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以欂櫨之材,欲為棟梁之任,其胸中茫然無有,徒欲學古代奸
雄意氣之為,以手腕智計為牢籠一世之具,此如秋潦無源,浮萍
無根,如何能久?”
話說在1917年8月23日,毛澤東給北京的黎錦熙老師寫了一封信,他寫道:
邵西先生閣下:
省城一面,幾回欲通音問,懶惰未果。近日以來,頗多雜思,四無親人,莫可與語。弟自得閣下,如嬰兒之得慈母。蓋舉世昏昏,皆是斫我心靈,喪我志氣,無一可與商量學問,言天下家國之大計,成全道德,適當于立身處世之道。自慟幼年失學,而又日愁父師。人誰不思上進?當其求涂不得歧路彷徨,其苦有不可勝言者,蓋人當幼少全苦境也。今年暑假回家一省,來城略住,漫游寧鄉、安化、益陽、沅江諸縣,稍為變動空氣,鍛煉筋骨。昨16日回省,20日入校,22日開學,明日開講。乘暇作此信,將胸中所見,陳求指答,幸垂察焉。
今之天下紛紛,就一面言,本為變革應有事情;就他而言,今之紛紛,毋亦諸人本身本領之不足,無術以救天下之難,徒以膚末之見治其偏而不足者,猥曰吾有以治天下之全邪!此無他,無內省之明,無外觀之識而已矣。己之本領何在,此應自知也。以欂櫨之材,欲為棟梁之任,其胸中茫然無有,徒欲學古代奸雄意氣之為,以手腕智計為牢籠一世之具,此如秋潦無源,浮萍無根,如何能久?
今之論人者,稱袁世凱、孫文、康有為而叁。孫、袁吾不論,獨康似略有本源矣。然細觀之,其本源究不能指其實在何處,徒為華言炫聽,并無一干豎立、枝葉扶疏之妙。愚意所謂本源者,倡學而已矣。惟學如基礎,今人無學,故基礎不厚,時懼傾圮。愚于近人,獨服曾文正,觀其收拾洪楊一役,完滿無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滿乎?天下亦大矣,社會之組織極復雜,而又有數千年之歷史,民智污塞,開通為難。欲動天下者,當動天下之心,而不徒在顯見之跡。動其心者,當具有大本之源。今日變法,俱從枝節入手,如議會、憲法、總統、內閣、軍事、實業、教育,一切皆枝節也。枝節亦不可少,惟此等枝節,必有本源。本源未得,則此等枝節為贅疣,為不貫氣,為支離滅裂,幸則與本源略近,不幸則背道而馳。夫以與本源背道而馳者而以之為臨民制治之具,幾何不謬種流傳,陷一世一國于敗亡哉?而豈有毫末之富強幸福可言哉? 夫本源者,宇宙之真理。天下之生民,各為宇宙之一體,即宇宙之真理,各具于人人之心中,雖有偏全之不同,而總有幾分之存在。今吾以大本大源為號召,天下之心其有不動者乎?天下之心皆動,天下之事有不能為者乎?天下之事可為,祖國有不富強幸福者乎?然今之天下則紛紛矣!推其原因,一在如前之所云,無內省之明;一則不知天下應以何道而后能動,乃無外觀之識也。故愚以為,當今之世,宜有大氣量人,從哲學、倫理學入手,改造哲學,改造倫理學,根本上變換全國之思想。此如大纛一張,萬夫走集;雷電一震,陰曀皆開,則沛乎不可御矣!
近閱書報,將中外事態略為比較,覺吾國人積弊甚深,思想太舊,道德太壞。夫思想主人之心,道德范人之行,二者不潔,遍地皆污。蓋二者之勢力,無在不為所彌漫也。思想道德必真必實。吾國思想與道德,可以偽而不真、虛而不實之兩言括之,五千年流傳到今,種根甚深,結蒂甚固,非有大力不易摧陷廓清。
懷中先生言,日本某君以東方思想均不切于實際生活。誠哉其言!吾意即西方思想亦未必盡是,幾多之部分,亦應與東方思想同時改造也。今人動教子弟宜立志,又曰某君有志,愚意此最不通。志者,吾有見夫宇宙之真理,照此以定吾人心之所之謂也。今人所謂立志,如有志為軍事家,有志為教育家,乃見前輩之行事及近人之施也,羨其成功,盲從以為己志,乃出于一種模仿性。真欲立志,不能如是容易,必先研究哲學、倫理學,以其所得道理,奉以為己身言動之準,立之為前途之鵠,再擇其合于此鵠之事,盡力為之,以為達到之方,始謂之有志也。如此之志,方為真志,而非盲從之志。其始所謂立志,只可謂之有求善之傾向,或求真求美之傾向,不過一種之沖動耳,非真正之志也。雖然,此志也容易立哉?十年未得真理,即十年無志;終身未得,即終身無志。此又學之所以貴乎幼也。今人學為文,即好議論,能推斷是非,下筆千言,世即譽之為有才,不知此亦妄也。彼其有所議論,皆其心中之臆見,未嘗有當于宇宙事理之真。彼既未曾略用研究工夫,真理從何而來?故某公常自謂:“今日之我與昨日之我挑戰”,來日之我與今日之我挑戰與否,亦未可知。蓋研究日進,前之臆見自見其妄也。顧既騰之以為口說,世方以為賢者之言,奉而行矣,今乃知其為妄,寧不誤盡天下!弟亦頗有蹈此弊傾向,今后宜戒,只將全副工夫,向大本大源處探討。探討既得,自然足以解釋一切,而枝葉扶疏,不宜妄論短長,占去日力。閣下以為何如?
圣人,既得大本者也;賢人,略得大本者也;愚人,不得大本者也。圣人通達天地,明貫過去現在未來,洞悉叁界現象,如孔子之“百世可知”,孟子之“圣人復起,不易吾言”。孔孟對答弟子之問,曾不能難,愚者或震之為神奇,不知并無謬巧,惟在得一大本而已。執此以對付百紛,駕馭動靜,舉不能逃,而何謬巧哉?(惟宗教家見眾人以為神奇,則自神奇之,如耶蘇、摩哈默德、釋迦牟尼。)欲人人依自己真正主張以行,不盲從他人是非,非普及哲學不可。吾見今之人,為強有力者所利用,滔滔皆是,全失卻其主觀性靈,顛倒之,播弄之,如商貨,如土木,大亦不可哀哉!人人有哲學見解,自然人己平,爭端息,真理流行,群妄退匿。
某君語弟:人何以愚者多而智者少哉?老朽者聰明已蔽,語之以真理而不能聽,促之而能動,是亦固然不足怪。惟少年亦多不顧道理之人,只欲冥行,即如上哲學講堂,只昏昏欲睡,不能入耳。死生亦大矣,此問題都不求解釋,只顧目前稊米塵埃之爭,則甚矣人之不智!弟謂此種人,大都可憫。彼其不顧道理者,千百年惡社會所陶鑄而然,非彼所能自主也,且亦大可憐矣。終日在彼等心中作戰者,有數事焉:生死一也,義利一也,毀譽又一也。愚者當前,則只曰于彼乎,于此乎?歧路徘徊,而無一確實之標準,以為判斷之主。此如墻上草,風來兩邊倒,其倒于惡,固偶然之事;倒于善,亦偶然之事。一種籠統之社會制裁,則對于善者鼓吹之,對于惡者裁抑之。一切之人,被驅于此制裁之下,則相率為善不為惡,如今之守節、育嬰、修橋、補路,乃至孝、友、睦、雍、任、恤種種之德,無非盲目的動作。此種事實固佳,而要其制裁與被制裁兩面之心理,則固盡為盲目的也,不知有宇宙之大本大源也。吾人欲使此愚人而歸于智,非普及哲學不可。
小人累君子,君子當存慈悲之心以救小人。政治、法律、宗教、禮儀制度,及多余之農、工、商業,終日經忙碌,非為君子設也,為小人設也。君子已有高尚之智德,如世但有君子,則政治、法律、禮儀制度,及多余之農、工、商業,皆可廢而不用。無知小人太多,世上經營,遂以多數為標準,而犧牲君子一部分以從之,此小人累君子也。然小人者,可憫者也,君子如但顧自己,則可離群索居,古之人有行之者,巢、許是也。若以慈悲為心,則此小人者,吾同胞也,吾宇宙之一體也。吾等獨去,則彼將益即于沉淪,自宜為一援手,開其智而蓄其德,與之共躋于圣域。彼時天下皆為圣賢,而無凡愚,可盡毀一切世法,呼太和之氣而吸清海之波。孔子知此義,故立太平世為鵠,而不廢據亂、升平二世。大同者,吾人之鵠也。立德、立功、立言以盡力于斯世者,吾人存慈悲之心以救小人也。
弟對于學校甚多不滿之處,他日當為書與閣下詳論之。現屆畢業不遠,畢業之后,自思讀書為上,教書、辦事為下。自揣固未嘗立志,對于宇宙,對于人生,對于祖國,對于教育,作何主張,均茫乎未定,如何教書、辦事?強而為之,定惟徒費日力,抑且太覺糊涂。以糊涂為因,必得糊涂之果,為此而懼。弟久思組織私塾,采古講學與今學校二者之長,暫只以叁年為期,課程則以略通國家大要為準。過此即須出洋求學,乃求西學大要,歸仍返于私塾生活,以幾其深。懷此理想者,4年于茲矣。今距一年之后,即須實行,而基礎未立,所憂蓋有叁事:一曰人,有師有友,方不孤陋寡聞;二曰地,須交通而避煩囂;叁曰財,家薄必不能任,既不教書,闕少一分收入,又須費用,增加一分支出,叁者惟此為難。然擬學顏子之簞瓢與范公之畫粥,冀可勉強支持也。閣下于此,不知贊否若何?又閣下于自己進修之籌畫,愿示規模,作我楷法。
潤之 1917年8月23日
8月31日,黎錦熙接到了毛澤東8月23日的信,非常高興。他在日記中寫道:
“下午……得潤之書,大有見地,非庸碌者。”
1917年9月16日,毛澤東趁著周末休息和張昆弟、彭道良結伴外出野游,他們的目的地是昭山。這昭山乃是瀟湘8景之一,有“山市晴嵐”之稱。
張昆弟在他的日記中生動細致地記述了這次野游活動的前后狀況。這種近百年前的史料,盡管后人讀起來有點困難,耐不住性子,但因它極其稀少而珍貴,所以筆者就不忍妄加改寫,只好抄錄如次了。
“今日星期,約與蔡和森、毛潤之、彭則厚作一、二日之旅行。早飯后,彭君過河,邀蔡君同至漁灣市會伴,余與毛君先到漁灣市。稍久,彭君一人來,蔡君以值今日移居,不果行。此議發自蔡君,余諾之,并商之于彭、毛二君也。事之難合,誠莫能料。
三人遂沿鐵道行,天氣炎熱,幸風大,溫稍解。走十余里,休息于鐵路旁邊茶店,飲茶解渴,稍坐又行。過十余里,經大托鋪。前行六里休息于一飯店,并在此午飯。飯每大碗五十文,菜每碗二十文,三人共吃飯五大碗,小菜五碗。飯后稍息,擬就該店后大塘浴,以水淺不及股,止。遂至店拿行具前行。未及三里,尋一清且深之港壩,三人同浴,余以不善水性甚不自由。浴后,行十四里至目的地,時日將西下矣。遂由山之背緣石砌而上,湘水清臨其下,高峰秀挹其上,昭山其名也。
山上有寺,名昭山寺,寺內有和尚三四人。余輩告以來意,時晚,欲在該寺借宿。和尚初有不肯意,余輩遂有作露宿于叢樹中之意。和尚后允借宿,露宿暫止。
晚飯后,三人同由山之正面下,就湘江浴。浴后,盤沙對語,涼風緩解,水波助語,不知樂從何來也。久之,由原路上,時行時語,不見山之倒立矣。
和尚待于前門,星光照下,樹色蒼濃,隱隱生氣勃發焉。不久進寺,和尚帶余輩至一客房,指曠床為宿處,并借余輩小被一塊。
房外有小樓一間,余輩至小樓納涼,南風亂吹,三人語笑稱善者久之。談話頗久,甚相得也。
毛君云:西人物質文明極盛,遂為衣食住三者所拘,徒供肉欲之發達已耳。若人生僅此衣食住三者而已足,是人生太無價值。
又云:吾輩必想一最容易之方法,以解經濟問題,而后求遂吾人理想之世界主義。
又云:人之心力與體力合行一事,事未有難成者。
余甚然其言,且人心能力說,余久信仰,故余有以譚嗣同《仁學》可煉心力之說,友鼎丞然之。
彭君以清夜之惑,久有為僧之志。且云數年后邀余輩同至該邑名山讀書,余與毛君亦有此志,毛君之志較余尤堅。余當時亦有感云,風吹樹擾聲天籟,欲報無從悟棄形。但未出以相示。夜深始睡。”
張昆弟在這篇日記中所說的“彭君以清夜之惑,久有為僧之志”的話,可能是彭道良一時之戲言耳。后來,彭道良不但沒有出家當和尚,他還和毛澤東、蔡和森、張昆弟等人一起發起組織了新民學會,并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后,加入了中國共產黨,為中國革命作出了很多貢獻,最終獻出了自己的寶貴生命。此乃后話。
且說9月20日,毛澤東和張昆弟等人一起冒著西北風前往水陸洲游泳。
張昆弟在日記中寫道:“今日往水陸洲頭泅游,人多言西北風過大,天氣太冷。余等全行不顧,下水亦不覺冷,上岸也不見病。堅固皮膚,增進血液,擴充肺腑,增加力氣,不得不謂運動中最有益者。人言固不足信哉!”
9月23日,張昆弟日記中記述了他和毛澤東、蔡和森在22日下午及23日的活動:
“昨日下午與毛君潤之游泳。游泳后至麓山蔡和森君居。時將黃昏,遂宿于此。夜談頗久。
毛潤之云:現在國民性惰,虛偽相崇,奴隸成性,思想狹隘。安得國人有大哲學革命家,大倫理革命家,如俄之托爾斯泰其人,以洗滌國民之舊思想,開發其新光明思想。余甚然其意。中國人沉郁固塞,陋不自知,入主出奴,普成習性。安得有俄之托爾斯泰其人者,沖決一切現象之網羅,發展其理想之世界,行之以身,著之以書,以真理為歸,真理所在,毫不旁顧。前之譚嗣同,今之陳獨秀,其人者魄力頗雄大,誠非今日俗學所可比擬。
又,毛君主張將唐宋以后之文集、詩集,焚諸一爐,又主張家族革命,師生革命;革命非兵戎相見之謂。乃除舊布新之謂。
今日早起,同蔡、毛二君由蔡君居側上岳麓,沿山脊而行,至書院后下山。涼風大發,空氣清爽。空氣浴、大風浴,胸襟洞徹,曠然有遠俗之慨。歸時十一點鐘矣。”
9月26日,毛澤東同班同學羅學瓚在他的日記中記載:
“余借毛君澤東手錄西洋倫理學七本,自舊歷六月底閱起,于今日閱畢。”
9月30日這一天是中國傳統的中秋節。
是日晚,毛澤東約同張昆弟、賀培真、羅學瓚、陳紹休等同學,來到長沙水陸洲的船上賞月,有同學提議比賽背誦唐詩中帶有“月”字的句子,說是看誰背得最多,贏者當為船長,輸者就罰他劃槳。毛澤東首先吟誦道:
“青天有月來幾時”、“欲上青天攬明月”、“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昨夜月同行”、“游人日月長”、“中天懸明月”、“月是故鄉明”……
眾人數著句子,毛澤東竟然一口氣背誦出100多句。同學們無不為他超凡的記憶力所折服,都忍不住鼓掌叫起好來。
從1917下學期開始,一師本科畢業班開設了修身課,由楊懷中先生講授。他用的教材是蔡元培翻譯的德國康德派哲學家、倫理學家泡爾生所著的《倫理學原理》。
毛澤東很喜歡先生的修身課,他不但認真聽課,而且還利用課余時間細讀了教材。在這本12萬字的《倫理學原理》中,他逐字逐句研讀,分別用紅筆、墨筆畫下了很多圈點、單杠、雙杠、三角、叉子等等符號,還在空白處寫了150余條多達12000多字的批語,其中有的批語長約800多字。這些批語的內容,絕大部分是針對書中的一些哲學、倫理學觀點,提出了他自己的看法。他強調個人價值,主張唯我論,提倡個性解放,反對封建傳統觀念,反對專制主義的束縛和壓抑。由于受這本教科書的啟迪,他又寫出了一篇題目叫作《心之力》的作文。
據斯諾在《西行漫記》中記載,毛澤東是這樣說的:
“給我印象最深的教員是楊昌濟,他是從英國回來的留學生,后來我同他的生活有密切的關系。他教授倫理學,是一個唯心主義者,一個道德高尚的人。他對自己的倫理學有強烈信仰,努力鼓勵學生立志做有益于社會的正大光明的人。我在他的影響之下,讀了蔡元培翻譯的一本倫理學的書。我受到這本書的啟發,寫了一篇題為《心之力》的文章。那時我是一個唯心主義者,楊昌濟老師從他的唯心主義觀點出發,高度贊賞我的那篇文章。他給了我一百分。”
時光流轉,日月如梭,到了21世紀初,有好事者朗譽林先生在互聯網上發出了早已佚失的《心之力》的幾個版本。后來網友黃銘在2015年10月13日則發表了一篇《關于托名毛澤東的網文<心之力>的全面證偽》的長文(可在百度上查閱原文),很有說服力。這些資料,筆者都看到了,但感覺到朗譽林提供的《心之力》畢竟還有針砭時弊、警醒世人的功效,便將幾個版本收集起來,進行了認真的校對、編輯,在本傳中引用了,并在章末發了幾句議論。如今經網友張哲提醒,這樣的托名之作放在毛澤東名下,畢竟大不敬,便全部刪去了。
張哲同志在微信中告訴我,網傳《心之力》一文,與毛澤東同一時期寫給黎錦熙老師的長信相比,差異極大,由此可證其偽。于是,我便將《心之力》與毛澤東寫于1917年8月23日(見本傳上文)的長信,進行了認真比對,這才發現,無論是在文字、文風方面,還是在思想性方面,兩者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當然,《心之力》一文中的一些內容,可能出自毛澤東的讀書筆記和讀《倫理學原理》的批語,這就需要后人考證鑒別了。
再說此時的毛澤東特別喜歡社會科學,而對那些自然科學門類并不十分感興趣,所以他反對學校把自然科學列為必修課。因此他將功夫盡數花在了社會科學上,專心于哲學、史地、文學等方面的研究。他博覽群書,凡是能夠搜集到的古今中外的各種名著,如諸子百家、詩詞歌賦、稗官小說、近人文集等等,無不瀏覽。他經濟拮據,沒有多少錢可以去買自己喜歡的書,就只能用省吃儉用的節余去買一些折價的書,而他大量閱讀的那些書籍基本上都是向老師和同學們借來的,他非常珍視這些資料,常常把他喜愛的內容抄錄保存下來。
堅持不懈,持之以恒,是毛澤東讀書學習的突出特點。他每天從早到晚,讀書不止。
毛澤東還非常注重自學,課堂上有限的時間滿足不了他的求知欲望,于是便精心安排了一個自學計劃。晚上熄燈后,別人都休息了,他卻獨自坐在走廊的路燈下或者茶爐房里,借著微弱的燈光,捧著書本苦讀到深夜,有時甚至是通宵不眠。
毛澤東還有一個特立獨行之處,“為靜中求學”,他只身到學校后面的妙峰山頂讀書,為“鬧中求靜”,他則到車水馬龍的長沙城南門口讀書,藉此磨礪意志,鍛煉在任何環境中都能夠專心致志地學習和思考問題的本領。
功夫不負有心人,毛澤東的這個習慣,后來在戰爭年代果然派上了大用場,冷靜思考,處亂不驚,任是炮火連天,他也能泰然若素。
1917年10月間,第一師范的學生團體學友會進行了改選。毛澤東被選為總務、兼教育研究部部長。周世釗也同時被選為文學部部長。在此之前,一師學友會的總務和各部部長均由學監和教員們充任,這次改選開創了由學生擔任總務和部長的先例。
毛澤東上任后做了大量工作,以極大的熱情使學友會愈發活躍起來,顯示他那出色的組織才能。
10月13日,學友會召開會議,到會的有62人,主要議程是討論各項會務。毛澤東在會議上提出了本屆學友會工作的八項議案,被與會者通過。這八項議案是:
一、本屆會金如何征集;二、開展演講日期;三、各部開展演講的次數;四、教員聘定;五、預算編制;六、成績保存;七、作學友會紀事錄;八、籌設學友會圖書館。
10月14日,學友會召開各部部長會議,毛澤東又提出六項議案,內容為:
確定部員,聘定教員,添派錄事,規定考題,開演次數,進行程序。
毛澤東積極倡導和組織各種課余的學術研究活動和體育活動,督促各部制訂切實可行的學術研討計劃和體育活動計劃,為各部聘請義務指導教師,認真督導各部舉辦同學演講辯論和各種專門的學術報告會,并邀請名人演講。
從1917年10月15日至11月16日,在32天內,學友會各部的活動就多達64項。
毛澤東注重圖書資料工作。他精打細算,從學友會經費中擠出一些錢,購買一些新雜志,如《新青年》、《太平洋》、《科學》、《旅歐雜志》、《教育周報》、《教育研究》等,把學友會圖書館辦得相當不錯。
1917年間,湖南一師雖然實行了10分鐘課間操制度,但由于組織得不是很好,同學們的鍛煉只是徒有虛名。在一場可怕的傳染病蔓延之時,8班傅傳甲等7位同學染病后不治身亡。毛澤東在學校舉行的追悼會上,為亡友寫了一副挽聯:
為何死了七位同學?只因不習十分間操。
此后,他利用學友會總務的職務,大力倡導體育運動,并主持開展了全校性的各種體育活動。針對學校雨天沒有運動場地、晚上不能開展體育活動這一狀況,他積極創造條件,發動大家打乒乓球健身。
在毛澤東主持下,學友會制做了一些乒乓球架,做了12片竹布網,分發各班,并指定學友會事務室、禮堂、會客室、洋樓等處為打球地點。自此之后,“乒乓之聲一時聒耳,或謂之乒乓狂云。”
一師各種課外活動的廣泛開展,促進了同學們在德育、智育、體育3個方面的全面發展。
毛澤東在主持一師學友會工作期間,還特別推崇徐特立先生編寫的《教育學》和《各科教學法》中的《平民教育》、《如何舉辦夜校》等章節,滿腔熱忱地主辦了工人夜學。
此時的一師附近,集中了長沙幾個新式企業,有電燈公司、造幣廠、黑鉛煉石廠、銅元局等。此外,粵漢鐵路武昌至長沙段、長沙至株洲段的工人,也都住在這一帶。那些產業工人、人力車夫、小商小販及其他勞動者,生活都十分貧困,絕大多數人沒有受教育的機會,基本上都是文盲或半文盲。第一師范的教職員們為了給窮人掃盲,在1917年上半年開辦了一所夜學,但是辦得并不是很成功。
學友會改造以后,毛澤東總結了辦夜學的經驗教訓,認為工人夜學還應當繼續辦,而且還要辦好。在學友會研究工作計劃時,毛澤東說:
“師范本以教育為天職。我國現狀,社會之中堅實為大多數失學之國民,此輩阻礙政令之推行、自治之組織、風俗之改良、教育之普及,其力甚大。此時固應以學校教育為急,造成新國民及有開拓能力之人材。而欲達此目的,不可不去為此目的之阻礙。”
“歐美號稱教育普及,而夜學與露天學校、半日學校、林間學校等不廢;褓姆有院,聾盲有院,殘廢有院,精神病者有院,于無可教育之中,求其一線之可教者,而不忍恝置也。”
幫助偶因天賦之不濟,境遇之不同而失學者,“正仁人之所宜矜惜,而無可自諉者。”
“設此夜學可為吾等實習之場,與工業之設工場,商校之設商市,農校之設農場相等。”
“現時學校大弊,在與社會打成兩橛,猶鴻溝之分東西。一入學校,俯視社會猶如登天;社會之于學校,亦視為一種神圣不可捉摸之物。”而興辦夜學,正可以“疏通隔閡,社會與學校團結一氣。”長此以往,“社會之人皆學校畢業之人,學校之局部為一時之小學校,社會之全體實為永久之大學校。”
毛澤東還提出,工人夜學要由一師三四年級的學生來承辦,歸學友會教育研究部負責。
他的意見得到了學友會和教職員們的一致贊成,并推舉由周世釗擔任夜校的管理員。
學友會立即展開了緊張的工人夜校籌備工作,招生廣告編印出來以后,“除張貼通衢外,并函托警察分發,令國民學校學生帶歸勸告,久之無效”。
第二次的工人夜學招生廣告編印出來后,“除印刷分貼外,另書大張張貼顯處,亦無結果,報名者并前次9人而已。”
毛澤東馬上召集校友會部分成員開會,分析這兩次招生均未成功的原因。他認為:
一、請工人來夜學讀書,不要錢,這是一樁新鮮事,“蓋社會不熟悉學校內容,雖有廣告,疑不敢即入”。
二、“僅僅張貼,無人注意,彼等不注意于此,猶之吾人不注意官府布告也。”“并未遍散,彼等未能手受而目擊之。”
三、讓警察分發也不妥,“其已否奉行屬疑問;即分發矣,人民視警察儼然官吏,久已望而畏之,更何能信?”
10月30日,毛澤東親自用白話文起草了第3份《夜學招學廣告》,他是這樣寫的:
列位工人來聽我們說幾句白話:
列位最不便利的是甚么,大家曉得嗎?就是俗話說的,講了寫不得,寫了認不得,有數算不得。都是個人,照這樣看來,豈不是同木石一樣!所以大家要求點知識,寫得幾個字,認得幾個字,算得幾筆數,方才是便利的。列位做工的人,又要勞動又無人教授,如何才能寫得幾個字,算得幾筆數呢?現今有個最好的法子,就是我們第一師范辦了一個夜學。今年上半年學生很多,列位中想有聽到過的。這個夜學專為列位工人設的,從禮拜一起至禮拜五止,每夜上課兩點鐘,教的是寫信、算賬,都是列位時刻要用的。講義歸我們發給,并不要錢。夜間上課又于列位工作并無妨礙。若是要來求學的,就趕快于一禮拜內到師范的號房報名。
列位大家想想,我們為什么要如此做?無非是念列位工作的苦楚,想列位個個寫得、算得。列位何不早來報個名,大家來聽聽講?有說時勢不好,恐怕犯了戒嚴的命令,此事我們可以擔保,上學以后,每人發聽講牌一塊,遇有軍警查問,說是師范夜學學生就無妨了。若有為難之處,我們替你做保,此層只管放心的。快快來報名,莫再耽擱!
這份白話廣告印好后,毛澤東組織一批同學拿著數百份一邊到處張貼,一邊挨家挨戶分發,進行口頭宣傳。從“銅元局一帶,鐵路兩旁到洪恩寺一帶,左至大椿橋,右至社壇嶺、天鵝塘,共發去600張,”受到工人們的熱烈歡迎,他們爭相詢問夜學的情況,奔走相告,興高采烈地說:“讀夜書去!”不到3天時間,報名的工人及其子弟就有102名。
這正是:身處草莽論天下,鬧市讀書有幾人?
白話巧請夜學者,滿座皆是襤褸身。
欲知毛澤東如何辦好工人夜校,請看下一章。
東方翁曰:毛澤東點評近現代歷史人物,認為段祺瑞、黎元洪、張勛、馮國璋等官僚政客,你爭我奪,人人欲得天下,造成了“天下紛紛”的局勢,這些亂世奸雄皆不知“倡學”,故“本源未得”。而曾國藩鎮壓太平天國最厲害的一手,就是以倡學攻心。一場地主階級與農民階級之間的戰爭,卻被曾國藩巧妙地說成是一場維護名教、保衛中國傳統文化的戰爭,真可謂是匠心獨運。所以,毛澤東曾在一封信中說:“愚于近人,獨服曾文正,觀其收拾洪楊一役,完滿無缺,使以今人易其位,其能如彼之完滿乎?”斯言誠為智者之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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