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認識和評論烏托邦思想　　

――答復對《對中國未來走向分析與預測》質疑者　　

       冷眼看世界 　　

作者按：《對中國未來走向分析與預測》發表后，引起熱議。為答復一些人的質疑，昨天發表了《如何研究社會發展史》一文，今天是《對流行社會發展史理論的反思》一書的第二章。以后還有《毛澤東的烏托邦思想的理論和實踐》《資本主義的壽命和當前處于何種歷史階段》《毛澤東“資本主義復辟理論”透析》等 ，敬請網友注意，歡迎批評指正（但是，不要謾罵和斷章取義的“大批判”）。　　

一  正確認識烏托邦思想的極端重要性　　

     研究社會發展史饒不開對 “烏托邦”（烏托邦主義、烏托邦思想、烏托邦的理想）的研究和評論。正確認識烏托邦和烏托邦思想思想既是社會發展史研究中的一個極為重要內容，同時又是正確研究社會發展史的一個基本前提。當前，只有對烏托邦思想有統一和一致的正確認識，才能對社會發展史的研究有新的突破，才能對社會發展史有一個正確統一的認識 。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正確、深入的認識烏托邦思想，是正確認識和理解社會發展史以及當前世界和中國諸多問題的一把鑰匙。　　

然而，許多研究社會發展史和社會學的學者，尚未認識到這個問題的極端重要性。一些中外學者在一些涉及到烏托邦思想的有關論著中，對這個概念的使用是模糊和不確定的。人們對其內涵和外延理解并不完全相同甚至有歧意。因此研究烏托邦思想首先是清除對烏托邦思想的歧意，正本清源。可以說，對烏托邦思想的不同認知和理解，直接關系到怎么樣對待社會的未來走向；怎樣看待當代現實社會，主要是如何正確看待和對待資本主義社會以及社會主義思潮和社會主義運動，這樣一些重大而根本的問題。　　

二   “烏托邦”概念的形成及其內涵   　　

     烏托邦思想作為一個思潮概念的正式形成，是始于16世紀初英國莫爾的《烏托邦》一書，完成于19世紀中葉馬克思對它的使用。但是，作為人們的一種信念和理想的境界，則是世界性的。它誕生的歷史和存在范圍之廣，遠遠超出了莫爾“烏托邦”一書本身。上朔可至希臘柏拉圖的《理想國》和中國孔子的《大同世界》，他們的主張其實就是最早的“烏托邦思想”。　　

 “烏托邦”一詞是英國人莫爾1516年出使荷蘭期間用拉丁文撰寫成的《關于最完美的國家制度和烏托邦新島的既有益又有趣的金書》一書的簡稱，也是作者虛構的社會組織的名稱。烏托邦的原詞來自兩個希臘語的詞根，  “ou”是“沒有”的意思(一說是“好”的意思)，“topos”是“地方”的意思，合在一起是“烏有之鄉”之意。 “烏有之鄉”的原始和準確的意思應該是“世界上一個美好而又不存在的地方”。可是后來人們在使用這個詞的時候，有的強調其“美好”的含意，而忽略其“不存在”的意思；有的則強調其“不存在”的涵義而忽略其“美好”的涵義，有的則附加給它一些新的內容，所謂的“革命的烏托邦”既是如此，其意思是：雖然現在世界上沒有這樣美好的地方，但是人類經過努力是可以實現的地方。這種種解讀，都有背于《烏托邦》的原意。　　

    莫爾在書中，借一位海外游人拉斐爾·希斯拉德之口，表達了自己對現實的思考和對未來的設想。當時的歐洲正處于地理大發現的時代，人們很喜歡海外奇談式的著述，莫爾正是選擇這樣的手法，既避開了專制統治者的猜疑，又投世人所好，使得自己的著作獲得了廣泛的讀者和引起了轟動效應。　　

書中除對當時一些現實問題提出批評(如把圈地運動比作“羊吃人”)外，集中地描寫了他的“烏托邦”，即一個廢除私有財產、實行公有制，計劃生產和消費、人人從事勞動的社會。莫爾借書中的有關描寫，為當時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英國勞苦民眾慷慨陳詞，大聲疾呼。他指出了造成這種痛苦的根源，并提出具體的解決辦法和措施。　　

《烏托邦》全書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中揭露了當時英國社會的種種弊端： 第二部分是關于烏托邦新島形象的全面描述。莫爾將自己對人類美好國家制度的憧憬投射在他所假想的烏托邦島上。他系統地為我們描述了理想社會烏托邦的政治、經濟、科學文化、社會生活、宗教、對外關系等方面的主要特征。其主要內容有：在政治方面，烏托邦的政治制度的基本特征是民主，即除奴隸之外的全體烏托邦人當家做主。烏托邦有一套完備的官員制度，高級行政官員必須從博學多才的學者中挑選。烏托邦社會由自由公民和奴隸構成。烏托邦的法律簡單而明了，能為廣大人民所掌握，因此沒有律師，人人都能用法律來保護自身的權益。　　

在經濟方面，烏托邦實行財產公有，生產、分配和消費都是按計劃調節的。在烏托邦沒有貨幣，不存在商品流通。莫爾認為，貨幣是萬惡之源,一旦金錢廢除，貧窮也就馬上減少以至消失了。　　

  在科學文化方面，烏托邦人注重提高全體人民的科學文化水平，將人們心智的發展作為目標。　　

     在社會生活等方面，烏托邦人過著健康向上的生活，相互間平等、互助、融洽、友愛。大家都在公共食堂吃飯。女性與男性平等地參與各項社會活動，包括宗教信仰自由。烏托邦人堅持與其他國家、民族友好交往。　　

烏托邦思想在西方近代思想史上影響力極為深遠。繼《烏托邦》之后，意大利人康帕內拉的《太陽城》、德意志人安德里亞的《基督城》、英國大名家培根的《新大西島》和哈林頓的《大洋國》等同一題材的作品相繼出現。而18、19世紀出現的空想社會主義思潮，更是與烏托邦思想有著千絲萬縷的密切聯系．馬克思稱《烏托邦》一書閃現出“共產主義思想的微光”，可見它對后世影響之大。

         三  烏托邦思想在歐洲和中國　　

為了重新認識“烏托邦”思想，我們有必要對《烏托邦》一書產生之前的歐洲和中國的烏托邦思想作一簡要介紹。　　

（一）  柏拉圖和他的《理想國》　　

　   柏拉圖大約生于公元前427年—347年。稍晚于中國的孔子（公元前551-479），是古希臘的大哲學家蘇格拉底（公元前469年—399年）的學生，亞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年—322年）的老師。　　

 柏拉圖的《理想國》為西方知識界必讀之書。它早于莫爾的“烏托邦”一書一千多年。“理想國”中講的關于社會的一些構想，有許多是同“烏托邦”中大同小異。例如，書中討論到家庭婚姻自由問題、共產問題、民主問題、宗教問題、道德問題、男女平權、男女參政、男女參軍等問題。柏拉圖認為，理想國的社會基礎是公有制。柏拉圖精心設計的理想國是由治國者、衛國者、勞動者三個階層組成。城邦的人必須擁有四種品質；正義、智慧、勇敢、節制等等。　柏拉圖認為，國家應當由哲學家來統治。衛國者是少部分管理國家的精英。柏拉圖描繪的理想國的一些原則和社會狀態同“烏托邦”有不少相通和相近的地方，這其實是早期的烏托邦思想。　　

在歐洲，不僅《理想國》是烏托邦，就是被馬克思稱為“空想社會主義”的早期和晚期理論，也統統是烏托邦。例如，在十七到十八世紀，英荷等國先后爆發的資產階級革命時期，在英國產生的溫斯坦萊的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在法國產生了摩萊里、馬布利的空想社會主義思想。在法國大革命以后，出現的以巴貝夫為代表的空想共產主義思想，他們的一些主張盡管大大地超過了烏托邦一書的內容，要求消滅一切階級差別，有直接共產主義的理論內容。但這些學說的本質仍沒有離開烏托邦思想性質。 　　

這里應該特別提出圣西門、傅立葉、歐文三位空想社會主義者的理論。他們關于對未來社會的構想其實也是烏托邦。是烏托邦思想流傳史上的一個重要環節。　　

（二） 中國的烏托邦思想　　

烏托邦思想在中國也早就存在。這個思想和主張，從孔子到康有為、孫中山，以至于毛澤東、周恩來都程度不同的有這個思想。追根溯源，甚至比莫爾的《烏托邦》有更久遠的歷史,有更豐富的內容。其典型代表和影響較大者是孔子的大同世界主張和陶淵明創作的桃花源世界。此外，還有張魯的“吃飯不要錢”的實踐（毛澤東稱之為“原始社會主義性質的實踐”），洪秀全的太平天國，康有為的《大同書》，孫中山的“天下為公”等　　

這里我們作些重點簡要的介紹：　　

孔子對大同社會的描述　　

孔子的主張最早見之于西漢戴圣編輯的孔子弟子記述孔子言行的《禮記·禮運》，這部著述要早于《烏托邦》一書二千多年。 　　

    “大同”一詞最早見之于《禮記·禮運》注云：石梁王氏日：“以五帝之世為大同。”五帝，一般是以黃帝、顓項、帝嚳、唐堯、虞舜為五帝。由此推論，“大同社會”應為對原始社會的一種描述。但社會實情如何，并無可靠史料作證。而《禮記·禮運》所記孔子關于“大同社會”之描述，實為孔子根據堯舜“禪讓政治”和“堯舜禹湯之道” 的傳說，做出的一種推論和想象。我們可以把“大同社會”看作是孔子所構思的“理想社會”。 這是一個人人平等、財產公有、社會安定、幸福安祥的理想社會。　　

《禮記·禮運》篇是這樣描述這個大同社會的：　　

       “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惡其不出于身也，不必為己。是故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如果對其內涵進行現代的解讀，大致應該是：　　

其一、大公無私的行為準則。“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即堅持以“公”字為準行事。這里的“公”是指儒家的“天道”。孔子說： 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奉斯三者以勞天下，：此之謂三無私。(《禮記·孔子閑居》)也就是說，人們（主要是指統治者）都應該象天地那樣大公無私，行駛自己的權力，為人民謀福利。這里已含有權力公有的思想。其二、“選賢與能”的官吏選拔制度。選賢舉能即讓賢人和能人治理天下。任人唯賢唯能，絕不能搞任人唯親、任人為愚。這是保證權力公有的根本舉措。  其三、講信修睦的人際關系。信與睦是良好人際關系的核心，而“天下為公”又是建立良好人際關系的前提和基礎。人與人之相處，只有誠信，才能和睦。和諧的人際關系是世界大同的重要標志和內容。 其四、各盡所能的勞動制度和勞動態度。在這里，勞動已經成了人們高度自覺而又十分習慣的活動。能勞動而不勞動是可恥的，勞動而不盡其力也是可恥的，勞動只為了自己同樣是可恥的。人們這種不計報酬、高度自覺的勞動態度是支撐大同世界存在的必然條件，而大同世界高度民主的政治制度和切實可靠的社會保障又是這種勞動態度產生的前提和基礎。其五、貨“不必藏諸己”的財產觀和覺悟。貨財，是為民生所用，因此，若棄捐于地而不及時收貯，則是一種浪費，見到了，自然要收藏起來，但并不是為己所有，而是以資世用。這里，不僅是講大同世界人們的一種美德和覺悟，也表達了一種社會財產為全社會成員共有的理想。這里已含有消滅私有制的萌芽。其六、完美的社會保障。在大同社會里，兒童不會失去教養，壯年都能得到職業，男女有配偶，老年都有歸宿，家庭的生活安定，鰥寡孤獨、疾病殘廢，也都受到社會的保護和扶助。其七、人們高度的社會覺悟。在大同社會，人人敬老，人人愛幼，無處不均勻，無人不飽暖。人們視他人父母如自己父母，視他人子女如自己子女。人人皆具高尚的德性與情操，是以奸邪之謀閉塞而不興，盜竊亂賊之事，絕滅而不起，暮夜無虞，外戶可以不閉，即享有無所恐懼之自由。　　

這就是“天下為公”的大同社會。作為一種社會理想，可謂是思之深刻而慮之長遠的，除了所有制的問題提得不夠明確外，同當代我們主張的社會主義社會幾乎沒有太大的差別。這里描述的理想社會比起烏托邦一書描述的社會更理想，內容更豐富具體。同我們主張的社會主義社會和共產主義社會相同之處更多。　　

   孔子的大同世界說，對中國后世影響很大。在中國近、現代亦用以指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孔子這里實際上是對原始公有制社會的美化。但它客觀上反映了勞動人民對公有制和人際關系和諧的美好社會的向往，所以在中國千古傳誦不絕。近代改良主義者康有為于1901—1902年著《大同書》，借用“大同”表達了他的空想社會主義。20世紀初西方社會主義學說開始傳入國時，宋教仁曾把社會主義一詞意譯為“太平大同之主義”（見《民報》第5號）。毛澤東、周恩來都曾用“大同”一詞來通俗地表達科學社會主義、科學共產主義的理想。毛澤東1949年在《論人民民主專政》中提出：共產黨要努力工作，“使人類進到大同境域”。周恩來1939年在一個題詞中寫到：“人人盡力，人人享受，人人快樂，這是大同世界！”　　

陶淵明的桃花源　　

晉朝時的陶淵明描述的桃花源，長期以來，一直被中國文人看作是一篇優秀的文藝散文。其實它也是作者的一種政治主張和政治理想。是地道的中國版的“烏托邦”。（這也要早于烏托邦一書的誕生一千余年）作者在文中（原文見《古文觀止》）描繪了一幅沒有剝削、沒有壓迫、人人勞動、人人平等、過著和平、寧靜、和諧、自由的理想生活圖景。莫爾的《烏托邦》是在人跡不到的海島上，而“桃花源”則在人跡不可到達和找不到的水溪環繞的山中。我們和莫爾的烏托邦一書描述的烏托邦進行比較，就會發現二者有許多的相同之處，其中，人們和諧相處，能夠自由自在的生產生活，（特別是從事牧歌式的農業生產）極為相似和相同。但桃花源要比烏托邦更美好。桃花源里沒有階級、沒有剝削、沒有戰爭、沒有官吏和統治者。　　

桃花源的思想，對后世影響較大。后世有很多吟詠桃花源的詩文，例如：唐朝的詩人有“尋得桃園好避秦，桃紅又是一年春，桃花紛飛逐流水，怕有漁人來問津”。毛澤東的名句“桃花源里好耕田”“世外桃源”更是一個中國漢語中的固定成語。意為沒有人世間的爾虞我詐的矛盾斗爭。　　

洪秀全的太平天國　　

洪秀全（1836—1864）生活在與馬克思同一時代。當馬克思在歐洲宣傳共產主義時，洪秀全在東方率領農民起義。在《共產黨宣言》發表的第三年，即1851年，洪秀全領導廣西“金田起義”，撐起“太平天國”的旗幟，進行了為期14年的武裝起義運動。洪秀全當年可能不知道馬克思。但是洪秀全提出的人人平等博愛，天下一家，共享太平，財產歸公，團結和睦等綱領，除了源于上帝教之外，也源于孔子的大同思想。馬克思、恩格斯認為：“中國的社會主義跟歐洲的社會主義，就象中國哲學跟黑格爾哲學一樣，具有共同點”。當時歐洲傳教士從中國帶回太平天國的信息，指出洪秀全所宣傳的太平天國的大同思想，與歐洲正在談論的社會主義相似，正說明中國的大同思想，與馬克思主義的共產主義“藍圖”有相似之處。
    洪秀全開始以太平、公有、大同作號召，爭取了數十萬的群眾跟隨他起義，取得奪取南京的勝利。可惜他做了天王之后，徹底蛻化變質，最終以失敗告終。
              康有為的《大同書》
    康有為（1858—1927）是近代為復興中華而搞維新變法的倡導者。他的名著《大同書》，明顯受到孔子大同思想的影響。他在《大同書》闡述了大同世界的社會理想：去國界合大地，去級界平民族，去種界同人類，去形界保獨立，去家界為天民，去亂界治太平，實現“無差別”的“大同”極樂世界。他的大同理想，達到了中國近代空想社會主義的頂峰。　　

毛澤東對《大同書》的評價是；"康有為寫了《大同書》，他沒有也不可能找到一條到達大同的路。" （《論人民民主專政》）。從毛澤東的評價中，我們可以得出這樣一個結論：毛澤東實際是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大同書》對未來社會的構想和基本精神，只是他 “不可能找到一條到達大同的路"而已。這是毛澤東烏托邦思想的一個重要表現。
            孫中山的“天下為公”
      孫中山（１８６６—１９２５）是結束帝制創立中華民國的革命先行者。古代孔子的大同思想，對孫中山的影響也很大。他把孔子的大同思想，西方的空想社會主義揉合起來，提出了“天下為公”的理想社會。他把孔子語錄“天下為公”寫成條幅，在他的講話、文章中多次讀到大同理想。　　

以上這些，只是一些有代表性的。其實中國的歷次農民起義領袖，都程度不同的受“大同世界”思想的影響并用“大同世界”的思想號召群眾。例如，明末李自成率領的農民起義軍的“迎闖王，不拿糧”之類口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種不完全的“大同世界“的思想。　　

      四、 對烏托邦思想的幾點認識和批判 　　

從前面對烏托邦思想的簡單梳理，我們可以看出從莫爾的《烏托邦》到中國的《大同世界》、“桃花源”。它們對美好世界的勾畫，雖然在具體內容上有某些區別，但是，其基本主張 有許多相同之處，都是當時的人們能夠想象到的無限美滿的世界。即主張社會的和諧安寧，人和人之間的平等，沒有戰爭，沒有剝削，沒有壓迫，政治清明，官吏能干而公正廉潔（有的主張沒有官吏）等等。我們把這種對“烏托邦”（或大同世界）世界的一種企盼向往，稱之為“烏托邦思想”更為合適。作為一種思想形態，有這樣一些明顯特征： 　　

     第一、它的最大特點是世界性、群眾性和歷史的悠久性。　　

烏托邦思想無論在世界的東方和西方，都普遍的存在，有相當的群眾基礎，在不同的國度和地區只是名詞不同而已。并且，幾乎是有文字記載以來就有烏托邦思想（甚至是要早于文字）。作為一種思想的存在，它的歷史遠遠早于這個正式概念的形成。作為一種思想和理念，世界上恐怕沒有任何一種思想和理念能有烏托邦思想這樣更有群眾性、世界性和歷史的悠久性。這是許多研究烏托邦思想的人，包括馬克思在內，都沒有注意到的問題。這個問題是研究烏托邦思想首先應該注意到的。   　　

    中國有的學者認為：“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相比極為顯著的獨特性，而這種獨特性決定了中國文化傳統中的理想世界與西方文化傳統的理想世界必定有著極大的不同。而這種不同要求人們必須把一種源于西方文化傳統的理想世界與中國傳統的理想世界結合起來．使這種西化的理想世界成為能給中國人以親切感的精神家園。”（《光明日報》　008-12-16　日 第11版  王南是 ：《馬克思主義中國化與民族精神家園》）。我們把上述的中西方的烏托邦思想進行比較，就可以看出，這種說法并不完全正確。東西方的文化確有不同，但是，烏托邦思想卻大致相同，這不能不是一個引人深思的問題。　　

烏托邦思想幾乎是隨著人類的存在而存在。過去存在、現在存在、將來也仍然會存在。他將伴隨人類社會的始終。這正如社會主義思想、社會主義思潮將伴隨資本主義社會始終一樣。這是為什么呢？我們縱觀人類文明史，就是一場弱肉強食的斗爭史,(在階級社會出現之后，表現為階級斗爭史)。在這場斗爭中，烏托邦思想反映了弱者的一種良好的愿望。這是典型的“羊”的思想和理論。“羊”想構建一個沒有“狼”的世界，或者是狼不吃羊的世界。在藍天白云下，無際的草原，水草豐茂，群羊靜靜地吃草、嬉戲——雖然這樣的世界只存在于“羊”的夢幻里，世界永遠不會存在。這些理論本質是弱者的一種幻想，無非是正在要被狼吃掉的羊，尋求一個避難所。烏托邦思想的實質 是“羊”的良好愿望的反映。世界永遠是“羊”和“狼”的博弈，“狼吃羊”的社會現象將永遠存在，烏托邦思想也將永遠存在。這就是烏托邦思想有廣泛的群眾性的重要原因。在資本主義社會的歷史時期，反映弱勢群體（工人階級）   思想愿望的共產主義社會 的“藍圖”的社會主義思潮將永遠同資本主義共存共生。　　

充分認識烏托邦思想的這個特征極為重要。不認識這個問題，我們就不會理解這個思想為什么會有極大的號召力，它會吸引眾多的人們參與。也就不會理解為什么歷史上的奴隸們和農民起義，會形成一人呼號而天下應的局面。 為什么社會主義思潮是這樣的有吸引力。　　

第二、它的本質是不可能實現的虛幻性。　　

如前所述，烏托邦思想反映了社會弱勢群體的一種良好的愿望，是屬于“羊”的理論。它的本意是要消除人世間的不合理和罪惡現象，消除“狼”吃“羊”的現象。其愿望和用意無疑是好的。但是，它的要害是不可能實現的幻想。烏托邦其實是世界上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的無限美好的地方。后世一些人將這種根本不可能實現的世界解讀為是可以實現的，甚至創造了“革命的烏托邦”這樣一個概念，這是給“烏托邦”附加的含意。所謂的“革命的烏托邦”仍然是烏托邦思想。現實的世界不會沒有“狼”吃“羊”的現象，世界總是“狼”和“羊”的博弈，是血淋淋的。一部世界史的本質是“狼”和“羊”的博弈史，世界既不會按“狼”的愿望發展，也不會按“羊”的愿望發展，而是在“狼”和“羊”的博弈中發展。我們要正視承認這個現實。不能以美好的幻想代替真實的現實，更不能超越或離開這個現實而想另外再造一個沒有“狼”吃“羊”的“無限美好的現實”。人類本身不能離開地球生活，同樣也不能離開現實的社會去生活。想在現在罪惡的現實社會之外再造一個沒有“狼”吃“羊”的美好社會，就如同人類想在有火山爆發、地震、海嘯、瘟疫流行、暴風雨、暴風雪等自然災害頻發的地球之外的地方再造一個沒有災害的地球那樣不實際和虛幻。正所謂“忽聞海外有仙山，山在虛無縹緲間”。　　

 第三、從這些思想的產生的社會背景看，多是 “亂世” 時期的產物。　　

柏拉圖生于雅典城邦衰落的時期，那時疫癘流行，大政治家伯利克里染疾去世后，群龍無首，伯羅奔尼撒戰爭爆發，危機四伏。柏拉圖的《理想國》正是這社會動亂的產物。莫爾的《烏托邦》一書產生的大背景就是英國的資產階級的發展，剝奪了農民的土地，所謂“羊吃人”的時代。被吃掉的人，自然向往有一塊不 “被吃的”地方，于是，《烏托邦》的理想世界就應運而生。孔子生活在春秋戰國時期，諸侯混戰，民不聊生，人們普遍向往安定的社會生活。孔子作為一個民間“學者”。自然對群眾的愿望了解得多一些。因此才有他的“大同世界”說。其實，三皇五帝也不過是后世人們對清明世界的一種向往。它在歷史上是否真的存在過，是否真的如同傳說中那樣美好，至今仍缺乏足夠的可信資料。陶淵明的”“世外桃源”說，也是產在 魏晉動亂之際。至于洪秀全的太平天國、康有為的 《大同書》也無不如此。　　

第四、烏托邦思想的產生是對社會現實的種種罪惡現象的反動，這種同社會現實相對立的美好的思想，都是從道德層面上講的。          　　

烏托邦思想是針對現實社會的惡的現象，提出了相反的善的構想。他們的思維邏輯是這樣的：“現實世界是這樣的，而將來的美好社會則應該是同這樣罪惡的現實世界相反的另外一種樣子”。可見，這僅僅是一種道德的愿望。缺乏社會歷史現實發展的真實性和必然性。孔子的“大同世界”的構想，雖然是以三皇五帝時代的社會為藍本，如前所述，這個“藍本”也不過是傳說中的原始社會的社會形態。其實也不是真有的世界。至于張魯的吃飯不要錢的實踐，也只短短的三十年而已，這種實踐從歷史的發展的長河看，僅僅是一束不足論道的小小浪花而已，沒有多少實際意義和理論意義。   　　

     第五、從哲學上講，烏托邦思想是脫離實際的唯心主義。　　

無論是莫爾的《烏托邦》還是孔子的《大同世界》說，他們構想的未來社會，雖然在具體規劃上有些差別，但是，他們勾畫出的世界的共同特征都是無限完美的。然而，從哲學上講，世界上是沒有完美的事物的。包括未來的世界。這是一個基本的哲學原理。“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精”。任何事物無不具有兩重性。美與丑，善與惡，正義與邪惡，是共存共生，如影隨形，不可分割的。任何社會都是如此。不會有所謂完美理想的社會。現在一些人議論的道德的淪喪問題，認為是資本主義的發展，出現了“道德的滑坡”，這種認識是不確的。其實，人類社會的發展，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善與惡的對立。這種對立，只要人類存在就會存在，就要繼續下去，一萬年以后也是如此。因此不是“道德的淪喪”而是“道德在復印”。丑惡、貪婪、掠奪、搶占等等，這些人類的“惡”，不會因為社會物質財富的增多、物質文明的進步而消逝，它會象病毒變異那樣，不斷隨社會的發展而“變異”“復印”。我們可以從春秋戰國時代甚至從有文字記載以來的一些文獻中，找到同現代社會相同或相似的思想理論和道德材料，就充分說明了這個問題。小說《紅樓夢》誕生二百余年，歷久不衰，就是因為在《紅樓夢》中，仍然可以看到當代一些人和事的影子。《紅樓夢》給后人的巨大貢獻之一是它用活生生的人生畫面告訴人們人類的歷史從某種意義上講，就是一部真、美、善與假、丑、惡的斗爭史。未來的世界究竟什么樣子，現在雖然不能具體描繪，但是，烏托邦思想給我們描述的社會，肯定是永遠不會存在的。因為它沒有丑惡，沒有不合理，等等，這違反唯物主義的辯證法。違背 了自然界、人類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和社會發展的實際。　　

      第六 、烏托邦思想在實際的社會生活中對人們的影響具有兩重性。　　

烏托邦思想的兩重性的表現之一是它在一定的時候是動員弱者起來斗爭的思想力量的源泉，是弱者對強者抗爭、奮斗的力量源泉,是被壓迫群眾反抗壓迫階級的力量和支柱。但是，它對弱勢群體，又是地平線，可以看得到，卻是永遠也走不到、達不到的地方。從這個意義上講，它又是欺騙弱者的精神鴉片，讓人沉緬于烏托邦的幻想之中。烏托邦這個概念，無論是莫爾，柏拉圖，還是孔子，他們提出這個思想的時候，只是他們的一種理念和理想：一是人世間最美好的世界（或地方）；二是現在世界上還沒有的世界（或地方）；至于能不能實現這個理想，他們自己并不想去認真地去實行，而是給后世的指出一個光明的遠景而已。后世一些人們正是在這個朦朧的思想鼓舞下，為實現人類最美好的世界而去奮斗。“天堂”是宗教給善良的教徒們的一個來世才可以兌現的畫餅；烏托邦思想描繪的則是人間“天堂”，烏托邦思想實際上是一種沒有上帝的宗教。（洪秀全就是利用宗教宣傳烏托邦思想的）。　　

總之，我們這樣重新認識烏托邦思想是極端重要的。這是正確認識社會發展史、正確認識各種社會潮流及其許多問題的一把鑰匙。在當前有極大的理論意義和實際意義。只有正確、深入的認識烏托邦思想，才能真正全面、辯證地認識和對待當代資本主義 及其存在的諸多弊病的問題；才能真正全面、辯證的認識和解讀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論以及中國目前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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