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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國企全面改制后的勞資沖突(1998-2000)

李星 · 2005-10-27 · 來源:原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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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羅斯國企全面改制后的勞資沖突(1998-2000)

                

                李星

                一.亞斯納戈爾茨克機械制造廠事件

                亞斯納戈爾茨克機械制造廠位于離莫斯科200公里的圖拉州。工廠所在小城人口2萬,離州中心城市圖拉約30公里。小城生活主要取決于「亞機」的興衰起伏。「亞機」是百年老廠,主要生產礦山用大型排水設備。現有4,000名職工,大部份為技術人員,工人約占1/3,其中機床工人約200名。1992年廠子被私有化,51%股票分配給職工,其余股份以像征性價格被幾名大商人收購。這幾個商人(都是本地人)左右了工廠的經營和利潤分配。他們任命的總經理從一上任開始,就有系統地把本廠產品低價賣給數家中間商,再由后者高價轉賣他人。產品出廠價僅為成本的40%,中間商大發橫財,工廠賬戶上一分利潤也沒有,職工開不出支來,幾個大股東卻很得意:他們害怕有朝一日工廠私有化結果會被廢除,所以急著把死錢變活錢:自己成立中間公司,自己賣給自己,工廠形式上虧損,他們卻暴富了。這個辦法在多數私有化企業中十分流行。

                1998年7月全廠職工無報酬地放假三個月。當時拖欠工資的時限已達十個月之多。9月14日重新上班的職工又被告知:「繼續休假一個月」,許多人已準備回家了。兩個主要車間的幾十名工人忽然發現庫存的產品(約值1,000萬美元)已有2/3被外運出售了!大伙質問車間主任:「貨賣了,錢呢?」,領導一聽火大了:「要錢沒有,喝西北風去!」。兩個車間主任當即遭到工人毆打,為首的是女工契卡馬廖娃.安。當天由總經理決定解契卡馬廖娃出廠,工人們沒有慌,而是積極準備召開全廠職工大會。9月28日在工廠大禮堂召開了有4,000人參加的勞動集體大會,召集人是前一天晚上成立的工人行動委員會。廠領導和主要大股東也被請到場,他們本不肯來,行動委員會派了一批手腳利索的兄弟們逐家訪問,護送到會。

                大會多數票決定:

                1/撤銷現任工會主席并解雇他出廠,任命安.契卡馬廖娃為工會主席;
                2/撤銷現任總經理職務,任命兩名已退休的蘇聯時代工廠老領導為「人民廠長」和「人民副廠長」;
                3/宣布成立「人民企業」。

                大會結束后,主要廠領導和大股東被驅逐出工廠圍墻之外。領導們憤怒了。10月22日市檢察官宣布9.28大會「的決定是非法的,不帶有法律效力」。11月4日市法院作出了判決:「9.28會議的決定無效,工廠合法所有者應重新回到企業」。12月3日「亞機」的「人民廠長」和「人民副廠長」被公安局逮捕。12月4日在工會領導下1,000多名職工前往圖拉--莫斯科鐵路線臥軌,遭到從省城派來的700名武裝特警隊阻撓,未能成功。但兩名被捕的正、副廠長交保獲釋。12月7日工會宣布實行無限期罷工。1999年6月21日工會同「國家臨時管理員」(1999年3月17日企業宣布破產,由州政府派遣臨時管理員入廠)開始談判。結果是良好的:原來的廠領導正式離辦廠;工會得以同「臨時管理員」簽訂一個對工人很有利的集體合同;全部拖欠工資一次性付清,罷工期間的工資補發80%;工會同意接受「臨時管理員」的領導,「人民廠長」辭去了自己的職務。

                當9.28大會結束后,新當選的工會領導人立即前往莫斯科向自由主義黨派「蘋果」黨求援。該黨領袖亞夫林茨基多年從事人權保護工作,擁有50多人的議會黨團。亞先生哭笑不得:「我是人權工作者,我不搞政治」「我不介入產權糾紛」。工人們大吃一驚:原來想吃飯就得搞政治。一個意外的機遇使他們結識了左派工運人士德.亞庫舍夫,后者是原共產主義工人黨新聞秘書,1998年退黨后加入「馬克思主義同盟」。亞庫舍夫立即前往「亞機」現象指導,臥軌、無限期罷工,建立工人監督委員會,都是他的主意。

                11月4日市法院對工人不利的判決下來以后,占職工人數70%的技術人員,事務員首先動搖了。12月4日的臥軌行動僅有工人參加;12月7日的罷工決定也沒有得到職員們的向應,他們照常上班,雖說無事可作:兩個主要車間的罷工使工廠陷于停產狀態。工會在亞庫舍夫指導下建立了糾察隊,保證庫房里剩余的300萬美元產品不被原廠領導偷運出去;同時成立了「產品外運監督小組」,負責對產品的銷售、保存、定價等經濟工作。小組由3名工人組成,定期由車間推舉輪換。原廠領導和大股東想拆工會的臺,花錢賄賂職員召開新的職工大會改選工會領導,但一共只有400來人同意。職員們對工會的權威持默認的態度:不公開支持,也不積極反對。工會的核心積極份子是200多車床工人,他們是9.28大會的積極組織者,臥軌的帶頭人,糾察隊骨干,罷工當中,這些工人起了中流砥柱的作用。

                「亞機」所在的圖拉州是俄聯共的地盤,州長斯達拉杜勃采夫是原蘇共中央委員,現任俄共政治局委員。這位紅色州長的親屬在圖拉擁有多家公司,從工業制造到農產品多種經營,在「亞機」也有自己的利益。工潮起來以后,同年12月州長居高臨下地接見了工會代表。作為工會代表之一,亞庫舍夫當場質問州長大人:「為什么抓人?為什么過去工人不給開支您裝看不見,現在替股東吸血鬼說話?」,老太爺暴跳如雷:「反了!反了!……」。工會代表們隨即離開會場。事后一位副州長(俄共黨員)請亞庫舍夫喝茶:「你也是共產黨,我也是共產黨,有什么話不好說呢?」;亞庫舍夫與圖拉選區的國會議員(俄共黨員)商量聲援「亞機」,后者大義凜然地宣布:「‘亞機’的事我不管,你最好也不要管,咱們共產黨員不能作對不起良心的事」。

                圖拉州的共產主義工人黨看到俄聯共的態度,立即同「亞機」拉開了距離。共工黨州委委員、軍工廠工人列古作夫因為積極為「亞機」奔走,被開除出州委。

                「亞機」事件確實是由工人純自發性地搞起來的。對工人有利的條件是:1/「亞機」實際上是盈利企業,不少大財主有意收購工廠,他們都希望工潮能和平解決;2/工人住在一個小城里,彼此極熟識,團結性強。工人占領工廠以后沒有受到自由派的支持,又同廠股東后臺--俄聯共嚴重對立,給了左派小團體機會占領這塊陣地。亞庫舍夫成功的法寶有兩個:1/堅決行動,把聲勢搞大,為事后妥協作了必要的準備,以州長當時的態度,工人如果不去臥軌,就有被集體解雇的危險(至少是部份最積極的骨干);2/亞庫舍夫得到了一名俄共較左的國會議員支持,否則會很困難。

                二.韋柏爾格造紙廠事件

                韋柏爾格造紙廠位于列寧格勒州韋柏爾格區(相當于中國的縣)。工廠所在的小城人口8,000人,工廠職工2,000人。「韋造」廠在蘇聯時代是造紙業龍頭企業,80年代末政府耗資5億多美元對工廠進行了全面技術改造。1994年工廠成為股份制企業,17%股份在職工中無償平分,30%股份由13名生意人購得,49%股份在市場上零碎賣出。企業事實上處于「十三太保」控制之下,自由主義經濟學家津津樂道的「產權界定」,在「韋造」算是實現了。新主人初來報到就全心全意把工廠搞得死去活來:借了一大堆商業貸款,到期還不上,只好以資抵債;工廠出現拖欠工資現象。實際上這里重復了上面談到的「亞斯納戈爾茨克機械制造廠」私有化方案:廠子三文不值兩文拍賣給幾個商人,后者無心抓生產,只忙乎著瓜分企業舊有財富。

                1997年9月22日在幾經轉手后,「韋造」落到美國公司「尼摩努爾」手里。美國人也沒有什么新主意,他們的治廠大綱如下:工廠轉產為伐木廠,造紙設備拍賣,職工人數縮減為1300人,至于工會,這種組織完全違背民主精神,應予取締……

                1998年1月31日極度不安的工人們建立了罷工委員會。罷委會指出,美商僅花了30-50萬美元就買下了現值3,000萬美元的企業,而廠子的潛在價值至少在2億美元以上。這一形勢使新主人不可能珍惜企業,而會繼續同過去的十三太保一樣,瓜分浪費企業財產。罷委會要求俄國政府廢除私有化結果,使「韋造」成為市政企業。罷委會很快成立了工人糾察隊,抗拒美商進廠。1998年8月10日在罷委會基礎上改選了工會領導,女工扎伊京娜.阿為首的一批工人進入工會執委會。同日,「韋造」新當選的工會執委會宣布成立「人民企業」,股份100%歸集體所有,法人代表是工會。

                罷委會(后來的工會執委會)成員很向往「人民企業」,說直白一點就是合作社,有飯大家吃,好象一個樂呵呵的大家庭一樣。這些工人同時認為一定得找幾個「有正義感」的社會名流拔刀相助不可。既然有找名流的愿望,剩下的并不難作。韋柏爾格區議員科依良科夫和王多林受邀請成為客卿:前者當上了罷委會(工會)主席,后者是「人民廠長」。企業在長期停產后又開動起來:1998年3月恢復生產,同年12月工廠「心臟」──巨型造紙機開始工作。這樣的造紙機世界上只有四架。1998年10月,工廠開工率達到50%。

                窮人忙著搞生產,富人忙著做生意。美商幾次進廠碰壁(最后一次是乘直升機,遭工人發射大量汽球而失敗),最終于1999年初把企業所有權轉賣給彼得堡百萬富翁薩巴達什,后者以拳頭起家,從酒精制造到冶金行業都有一筆生意。薩老大接手工廠以后,先觀察了一段時間,1999年中得出結論:「干他一家伙,這幫窮鬼就老實了」。同年7月9日清晨幾十名武裝黑社會「兄弟」們在俄司法部下屬「臺風」反暴動大隊配合下,「奇襲」韋造。打手們已經沖進工廠主樓時,500多任務人把大樓團團包圍。州公安局長接到「臺風」隊員的無線通報后,下令「撤」。第一次鎮壓人民企業的企圖遭到失敗。7月29日300個工人攔堵把北歐和俄西北部連接起來的重要商道--「斯堪的納維亞國際公路」,攔路行動帶有警告性質,所以時間很短,僅兩個多小時。

                「韋造」的工人盡管完全沒有政治經驗(而且也不想搞什么政治),而且偏聽偏信社會名流,但是工人階級的大規模集體行動自有它的邏輯。工人們在控制了企業以后,立即開始擴展勢力范圍:8,000人的小城迅速處于工會的控制之下:工會執委會每天處理居民樓供電、水、氣、暖等市政問題,規定一般食品出售價格,在工廠食堂組織免費伙食(許多困難工人家庭因為長期不開支,到了身無分文的地步,賣家俱也沒人買:小城里沒幾個闊佬),工人糾察隊取代地方公安負責治安,雖說后者并未消失,他們根本不敢同韋造工會對抗。小城內的有線電視被工會接管,每天通過電視臺匯報工作。韋造工會真真正正是一個工人政權的雛形,它是產業無產階級積極性轉發出來以后,同固有的組織性相給合的必然產物。大家一開始只想吃飽肚子,所以才抓住「人民企業」這個虛幻的想法不放;可是一旦工人自己起來插手自己的命運,他們就不得不「搞政治」:沒飯吃怎么辦?限價!有錢人想奪廠子怎么辦?拿起槍來跟他們拼了!有線電視對工會工作有利?拿過來再說!

                每次當現代工人階級表達自己意志的時候,有產者們(董事長、總經理、大股東)就暴露出他們是一堆多余的垃圾。他們對社會的統治也越發顯得荒唐。有錢人在財產受威協時,往往狗急跳墻,薩巴達什也不例外。他很清楚,「社會輿論」是站在他一邊的。1999年10月13日50多名「臺風」反暴動大隊隊員在區法院民事執行使韋肖洛娃率領下半夜占領了工廠主樓,6名糾察隊員被上了手銬,工會執委會辦公室、財務部、食堂被占領。9名值夜班的工人跑來詢問出了什么事,遭「臺風」們槍擊并扣為人質。這個時候其它工會執委會成員(阿.扎伊京娜也被扣為人質,她當天夜里正好在工會里值班)通過消防隊拉響了警報,工廠內聚集了近2,000人,一些身份不明者同「臺風」隊員們開始對射。事后工會表示工人沒有動武,僅帶了武器(獵槍、小口徑步槍)自衛。「臺風」方面除了通過三樓窗口向外開槍以外,對10名人質拳打腳踼,一名工人被潑上水后塞進冰柜里。民事執行吏韋肖洛娃把手槍塞進扎伊京娜嘴里,大吼:「讓外面那幫土匪快停止射擊,否則老娘一槍崩了你!」。工會辦公室被砸開,傳真機不知為什么被「臺風」一把火燒了。工會食堂被砸的稀爛。清晨時候,州檢察院副檢察長趕到現場宣布:「對被『臺風』依法拘捕的10名違法人員已起訴。他們觸犯了刑法第315條:『妨礙執法人員履行公務』」。薩巴達什帶著8名保鏢威風十足來接收企業,當武裝工人發現他以后,出了一些事情;大約半小時后薩老大在幾根肋骨骨折、嚴重腦震蕩的狀態下被送往醫院,他的保鏢受了各類外傷不等。工會方面認為薩巴達什是自己摔傷的。檢察長一看勢頭不對也溜了。

                在州公安局長派來大批特種警察以后,「臺風」們得以撤離這個倒霉的地方。第二次掃蕩又失敗了……

                10.13槍擊事震動了全國。由于當年年底國會換屆選舉在即,反對派政黨紛紛大灑鱷魚淚。右翼民族主義黨「俄羅斯民族聯盟」夸獎工人「民族魂不泯,愛國心仍在」,號召他們投愛國救亡團體的票;俄共主席久加諾夫對記者說:「我們俄羅斯人生性大公無私,以集體主義為導向,對惡質資本主義永遠不會接受」。共產主義工人黨也想混水摸魚,再說這個組織本來就在工運中很活躍。11月26-27日在「韋造」廠內召開了「全國勞動集體斗爭經驗交流大會」。到會的有68個代表,共來自115個州的30家企業,其中包括庫爾干面粉廠,瓦洛尼什飛機制造廠,「亞機」,挪沃庫茲涅茨克冶金廠,阿斯特拉罕水泥廠,列寧格勒彩色印刷廠,列寧格勒冶金廠等。這些企業的職工有些是反對裁員、關廠(列寧格勒冶金廠),有的是追討拖欠工資(亞斯納戈爾茨克機械制造廠),有的是以工人自治為名,替一伙資本家同另一伙資本家爭奪企業打掩護(挪澳庫茲涅茨克冶金廠)。到會代表魚龍混雜,有真誠的工人積極份子,有鼓吹勞資和諧的工會官僚,也有政治活動者。大會基本受共產主義工人黨操縱。該黨中央書記之一親自作代表的思想工作,以圖讓大會通過支持該黨國會選舉綱領,但沒有成功。

                這次大會的中心思想是「人民企業萬歲!」,似乎合作社運動從此前途無限。韋造兩年斗爭在許多人看來是「一廠社會主義」必勝的鐵證。人民企業的性質是什么?有哪些經驗教訓可以從前人借鑒?工人能通過人民企業解放自己嗎?這些問題在大會上沒有認真討論。

                合作社運動存在的歷史已有近200年了。實踐表明,「工人自己剝削自己」的合作社充其量只能緩解,而不能解決根本矛盾。資本家一日不被打倒,工人一天不對整個社會進行控制和管理,普通老百姓就一天沒有安穩日子過。小作坊很容易就會被擠垮,有油水的大企業工人連邊也別想沾。硬要插手,就只有碰得頭破血流。從這一點上說,「韋造」的命運已經早200年前就被階級斗爭的法則注定了……

                共產主義工人黨又一次出賣了工人階級的政治利益。為了參加國會選舉,它利用韋造工會執委會的天真,不是對實際形勢和前途進行分析說明,而是逢迎工人由于剛剛起步,缺乏政治斗爭經驗(這一點不是不可彌補的)而產生的各種幻想。它到處宣傳「兩個韋造工會領袖參加了我們的選舉同盟」「韋造支持共工黨參選」,「韋造」面對的險惡局勢絲毫沒有被共工黨頭目們考慮過。其它較左的形形色色小組織尚沒有能力引導工人中最積極的一部份,也無力在工運中孤立共工黨俄聯共。建立革命工人黨的任務還有待完成,而且看來不會很快完成。

                韋造的形勢與此同時日益惡化了。在州里負責經濟的副州長德澳斯操縱下,大部份企業老主顧拒絕繼續訂貨,工廠再度面臨停產危機。極度缺乏周轉資金。由于工會買燃料的努力受到供貨商們的聯合抵制,工廠小區的居民樓普遍挨凍,在零下20幾度的低溫中室內溫度不高于10度!借不到貸款。全俄國至今沒有一個象樣的罷工基金,而韋造職工每個月起碼的生活費需要6萬美元。庫爾干面粉廠捐的一集裝箱面粉在鐵路上被扣。

                被工會請去的兩位地方議員代表了韋柏爾格區大商人魯賓諾維奇的利益。1999年12月中旬這些地方資本的代表試圖同薩巴達什么妥協。丟臉的合法主人同意不解雇任何一個人,工廠不轉產,工資上調30%,工會保持原班領導。平心而論,這是一個現實的方案。地方資本自然不是利他主義者,但工人在當時的條件下首先要保存工作崗位和為職工利益斗爭的工會。魯賓諾維奇同薩巴達什的交易到底是什么,只有他們兩個心里有數,可是夢想「與狼共舞」,至少是天真。令人遺撼的局面出現了:工會執委會大多數成員固執已見,還抓著「人民」企業的夢不肯松口。兩位「社會名流」被宣布為叛徒,就好象他們不是從第一天起就替魯大老板賣命跑腿似的。工會不肯讓步,又拿不出現實的法子。隨后一個月廠內工人的狀態讓人聯想到雪崩。比區區40美元一個人的價格薩巴達什收買了大部份職工。工會領導人被解雇了,他們能作的僅是開始一場漫長枯躁而無結果的訴訟。2001年3月扎伊京娜當選韋柏爾格區議員。

                「韋造」的風云變幻讓許多人失望,他們說:「你看!鬧了半天,有什么用!」,這些清談家不懂的是,工人和其它群眾不是從書本上學習政治斗爭的。他們從自己的經驗,自己的血和汗中學習。韋造工人已經嘗到了自己掌握自己命運的滋味,他們獲得了寶貴的經驗,而這是最重要的。

                三.庫茲巴斯:「工人自治」的背后

                位于西伯利亞西部的庫茲巴斯盆地以重工業和礦業發達聞名。住于盆地中央地帶的基彌洛沃州則是重工業最集中的一個州。挪澳庫茲涅茨克冶金廠正好位于這個州的省府。挪冶不僅生產鑄鐵、軋制鋼板,而且是全國唯一的鋼軌生產基地。2000年在職職工總數32,000人,平均工資120美元/月。當年利潤總數約達5億美元。要說明的是這個數字僅為相當粗略的保守估計。

                挪冶自1993年實行股份化以后,一直走下坡路。新主人們主要操心的是瓜分企業老底子,廠內生產經營混亂到1995年職工裁員人數達到1萬人,拖欠工資現象開始出現。1997年5月廠內出現了規模不大的工人委員會倡議小組,提出企業前途問題。1998年初爆發了大規模的工潮,罷工者要求發放拖欠工資,停止繼續裁員。雖然大部份職工并未參加工潮,由于罷工委員會得到剛當選的紅色州長圖列也夫支持,當時的總經理被迫下臺。紅色州長為什么要支持工潮?他的真實動機不久以后就一清二楚了。1998年3月經州政府鼓勵成立的挪冶勞動集體大會形式上控制了工廠,美其名曰「工人自治」。其實這個勞動集體大會完全是州長的掌中玩物罷了。同年6月經州長牽線,來自莫斯科的「冶金投資公司」進駐挪冶。「冶投」在短短的半年內還清了全部拖欠工資,對企業投入5,000萬美元用于技術改造,在此之前閑置的第五號高爐重新投入生產。開始為企業職工修建免費住宅,重新開放了免費幼兒園和托兒所。

                「冶投」的主人瑞維洛兄弟從一進廠開始,就把「工人自治」這張牌打得很響。為了同親州長的勞動集體大會對抗,瑞氏兄弟扶植了另一批工會官僚成立了「挪冶工人委員會」,以后者的名義為「冶投」打掩護。紅色州長圖列也夫也不含糊,他在蘇聯時代當過許多年煤礦經理,戈爾巴喬夫改革年間以社會主義捍衛者的身份競選俄羅斯聯邦總統,名聲大噪。近十年來他雖不是俄聯共黨員,但是一直與后者打得火熱,長期擔任俄聯共外圍機構「人民愛國同盟」副主席。圖列也夫的從政之道頗類于中國20年代的大軍閥馮玉祥,假仁假義,好話說盡,壞事作絕。他自從1998年當選基彌洛沃州州長后,迅速建立了一個針插不入、派潑不進的獨立王國。在這個州基本已在無形中禁止了任何反對州長的集會、游行、請愿活動,許多在葉利欽治下的莫斯科自由傳播的左派刊物,紅色州長一一予以封殺。誰不聽招呼,知迷不悟,圖大人的手腕夠快,也夠恨。他放「冶投」進來,事先說好由瑞氏兄弟為他的「風險基金」每月撥3%純利潤。瑞氏兄弟表面應付,背后同左翼工人運動大拉關系。「以左制左」的策略在開始的時候,有所奏效:1999年3月「冶投」在全廠職工大會上攤牌:「州長要咱們廠子按月進貢,怎么辦?」職工大會多數票決議:「停止資助」風險「基金」。沖突表面化了。

                「冶投」和州長兩個集團的沖突,無疑是資本家之間的狗咬狗。圖列也夫早已富甲一方,對州內各盤大生意無不插手,瑞氏兄弟以詐騙起家,30多歲就擁有幾億資產,他們的「工人自治」純是廣告宣傳。挪冶的廣大工人對半年來的經營復蘇當然很高興,但對吼聲入云的「工人自治」相當淡漠。原因有二:1/挪冶內部沒有左派組織,也沒有戰斗力強的工會。1998年初自發出現的「倡議小組」屬于逼上梁山的性質,工資發放的情況一好轉,這些小組就煙消云散了。2/瑞氏兄弟無意發動工人起來。這倒不奇怪:資本家最怕的就是工人成群結隊地起來自己解決什么問題。

                1999年夏,瑞氏兄弟禮聘左派工運份子阿·舍寧、阿·巴比奇、德·亞庫舍夫到基彌洛沃州組織工會運動講習班。聽講的學員包括「挪冶」、切爾尼戈維茲露天煤礦、幾家鋁金屬冶煉廠和其它一系列企業的工人。同年11月在州首府召開了「庫茲巴斯勞動集體大會」,到會的100多名工人積極份子代表了大部份州內大型工礦企業。這次大會的目的是在已經十分困難的工運外部生存條件下設法溝通信息,協調彼此的行動。大會選舉產生了以維馬拉寧為首的協調理事會。

                左派工運人士同資本家這種合作當然有兩面性,既要利用資本家,又不能成為幫助他們欺騙工人的工具。瑞氏兄弟幫助舍寧等收攏被紅色州長打垮了的獨立工運,把尚存的積極份子組織起來,總結了經驗,擬訂了行動綱領,這些工作自然是有益的。瑞氏兄弟一旦站穩腳根,會像圖列也夫一樣打擊工運(當然一切會以工人自治團體名義去作)。這一點從一開始就非常清楚。舍寧一班人明顯是在玩火,經驗表明,這種游戲是可一可二不可長遠的。

                回到對挪冶的爭奪大戰上來。1999年10月22日企業工會代表會議向州長提出七條要求,希望他在一旦趕走「冶投」以后,「保存工作崗位,不關閉部份車間;不降低工人工資,相反上調20%工資水平;保存已有集體合同;不肢解挪冶,保持它作為一條龍配套生產基地的本來面目;確保勞動集體有權派遣代表參予企業重大決議……」,這七條是親「冶投」的工會上層搞的,目的是逼圖列也夫表態:「我不是工人的劊子手,不會鎮壓你們……」,如他不表態,在職工和輿論眼里自然就很丟臉。這是很巧妙的一步棋,但它符合了工人的部份眼前利益,也因此被大多數職工所擁護。

                圖列也夫表面上同意,暗地里通過聯邦法院準備奪取工廠必要的法律手續,火藥味越來越濃了。11月初聯邦法院判決「冶投」在工廠內不再有權從事經營活動,工廠暫時轉交給州政府經營,同時籌備新的投標。11月16日廠工會宣布拒絕州政府代表入廠,并以工人委員會名義奪取了對企業的控制權。許多事實表明,瑞氏兄弟此舉的目的是為達成幾筆商業交易爭取時間,此外企業財會文件也需要轉移或消毀。圖列也夫明察秋毫,11月27日派出上百名武裝特警隊攻占了挪冶,工會的幾個負責人被毒打以后進了班房。


                經過一番輿論準備好,工廠被正式遞交給葉利欽家族屬下的財團之一。該財團由年青商人捷利派斯卡掛帥,小捷三十出頭,在商界以殺人不眨眼聞名。瑞氏兄弟從西方弄來的那套「工人自治」沒能保他們。

                同「挪冶」一樣曾處于瑞氏兄弟控制下的切爾尼戈維茲天煤礦在1999年也經歷了類似的風波。這家煤礦是俄國最大的幾家露天礦之一,1999年生產量達到400萬噸。它出產的高熱能焦炭型煤塊不僅是西伯利亞和烏拉爾冶金企業的主要燃料來源,而且向國際市場廣泛出口。企業職工3,100人。1991年12月實行股份制以經營長期混亂,到1997年10月職工下崗人數達2,000人,拖欠工資時間超過五個月。1998年夏瑞氏兄弟獲得了對企業的經營權。礦上形勢迅速好轉。一年以后爆發了州長和「冶投」之間的戰爭,礦上成立了所謂的「工人委員會」和「工人糾察隊」,同州政府抗衡。當同年9月州公安局試圖強行占領礦山以驅逐「冶投」之后,在瑞氏兄弟授意下礦工們通過了成立「人民企業」的決定。對普遍工人來說,他首先關心的是眼前經濟利益。「冶投」在職工很受歡迎,所以大部份人樂于聽從瑞氏兄弟的安排。此外許多重大決議都是幕后決定,工人的投票純為形式。同年12月21日特警隊成功地突襲并占領了企業。所謂「工人糾察隊」并未真正反抗。

                在多年的艱苦歲月后,礦工們在1998-1999年間首次嘗到了平穩、富足生活的滋味。這種生活不是他們在斗爭中得來的,而是幾個「好人」送來的。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瑞氏兄弟以為收買人心可以使工人為他們賣命;然而由于沒有必要的經驗、組織和一定數量的積極份子,工人們眼看著「好人」們被踢出企業而不作聲,而這種狀態恰好又是「好人」們的政策造成的;礦山上不僅沒左派政治組織,工會都很軟弱。礦山領導嚴格限制左派工運份子們在工人中作宣傳組織工作,而由「冶投」成立的「工人委員會」純是空頭機構,既無威信,也沒有作殘酷斗爭的愿望。瑞氏兄弟把寶押在上層談判和他們在聯邦法院里的關系上,同左派工運的一唱一和無非是對圖列也夫施壓的手段之一罷了。真正的階級斗爭不會局限在溫情脈脈的田園詩里;白領管理人員對工人作幾個廉價笑臉,食堂里搞些便宜快餐--這些手腕不會取代階級斗爭,相反倒會激化它:資本家作出的臨時讓步越多,他想撈回好處就應該越大。改良主義到處衰敗的今天,連臨時讓步也不可能了。笑面虎被公開的青面獠牙們逐步排擠掉了,這就是基彌洛沃州瑞氏兄弟兩年來「上層革命」失敗的內在邏輯。

                四.「黎明」縫紉廠事件

                「黎明」是家僅有70、80人的小廠,位于離莫斯科200公里的梁贊市。這種小廠本來是不值得寫的,如果不是兩個原因引起了工運人普遍注意的話。

                「黎明」于1993年被私有化,多數股票由工人掌握,16%股份由幾個大股東掌握。1997年由于縫紉工業的長期不景氣,「黎明」宣布破產。1999年3月8日工廠被正式賣給地方建筑業巨頭弗.柳明。柳明收購工廠的動機是取得「黎明」所在的黃金地帶,以修建豪華夜總會。工廠職工(幾乎全是女工)的著落問題沒有人理睬,柳明公開講要解雇他們。3月18日拆除工廠的工作正式開始,全體職工--約80人--在廠門口靜坐示威,拒絕拆卸工作人員入廠。柳明調來了市特警隊。當地共產主義工人黨組織到場幫助女工:在廠門口建起了用水泥版搭的街壘,共工黨市議會議員同女工一道阻止拆廠。同共工黨關系不錯的右翼民族主義團體「軍官同盟」組織了護廠隊,同特警隊僵持不下。俄共梁贊市委一方面禁止自己的各工廠支部上街聲援以免「被壞人利用」,一面組織了一批衣服、食品、藥品捐給女工們。

                梁贊州長同柳明是政治競爭對手,在生意上也是冤家。州長在對立面成以后批示「公安不要插手。工廠不能拆。和平交涉解決」。俄共、共工黨的議員在市議會里通過決議,接收「黎明」為市政企業,并指柳明收購工廠非法(工廠僅以2萬美元被賣掉,價格明顯被壓低)。工廠得以保全。兩年多來生產重新興旺起來,又招了幾十名工人,工資由10美元/月上升到50-60美元/月。2001年2月柳明集團同工廠達成協議,工廠另遷他處,繼續生產,工廠地皮賣給柳明使用。

                「黎明」事件引人注意的兩點是:

                1/工人抗爭的直接起因是資本家破壞生產,為了盈利而從制造業轉向娛樂消閑業。工人起來斗爭,以迫使資本家同意繼續剝削工人,只是不要關廠;

                2/斗爭的方式是直接行動,以武力對抗武力。這一次具體同國家機器對抗的不是女工本身,而是趕來聲援的右翼民族主義份子,后者有軍事組織、有武器,共工黨和俄共都沒有這樣的能力。

                五.阿斯特拉罕州化工廠事件

                1980年代中期阿斯特拉罕州省城附近開始修建大型化工廠。當時是全國性招工,招來的工人、技術人員都安排在工廠旁邊的臨時小區里。1991年工廠落成投產的時候,正好趕上蘇聯解體。已經撥到廠里的工人住宅興修費用下落不明。當時小區居民還有幻想,以為「工廠不能不管咱們」(大部份小區居民當時還在廠里工作)。從90年代中期「下崗」的工人越來越多:工廠為了省事,從省城招收新工人,每天用直通車接送上下班。小區居民開始恐慌起來。他們住的是可拆卸活動房,一般有兩、三層,使用壽命為6-7年,到目前為止已經住了15年以上。供暖、供水、電力設備破爛得不成樣子,下水道基本上堵了,區內臭氣沖天。化工廠生產的主要產品是煤氣、硫化酐、和各類硫磺。每天的廢氣直接排放到小區里去,經常發生小區居民集體中毒事件,最近一次共有64人被送醫院搶救。小孩中間非常流行頭痛、流鼻血、血壓升高等病癥,一半婦女患有肌瘤,貧血、視力下降、脫發,最近三年惡性腫瘤病發率大幅上升,肺紅核也出現了。小區里不滿情緒高漲起來。

                1999年小區里出現了「人民委員會」,骨干是一些在幾年前就到處上訪的女工。人民委員會最初只得到了很少人的支持:小學老師、診所里的醫生、護士。當時還是阿州議員的阿.舍寧出頭主持局面,「人民委員會」的聲勢大了起來。2000年初所有五個臨時居民點都成立了「人委」,在這一基礎上組織了「協調委員會」,統一指揮「人委」的工作。2000年9月4日在舍寧一手安排下幾百名「人委」積極份子徒步行軍到省城請愿,沿途大作宣傳。請愿隊伍在州政府對面開始無限期靜坐,要求州長出來對話。州長沒有反應。請愿者馬上圍堵了附近一條市內交通要道,州長還沒反應。請愿隊伍又開到市里「天然氣業」阿州分公司(化工廠屬于「天工」系統)門前示威,正在為分公司大樓作翻修工作的南斯拉夫工人罷工3小時以示聲援。但州長也好,分公司頭頭也好,硬是不出頭。舍寧見一天折騰毫無具體結果,決定實施第二套方案:堵路。號令一出,全體請愿者趕到通向化工廠的主要公路,那里已經聚集了另一批「人委」的活動份子。當晚21點公路正式被堵。

                當天夜里州公安局長、檢察院工作人員跑來作工作,主要是嚇唬:「恐怖主義,已經上報中央」,「已經立案,估計判下來得個十年八年的」。「天然氣工業」分公司還出動運輸直升機,滿天打信號彈。「人委」的女工負責人相當堅決,在他們的帶動下沒有大的驚慌失措現象發生。當化工廠企圖繞道外運產品的時候,「人委」把這條小道也卡死了。9月6日舍寧和「人委」負責干部商量以后,又卡死了附近一條通往軍事基地的國防公路。州長古什文沉不住氣了,大駕光臨。陪他來的公安局長繼續恐嚇,舍寧頂了回去。雙方同意9月7日談判。舍寧下令留守人員「不得到指令,不解圍;不單獨談判;一切等我們回來再說」。由于古什文州長毫無誠意,「小委」代表團離開談判地點以示抗議。州長追到樓梯口大喊:「我寧可下臺,也不給你們好日子過。「天工」有的是錢,不怕賠個百八十萬的。你們就坐在地上傻等著吧」。回到堵路現場后,「人委」干部磋商后,決定加固堵路設施,在市里開展大規模宣傳,由舍寧發動市內水泥廠工會,有線電車工會到場聲援。由「工黨籌委會」出面發動國際聲援運動。9月7日晚上堵路的參加者達到3,000多人,許多是市民,有工人,大中學生,各種人都有。水泥廠工會運來了食品,毛毯。9月8日由「人民委員會」、「天然氣工業」阿州分公司、州政府三方簽訂了協議。協議規定2000年由州政府和分公司撥出20套房子,2001年再撥出300套房子,總計320套。這當中分公司撥出210套,州政府:110套。住房分配由「人民委員會」負責。

                「人民委員會」由那些支持抗爭活動的居民選舉產生,每個委員會5、6個人不等。每周召開全體大會匯報工作:如今他們已經有力量處理小區內許多日常事務,有幾分政權的味道了。要指出的是:1/「人民委員會」畢竟是個臨時性的以住宅區為活動地點的組織,它的目的很明確,也很具體:分房子,離開小區。2/支持「人委」的居民畢竟是少數,在1萬名小區居民中只有1,000多人積極參與了「人委」的工作,特別是堵路的活動。大多數人在觀望,也不知道在等些什么。

                六.后記

                工會在資本主義社會里起兩重作用,一方面是勞動力市場的調節器,以防止勞動力價格過低,另一方面是工人階級進行斗爭的初步組織形式。最近幾年在俄國發生的一些勞資沖突中,工會起了相當特殊的作用,不僅僅討回拖欠工資,而且試圖成為企業的行政領導。在這一努力中同企業主和當局的沖突有時使工會在一定時期內以半政府的身份工作。從總體來講,俄國工會組織是很弱的。90年代初期在西方專家培訓下出現了第一批市場型工會官僚。他們精通法律,懂市場,有相當的談判技巧。這些人是當時出現的「自由工會」領袖。十年來這些工會雖然也有不小的發展,在大的背景下還是不成氣候。原因有二:1/這批工會官僚的特點是以訴訟為主,不搞集體性直接行動(個別自由工會例外,比如「社會工會」);2/工人階級的消極。

                葉利欽統治末期拖欠工資問題已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工人普遍對新生資產階級經營企業的能力懷疑、失望。在某些沖突中由工人改組工會領導層,并進而提出「人民企業」的要求。這反映了當時工運的趨勢:舊工會官僚(絕大部份屬于半官方的獨立工聯)無力從事調節勞動力市場的工作,因為他們過于老朽,經濟斗爭中氣息奄奄出現了新的工會干部,較有干勁,不怕與業主和政府沖突;另一個趨勢是對合作社的幻想。前一個趨勢目前還在持績,后一個已差不多了。「人民企業」的不成功是可以簡單解釋的:凡是工人敢同業主斗爭的企業,無不為賺錢的金桶,這樣的肥肉沒人會留給工人獨享。

                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一股政治勢力在工會中占有相當陣地,或是在工人中有普遍威信。右派,特別是極右派十年前很起勁地搞了一陣工人運動,由于沒有具體成果把這項工作扔開了(有個別工會上層受極右派掌握,但工人不跟他們走)。左派中的形勢也好不到哪里去,代表大資本的俄共主要專心于議會工作,保皇強硬派的組織已日薄西山,并且絕無翻身的可能。少數左派工會人士在有所成功以后,面臨資產階級主流社會整合的沉重壓力。

                近兩年來由于經濟復蘇,大部份企業又有了一些生機。工資發放也準時多了。拖欠問題已不再是社會中心話題之一。盡管收入微薄(產業工人平均工資在2001年6月約為60-80美元),工人群眾仍享受著蘇聯時代社會進步的成果:現代住宅,免費教育(包括高等教育),醫療,低廉的交通費,全民退休金制度。這些無形的補貼使工廠中的工資變成一種復雜的「總收入」的一部份,可能甚至是一小部份。這當然是不穩定也不長久的一個過渡現象,工人們對手里有了幾個「活錢兒」很高興,他們也想多賺一些,但暫時是安于現狀。自從普京兩年前上臺以后,工運一直處于萎縮的狀態中……


                2001年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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