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晚小品困境的本質
文諸葛武侯
在上一貼《捐助是否搞錯了諷刺對象》一文中,我就趙氏的《捐助》簡單剖析了該小品引起廣泛爭議的原因,此貼將就小品的本質再談春晚小品如今面臨的困境。
先簡單回顧一下晚會小品的歷史。晚會小品的產生有點類似于王致和的臭豆腐,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因為小品本是電影或戲劇學院里面老師布置給學生的作業,或者試題。往往是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給出特定的條件,要求學生通過表演來完成,從而實踐表演理論。可以想象,由于這種作業的開放性,在學生們向老師交卷的時候,必然會有笑料產生。所以,最早的小品創作者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都肯定是受到了這種情況的啟發,才將小品這種形式搬上舞臺。誕生了最早的晚會小品——陳佩斯和朱時茂的《吃面條》。并且一經推出,大受歡迎,時至今日,已成經典。翌年,二人再次創作小品《王老五》,也獲成功。從這兩個作品來看,其創作思路與手法完全相同,即:情節僅局限在導演與演員之間圍繞“表演”產生的溝通障礙,來依靠演員夸張的動作來創造笑料。注意:無論是在學校的課堂里,還是陳朱的舞臺上,“表演”,都是早期小品的靈魂。
也就是說,最早的小品完全是一個“技術活兒”。人們看不到什么主題,取材,不必考慮思想,不用探究矛盾。人們看的只是演員的“演技”。在本質上,陳朱的早期作品與雜技、魔術等節目區別不大,脫胎于啞劇、雙簧,甚至相聲等原始曲藝樣式。
隨著陳朱的創作實踐,小品內容不斷豐富。從《羊肉串》等小品開始,二人的作品已不再局限于僅僅展現演員演技,開始為小品設置更為具體的表演環境、人物身份和矛盾沖突。也就是說,“小品”已經向“小話劇”轉型,具備了主題思想,同時也就具備了批判、教化、審美等戲劇效果。如同把手機等電子產品越做越小,而且功能還要越來越強大,就需要更先進的科技手段一樣,把一部完整的戲劇壓縮在短短的十幾二十分鐘之內,要有起因、過程、高潮和結尾,還要設置人物關系,矛盾沖突,還要遵循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啦,一波三折,峰回路轉啦等等創作原則,還要添加各種笑料對白來逗樂觀眾。這對小品的創作者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但這一轉型,帶來的最主要的問題并非是上述技術因素,而是:小品從原始模式的“無所指”,開始變為“有所指”。為什么這么說呢?可以通過打個比方來說明。比如有個相聲叫《報菜名》,一個相聲演員如果單溜其中這趟貫口:紅丸子、白丸子、燒花鴨、燒仔鵝……就是“無所指”,觀眾欣賞的只是流利清脆的嘴上工夫表演。但如果加上前面后面的臺詞,就變成了“有所指”,他在諷刺社會上那些嘴上說得漂亮,實際上卻只想占便宜的“小氣鬼”。
我曾經說過,春晚小品既然一定要求是喜劇,那么喜劇就一定要諷刺(有所指)。沒有諷刺就沒有喜劇,如果用于歌頌目的就應該采用悲劇形式來表現。可能有些人會不同意這一觀點,倒也無所謂,這也不是我的觀點,是一個外國人叫亞里士多德說的。
為什么說諷刺會產生喜劇效果呢?這就追究到一個更為本質的問題,就是“笑從何來”?就是人們會在什么情況下被逗笑?對于這個貌似較深的理論問題,比較簡單的解釋就是:“俯視”。就是說觀眾在觀看表演時,采用了一種“俯視”的視角,從而在潛意識里面產生出一種優越感。比如一個人回到家,進門坐沙發脫褲子,剛脫到腳面上,桌上電話響了,他趕緊起身去接,結果被褲子絆了一個大跟頭,逗得人哈哈笑。這就是因為觀眾在潛意識里產生出了“這人真笨”的優越感。有人把喜劇表演比做“審丑”藝術,來和審美相對,其實也不無道理。但是“審丑”并不是目的,喜劇諷刺是為了揭露“丑”,批判“丑”,達到打擊“丑”,甚至消滅“丑”的目的,其本質仍然是為了弘揚“美”,推動“美”。
所以喜劇小品的選材,最重要的就是要找準諷刺對象。如趙氏小品《賣拐》,辛辣生動的諷刺了某某功及其信徒們,雖然稍嫌隱晦,但也不失為上乘之作。而同樣為趙氏小品的《拜年》,其主要笑料來自于對農民的諷刺,諷刺他態度上的兩個急轉彎——見了干部,起初畏首畏尾,見對方失勢馬上趾高氣揚,知對方得勢又嚇得驚慌失措。這部小品披著諷刺的外衣,其本質上是在歌頌黨的基層干部,是在針對現實生活中農民對一些基層干部利用職權等不正之風的不滿情緒,來表達干部其實是好干部,而可笑的是農民這一思想。我曾和一些農村親屬一道看《拜年》,節目把大家逗笑之余,有人雖然還帶著笑,但張口就來了一句:“凈扯tmd蛋!”他的潛意識是壓根不相信生活中存在范偉所飾演的那樣的好干部(即使存在也是極少數)。
如前所述,笑聲是諷刺帶來的,人們并不是因為看到有這么好的干部,全家人都哈哈大笑——那是抽瘋。試想在兩會期間,領導正在臺上做報告:我們取得了無比輝煌的成績,人民生活水平穩中有升,社會發展長足進步……一聽到有這么多好事,有人當場無比興奮,情不自禁,哈哈大笑,前仰后合,那我看這位同志的政治生命堪憂。
我們有幸生活在這樣一個大時代,現實生活豐富多彩千姿百態,在無比發達的傳媒力量下,正在上演著的一幕幕悲喜劇無時無刻不充斥著我們的視野,很多原汁原味的現實事件的精彩程度都遠遠超過文藝作品。如果春晚真正本著過大年讓老百姓樂一樂的目的,那小品的創作源泉真可稱得上無窮無盡。如果《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的作者吳研人重生的話,肯定沒法重新下筆寫他的同名大作。因為當今中國的“怪現狀”實在是多得不得了,他的書一輩子也寫不完。
比如:一個官員,大談“反腐倡廉”的話音還未落,警車就開進了會場;一個學者,講臺上剛剛作完道德文章,下了課就鉆女學生被窩,教授“潛規則”課程;一個大夫,口口聲聲救死扶傷,可要見不到紅包,開刀時就來個麻藥減量幫病人鍛煉意志;一個患者,“B超”啊“CT”等等先進診療技術無數遍,可最后還不得不開胸驗肺才能下結論;一個犯人,都進了看守所了,還有好心情玩童年游戲“躲貓貓”,而且還能把自己小命玩進去。這樣的現象、事例簡直數不勝數,哪個網站上都有一大篇。
這些題材哪一個不是充滿著強烈的戲劇效果與反差呢?對任何一個材料稍稍加工處理一下,我看都會逗得人們捧腹大笑。所以看來小品創作選材不但不難,而且是容易得很。在這個時代里面,要找一個好笑的題材,簡直比在浴池里面找雙拖鞋都容易。
可是為什么我們還是看不到精彩的演出呢?這個大家就只能意會了。只能簡單的說:春晚的關鍵詞永遠不是什么“吉祥”、“喜慶”,而是:“審查”和“槍斃”。
所以我建議,春晚小品還是回歸原始模式,演員們像馬戲團的小丑那樣,秀一秀演技也就罷了。比如趙本山可以敲一鑼,讓小沈陽繞著場子耍一耍,因為他的表演功力是很好的。我的意思是,既然為了構建和諧社會,那最好誰都別諷刺。你既然不敢諷刺官僚和精英,也就不要來諷刺我們的農民朋友。難道農民朋友們真的看不懂嗎?想想老人家的那句話吧:群眾是真正的英雄,而我們自己則往往是幼稚可笑的,不了解這一點,就不能得到起碼的知識。
2010-0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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