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6世紀資本主義成功登陸英國后,人類建立了一種全新的經濟制度。它以一種神奇的力量推動社會分工自動進行,使資源在各個活動主體獨立決策的市場上通過價格信號得到自發配制,并且通過這一切創造了一種人類過去連做夢也想不到的巨大生產力、呼喚出了奇跡般的人口。而它之所以能做到這一切,僅僅因為遵循一條蠻橫地可憐的邏輯:只要我還能賺,我就要賺下去!
但人類也許沒有預料到,他們已經揭去了魔瓶的封條,釋放出了不僅僅能成就上述一切奇跡的魔鬼。這個魔鬼很快就讓人類見識到了伴隨著奇跡而來的一切:貧富懸殊、環境污染、資源耗竭、精神空虛以及毀滅性的戰爭。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也是一個最壞的時代。主體性的旗幟伴著戰火的硝煙徐徐落下,啟蒙神話在拉斯蒂涅的眼淚里灰飛煙滅。
當人們把希望的目光投向東方時,看到的卻是資本主義的孿生兄弟——現代性的又一產兒——極權主義那覆蓋每一寸空間甚至是人的心靈的陰影。絕望產生了、增長了、發展了,垮掉的一代開始了由吸毒和濫交編織的嘉年華。歷史進步主義的信念連帶著黑格爾的肖像被扔進了垃圾箱,人類的未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黯淡過。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人們不能不把矛頭對準了現代性這一魔鬼。這個魔鬼現在正導演著一幕名為全球化的好戲,妄圖制造一個20比80的未來社會,在那個社會里,只有工作的20%的人有飯吃,剩下80%的人則是被吃的對象,他們的日子只有在殘羹剩飯和大眾媒體的無盡娛樂中度過(偉大的赫胥黎,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美麗新世界!)。
一些良知未憫的知識分子開始了又一輪探尋,試圖制定出又一種嶄新的替代方案——雖然精英們一再警告此路不通。這個社會就是“無可替代”、“別無選擇”的(There is no alternative.) 。他們警告人們,烏托邦只會導致極權的增長,君不見,連馬克思這樣偉大的思想家都被歷史證明為一個糟糕的未來學者和社會工程設計師嗎?
但問題在于——正如那些懷抱責任感的知識分子指出的那樣——我們還有別的選擇嗎?我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我不禁想起了讓-保羅·薩特臨終前的信念,他說他堅信未來屬于馬克思主義;我想,這句話的潛臺詞是,如果還有未來的話,那么未來屬于光明,否則等待人類的是萬劫不復的深淵,是毀滅,是未來的永恒缺場!
安東尼·吉登斯就是在此背景下提出“現實主義烏托邦”的概念的。他肯定很清楚提出這樣一個概念會遭到精英們怎樣的嘲笑——“這單在術語上就是矛盾的。”但安東尼·吉登斯以他獨到的眼光清醒地指出,我們沒有理由對未來抱定悲觀的態度,開放性的未來依賴于我們的反思性創造。
他指出,正如薩特所言,社會主義之所以沒有實現資本主義批判者們的替代夢想,是因為匱乏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這個問題在現在似乎是愈發沒有解決的可能了,因為資源越來越稀缺。“但是”,他這樣說道,“大多數資源原本并不少,所謂‘匱乏’,除了保證肉體存在的基本需要之外,是相對于社會地界定的需求和特殊的生活方式而言的。”這話真有如青天霹靂,將我們從迷夢中驚醒。
長久以來,人類堅持這樣一個似是而非的錯誤觀念,世界似乎注定要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這種西方觀念,這種無視他者的存在和另一種可能性的觀念欺騙了我們太久!事實上,恰恰相反,世界并不注定要是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人類學者應該是最深知其中意義的一群人。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中批評他的同胞們的偏執時說道:“作為美國人,他們就強求一切民族接受我們所喜歡的信條。但是,其它民族難以接受我們所要求的生活方式,就好比我們無法學會用十二進位制來代替十進位制進行計算,或者無法學會象東非某些土著那樣以金雞獨立式進行休息一樣。”
正如學習幾何的最大意義不是教會我們具體幾何知識甚至不是鍛煉邏輯思維能力,而是暗示給我們一種相信理性的世界觀一樣,任何媒介都會對我們的世界觀產生重大影響。麥克盧漢曾經引證榮格關于羅馬人的例子來說明這一點。由于羅馬人長期生活在奴隸的包圍中,以至于他們的潛意識也受到了侵染,思想行為也奴隸化了。如果我們能夠懂得,計數并不必然是從一數到十,再從十數到二十,我們也會領會一種全新的世界觀:這個世界完全可能有另一種秩序、另一種模式、另一種思維方式、另一種精神狀態,總之,另一種可能性。他者是存在的!只要我們轉換一下坐標系,換一副鏡片看世界,就會得出完全不一樣的結論。
比如說匱乏問題。這只是在西方人的思維方式主導下得出的結論,怎么能肯定這是注定無法改變的宿命呢!事實上,人類學者也早已指出,土著人能夠在文明人看似無法生存的自然環境中充分利用當地資源,做到豐衣足食,有時甚至能比農耕民族取得更好的收獲。
再比如,中國最近與非洲來往密切。按照西方人的國際關系邏輯,這是中國人撿起了西方榨了大半的橘子,想像他們當年那樣繼續榨,而他們西方自己已經過了那個需要剝削非洲的階段,現在輪到我們中國、印度等新興工業國家讓他們剝削了。這也只是盎格魯-薩克遜人的思維方式主導下的現實主義邏輯,實際上,為什么中國就不能和非洲攜起手來創造一種新型國際關系模式,實現雙贏呢?要知道,當15世紀中國稱霸海上時,完全可以用武力征服其它民族,但我們沒有那樣做,而是創造了一個按儒家邏輯建立的帶有小農經濟和諧性質的封貢體系。但在鄭和下西洋七十年之后,西方人就開始了他們的冒險加征服的野蠻殖民。歷史證明,這樣一種邏輯并不是人類共有的,而僅僅是西方文化的產物。
可為什么這樣一個本應是淺顯的道理卻被我們徹底遺忘了,相反,竟理所當然地、不假思索地、先驗地接受在西方人的思維方式主導下得出的結論為唯一合理和正常的觀念呢?似乎這個世界天然應該是這個樣子,這個世界天然遵循這樣一種邏輯和秩序,至于這種秩序的不公、這種邏輯的野蠻則統統拋到腦后,只因為它們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別無選擇的!的確,自認為是上帝選民的西方人尤其是盎格魯-薩克遜人是這樣認為的。在這種近乎執拗的宗教情結下,他們可以大肆屠殺印第安人、販賣黑奴和華工、殘酷鎮壓勞工階級而不用背上一絲一毫的良心的重負。可是,當依照這么一種合理化解釋的世界圖景次第展開在我們面前時,我們難道真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嗎?難道我們真的可以認為這就是正常的了嗎?難道我們真的不覺得什么地方出了問題嗎?
全球化——由英美右翼黨人一手推動的全球化就這樣在不知不覺中潛移默化地改造了我們的大腦,制造了一種以資本同一性為基石的價值取向與世界觀的同一化。今天,我們第一次認識到,全球化的這種同一性既不是各民族的民族特性的平均數,也不是它們的公共集合,而是以某一個民族——占據國際分工鏈條制高點并一手推動有利于自身的全球化的強勢民族的民族特性去淘汰其它民族的特性!這點已經沒有任何疑問了。
人類的未來并不注定比現在美好,但它取決于我們今天采取什么樣的行動。再不能在美麗新世界的醉人歌聲和閃爍霓虹中昏昏欲睡、娛樂至死了;集合全部人類精英的智力來探索一個替代方案吧,畢竟,美國——這個人類偉大的發明——最初也只是存在于一批精英的頭腦中。未來屬于馬克思主義,否則只有死亡。這是現時代我們唯一可能的信仰。愿上帝保佑全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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