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業廢水排放 | 圖片來源:網絡
某天早晨,一睜開眼睛就看到幾篇關于福建泉港6.97噸化學品泄露的報道和文章。
沒去現場,對當地的情況沒有直接的發言權。只是從剛從現場回來的伙伴那里得知,目前具體的泄露物質還不明確,對環境和居民健康的影響都還沒有專業、客觀、充分的評估。
情況有可能比一些自媒體描述的要好一些,但也有可能比目前的正式通報要差很多。畢竟從我們目前看到的當地人、參與救援人員的身體反應上來看,防護還不到位,情況不算樂觀。
這很容易讓我們想起了日本60年前的水俁病事件。相似的是同樣是工業污染、同樣發生在一個漁場、同樣給受害者帶來了健康影響,不一樣的是污染物質不同、嚴重程度有差異。
但是對日本來說,水俁病事件是一個歷史轉折點。這個二戰后一直不遺余力發展重化學工業的國家,終于意識到,這種發展模式的代價是人的健康和生命。
沒有水俁病事件等一系列環境污染事件,就不會有如今日本大家羨慕的干凈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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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6年的4月21日,本來是日本最南邊的城市——水俁市入江村平常的一天。直到一位住在水俁灣附近的五歲小女孩田中靜子突然出現口齒不清、走路困難、狂叫的癥狀。
而在她之后,一些村民也陸續出現這樣的怪癥狀,包括田中靜子二歲的妹妹。
一個月后,田中靜子雙眼失明,全身性痙攣,不久就死掉了。
在她之后,許多村民也陸續死亡。但醫院都無法診斷出確切的病因,只好將這種病稱為“中樞神經系統怪病”。
患水俁病的貓
隨著患病的人越來越多,當地居民發現,其實早在人生病以前,當地許多貓已經出現了同樣的癥狀,例如走路不穩、抽搐、甚至跳海自殺。
這時,醫生細川一發現患者大多來自漁民家庭,他認為事情嚴重,向政府提出盡快開展調查。
這是第一次,水俁病不再作為個例,而是作為一種現象,被正式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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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廠排污口和水域灣的位置示意圖
細川一醫生上報后,水俁市設置了調查委員會,委托熊本大學進行調查。
由于發病的人大部分是漁民,學者們很快就將研究重點聚焦在他們食用的水產品上。
他們對死者、海鮮、水都進行了檢測。
通過檢測,熊本大學的學者們在1958年公布了初步結論:
怪病的原因,很大可能是由于當地窒素公司一家氮肥廠,不經處理往水俁灣排放的有毒工業廢水。
污染物通過魚蝦,進入食用魚蝦的人體內。
初步結論得出后,引來一片恐慌。以打漁為生的水俁村居民,自己的海產品再也賣不出去。
失去了生計,別無選擇,他們只好繼續食用明知有毒的魚貝,以此為生。
惡性循環,中毒的人數急劇增加,病情也越來越嚴重。
水俁病患兒
一年后,1959年,熊本大學醫學部水俁病研究班發表正式的報告,指出在1932年到1968年間,一共有數百噸的汞被排入水俁灣。
這些含大量汞的工業廢水被海洋里的微生物食用,變成了劇毒的甲基汞。
然后,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處在食物鏈頂端的人,再吃掉大魚后,甲基汞就在體內形成了生物累積,再對腦部和身體其他部位造成損傷。
根據當時的檢測,水俁灣里的海產品含有汞的量已超過可食用量的50倍。
工業污水排放
簡而言之,正是窒素公司長期往海里排放的含汞工業廢水,造成了當地居民致命的汞中毒。
全市四萬人,有一萬人發病。
1960年,當地居民因為汞中毒而出現的怪病,被正式定名為“水俁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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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并不是就在這里結束了。
調查結果公布以后,窒素公司并不承認是自己的錯。
雖然他們答應為當地居民安裝凈水器,但他們堅持認為,自己排放的工業廢水不會導致人體中毒和水俁病。
而與此同時,工廠還繼續向水俁灣排放含有汞的廢水,一刻都沒有停止。
對于前往當地調查和拍攝的記者,他們還雇傭打手進行武力威脅。
知名的美國攝影師尤金·史密斯就被打手毆打,一度失明。
尤金·史密斯
瑪格南圖片社的天才級攝影師,因二戰時期作品而知名的尤金·史密斯本在1971年已隱居,但受當時美國《生活》雜志編輯的委托,再次拿起相機記錄日本水俁病人。
史密斯和他的妻子在水俁村住了三年,吃自己種的蔬菜,每周只花50美元生活費。
這張名為《智子出浴》的照片,是尤金·史密斯拍攝水俁病人里最著名的一張照片,有人形容它就像圣母瑪麗亞抱著基督尸體的宗教畫。
照片中的智子,因為母親懷孕時吃了水俁灣有毒的魚蝦,出生后就得了先天性水俁病,失明、癱瘓、殘疾。
而母親抱著沒有生活自理能力的她,溫柔地給她洗澡。
尤金·史密斯拍攝的排污現場
先天性水俁病患者(胎兒期染病)貴子和媽媽
尤金·史密斯攝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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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和窒素公司談判
在調查結果公布以后,日本政府并沒有很快積極地介入水俁病的處理中。相反,在漫長的水俁病受害者和窒素公司的拉鋸戰中,政府更多是一個作壁上觀的角色。
政府不作為,受害者不得不自救,日本的環保運動由此拉開序幕。醫生、學者、律師都參與到替水俁病患者爭取權益的社會運動中來。
直到1968年9月,事情發生12年后,政府才正式認定窒素公司排污是水俁病的元兇。
但這樣延誤的后果是:
窒素公司又繼續肆無忌憚地多排了12年有毒工業廢水,水俁灣的污染更加嚴重。
發病后的三個月內有一半的重病者死亡。
經研究者證實,這樣的污染,已經通過孕婦,造成了多例胎兒的先天性水俁病。
而由于水俁病沒有根治辦法,所以很多患者雖然活下來了,但卻終生遭受后遺癥的折磨、生活無法自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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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1年,水俁病發現整整17年以后,日本終于成立了環保省,官方開始把環境保護優先級提高,從之前發生的工業污染中吸取教訓,并逐步通過法律規范了政府、企業、學界和公民在環境保護中的責任和權力。
而水俁病受害者針對政府和污染企業提出的公益訴訟,直到事件發生的半個世紀以后才結束。
2010年3月29日,日本政府、熊本縣政府和2100名水俁病受害者的原告團達成了和解協議,國家和地方政府一次性支付每名受害者210萬日元(約兩萬三千美元)和每月支付每人最多17700日元(約190美元)的醫療費。
日本熊本縣水俁市水銀公害引起的水俁病事件,這才告一段落。
馬克吐溫說,歷史不會重演,但常常驚人的相似。
也希望和這段歷史相似的是,這次的泉州化學品泄漏事件能夠成為一個環境改善的轉折點、和人為的環境事故的終點。
文章來源:“動物雙城記”微信公眾號
原標題:一個國家終于決定要進行環境保護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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