當于給了陳布雷一條退路。
但事實上,其他任何人都可以脫離國民黨,投奔我黨,唯獨陳布雷不行。
因為他是給蔣介石寫文章的,既沒有抗日戰功,又沒有理政成績,能夠躋身國民黨最高層,完全是蔣介石一手拔擢。其他軍政要員脫離國民黨,還能以“減少戰爭傷亡、愛護治下百姓”為理由,陳布雷要是脫離國民黨,那就是標準的忘恩負義。
即便陳布雷真的投奔我黨了,以他貼身侍奉蔣介石二十年的履歷,誰又能真正信任他?
以陳布雷的清高和道德,怎么會接受這樣的命運?
于是在進退維谷之下,11月13日,陳布雷吞下四瓶安眠藥,自殺身亡,蔣介石的“文膽”終于離開了蔣介石。
蔣介石聽聞陳布雷自殺的消息,贈送了“當代完人”的挽額,三個月后又在日記里寫道:
“天性甚弱,不能耐怨忍辱,時時厭世,於其個人則生不如死,余亦不甚可惜也。”
從人生抉擇來看,陳布雷和楊度有相似之處,都是寄希望于輔佐最高權力者來實現自己的理想,但楊度有政治主張,類似于古代的士,陳布雷沒有提出自己的政治主張,更像一個古代的純粹文人。
以文人記者的才器,試圖影響最高權力者,可能在陳布雷做出這個抉擇的時候,就注定了悲劇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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