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9日，《新華每日電訊》在第2版用一溜的版面報道、評論了印度撤軍。[i]延續了幾乎整個夏季的中印邊界對峙偃旗息鼓了。當我們從某青年團體的新媒體平臺移步至《人民日報》等官方媒體，中印對峙似乎只是一段無足輕重的小插曲。瀏覽這期間的《人民日報》對國際局勢的評論，可以很容易發現，在官方思考中中國國家的真正利益在哪里。8月28日，《人民日報》理論版發表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署名文章《全球經濟治理體系變革的歷史邏輯與中國作用》。[ii]國家最高“智庫”推出的文章，相比于大國領袖們的講話，其內容更為直白一些。因此，我們不妨在剔除其中云山霧罩的口號后，來“學習”一下這篇文章。
在自由貿易問題上，文章批評了“一些發達國家”。更進一步，文章寫道，“發達國家的一些群體錯誤地將本國的社會問題歸咎于經濟全球化，歸咎于其他國家的‘不公平競爭優勢’。”該文認為，當代全球治理體系“以貿易投資自由化為主流價值觀。”面對發達國家可能出現的反全球化聲浪與政策，中國要“維護經濟全球化的大局”。換句話說，中國并不謀求“推倒重來”現有的“全球經濟治理體系”，中國的“變革”方案是“完善”現有體系。而事實上，“近年來，中國與國際社會加強合作，旗幟鮮明地反對各種形式的保護主義，堅定不移地維護貿易投資自由化、便利化。”而“全球經濟治理體系”需要變革是因為它不公平，是因為，“全球經濟治理的投票權、話語權分配并未充分反映國際力量對比的這一革命性變化”。“全球經濟治理體系”要“切實反映國際經濟格局的深刻變化”。
文章的用語很含蓄。按照文章的說法，謀求變革的群體是“新興市場國家和一大批發展中國家”。而中國只是其中的一員。只不過，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因此中國只是要“更加積極地”參與“全球經濟治理體系”的“集體領導”，“為世界提供越來越多的公共產品”。
文章呼吁要“堅持合作共贏”，因為，“應當認識到，維護經濟全球化大局符合世界各國的共同利益。”只不過，目前，“由發達國家主導的國際經貿規則，本質上是有利于發達國家而不利于發展中國家的。”文章認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存在“不同甚至截然對立的觀點”。文章沒有說出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究竟持了怎樣的觀點。不過，美國“開始試圖將國際經貿規則的調整引到對自身更加有利的方向。歐洲一些國家內部也出現了日益強烈的反經濟全球化情緒。經濟全球化走到了十字路口，全球經濟治理體系面臨方向性選擇。”中國堅決反對這種本國利益優先的做法，因此中國堅決支持自由貿易。
而中國不僅要反對本國利益優先的做法，而且要進一步推動全球化。“全球經濟治理體系存在碎片化與低效率，已經難以有效應對國際經濟面臨的新問題。”在這一“經濟全球化走到了十字路口，全球經濟治理體系面臨方向性選擇”的時刻，中國將引導這一切。
文章認為“全球化”符合世界各國共同利益，而中國將為了發展中國家們進一步推動全球化。對此，中國將通過也參與到全球化的“集體領導”諸國隊伍中來。這篇文章諄諄教導著發展中國家，“領導”你們的還缺少一個國家。事實上，中國也不斷通過行動來證明自己絕不是口炮黨，中國在不斷地尋找被其領導與共同去領導的伙伴。
近日在廈門，除了熱烈地呼喚下一個“金色十年”外，新華社也對匯聚了“約1000名中外工商界精英”的國家工商論壇進行了報道、評論。[iii]該文提及五國“產業結構互補”的同時，也提及了積極布局俄羅斯體育用品市場的安踏、在印度和巴西生產了2800萬臺終端設備的聯想。此外，報道也提及，“其他金磚國家的產品也大量出口到中國。數據顯示，巴西的果仁、俄羅斯的礦物燃料、南非和印度的珍珠、寶石、貴金屬是“爆款”。2016年一年，中國就進口巴西的果實果仁類產品155億美元。”
中國的“結伴”范圍并未止于這些新興市場國家。今年，中德之間便是一片喜氣洋洋的景象。
在5月26日與27日的G7峰會上，英美對自由貿易立場令德國感到巨大的失望。[iv]不過，隨即，德國便迎來了它的新伙伴。6月1日，兩國政府首腦在柏林共同會見記者。中國國內新聞以“力挺自由貿易”為題報道了此事。[v]中方表示，“中國將全力支持德國主辦G20峰會，并以此向世界發出維護貿易自由化投資便利化的積極信號。”而德國隨即也表示了將督促歐盟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國家地位。
根據2001年中國加入WTO時的協定條款(即《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議定書》第十五條)，世貿組織成員國對中國進行反傾銷調查時，參照“替代國”市場價格而非中國的市場價格這一行為將于2016年12月11日終止。然而，在2016年11月份，歐盟委員會表現出貿易保護主義態度，拒絕履行“第十五條”義務，而認為中國存在“市場扭曲”。[vi]歐盟這一態度在6月初中國“旋風式”外交后改變。在6月4日的中歐領導人會晤后，“歐方表示正在修訂相關法律，將采取非歧視性的、符合世貿規則的做法。”[vii]歐盟委員會容克表示，“歐中雙方都致力于開放的世界、基于規則的國際體系、自由和公平的貿易”，容克還表示，中歐“作為堅定的朋友和伙伴，我們將永遠保持真誠并具有建設性，這是我們伙伴關系的力量所在。”[viii]這一樂觀的情緒也帶動著中歐工商界。中國民營500強第4名的微信公號在6月9日，以回憶馬克思恩格斯在布魯塞爾的共產主義事業為引子，熱情洋溢地描述了6月2日中歐工商峰會上集團董事局主席與德國雇主領袖們的交流。[ix]
七月初，中德關系迎來了一個新的高潮。根據新華網對當時中德會談內容的報道[x]，會談中，中國元首稱“中德建交45年來雙邊關系的發展是一個‘成功故事’”，默克爾則稱自己“認真閱讀了”對方出訪前夕發表的文章，并贊同其中的各種對中德關系的評價，并且，“德國政府百分之百堅持一個中國政策，愿同中方在‘一帶一路’框架下加強經貿、互聯互通合作”。而兩國“都是貿易大國，也是經濟全球化的受益者、支持者、維護者”[xi]。
縱貫整個夏季，除了七月末至八月中旬稍顯寂靜外，外交上，中國敏銳而大踏步地執行著其維護全球化、以自由貿易為切入點重新整合國際力量的雄心。正如8月28日那篇文章所說的，中國正面臨著歷史性機遇?；蛟S，我們可以期待在未來看到全球自由貿易新領袖的誕生。世界體系舊的主導國在衰落，新的主導國們在崛起。
在這一背景下，也難怪為什么近些年來會出現一些十分新鮮的“反對資本主義”的理論。畢竟，理論上的問題只有在實踐中才能得到真正的回答。如果“資本主義”只是美國，那么，隨著特朗普上臺，美國以外的資本家也的確日益感到“資本主義”令人難以容忍。畢竟，中歐所有工商業雇主都明白，“反對資本主義”是“為了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xii]。
不過，“即使自由貿易在世界各國之間建立起友愛關系，這種友愛關系也未必更具有友愛的特色。把世界范圍的剝削美其名曰普遍的友愛，這種觀念只有資產階級才想得出來。在任何個別國家內的自由競爭所引起的一切破壞現象，都會在世界市場上以更大的規模再現出來。”[xiii]“在現代的社會條件下，到底什么是自由貿易呢?這就是資本的自由。排除一些仍然阻礙著資本前進的民族障礙，只不過是讓資本能充分地自由活動罷了。不管一種商品交換另一種商品的條件如何有利，只要雇傭勞動和資本的關系繼續存在，就永遠會有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存在。那些自由貿易的信徒認為，只要更有效地運用資本，就可以消除工業資本家和雇傭工人之間的對抗，他們這種自信狂，真是令人莫解。恰恰相反，這只能使這兩個階級的對立更形顯著。”[xiv]當然，這絕不是說要求退回到更早些時候的無自由貿易時代，在當下這是事實上不可能的。同時，“自由貿易引起過去民族的瓦解，使無產階級和資產階級間的對立達到了頂點?？偠灾?，自由貿易制度加速了社會革命。先生們，也只有在這種革命意義上我才贊成自由貿易。”[xv]
[i] http://203.192.15.131/content/20170829/Page02HO.htm
[ii] http://paper.people.com.cn/rmrb/html/2017-08/28/nw.D110000renmrb_20170828_1-07.htm
[iii] 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7-09/04/c_1121596708.htm
[iv] http://www.cankaoxiaoxi.com/world/20170527/2051717_3.shtml
[v] http://www.gov.cn/xinwen/2017-06/01/content_5198969.htm
[vi] http://language.chinadaily.com.cn/2017-06/02/content_29590656.htm
[vii] http://www.gov.cn/premier/2017-06/04/content_5199817.htm
[viii] 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2017-06/01/c_1121072236.htm
[ix] https://mp.weixin.qq.com/s?__biz=MzA5NDU0MjMwNg==&mid=2652546435&idx=1&sn=11ef200d728298c6ec37959ae7dd19b6&chksm=8ba3050ebcd48c186ba828285ba951f291c10513d73d6b4fda29ba1aced8f7df1770c49a8d02&mpshare=1&scene=1&srcid=0904DM3fOfqpS35Pt63XxRlM&pass_ticket=tLOkqTCuM0bBbRGRoVtUFZSg5ErWPYeldJXOZviIWI6VddrNZBEjLPbfg3CP7rea#rd
[x]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7/05/c_1121270475.htm
[xi] http://news.xinhuanet.com/politics/2017-07/05/c_1121266559.htm
[xii] https://www.welt.de/debatte/kommentare/article166231727/Fuer-eine-bessere-Welt.html
[xiii]《關于自由貿易的演說》，《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一版第四卷，人民出版社，444-459
[xiv]同上
[xv]同上
封面圖片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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