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杜甫這些人,都是古代的公共知識分子
●缺乏公共關懷和社會良心,期待收獲又害怕承擔社會責任,這樣的群體誰會尊重
●價值觀的分歧是最難縫合的,特別是當讀者變得固執,而作者又難改自負的時候。詩歌的困境,從本質上來講,是文化市場對詩人的報復
一寫下這個標題,我額頭便開始直冒冷汗,因為我知道,這樣一來,文章的打擊面太大,得罪的人可就多了。但是沒辦法,標題不能改,因為事實就是這樣。說假話是要害人的。
最近,有人在南方都市報等及其它文學期刊上撰文,大嘆“這年頭搞純文學不好過”,其中尤以詩人的牢騷最盛。諸君想不通,自己對社會貢獻這么大,偏偏還遭此冷落,這樣的社會機制也太壞了吧,這不是搞逆淘汰嗎?稍懂點理論的人還分析,是不是環境改變了人,造成大家都對文學失去了興趣。
讀著這些文章,剛好有位好友又出了本詩集。于是我問他拿了多少稿酬,沒想到話音剛落,他便笑:“你真是幽默。這年頭哪還有出個人詩集能賺錢的,出版商不漫天要價地收錢就阿彌陀佛了。”這話一點不假。個人詩集自費出版,十個有九個虧,剩下一個賺,應該是仰賴了行政命令來攤派銷售。
的確,市場經濟也許過于殘酷,但詩歌作為一種文化產品,在商品市場的失落卻是不容回避的現實。詩人都想靠寫詩來養活自己,這種心理是很好理解的,只不過,詩歌一旦成為商品,在市場流通,便要接受市場的檢驗,讀者買書跟上館子吃飯是一樣的,都叫消費,誰都不會為沒有商品價值的東西去掏錢。
當代詩人寫的詩沒看頭,并不是我一個人的觀點。問題是,現在的文學圈很怪,詩歌的評價標準都掌握在詩人和詩評家的手上,真正的終端消費者,也就是那些掏錢來買詩的人,反而沒有了說話的權利。因為,這些人往往被看作是沒有鑒賞能力的人,因此報刊也不可能發表他們的意見。殊不知,東西好不好,到市場走一圈就知道了,誰也騙不了誰。調查的數據一出來,可糟糕了!不行,沒人要,賣不動。連分銷商都不愿意拿貨。真是慘不忍睹。
怎么啦?在詩評家嘴里神乎其神、妙不可言的東西,一到了消費者的面前卻一文不值,甚至無人問津。現代人難道就沒有一點精神追求了?市場失靈?讀者沒眼?
再看一下,細想一下。不對啊,唐詩三百首收錄的是千百年前的舊詩,為何在市場上還一如既往的走俏。像李白、杜甫、陸游,這些都什么人啊?用粗話說,骨頭都霉了不知多少回了,寫的東西怎么還有人看?不但在當時膾炙人口,而且在作者死后,仍傳頌不絕。
看來,不是因為古代人的鑒賞能力比現代人高,而是因為李白、杜甫這些人,都是古代的公共知識分子,你看看那些千古絕唱,“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艙海”,“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抬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哪一首不是關心公共話題,抒發公共情懷的典范,即便寫個人的情感體驗,也無不在影射共性、求合共鳴。哪像現在的詩人,要不就是無病呻呤,要不就是不知所云。
我不懂文學理論,因此不知道時評算不算是一種文學作品。與詩歌市場的普遍不景氣相映成趣的是,以關心民生、針砭時弊為特色的新聞時事評論,反而成了異常走俏的文本。老百姓每天拿起報刊,閱讀著這些短小精悍又意味深長的文章,無不為作者的仗義執言和社會良心所感動。雖然文學也具有多功能性,但將心比心,那些一直以人格高尚自居的詩人們,卻每每在公共事件和公共話題面前遁影無蹤,特別是要他們走到公共領域來承擔社會責任、執筆投槍的時候,他們要不噤若寒蟬,要不退避三舍,這樣的恣態跟他們響應權貴號召,歌功頌德,諂媚折腰的扮相相去甚遠,能不讓公眾傷心唾棄嗎?缺乏公共關懷和社會良心,期待收獲又害怕承擔社會責任,這樣的群體誰會尊重?
任何時代,公眾對某一社會群體都懷有特定的人格期待。詩人對公共關懷的集體無意識,是公眾對詩歌這類文本失望的根本原因。今天,說詩人是最缺乏公共精神和責任感的社會群體之一,言重但不為過。價值觀的分裂是最難縫合的,特別是當讀者變得固執,而作者又難改自負時候。詩歌的困境,從本質上來講,是文化市場對詩人的報復。中國詩人們今天的群體失落,又讓多少其它職業群體看到了教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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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烏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