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編者按：支付寶墮落風塵，我們不僅需要挽救失足少女，也必須對被金錢定義的社交生活，說不!

　　從11月27日早上開始，支付寶拓展了其社交功能，新上線“圈子”服務，其中發布了大量女性衣著裸露，姿勢挑逗的照片，附上曖昧的留言“求打賞”或“求帶走”。這些充滿性誘惑力的圖片引起了關注和熱議，不少人認為這基本上就是公開賣淫，有網友開始稱支付寶為“支付鴇”，還有網友認為支付寶的舉動是“社交的一小步，援交的一大步”。直至29日，支付寶母公司螞蟻金服的董事長彭蕾發布了內部信予以道歉，反思部分圈子的“不擇手段無節操”和過分的“赤裸相見”并決定：“所有打擦邊球嫌疑的圈子立刻解散，惡意發布突破底線圖片的用戶永久封號并永久不能注冊，團隊內部討論整頓。想清楚并寫下來，我們要什么不要什么，嚴格執行。”無論是彭蕾的道歉還是最終的舉措，都主要針對的是支付寶圈子發布過多裸露圖片一事。支付寶方認為曖昧的“擦邊球”和“大尺度”是自己犯下的最大錯誤。

　　色情和裸露的確是圈子服務最吸引關注的地方，但是剝開色情的外衣，通過把社交簡化為援交，支付寶實質上完成的是一場資本市場下粗暴的人群劃分與人際關系設定。

　　女性＝肉體，男性＝金錢？明目張膽的性別異化

　　支付寶聲稱，推出圈子這種社交服務的初衷是聚合愛好與需求相同的人：“我們認為支付寶的實名和信用體系有著天然的優勢，并且基于對4.5億用戶的畫像能夠更加精準地聚攏有相同愛好、共同需求的人”，并宣告還要推出讀書，金融，寵物等多個圈子，然而事實上是，在圈子的規則下，一切“交友”對象都被簡單粗暴地劃分，估價與推廣。

　　活躍度和討論度都很高的“校園日記”和“白領日記”這兩個社交圈使用規則規定，只有認證過的女大學生和白領才能發布動態，其他人只能點贊和打賞。而且，評論區都僅對芝麻信用滿750分(在支付寶里存款/交易較多)的用戶開放。簡而言之，就是女學生/女白領發布自己的照片，要求互動和打賞，經濟狀況較好的用戶評論和付錢，一種金錢獲取美色的氛圍不言自明。

　　不過，圈子的橫空出世之所以引起眾多討論，最大的原因并非僅是色情，而是其對用戶和服務的劃分規則露骨又性別歧視得難以置信，性別觀念和兩性關系在這里“一朝回到解放前”：

　　在圈子里，所有被展示的都是女性，幾乎沒有任何男性自拍和展現肉體的照片。在這個世界中，女性的欲望幾乎是不存在的。女性這一復雜的概念被扭曲和異化成一群熱衷于展現自己的肉體，獲得異性贊美和金錢的美麗玩物。

　　英國藝術批評家約翰·伯格在《看的方式》一書中寫過：“男人觀看女人，女人觀看自己，這不僅表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系，還表明女人和她們自己之間的關系。(女性)把自己變為一個對象，并且是一種特別的視覺對象，一道風景。” 被看的女性只是一個觀賞品評的對象，而看的男人才是真正的觀賞者和品評者。這種主動與被動的關系中暗含著一種兩性之間的權力關系，女性雖然是美的主體，但她們都意識到自己需要被觀看和贊賞，需要引誘招呼挑逗和渴望不在場的男性。

　　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圈子中發言的無論是“女學生”還是“女白領”，大部分發布內容幾乎都和生活樂趣，個人愛好，家庭背景毫無關系。在這里，她們的身份和小卡片上的都市麗人、少婦、空姐、白領……沒有什么不同，只不過是衣著時髦和青春靚麗的代名詞而已。

　　與此同時，男性則是作為急于滿足欲望的主體，也就是愿意為性付出金錢和時間的消費者出現。在美女洋房汽車成功男人的標志模式中，男性的形象簡單粗暴地被經濟條件所制約和衡量，他們所追求的女性實際上也是一種財產，與男人所擁有的其他財物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

　　750信用分的“泡妞資格”變成了成功者和屌絲的區分門檻，“你的芝麻分多少?”變成了勝利者可以沾沾自喜向周圍人問出的問題。為了獲得更多的肯定，男性選擇給美女自拍點贊，打賞甚至為了留言而將存款從銀行轉入支付寶中，或者提供更多的資產信息，比如在支付寶上登記職業信息、車、房等等，甚至多用支付寶消費，用螞蟻金服推出的產品。

　　兩性之間關系以及男女性別在社會中的角色本是復雜多變，多年來一直被探索的話題，如今通過一張張ps過度的自拍照，多維度的關系被擠壓，反而強化了平權運動運動試圖打破的壓迫性結構，即只把男性為資源占有者，而女性通過男性獲取資源。

　　探索一種明碼標價的社交關系

　　比起漫無目的的“附近的人”和“搖一搖”以及只有用戶頭像能夠讓人一窺真貌的陌陌等交友軟件，支付寶顯然在探索一種明碼標價的社交關系上邁出了更大一步——通過玲瑯滿目的商品展示技巧，彰顯了經濟實力和顏值在人際關系中的重要性，這種炫耀性消費的商業文化動搖了人際交往的意義和概念，模糊，扭曲和重新塑造了人們的欲望與情感。如今，標簽化和功利的交際關系正在逐漸變成交際構建中的主流。

　　在最新一季的電視劇《黑鏡》中，展現了一個以社交媒體評分為階級準則的社會。分值高的用戶就可以出入高檔的酒店機場，交往富有的朋友，分值低的人連汽車加油都會受到阻礙。如此離奇的場景讓不少觀眾都啞然失笑，但又脊背發涼地意識到，這和如今的給美女顏值打分，給男性信用評分頗有類似之處。電視劇荒誕的世界隱約昭示著我們社會未來的圖景，只是那離奇的未來隱喻似乎比阿里所制造的現實更善意一些：男性女性處于同一個評估系統。

　　古人說，潘驢鄧小閑。而如今類似的新型標簽則是高富帥，白富美和網紅。各大相親節目，交友平臺，社交媒體反復強調和灌輸的標簽概念都是鼓勵階級與功利交際的典型，商業公司鼓勵這種簡單，便捷，快速的人群識別和交際，從而更好地盈利。

　　和眾多光鮮亮麗的廣告一樣，獲得利益的第一步是分化客戶群體并塑造不同需求。所有的社交類型都被簡單化，標簽化和大數據化，商業公司鼓勵人群僅僅被分為男神，女神，男屌絲，女屌絲;人群之間的關系僅僅被分為“我的好友”，“陌生人”和“黑名單”，以便創造出明確而整齊的群體劃分，由此杜絕興趣愛好和需求過分碎片化的客戶群體。同時，通過不斷向消費者灌輸：每個女神都需要一只讓自己美美的“斬男色”口紅和每個成功男士都應該喜歡給女大學生打賞，誘惑性地塑造了不同性別，不同階層的消費者的欲望和追求。

　　第二步，將這種欲望和追求簡化為消費，以創造出資本流動。無論是在社會生活，還是在日常生活領域，有大眾傳播能力的媒介無時無刻不在散播著千變萬化的欲望話語，消費沖動在豐盛的慫恿之下源源不斷的流出來，我們流連于商品之間，最終淹沒于商品之中，就連千變萬化的人際關系也被簡化成了由商品購買所維系起來的關系。

　　在國內的社交媒體中，微信最先開始將錢直接引入社交。用錢解決了祝福，用紅包滿足了交際——2014年春節啟動的微信紅包大獲成功，如今所有人都習慣在微信上發放或者收取紅包的時候，人情可以用金錢解決的用戶教育已然初步完成。現在，離錢更近的阿里巴巴以及旗下的支付寶有機會接過這個趨勢，繼續深化消費場景下的社交關系。商業公司不斷告訴客戶，時間和精力的投入，個人的社交魅力和興趣愛好都遠遠不如金錢容易量化。消費是一種宣告自己閃亮登場的方式，也是一種讓自己的投入和對方的收獲高度可量化的方式。因此，為了獲得更多的贊美，女性選擇在盛大的雙十一買買買，并且曬出自拍照。男性則負責用錢點贊，一切炫耀性消費都顯得如此順理成章。同時，身份認同，地位認同和人際關系也在這種明碼標價的消費中被重新定義和解釋，最終調整成單一的，最符合商業利益的模式。

　　如今，盡管支付寶方已解散所有涉及色情的圈子，然而在其他不少社交媒體上，類似的場景依舊比比皆是：美少女們的自拍依舊吸引著大家的眼球，每一張年輕又濃妝艷抹的臉上都寫著待價而沽四個字。

　　當我們抱怨陌陌們和探探們所代表的現代社交媒體讓性行為變得過分便利又草率，從而使愛情變得稀有的同時，也許更應該警惕隱藏在紅包和自拍背后的支付寶邏輯，即一種消費下的兩性角色與人際關系——當所有的人和關系都與商品一樣都納入消費領域的時候，再也不存在一見傾心，若即若離，欲說還休，漸入佳境等復雜曲折的相處過程。商業邏輯下，我們最終得到的必然只能是商品和顧客的角色與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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