捍衛(wèi)真正共產黨人的信仰,永不改變。
——毛 遠 新
墓碑前的思念
——紀念父親毛澤民烈士犧牲六十周年
毛 遠 新
(2003年9月9日 應新疆黨史研究室約稿而寫)
站在烈士陵園莊嚴肅穆的漢白玉墓碑前,我在心中默默地禱念:爸爸,我又來到您的身邊。六十年風風雨雨,彈指一揮間,天在變,地在變,唯獨我對您的崇敬和思念始終沒變。爸爸,您聽見了嗎?
在我兩歲時,您就離開了我和母親,被投入監(jiān)獄,半年后,您就被盛世才秘密殺害。在我的記憶中,您并沒有留下多少印象,更多的是母親反反復復的講述,是伯父斷斷續(xù)續(xù)的回憶。
在我十歲時,伯父就把我當親兒子撫養(yǎng)。伯父曾對我說:“我是穿長衫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我到長沙去讀書,是你爸爸送我去的,他穿的是短褂,幫我挑著行李,外人看來,就像是我花錢雇的一個挑夫。是你爸爸在家鄉(xiāng)任勞任怨,辛勤勞作,照料父母,還為我提供了學費和生活費用。”
伯父說:“你爸爸定期到長沙來,為我送米送錢。有一次,他送錢來晚了幾天,我很不高興,就責怪了他,他也不吭聲。臨回韶山前,他才告訴我今年收成不好,為了把谷子賣個好價錢,他跑了好幾百里路喔。他走后,我慚愧了好多天。沒有你爸爸,我哪里能到長沙來讀書啊。為父母養(yǎng)老送終,辦理喪事,擇地造墳,都是你爸爸一手操辦的。”
1921年初,您聽了伯父一席話,舍小家,為大家,投身革命。第二年,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一個農民出身的種田治家里手,竟然成了中國共產黨的金融專家和理財能手,1931年,您擔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國家銀行第一任行長,閩贛省蘇維埃財政部部長。
“長征路上,”伯父說,“你爸爸帶人把我們黨中央的全部家當,金銀財寶全挑在肩上,一路籌糧籌款,為中央紅軍提供穿衣吃飯。”
母親對我說:“紅軍到達陜北,你爸爸擔任了國民經濟部部長。經中共中央批準由延安赴蘇聯(lián)治病,1938年2月路經迪化,當時盛世才正要求我黨派干部幫他整頓財政,得知你爸爸到了新疆,就向延安提出留他在新疆工作。經中央同意,你爸爸留在了新疆,化名周彬,任財政廳代廳長。面對當時新疆經濟混亂無序、通貨膨脹的爛攤子,你爸爸為了黨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為了建設新疆,改善新疆各族人民的生產生活條件,總是不顧個人安危,日夜工作,忍辱負重,委曲求全。終于沖破重重阻力,改組了銀行,改革了幣制,穩(wěn)定了物價。新疆開始出現(xiàn)了金融穩(wěn)定、市場繁榮的跡象,尤其是抑制了通貨膨脹,新疆各族百姓紛紛豎起大拇指,說‘周廳長牙克西!’‘周廳長是不怕累、不怕壓、不信邪的鐵漢子’。”
母親說:“后來,盛世才又任命他為民政廳代廳長。你爸爸就組織積谷備荒,整頓、新建救濟院;他廢除農官鄉(xiāng)約,廢除以地主巴依、地痞流氓為骨干的農官制度,組織農牧民公開選舉區(qū)長、村長,并禁止向農牧民亂攤派費用。他加強了醫(yī)療保健工作,培訓了醫(yī)藥人員,對窮困百姓實行免費治療。在不到一年的任職期間,他又為新疆各族人民做了許多好事。”
母親說;“你出生后,你爸爸給你取名叫遠新。既符合毛氏族譜中‘祖恩貽澤遠,世代永承昌’的‘遠’宇輩牒序,也包含有對生在遙遠的新疆的紀念,要你永遠記往你的第二故鄉(xiāng)——新疆。”
然而,正是那個盛情邀請您來新疆工作的盛世才,卻以莫須有的罪名把您逮捕,酷刑用盡,您也不肯背叛一個真正共產黨人的信仰,最后被秘密地殺害。在紀念館陳列的檔案中,我看到了強加給您的罪名:“危害民國”。
在我童年的記憶中,關于您,只有那么一點點……
記得有一次,看守所長解下腰間的皮帶,捉住我的一只手威脅道:“你說!八路軍、共產黨都是土匪,你爸爸是土匪,說呀!”
“共產黨不是土匪。我爸爸不是土匪。”我說。
“你不說,我就打你。”所長惡狠狠地舉起皮帶向我的手心打下來。
“共產黨不是土匪。”我痛得拼命往回抽手。
“就是土匪!就是!”所長緊緊抓住我的手用力抽打,并裝出同情的奸笑:“只要你說了,我就不打了。”
“我爸爸就不是土匪嘛。”鉆心的疼痛,淚水在眼眶里直轉,我使勁不讓眼淚流出來。
“快說!說了就不打了。”他不信自己斗不過一個三歲的孩子,更用勁地打。
“不是,就不是嘛……”我喊道。
方朗阿姨憤怒地沖過來:“你們真不是人!欺負個孩子,禽獸不如!”硬把我搶了回來。在阿姨的懷抱里,我才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你怎么這么傻?跟他哭,跟他鬧嘛。”方朗阿姨心疼地責怪道。
“媽媽說過,在他們面前不許哭。”我說……
還記得母親在女牢變賣了衣物,買了些食品,利用年節(jié)可以向男牢寄送禮品的機會,給您送去。不久,母親收到了署名周彬的回條。回條上寫著“下次把高腰皮鞋及捆肚子的綁帶捎來,”望著回條,母親止不住眼淚嘩嘩地涌了出來。母親心里很清楚,那雙高腰皮鞋因為卡腳,您早不穿了,現(xiàn)在又說要,—定是被敵人釘上了腳鐐,磨破了腳踝……那捆肚子的綁帶,是因為您腹部曾開過刀,刀門經常疼痛,用綁帶捆緊可減輕疼痛。但您從蘇聯(lián)治病回來后就不再用了,母親也就沒有帶進監(jiān)獄。現(xiàn)在您又要用,肯定是受了酷刑,刀口崩裂……
母親抹去淚水,在昏暗的油燈下重做了一條綁帶和一雙布鞋,然后捉住我的小手,在—小塊白布上寫了“爸爸好”三個字,找出一頂舊棉帽,把字條縫在里面的襯布里。好不容易又盼到可以送禮品的日子,然而,東西送出后,再也沒有見到回條。后來才知道,您早已離開了人世……
站在莊嚴肅穆的漢白玉墓碑前,天山吹來的風輕拂著花白的雙鬢,蒙蒙細雨沖淡了苦澀的淚水,我的心在向您傾訴:爸爸,六十年的風風雨雨,無論是陽光燦爛的春天,還是冰刀霜箭的寒冬,兒子經受了磨難和鍛煉,以您為榜樣,捍衛(wèi)真正共產黨人的信仰,永不改變。
爸爸,您聽見了嗎?您聽見了嗎……
《新疆黨史(增刊)》總第49期(2003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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