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廣天講座簡訊:誰是中國?
12月11日下午,烏有之鄉和北大研究生會聯合請到著名詩人、音樂家、戲劇家、導演張廣天,在北大三教207教室作題為“誰是中國”的演講。
張老師首先表示這是一個相當大的話題,他謙虛地說只是愿意和同學們一起交流一些自己的思考。就這樣,他以一種閑聊漫談的方式開始了他的演講。他談到自己的經歷,中醫出身,以前一直給電影、電視劇寫音樂,像《搖啊搖,搖到外婆橋》、《離開雷鋒的日子》等等,后來到2000年,幾個朋友湊到一起說排個戲“玩玩”,就開始排了《切·格瓦拉》,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陸續排演了《魯迅先生》、《紅星美女》、《圣人孔子》等戲,直到10月在京城引起強烈反響的《風帝國》。張老師先談起了《切·格瓦拉》,說它其實既沒有人物也沒有故事,而是在一個“告別革命”的年代以現代人的眼光重新審視了“革命”的話題。當時正值改革中出現了一系列的問題,以貧富差距兩極分化尤為嚴重,因此《切》劇一上演就引發了激烈的爭論,也引起了一些高層領導的關注。很多青年深受感動,高唱“堅定我的心讓紅旗飄揚,接過你的槍奔赴戰場”,理想主義一度受到激發,但是從現在看來,《切》劇的意義只在于引發討論,至于貧富的問題本身并不用揭露,工人農民都有深刻的體會,而如何解決也并不是導演張廣天所能夠回答的,但盡管如此,該劇的演出也使得他進行了更多的思考。
這中間他談起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切》劇最早是在恭王府附近一個很小的教室里面排演的,當初想可能演個三五場就結束了,但是最后在北京、開封、廣州、上海等地巡回演出一共59場。而人們多數不知道在《切》劇歷史上還有第60場演出,那是在上海,演完了第59場以后,演員們意猶未盡,在回去的路上,當有人念出第一句臺詞時,大家就自動接下去,在上海的馬路上,就著街頭的路燈,開始了演出。那時正是午夜兩三點鐘,一群年輕人在街頭邊往前走邊進行“煞有其事”的表演,他們的身后慢慢聚集了出租車,開始是三輛五輛,后來是幾十輛上百輛,這些車都不約而同地打開燈光聚焦到他們身上,還吸引了路邊的居民打開窗子探頭觀望。
談到自己被冠以“先鋒戲子”的稱謂,他顯得有些無奈,不知是榮幸還是不幸。但他顯然對于那些“文件戲”、“盤子戲”極為反感。他曾放言“中國戲劇二十年的路走錯了”,還抨擊“人藝早該關門”。這里他進行了解釋。像人藝這樣的國家劇院,聚集了國家優勢的資源和人才,卻沒有出好作品,只知道演“郭老曹”(郭沫若、老舍、曹禺)的《雷雨》、《茶館》等等,只能演洋人、古人、死人的戲,卻拿不出一個活人的作品。而現在,人藝卻被一個無業的張廣天給擊敗了,不如關門算了。說到底,他們演的是“文件戲”,比如國家需要哪方面的主題,投一千萬,排完了再出一千萬請聾啞學校、消防隊等等過來看,他們是不用擔心票房問題的,而張廣天是在市場中打拼的導演。
接著,張老師開始了“迷信”的話題。當99年大使館被炸的時候,很多青年都很迷茫,以為一顆炸彈炸碎了他們對美國的迷信:這個國家并不像他們一廂情愿想象的那樣友好,于是在這種背景下,《切·格瓦拉》誕生了。但是在一些年輕人深受鼓舞甚至想背著挎包上山打游擊的時候,他又開始反思革命是不是也是一種迷信。就像1971年林彪墜機事件引發了人們對文革的懷疑,911同樣是與飛機有關卻使人產生了對美國的懷疑。然而,人們總是很容易識別“法輪功”是一種迷信,但是很少人思考“搖滾樂”也是一種迷信,因為迷信“搖(滾樂)法輪”精神失常自殺自焚的人也很多。以前有“井岡山”、“紅旗”這樣的紅衛兵組織,現在也有“某某公司”、“某某某公司”、“某某某某公司”這樣的“白衛兵”,本質上都是一個邏輯,從一個迷信走到了另一個迷信,看完了《切·格瓦拉》熱血澎湃走到北京的大街上五分鐘就被吹涼了,這能怪誰?
他談到科學也可以成為一種迷信。比如,實驗醫生寧可讓病人死掉也絕不用江湖術士的經驗方子,而很多時候,恰恰就是這種經驗方子反而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比如中醫,很多理念在現代科學看來都是不好理解的,但是這種陰陽調和的思想卻能治愈很多疑難雜癥。同樣,制度也可以成為一種迷信。比如,315的時候談誠信,有人說中國法律不健全,這簡直是“放屁”,中國每天廢除那么多舊法律同時制定更多的新法律可就沒見問題有解決,學法律的人都知道法律基于道德習俗,道德源于信仰,中國法律不奏效正是因為中國人缺乏信仰。這一點甚至不如美國,美國人還知道有“上帝的眼睛”在看著。原來中國人信仰孔夫子,可是被人家一炮給轟掉了,砸了孔家店,引進了德先生、賽先生,后來引進了馬克思主義,總算有了信仰,但是相信的人實際上也不多,于是只有毛主席整天在喊“馬克思的眼睛看著我們呢”、“黨內的馬克思主義者很少”,結果老毛一走,這個引進的信仰也沒有了。現在社會騙了人家的錢就直樂,被騙錢的都怨自己沒本事,都是這種邏輯。
從《風帝國》張老師談了“玉的精神”。現在很多人腦中玉的概念實際上指的是翡翠,而為什么會有這種錯位呢?他先談了玉的特點:溫潤、堅硬、致密、裂不傷人等等,而翡翠與之相比除了顏色艷麗、沒有溫潤的特點之外幾乎相同。翡翠的艷麗是一種外在的張揚的特性,也常常用來祈福,有一種功利的目的,就像張藝謀電影里表現的民俗,只是一種中國民俗而不是中國文化。而玉則有內斂的特性,象征著道德,孔子就說過君子像玉,而且在中國傳統記載里,玉能通靈,也有“神靈食品”的說法。在人們的觀念里,翡翠取代了玉,或許就象征著玉的精神的淪喪。在《風帝國》里寫道“上帝與西方人以書為約,與東方人以玉為信”,所以在張老師看來“中國的精神”就是“玉的精神”。
民族中國的狹隘觀念在很多人那里已經得到破除,但文化中國常常混淆人們的視聽。張老師首先進行了批駁,說文化中國其實就是一種犬儒的心理,就像明末的錢謙益投降滿清時說你們滿族人都已經學了漢族的文字、漢族的語言、漢族的服飾,就是中國人嘛。而精神中國是一種道義上的概念。就像南北朝時,雙方互斥對方為“島夷”、“魏虜”,而稱自己是“中原”。秦始皇時通過“書同文、車同軌”統一了中國,靠的不是血緣,也非文化,而是精神。北斗星是天中,京都是地中;從地中映到天中,從天中映到心中。所以,精神中國實際上代表的是一種“中正”的精神,按照這個邏輯,只要是正直善良的人,不論是歐洲人還是美國人都是中國人,中國人也不一定要守著黃河長江,也可以延伸到尼羅河、密西西比河;如果一個人“良心大大的壞”,那么他即使是生在中國、活在中國,他實際上也不是中國人。民族中國維系的血緣,文化中國指的民俗特征,說到底只是一種表象的東西,而精神中國代表的則是真正的理想社會,從孔子向往的“周朝八百年”到柏拉圖的“理想國”,代表的是一股善意的力量,中正的精神。從這個意義上說,“天下好人是一家”,我們也需要全球化,但應該是理想國的全球化,善意力量的全球化。
張老師自稱對“主義”沒有太多的好感,不論是自由派還是新左派,他更愿意倡導一種有創造力有自信心的“生活方式”,他稱之為“一種活法”。我們注意到,當人們紛紛把一些行為方式高度概括并冠以“xx主義”的時候,張老師卻更愿意用一種樸素的話語來表達他的意思。這,大概是因為各種主義的口號太多,人們往往喪失自己的思考和主張,盲從,迷信。在這個缺少信仰,紛亂雜蕪的東西開始占領人們的大腦的時候,張老師倡導的這種“有創造力、有自信心,反對庸眾、反對迷信”獨立自主的生活方式以及“中正”的中國精神有著特殊的意義。試看未來,精神中國,乃人類與世界的希望和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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