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科奇：民主的奇跡還是民主的終結？

宋魯鄭
 
2007年，法國政壇上演了一個奇跡：年青的薩科奇以較大優勢擊敗社會黨候選人羅亞爾夫人，成為新一屆法國總統。每五年一屆的總統選舉，之所以這一次就成為奇跡，原因頗為復雜。薩科奇本人是第二代匈牙利移民，并沒有法國血統，實際上可算是一個外國人，卻居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就在執政黨（UMP）內成功崛起，成為最耀眼的明星，最終上得大位。相對于移民國家美國選出一個黑人奧巴馬來，實是要進步的多（另外，歐洲早就有了女首相和女總理，現在正向出現第一位同性戀領導人邁進，只是國力不如美國，所以沒有引發太多的外界關注）。當然，薩科奇創造奇跡的另一個原因是，由于過去的政治背叛，在此次選舉時他沒有得到現任總統希拉克、他曾經的政治恩師的支持。不僅如此，還支持他黨內的強有力競爭對手時任總理的德維爾潘。而且在選舉過程中，不僅外有政敵環伺，內還有家庭丑聞：他的太太在選舉前居然與情人私奔到美國，令其大為難堪的同時還引發法國上下的質疑：“連一個家庭都管不好的人能夠管理一個國家嗎”？還需要說一句的是，這位太太也非原配，而是他在出任納伊市市長的時候，主持一位朋友的婚禮，一眼看中新娘。于是便不顧自己已有家室，發起攻勢，最終抱得美人歸。現在看來，也算是一報還一報。
因此，一個第二代移民（外國人，沒有本國血統）、一個背叛了自己政治恩師（也是最高國家領導人）、一個拆散自己和他人家庭的人、一個太太選前與情人私奔的人，卻居然能夠勝選，這不是奇跡是什么？這恐怕也就只能在民主的法國成為現實。這不是民主的奇跡又是什么？
然而，更令人瞠目的是薩科奇勝選和就職后的一系列言行。他獲勝當晚入住巴黎最豪華的一家酒店，隨后即應朋友----工業巨子、法國最富有的人之一文森·博洛雷----的邀請率妻子、兒子、隨行人員和5名保鏢前往地中海小島馬耳他度假。其乘坐的長為60米的“帕洛馬”號豪華游艇，僅租金就高達11萬歐元。相當于總統薪金的13倍。面對反對黨的質疑，他做如下回應：我沒有花納稅人的一分錢。只是他欠這位朋友的人情要如何還呢？是拿他自己的收入去還，還是拿納稅人的錢去還呢？此外，他還有另一套國家利益說詞：他到馬耳他島是為了就競選活動中的一次“失言”作出“補償”。薩科齊在一次講演中曾談及有必要加強歐盟地中海國家的聯合，但他卻沒有提到馬耳他的名字。馬耳他駐巴黎大使注意到了這一疏忽。
薩科奇第二件震動法國政壇的是：他上任不到半年，即決定大幅上漲其工資：漲約140%，由原來的8300歐元上漲至2萬歐元，而且是由執政黨占優勢的法國國民議會投票決定的。而這個時候，美國的次貸危機已經發生，正在向全球蔓延。要知道做為一個發達國家的總統，他實在什么都不缺：擁有6所總統專有住處，他所在的總統府愛麗舍宮，內有約1000名工作人員、365間屋子，一個電影院和大量美酒佳釀。他還有總統專機、一個直升機編隊和數架私人噴氣式飛機。而且無論住在哪里，他的用餐都由四星級大廚提供，并且全部免費。不過更令人起疑的是，何以民選的議員在金融危機的背景下，興師動眾為一個民選的總統進行一次單獨表決呢？難道沒有其他更重要的國事要解決了嗎？我們不妨想想，中國如果向民主的法國學習，是否有一絲可行？當然，為民主辯護的人會這樣講：這說明就是總統漲工資，也是需要合法程序的。只是我也有一問：難道為了程序正確就可以不擇目的嗎？這和為了目的正確可以不擇手段有什么區別？難道人類追求到最后還不是要的一個好的結果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薩科奇這一次則是震動了整個法國社會。2007年10月18日，法國正由于工人大罷工而處于交通癱瘓狀態。就在此時一枚更為重磅的新聞“炸彈”從法國總統府辦公室擲出：法國總統薩科齊和妻子賽西莉亞正式離婚！立即占據各媒體頭條的罷工新聞被取代，在街上游行的罷工者聽到這一消息之后，迅速把總統的婚變調侃進了他們的口號里。抗議者一邊走一邊喊著，“賽西莉亞，我們像你一樣，我們都對薩科齊倒胃口了！”在法國近現代歷史上，薩科齊是首位和妻子離婚的在職總統。前總統密特朗由于有兩個家庭而和妻子希拉克雖然長時間過分居生活，但他們沒有正式離婚，總統夫人在正式場合依然會履行“第一夫人”的義務。就在整個法國尚未從歷史首次的震撼性事件中復蘇過來時，不過四個月，薩科奇再婚的消息又轟動整個法國。這不僅僅是由于薩科奇創造了總統任內離婚和再婚的紀錄，還在于新第一夫人布呂尼居然也不是法國人！也難怪媒體調侃說這兩個人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沒有法國血統。
法國政治有一個傳統，新聞報道不涉及政治人物的私生活。正如以批評著稱的《鴨鳴報》所聲稱的：新聞止于臥室。因此盡管人人知道前總統密特朗有兩個家庭，但從沒有人做過文章。當他去世時兩個家庭都出現在葬禮上時，居然還感動了整個法國。當然政治人物對自己的私生活也一向低調。“做而不說”是潛規則。但象薩科奇這樣打破常規，對私生活如此張揚實是法國政壇聞所未聞。雖然這刺激了花邊媒體的銷量，但他本人的支持度卻直線下降。
如果說薩科奇以上三個“突破”和“不按常規”只是震動法國的話，他隨后的舉動則震動了整個歐亞大陸，說是世界關注也不為過。這就是他第一個把西藏和北京奧運會掛鉤，是第一個以歐盟輪值國主席的身份高調會見達賴的西方領導人。而且他在宣布這一決定的時候，沒有和任何人商量過，震驚整個內閣。他這一極其莽撞、不計后果的舉動，立即將處于高峰狀態的中法關系打入谷低，法國的國家利益受到嚴重損害：在法國舉行的中歐高峰會談取消、中法高層政治往來中斷、眾多合同被暫緩。
不過以上的“標新立異”，相對于他最新的“業績”卻是小巫見大巫，而且第一次引發了整個法國社會的反對聲浪與不滿，甚至是憤怒（我在巴黎十大的導師在講課時還不忘記諷刺。他讓我們談一下個人的未來規劃，然后說道：“比如要擔任EPAD的主席”）。這就是他年僅23歲、尚是一名法律系（功課極為繁忙）大三學生的兒子、但已是訥伊市議員的讓.薩科奇要競選巴黎拉德方斯商業管理區----歐洲最大的商業區號稱“歐洲最大的生意場”、寸金之地，包括許多跨國集團和大銀行總部在內的2500多家公司在此安營，占全法總產值的一成---- 機構EPAD的主席。這是薩科奇成為總統前曾擔任過的重要職務。薩科奇立即毫不猶豫的給與公開支持，還辯解說這根本不是裙帶，更不是腐敗。雖然對外聲稱這是讓.薩科奇自己的決定，但誰都知道，這是薩科奇總統的安排。他為了讓現任主席離職，修改規定，將擔任此職務的年齡從70歲降至65歲。由于要競選主席，就首先要成為董事會成員，于是，省議員、董事會第二把手馬賽便“很巧地”在今年7月被任命為法國經社理事會主席，他辭職后的空缺由總統之子“填補”。只是一個沒有實際經驗又要上學的小伙子怎么有時間、有能力管理全歐最大的商業區呢？面對反對黨、民意、媒體的壓力，薩科奇父子毫不讓步，稱民眾批評“毫無根據”，獲得舉薦完全是因能力所致，“合法性經得起考驗”。 一位要求匿名的部長也向法新社透露：“總統無論如何不會向媒體的壓力讓步。”雙方的氣氛隨著投票日的到來而日發緊張。不過需要指出的是，執政黨和內閣大多站在了薩科奇一邊。不料最后一刻，出現了戲劇性的變化：讓.薩科奇走進電視臺，宣布放棄競選此職，并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聲稱這是他個人的決定。薩科奇也馬上發表聲明，認為這是一個充滿智慧和勇氣的決定。這可以說是繼兵敗中國后，他的第二次挫敗。
客觀的說，任何國家都有裙帶，但畢竟是要有一個底線。美國歷史上多次出現父子總統現象，日本首相的父親或爺爺也往往是首相或者內閣高官，國會議員幾乎是世襲制。但卻還從未有一個現職官員，可以把自己正在上大學的兒子弄到官場上來擔任高級職務。我們當然可以說，民主制度最后終止了薩科奇的做法。可是本人倒有一問，如果這是制度優勢的話，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發生在中國----中共元老后代從政者也非個案，但都是從最基層開始，歷經數十年鍛煉，久經考驗才能取得認可----這算是什么優勢？
其實回顧薩科奇兩年的任期，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風波。在巴黎舉行的農產品會上，由于一位農民不贊成他的政策而拒絕與其握手，于是遭到薩科奇的怒罵：傻瓜，滾吧你。一個民選的最高領導人在清醒狀態下對一個選民如此失態而不受任何懲罰，令人非夷所思。倒是國內那位酒后口吐“屁民”狂言而被免職的官員，如果看到民主國家的領導人如此，是不是要頗為不平啊？
毫無疑問，薩科奇能夠成為法國總統，這是民主的奇跡。但他任內的所作所為是不是正在終結西方的民主？我們不妨想想，正在探索自己發展道路的中國是否有一件事可以效仿？領導人可以讓人民代表大會審議給自己大漲工資嗎？領導人可以在主持他人婚禮時拆散自己和他人家庭嗎？領導人權力交接后馬上應大財團的邀請去他國豪華度假嗎？領導人可以不經商量就拿國際關系當兒戲嗎？領導人可以讓自己正在上大學的孩子在自己治理的區下擔任高級職務嗎？然而，這些就發生在今天的發達民主國家法國。當一切機制都無濟于事的時候，這難道不是西方民主走向沒落、走向終結的先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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