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世界》:中國也有“教科書問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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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sina.com.cn 2004年02月13日 13:51 《科學世界》 | |
書是人類進步的階梯,教科書則是我們獲得基礎知識的重要來源。但近年來,中國的中小學教材里居然也出現了完全有違科學和事實的文章,對學生的影響不可說不大。如何以更嚴謹更科學的態度來為孩子提供正確的知識,值得編撰者重視與思考。 撰文/方舟子 中小學階段是人們學習能力和記憶能力最強的時期,我們所掌握的科學和人文的基礎知識,基本上是在這個時期學到的。但是中小學生的心智還未健全,缺乏懷疑精神和辨別能力,對來自書上,尤其是教科書上的內容,容易輕易地全盤吸收。這就要求教育者在編撰教科書時,要抱著十分慎重的態度,只傳授可靠的知識,避免偽知識的混入。中小學課堂不是不同觀點貨比貨的市場,而是擇優傳授的講壇。日本有識之士之所以抗議日本篡改歷史教科書、掩飾日本入侵中國的歷史,美國科教界人士之所以抗拒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在公共學校教授神創論,甚至不惜為此大打官司,都是基于這樣的考慮。 不明飛行物飛入課本 最近一段時間,中國中小學教科書收錄違背科學和歷史事實的課文、讀物的問題,也開始引起了不少關注。據我所知,已被揭露出來的就有:小學語文第6冊《月球上也有飛碟嗎》介紹說阿波羅10號飛船登月艙在距離月球表面150公里時,宇航員突然看到一個發光體從月亮上垂直起飛。課文聲稱“這就是月球上發現飛碟的第一個目擊報告”,之后進一步地詳細介紹了阿波羅11號飛船在準備進行人類歷史上第一次登月著陸時,宇航員埃德溫·奧爾德林(Edwin·Aldrin)看到月球表面上整整齊齊地排列著許多飛碟,描繪了其奇怪的外形和飛行過程,并聲稱奧爾德林拍下了“28張十分珍貴的照片”記錄整個過程。課文最后總結說:“這些不明飛行物究竟是不是我們在地球上看到的那些飛碟,它們為什么又出現在月球上,這一切到現在還是難解之謎。”根據“小學語文網”提供的教材分析,該課的教學重點是“了解宇航員奧爾德林在月球上是怎樣做的,懂得科學工作者的科學態度對于科學研究是十分重要的。從而使學生產生對新奇事物探索的好奇心。”并且要求學生“搜集有關飛碟的資料說給大家聽”,但是這篇課文的作者本身就不具有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根據美國宇航局發布的材料,“在幾次太空任務中,美國宇航局的宇航員報告過沒能立即做出解釋的現象;然而,美國宇航局每一次都認定,這些觀察在太空環境中不能稱為‘異常’。”可見關于宇航員在月球上目擊飛碟的說法,純屬以訛傳訛的謠言。至于在地球上目擊“不明飛行物”的報告,經過調查后大部分都被確認為是捏造的或屬于自然現象,少部分因證據不足無法確認,但是也沒有任何理由認為它們是外星人的“飛碟”(參見《科學世界》2001年第9期方舟子《“不明飛行物”并非不明》)。探索的興趣不應該根據這種或夸大其詞,或純屬子虛烏有的虛假故事來培養。 民族自豪感與虛構無關 小學語文第7冊《長城磚》虛構了一個在美國展覽長城磚的故事,“‘確實了不起!’一位宇航員神采飛揚地說,‘我在宇宙飛船上,從天外觀察我們的星球,用肉眼只能辨認出兩個工程:一個是荷蘭的圍海大堤,另一個就是中國的萬里長城。’”這是假借宇航員之口聲稱萬里長城是從宇宙飛船中能夠用肉眼辨認的僅有的兩個工程之一。該課的教學目的據說是為了借此培養學生的民族自豪感。神舟五號勝利返航后,中國第一名太空人楊利偉在回答中央電視臺記者提問時,明確地說:“看地球景色非常美麗,但是我沒有看到我們的長城。”媒體大嘩,許多人據此撰文贊揚楊利偉勇敢地打破了一個“神話”,批評這篇課文散布謬論。楊利偉沒有從太空中見到長城,不等于太空中就見不到長城,因為太空是個很模糊的概念,包括的范圍很廣,長城的可見度與太空的高度、氣象等因素有關。事實上,的確有宇航員(例如在太空站工作的美國華裔太空人盧杰)從太空中看到了長城。問題的關鍵在于,從太空看長城很不起眼,不易被看到。但當它能被用肉眼辨認出來時,還有許多其他工程,包括高速公路、飛機場、大壩、橋梁等等,都可以看到。而到達一定高度后,其他工程還可辨認出來,長城卻不可見了。因此,籠統地否定太空中能看到長城是不對的,但是像小學語文課文那樣把長城當成用肉眼只能辨認出的兩個工程之一,也是錯誤的。這個有關長城的神話早在人類征服太空之前就已經開始出現了,可能是源自20世紀30年代國外科普著作中“天文學家說長城是地球上惟一一個可以從月球上用肉眼看到的人造物”的說法。這個在人類能夠上太空之前所做的想象,當然也是錯誤的(參見方舟子《太空上“看”長城》,搜狐“方舟子打假”專欄第32期)。 蘇聯宇航員的失事 初中語文第5冊《悲壯的兩小時》介紹了蘇聯宇航員科馬洛夫失事喪生前的感人事跡。稱1967年蘇聯“聯盟一號”宇宙飛船在返回大氣層后,發現無法打開降落傘以減慢飛船速度,將在兩小時后墜毀。此刻全國的電視觀眾都在收看宇宙飛船的返航實況,科馬洛夫在其生命的最后兩個小時,當著全國觀眾的面向領導匯報工作,接受國家領導人授予的蘇聯英雄稱號,并向老母、妻子、女兒一一交代后事,遺言相當動人。 可惜這個感人的故事完全是憑空捏造的,既不符合歷史事實,也毫無科學依據。事實是:“聯盟一號”的飛行是冷戰期間蘇聯為了與美國競爭登月項目而進行的絕密行動,并沒有電視直播“聯盟一號”宇宙飛船返航的過程,而是在失事幾個小時之后,才由塔斯社將這不幸的事故公之于眾。而且,從科馬洛夫發現飛船返回艙打不開降落傘,到墜毀喪生,只有十余分鐘的時間,而不是“悲壯的兩小時”。當時空軍現場指揮官報告說需要急救措施,然后掐斷了通訊聯系,科馬洛夫沒有留下任何遺言(參見《饒過孩子們吧—中學語文課本上的彌天大謊》,新語絲網站2003年12月1日)。 偽科學進入孩子視野 初中語文第5冊自讀課本《史前超文明之謎》一文,搜集了在偽科學圖書中反復炒作過的種種奇聞異事,包括“踩在三葉蟲上的足印”、“20億年前的核反應堆”、“礦石中的人造物”、“不可思議的史前文明遺跡”、“超時代的技術”等,聲稱:“綜上種種超文明不解之謎,一些科學家認為有兩種解釋,一是外星人訪問地球所留下的痕跡,一是現代人類文明之前,曾經出現過前一屆高級人類的史前超文明。越來越多的人更為相信后一種解釋,有科學家提出了地球文明周期進化論。生物考古學家認為,地球誕生至今的45億年歷史中,地球生物經歷了5次大滅絕,生生死死,周而復始,最后一次大滅絕發生在6500萬年之前。有人據此推斷,20億年前地球上存在過高級文明生物,但不幸毀滅于一場核大戰或巨大的自然災變。億萬年的滄海桑田幾乎抹去了一切文明痕跡,僅留下極少遺物,成了現代人類的不解之謎。” 在這里沒有篇幅來對如此多的“奇聞異事”一一加以駁斥、澄清。我只想指出,所有這些所謂的“不解之謎”,或者是捏造出來的,或者是有合理的科學解釋的(例如所謂“20億年前的核反應堆”乃是天然形成的,并無神秘之處,參見方舟子《科學世界》2002年第9期《假做真時真亦假“神秘現象”》),沒有一例是真正令人疑惑不解的。所謂史前超文明的說法,沒有任何可靠的證據,在科教界被公認為偽科學或迷信,也是邪教的理論基礎之一。 再談達爾文的進化論 中學語文課的輔助讀物《新語文讀本》則把海外學者污蔑達爾文主義的偽科學文章當成宣傳科學精神的資料收入。其編者說:“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整個近代歷史向科學時代的發展,進化論逐漸被廣泛接受,并‘深深地植根于歐洲人的心里’。于是有人把達爾文的進化論推向極端,強調在人類社會也是‘適者生存’,弱肉強食的種族擴張,以致法西斯提倡的種族滅絕也就有了‘理論根據’。經歷了兩次大戰以后,許多知識分子開始批判‘社會達爾文主義’,并進一步對達爾文進化論提出質疑。這篇《達爾文的錯誤》就是打破進化論的迷信,對之發出挑戰的代表作。了解了以上進化論的歷史命運,你對‘人類科學的發展’,有什么新的認識與體會?” 生物學界對達爾文進化論的某些細節(例如自然選擇的適用范圍,自然選擇的單位,進化的步調是漸變還是突變)一直存在著爭議,但是沒有一個合格的生物學家會無知狂妄到要全盤推翻達爾文進化論的程度。達爾文進化論的基本內容已作為科學事實被生物學界所普遍接受,而社會達爾文主義是和達爾文進化論沒有歷史和邏輯關系的社會學說。以批判社會達爾文主義為由質疑達爾文進化論,是不折不扣的偽科學。所學專業為沉積地質學、被排斥在生物學界之外的海外學者不是在打破進化論的迷信,而是出于對生物進化論的無知和偏見,在攻擊進化論的科學,宣揚自己發明的“幸者生存”的偽科學理論(詳見方舟子《“適者生存”還是“幸者生存”?》,收入方舟子著《方舟在線》和《叩問生命—基因時代的爭論》)。 總之,這些課文、輔助讀物的內容純屬以訛傳訛,非常不嚴肅、不嚴謹,甚至有傳播偽科學、迷信之嫌,一旦發覺,理當立即更正、撤下,以免謬種流傳,誤人子弟。日本、美國的教科書問題,實際上是政治、宗教問題,是不同的政治派別之爭,科學與宗教之爭。中國教科書問題的性質與之不同,其錯誤的產生,主要是由于編輯方針和態度有問題。上述內容錯誤的課文,都是從小報或偽科學宣傳物中取來的。所以中國教科書問題的解決,相對來說要容易得多,只需從可靠的來源取材,有疑問向專家請教,就可做到。所需要的是編撰者多一點求真的精神、嚴謹的作風和虛心的態度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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