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秘魯駐華大使陳路先生，

尊敬的胡安·莫里略教授，

女士們、先生們：

　　四年前，我曾榮幸地評論過胡安·莫里略教授兼作家的另一部長篇小說《河水必將攜你而去》。今天，我再一次榮幸地向大家介紹他的一部題為《無處棲身動物的寓言》的新的長篇小說，這部小說作者是1991年至1993年在北京創作的，于2003年在秘魯由圣馬科斯出版社出版。這部小說創作先于《河水必將攜你而去》，但出版是在其后。

　　關于小說的標題。我懷著濃厚的興趣和好奇讀了這部952頁的巨著。這部小說的標題是《無處棲身動物的寓言》。在小說的開頭，作者引用了一則民間謎語：“什么動物活動頻繁，沒有棲身之處，但有巢穴，會唱歌，但不是鳥？――它是講故事人的舌頭。”根據這則謎語，這里“無處棲身的動物” ，并不是動物，而是說書人的舌頭，換句話說，這部小說是說書人編造的故事。

　　關于小說的題材。這部小說共分序、跋、插曲和13章。小說主要講述在秘魯西北部拉利貝塔省山區一個作者以他家鄉為背景虛構的烏爾托科切鎮（ 說書人稱之為“世界的尾巴” ）所發生的事情，由3位貧困的流浪說書人進行講述。小說包括3個長長的故事，相互交叉，情節曲折。一個故事是講一個貧困的家庭的故事，這個家庭遇到被驅逐出走的威脅，他們用講故事作為武器進行自衛。第二個故事從各種角度講述馬拉尼翁河邊一個村的故事。第三個故事是要尋找語言和故事的力量來埋葬遮蓋這些遙遠和偏僻的地方藍天的邪惡。

　　關于小說的歷史背景。小說沒有明確交待故事的歷史背景，但是，根據書中一些情節，我們可以推斷，小說的歷史背景是在20世紀30-50年代。

　　利馬的情況不妙……政府已不再統治……政府換來換去，說實話，這同我們毫不相干……總統已不再統治，統治國家的是一位將軍。請回想一下，幾年前，一位軍人上臺后，道路上軍警密布，房屋被燒毀，許多人遭到迫害，被迫離鄉背井，一些人從此再也沒能回到自己的家鄉……軍人們不允許秘魯再出現騷亂，他們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搜查阿普拉黨黨員和共產黨黨員。(第.646-647頁)

　　我們知道阿普拉黨（即美洲人民革命聯盟）創建于1924年，而秘魯共產黨成立于1928年。1948年10月27日。1948年10月27日，曼努埃爾·奧德利亞將軍發動政變，推翻了布斯塔曼特政府，軍政府對阿普拉黨和共產黨進行迫害。

　　關于文學風格。作者利用神話故事來敘述一個貧困家庭的故事。說書人將自己所說的故事稱為“訓誡”（ ejemplos），中世紀常用“訓誡”來敘述宗教和教育的故事。在小說的序和跋，作者向我們展示了兩個“訓誡”，兩個特別的宇宙起源故事，通過改編圣經故事來說明安第斯山區的地理風貌和揭露該地區和世界社會的不公正，有著深刻的含義。

    （上帝）驕傲地說，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創造的，我是主人，是主宰一切的人。這些造反使他坐立不安、火冒三丈，迫使他不惜懲罰所有敢于造反的人，即使有的人沒有被處死，也讓他們不想再活下去。 ( 第14頁 )

　　盧西費爾（即上帝的奴仆、魔鬼）說，強者（上帝）自認為有權替他人著想，把自己的思想強加給別人，而不知道那些受奴役的人也有自己的思想。強者說，應該成為好人，他自己把自己當作好人，作為榜樣，并下令說，全世界都應以好人好事為規章。他簡直是胡說八道：那些一直生活在奴隸般的貧困和痛苦之中的人是沒法成為好人，對他們來說，重要的是要激起仇恨，起來造反，鼓起勇氣向稱霸世界的罪人扔出第一根棍棒或第一塊石頭……如可能，要挖出強者的心，在他們的心里找不到一絲一毫原先呈現在世人面前的圣潔和仁慈形象的痕跡，而是上帝的真實的面貌：一個強者的形象，一個殘忍的、邪惡的，同你魔鬼一模一樣的形象。你沒有想過，你除了是世界的主人、最強大和最有權勢的人之外，你也是世上最兇惡、最殘忍的人？ ( 第946頁 )

　　這部小說最大的成功在于它將神話同現實主義手法相結合，但并沒有落入魔幻現實主義的俗套。這部小說是秘魯安第斯山區貧困和邊緣社會詳細和細致的寫照。小說的人物出場時一副可憐相，衣衫襤褸。但是，他們都憧憬著美好的未來。胡安·莫里略的這部小說同他的前一部長篇小說《河水必將攜你而去》一樣，創造性地繼承了16世紀歐洲流浪者小說的風格和安第斯印第安主義小說的傳統，其代表作家和作品是：秘魯作家西洛·阿萊格里亞（1906-1967）及其《廣漠的世界》；秘魯作家何塞·馬里亞·阿格達斯（ 1911-1969）及其《深沉的河流》；玻利維亞作家阿爾西德斯·阿爾格達斯（1879-1946）及其《青銅的種族》；厄瓜多爾作家豪爾赫·伊卡薩（1906-1978）及其《瓦西朋戈》等。與此同時，在這部小說中，也可明顯地看到194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美國作家威廉·福克納（1897-1962，代表作：《喧嘩與騷動》）的痕跡。

　　這部小說的成功之處還在于很好地使用獨白,對人物內心細致的心理描寫,口語和書面語言的同時運用,將回憶作為小說的原材料，對現實和神話世界的生動描寫。作者以嫻熟的藝術手法描繪出許多栩栩如生的人物和展現了廣闊的、多姿多彩的安第斯典型的風貌和生動的社會畫卷，表現了作者對安第斯山區既悲傷又眷戀的復雜情感，以及通過這一角落對現實世界做出了深邃的透視。

　　這里我列舉小說的幾個段落說明作者的文學創造性：

　　作者生動地描寫一個窮人的孩子第一次走進學校的心理：

　　上學是我一直的夢想，但是，真要上學時，我又有些害怕，因為我心中無數。事實是我將要離開我的舅舅，每天早上和下午要到一個陌生的、滿是吵吵鬧鬧的、無事不知的孩子的地方去。我將成為其中的一員 ，這既使我惶恐不安，又使我十分興奮。當這一天終于來臨時，我不知要干什么？……我知道所有人目光都在盯著我，在看一個平生第一次穿上鞋、第一次穿上襯衫、第一次穿上斜紋布褲的小學生。我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滲入到我的衣服里…… ( 第.266-267頁 )

　　作者向我們敘述農民是如何為生存，為捍衛自己的土地和草屋而斗爭：

　　我說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是令人激動和傷心的。你看人們扔石塊，放飛老鷹、貓頭鷹和兀鷹來徒勞地捍衛自己的生命、莊園和草屋；他們勇敢和絕望地進行斗爭，一直到精疲力盡乃至死去。一些人死去，另一些人活了下來，但不得不背井離鄉，過著牛馬一樣的生活。 ( 第95-96頁 )

　　我想引用作者在小說結尾部分的兩段警句作為我評論的結束：

　　“不流汗的生活不是生活”（第947頁）

　　“沒有正義，就會有痛苦和磨難；有痛苦和磨難，就會有勇氣”（第95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