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文章整理奶茶店打工者在社交媒體的分享/評論，揭示了奶茶店工作環境中的高壓力和流動性問題。評論中“累”、“跑路”頻現，表明員工因低薪、苛刻考核和繁重工作常常感到不堪重負。此外，店長承受的多重職責和經營壓力的層層轉嫁，導致奶茶店的沖突被限制在基層打工者之間，更助長了有毒的工作文化。
窄門餐眼數據顯示，截至2023年4月7日，全國共有3086個奶茶品牌，超38萬家奶茶飲品門店；人社部“最缺工”排行表明，奶茶店一直缺工，離職速度比入職快，流動率高……
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將去奶茶店打工視為選項之一的今天，他們也在“抖音”、“快手”等短視頻社交網站上活躍地表達與交流自己在奶茶店打工的經歷、心得和困難。打工者自己如何看待奶茶店、飲品店的工作中的不順？網絡社交媒體上是否有打工者進一步團結的可能性？
在這篇寫作中，我們對奶茶打工者分享的抖音視頻進行了整理，并對評論區內容進行數據分析，希望回答上述問題。今年6月，Manner飲品店的新聞曾在一夜間將飲品店員工處境推向公眾關注的中心，此后Ta們又悄然失聲。此篇文章大部分寫于Manner的新聞之前，或許提供的更多是疑問而非答案，然而我們仍然希望這篇文章能夠引起更多讀者開始思考奶茶店打工人的勞動問題。
“累”與“跑路”：奶茶店員工在社交媒體評論區討論什么？
在眾多的評論中，有牢騷和不滿：
通過詞頻統計，我們發現，與“錢”相關的討論數量占據榜首。這可能與我們選取的視頻之一是分享自己奶茶店三天試用期后討要工資的經歷有關，但工資與罰款仍無疑是奶茶店打工者最關注的話題。
“泡不完的茶、打不停的冰淇淋、客人的無理取鬧、每個月的考核，拿著低微的工資的我感覺都快撐不下去了”
“我在coco干六天都沒工資 你干三天算個der”
有表面上不表達情緒的平鋪直敘：
“我記得好多暑假小時工都是15的”
也有出謀劃策和建議:
“你這屬于非自主離職 怎么說他都是要給錢的 當然你如果12315舉報他 那更好”
另外一個引人矚目的高頻話題是奶茶店工作的高壓環境。在四千多條評論中，有4.63%的評論直接提及“累”字，即幾乎每二十條中都有一條提到“累”；這還不包括我們觀察到但未計入其中 的“麻煩”、“難記”等核心話題。
相應地，“跑路”和“不干了”也是另外一個評論中隨處可見的主題。奶茶店員工相對而言流動性大、不穩定性高。
古茗干過一天就跑了
一天都在剝水果 簡直要命
在奶茶店一個多月 想跑路了 好累
感謝樂樂茶95天的照顧我要跑路咯
空降書亦的店長 為期半年 我也跑路了
“姐姐我想問一下，有那種簽合同1年，干半年跑路的那種嗎。我是找了一個滬上阿姨的工作，但它要1年起，還要簽合同，我是只能做5個月，到時間我直接跑路可以嗎”
許多提到“跑路”的評論，也提及了自己離職背后對工資的失望：
蜜雪一天上9個小時 一個小時10塊錢，一天90塊錢，干了幾天就跑路了。
雖然奶茶店工資低，但工資并非只是奶茶店員工希望跑路的唯一原因。在奶茶店，員工需要經歷苛刻考核、無意義重復“口播”，甚至還被迫要參與“半軍事化封閉集訓”的入職培訓。這些嚴苛的要求都增加了工作壓力，給勞動者帶來身心負擔。
在Manner咖啡店事件中，許多報道和評論開始關注飲品店高強度的工作模式給普通打工者帶來的身體與情緒壓力。除了日常的工作壓力外，在面臨上級檢查時，奶茶店員工也要面臨額外的壓力：
我在古茗兼職過，每次上面通知搞衛生檢查拍照都不是快打烊的晚上，而是下午人最多的時候。根本沒有時間把茶桶一個個拿下來。因為還要給顧客做奶茶，而且如果里面全是茶的話會很重失手更容易打翻。再加上如果像古茗這種知名一點的連鎖品牌，衛生要求一直挺嚴格的。茶桶小料什么的不能放在點單出杯的客區，所以沒地方放茶桶，除非放后廚，但是沒時間。
我們又發現，許多評論中都會提到“店長”。既包括來自于自己任職或“升了”“店長”或“副店長”的打工者的評論、也有吐槽自己打工的奶茶店的店長的評論。這不禁讓我們想問：店長是誰？店長在奶茶店的角色是什么？
包含“店長”的評論內容的詞云圖
連鎖餐飲店中，“店長”并非一家店的實際經營權擁有者，而是從熟練打工人升級而成的管理職位。與一般員工一樣，店長也沒有逃出奶茶店的勞累漩渦。
在古茗待了快4年了。從店員到店長。一步一步。最近覺得心累啊。一年比一年心累。
網絡流傳的多個奶茶店管理規則中，對店長的工作職責都有詳細的要求：
( 6 )、店長要嚴格食品檢驗，不準將過期和霉爛變質的原料等進入店內，出現一次當月獎金取消。
店長職責和權限：1、負責協助......等管理。2、負責各種規章制度的宣布和執行，并提出合理化建議。3、負責完成老板下達的各項經營指標。4、負責......5、負責收集競爭對手或同行業各種情況。6、有權...... 7、有權......8、有權辭退......9、有權......10、有權......11、有權......12、有權 ......13、有權......14、做好店內收銀工作，嚴格控制差錯率。15、有權......
從這些規則中可以看出，店長一人要對食品安全的問題負責，又要負責全方位的管理；盡管我們并非餐飲店運營分析的專家，但很難不覺得很多責任在被轉嫁給僅僅是較高級的打工人的店長。
出餐你(店長)得檢查，還得確認找商品、喜歡這些。在瑞幸，基本都是店長主管這些人在打包。漏根吸管、冷熱出品沒看清楚、點的小甜品漏了，都得遭差評，還得糾責任人。誰出的餐，還得挨批、挨罵，還要發為什么原因。
奶茶店的投資者將包括業績、好評差評在內的經營壓力全部轉移到店長身上，而店長也就很可能再將壓力傳送給店員、如此層層轉嫁壓力培植出有毒的工作文化。
總結
從以上略顯紛雜的分析中，我們不難看到奶茶店打工人在抖音評論區中的交流表達與奶茶店行業的系統性與環境性問題的對應。在這個較為新興又競爭激烈的市場中，茶飲店打工者這個流動性較大的勞動群體遭遇的問題是當今勞動者處境的一隅側寫。我們以社交媒體上的發言作為切入媒介，希求發掘出更多未獲得足夠討論的議題。
每年的七月與八月，“暑假工”都會頻繁地成為網絡上的討論話題，“大學生暑假工心情不好時就給顧客多裝很多”的梗一度流行。在社交媒體的時代，關于工作和階級的討論可能在網絡上以“薯條俠”這種輕松而戲謔的方式發生。
我們知道，社交媒體以及其往往被忽視的評論區空間是打工人交流信息的重要渠道，線上議題能進入線下生活，反之亦然。那么這是否在未來還有新的潛能，比如、增強身份構建與認同、建設團結與共識？現代人尤其是較年輕的人又是如何逐漸認知“階級”、在社交媒體上與其他打工人的互動是否是ta們重要經歷的一部分？
我們曾計劃以此篇中的發現為引，采訪茶飲店的打工者。雖然尚未完成，但我們一如既往期待讀者的反饋和建議：新聞從來不是在報道完篇時就終結，歡迎讀者建議我們可以如何將新聞整理與寫作中的議題深化、并與各行各業不同群體的勞工們建立對話與聯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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