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豫陜晉三省交界的東、西常村,自古以來有兩村對罵的風俗。每年臨近元宵節,村民化妝成各色丑角,敲鑼打鼓,立桿放炮,浩浩蕩蕩上千人,指著對方破口大罵。這一離奇的“罵社火”民俗,2007年入選河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2009年申報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城都商報兩位記者曾熙和牛亞皓對此進行了采訪。
采訪對象:屈思公,退休教師,退休前多年從事高中語文教學,被稱為兩個村中最有文采的人,他寫著一手好毛筆字,甚至被村民贊為“屈思公體”,退休后一心撲在這一民俗的資料搜集和鉆研上。
記者:有人說,您是對“罵社火”研究最透的人。您怎么概括這一民俗?
屈思公:它是東西常村村民于元宵節前后舉行的以“罵”為主線,以“性”為軸心,窮極互斗氣勢,以威懾天下、征服萬邦的“軒轅黃帝金剛仙箕天兵出師布陣法”為表演形式的一項融文藝、舞蹈、雜技、信仰為一體的大型群體民俗活動。
記者:“罵”人,文明嗎?
屈思公:我們對“罵”是有限制的。并不是什么人都罵,什么事都罵。
記者:什么人不罵?什么事不罵?
屈思公:不罵老實疙瘩的莊稼漢、不罵外來異姓人、不罵出嫁的大閨女。不罵揭短話,例如被罵的人沒孩子,就不能罵他“絕戶頭”。
記者:罵人時反穿皮襖是什么意思?
屈思公:說明自己是牲畜野獸,說的不是人話,請不要見怪。
記者:有沒有兩個人當場對罵起來呢?
屈思公:我們有規定,興罵不興當場還,誰若當場應聲,罰拿上煙到對方村賠情謝罪。
記者:罵有什么方法和技巧嗎?
屈思公:張冠李戴、指桑罵槐。
記者:有評論說,“罵社火”是一種民主監督?
屈思公:可以借此表達民心民情。現在農村很少開會,也沒有專門的制度征集群眾意見,村兩委的工作存在問題了,群眾罵出來,是提醒、警示和監督干部。
記者:罵社火,多有“性”的內容,這合適嗎?
屈思公:性,其實就是生殖器官。正常的人,誰沒有呢?它是生理和情感需要,是繁衍后代的需要。性是遠古人類戰勝大自然的力量源泉,“罵社火”保留了遠古的祭祀慶典儀章,有原汁原味、大俗大雅的民俗真魄,它有極大可能入選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
我要為這一民間風俗拍手叫好。它是兩個村子相互鞭策、激勵、監督的群眾文化活動。在這一人人參與的熱鬧氣氛中,罵者無罪,被罵者光榮。看上去瘋瘋癲癲,張冠李戴、指桑罵槐,但它不是胡亂發泄,是有的放矢,是針砭弊端,是善意提醒。它抒發了民意,溝通了干群關系,舒緩了對立情緒。
常言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兩個緊鄰的村子你看不到的問題,我看出來了,通過獸語(罵人的人反穿皮襖就成了獸,即使罵得很難聽,被罵者也不會往心里去,誰去和獸較量,把獸言當成人語呢?但是恐怕不會不留一點印象吧。)罵將出來,相互提醒,共同改進。對文明社會建設不是一個有益的探索嗎?
一個村子的群眾當面罵自己的干部(也包括富有戶)總是有些顧慮,《罵社火》這種形式很好的解決了這一問題。東村的群眾罵西村的干部,西村的群眾罵東村的干部。鄰村群眾罵本村干部,沒有直接利害關系,一方面可以避免罵得太難聽,直接進行人身攻擊。另一方面也避免干部的報復。兩個村子的群眾日常往來對鄰村的情況很了解,為對罵提供了條件。
《罵社火》的規矩是:不罵老實疙瘩的莊稼漢、不罵外來異姓人、不罵出嫁的大閨女。不罵揭短話。興罵不興當場還,誰若當場應聲,罰拿上煙到對方村賠情謝罪。我們可以看出罵社火的規矩有以下涵義:第一,權貴有罪,需要有人罵,為其贖罪。老實的莊稼漢不僅不能罵,還應當是罵社火的主題。這點和基督教文化一脈相承,基督教認為富人天生有罪,需要不斷向窮人施舍以贖罪業。第二,尊重客人。外地異性人到當地入贅,本來已經感到低人一等(傳統文化認為入贅是萬不得已才做的事),所以不能罵,還應當愛護。況且,外姓人的加入壯大了自己的力量,怎能罵出口?即就是罵,不了解外姓人的歷史,也會大失水準。第三,尊重已婚婦女。尊重婦女,就是尊重自己的母親。其他人可以罵,母親不能罵,褻瀆圣母,會斷子絕孫。第四,不罵竭斷的話。人生在世,總有不如意之處。沒有男孩子、中年喪子,摔斷了胳膊,身體畸形等等,本來老天已經給人帶來痛苦,其他人就不能再觸痛他,這也是對弱者的保護。第五,不許當場對臺罵,一方罵,另一方聽,下一場,兩方互換角色。這樣可以避免一時不冷靜,用語過激,也可以為自己罵對方做好充分準備,罵出水平,罵出精彩。
有人認為《罵社火》有性事渲染,我倒覺得沒有什么。在這一傳統的文化傳承中,我們看到祖先把性視為很神圣的事,不敢馬馬虎虎,不敢隨隨便便。總比那些臺上仁義禮智信,臺下一肚子男盜女娼的精英文化強一萬倍。農民敢于把性器官抬出來,宣揚認真處理男女關系,一來對得起祖宗,二來對得起后代,如此中華民族才能繁衍生息,香火不斷。現在的精英文化把性當做成名的賣點,視為金錢的奴隸,糟蹋了祖先,搞殘了后代,弄得艾滋病毒肆虐,生存顯現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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