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先生不愧是天生網紅,他目前提名的這些部長,一個個都是奇葩人物,頗具互聯網時代的后現代抽象氣質,可以說歐美所有政客加起來也沒有特朗普能整活。目前,在特朗普的一系列政策計劃中,大規模削減美國政府開支計劃無疑是最受關注的。一來是影響最大,二來是主導這一項目的是英文世界另一個頂流網紅馬斯克。
抽象狗狗部
這項宏偉的計劃真能成功嗎?筆者目前相當不看好。政府效率部這個與著名表情包以及馬斯克大量持倉的狗狗幣同名的部門,一開始就充斥著抽象的氣息。
它不是正式部門,屬于咨詢委員會性質,從馬斯克的相關言論看,這位硅谷鋼鐵俠更像是把這項艱巨的改革計劃當成了政治過家家,或者最終可以讓自己獲利的工具。起碼特朗普當選之后,馬斯克的狗狗幣出現了大幅度上漲。政府效率部另一位領導,拉瑪斯瓦米的發言更為抽象,他認為應該按照編號的單雙數,解雇百分之七十五的聯邦雇員。
雖然不是正式部門,但從現在的跡象來看,這個部門的權力可是一點都不小。在特朗普當選之后,馬斯克大量參與了特朗普的各種政治活動,從關系程度來看,馬斯克現在的權力怕不是比一般的副總統還高一些。有人認為馬斯克是拎不清自己的位置,遲早要跟特朗普鬧翻,也有人認為馬斯克天天跟特朗普粘在一起是為了蹭他的安保以防止被人干掉。無論如何,這種情況下政府效率部也就有著巨大的權力。
比起狗狗部的宏偉計劃,多數人首先不看好特朗普和馬斯克這兩位當代異人與呂不韋的關系。回顧我國古代的一些著名改革案例,主導改革的大臣與皇帝的關系,對改革進程往往影響巨大。這在現代政治體系中本來是應該避免的事情,但美國當下的政治情況確實在很多方面都頗有古典之美,以至于美國的政治觀察家們不管是什么立場,都開始考慮這二位特立獨行的網紅如果不小心翻臉了怎么辦。這對于改革絕非是一個好兆頭。
筆者無意在這里發散宮廷政治學,即使特馬二人真的君臣相得,這事也很難辦。馬斯克這套債務過多的說辭,長期以來是共和黨這邊的標準口徑。里根當年也搞過類似的事情,計劃削減四千億美元的預算,并且主導這一項目的人也不是什么公務員,而是企業家出身的人,結果號稱小政府的里根加劇了美國預算的膨脹。
削減美國政府預算較為成功的也就一個克林頓,但那也是當時的客觀條件導致的,并不單純是政策效果。更何況克林頓先生是民主黨總統。而如今的美國經濟,已經高度依賴政府債務驅動,想要改變談何容易,特朗普第一個任期的時候,也有類似的口號,但是結果我們也看到了,美國債務的增長并沒有控制。畢竟作為共和黨,除了開支問題,給大企業減稅也屬于祖宗家法。
兩萬億從哪砍?
更根本的問題在于,馬斯克計劃砍掉的兩萬億,到底該從哪砍?
目前從特朗普這屆的抽象班底,以及以馬斯克為代表的硅谷右翼技術主義潮流來看,砍預算的第一刀,很可能是砍向科研經費。
雖然美國到今天還是基礎科學第一強國,但由于各種原因,美國國內一直充斥著強烈的反科學情緒也是事實。最近政府效率部公布的搞笑開支里,有一個是蝦和跑步機相關研究。實際上這是個陳年話題了,早在2000年代,美國的保守派就借這個事指責美國浪費科學預算。
這個所謂的蝦和跑步機,實際上是測試蝦活動能力的一種小設備,本身是符合科學規律的,這是個研究蝦類生理活動比較合適的小工具。如果是正常的輿論環境,本來應該具體討論是否有更合適的項目同這個項目競爭。但是把這個項目用廢話文學的方式變成笑料,顯然這個計劃已經不是奔著解決具體問題去的了。
考慮到美國保守派對于基礎科學的態度一向十分惡劣,可以說蝦和跑步機被批斗只是一個開始,未來大概率有大量基礎科學,尤其像是氣候地理之類的基礎科學預算被大砍,甚至還有特朗普支持者叫囂著取消NOAA(在陰謀論者眼里,NOAA實際上控制著全球的氣象,而不僅僅是簡單的氣象預報機構)。
特朗普提名的這些個部長,幾乎個個都有反科學的歷史,這也算是一種奇跡了。就比如說那個小肯尼迪,大多數媒體都說他是個反疫苗人士,這個說法不準確了,小肯尼迪壓根就是個什么不靠譜的健康知識都信的人,疫苗只不過是他相信的無數健康陰謀論之一,放中國就是天天在微信群里邊轉發養生假新聞的那種長輩。
雖然考慮小肯尼迪先生長輩的經歷,他有些陰謀論倒也情有可原,但是讓這種人管理健康方面的部門,實在太超現實主義了。
也不要指望鋼鐵俠馬斯克能在這方面多清醒,支持特朗普的這一派硅谷科技企業家中,有大量認為基礎科學投入沒什么意義,認為他們這些資本家能把技術轉化成應用才叫厲害。
目前美國科學教育界對此有普遍的擔心,認為將來會面臨很大的問題。的確,美國科學教育界很多時候有不少浪費問題,相信在美國留學或是合作過項目的朋友對此也是有一些認識的。只是平心而論,這方面一刀切真的好嗎?美國依然在許多科學領域保持著世界第一,這些都優化掉,真的合適嗎?
砍科研預算這個事的后果,一向被國內某些群體頂禮膜拜的另一個科技強國日本其實就已經示范過了。日本21世紀初出臺“選擇與集中政策”,將科研預算只集中在少數學校后,基礎科研水平就出現快速下滑,2018年大學研發經費與2000年相同,完全沒有增長。與此同時美國和日本增長1.8倍,英國1.6倍,韓國3.1倍,中國10.2倍。以至于2018年12月,《鉆石周刊》出版了“日本再也無法獲得諾貝爾獎——科學技術立國的危機”特輯。
目前砍預算計劃中最吸引眼球,讓中美兩國群眾都喜聞樂見的部分是lgbtq相關。我們可以看到被公布的部分很多都和中國相關。一方面,中國確實是美國多元議題的重點輸出對象,另一方面,在如今的美國輿論場中,和中國相關的東西自然都是不好的,所以公布和中國相關的很對特朗普選民們的胃口。
問題是,雖然要取消lgbtq研究這種事情很得民心,可是預算的大頭壓根不在這。仔細翻一翻目前公布的與顏色革命相關的預算就能看出來,這些錢如果真的沒有中間商賺差價,那對我國網絡上的殖人美分之類的確實是天文數字,但對美國政府預算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美國每年的預算,大頭是國債利息,軍費,醫保和社保,剩下的部分加起來也不到兩萬億美元。如果不動這些,砍其他的部分意義不大。至于說美國的政府雇員確實非常多,但是直屬于美國聯邦政府的沒那么多,大多數是州政府雇傭的,就算把他們都砍掉了,聯邦層面也省不了多少錢。
真要說的話,筆者覺得最值得砍的是軍費,美國每年軍費現在八千多億,有很大的優化空間,就比如說美國海外軍事基地那么多,實際上不少并沒有多高的戰略價值,完全可以裁撤下來。
只是歷任共和黨政府幾乎就沒有砍軍費的。從目前的跡象看,特朗普政府雖然主打戰略收縮,但大概率還是會加強軍事預算,甚至是要搞核軍備競賽,這種情況下省錢是不現實的。大規模砍軍費,只怕馬斯克會面臨巨大的壓力。這里筆者建議馬斯克準備一發星艦,若最后事有不諧,可以直接坐飛船到我國天宮空間站,再降落到內蒙古。
至于醫保社保之類的,以美國保守派的邏輯來說也是完全可以砍的,畢竟國會山里還有些人認為美國的財政和社會保障制度應該回歸到“暴君林肯”之前呢。只是當下的情況一刀切是不太可能的,所以美國保守派目前比較支持的是阿根廷米萊的方案。
馬斯克和特朗普,還有那些支持特朗普的硅谷右翼,都曾經多次稱贊過米圣的方案,他們相信米圣的方案已經讓阿根廷人民到達了美好的明天——這套東西我們在中文互聯網上面似乎見過很多次了。
那么,阿根廷的情況目前怎么樣呢?按照某些人的說法,說是通貨膨脹已經降下去一些了。這話倒是不假,但是代價是阿根廷的貧困率和極端貧困率都出現了上升,同時阿根廷貨幣也大規模貶值。美國人民確定要把這套類似于休克療法的玩意在自己身上實驗嗎?
從休克療法實踐的經驗來看,休克療法在局部的成功是很需要外部支持的,不然米萊什么會感謝中國對于阿根廷金融穩定的支持呢?不過考慮美國的體量嘛,估計是沒人能給這個支持了。
實際上,馬斯克對此是有部分認識的。之前他和右翼博主交流的時候,也提到大規模削減政府預算會對美國經濟造成破壞性影響。但他認為從長期來看,這是有必要的——
美國持有類似觀點的右翼經濟博主與專家不在少數,這些人可沒有國內某些相信美國天下無敵的人一樣,認為馬斯克的優化政府效率,會一點代價沒有。美國當下的經濟結構,政府驅動的比例實在是太高,按照美國保守派的影射史學,已經到了蘇聯末期的水平了,自然需要休克療法了。
破而后立雖然是有道理的,但是破之后能不能立,是很多因素決定的。很多人喜歡拿馬斯克給推特裁員一大堆,推特依然能正常運行作為例子,通過這個例子鼓吹馬斯克的個人能力。只不過這個例子并沒有那么完美,推特在裁員之后,收入也是大幅度下降了的,把這個問題歸結于單純的所謂的民主黨打壓,是有失公允的(雖然確實有不少打壓)。
馬斯克在推特降本增效的那些人之中,很多是事實核查員,2016大選之后,民主黨大搞事實核查雖然無恥,可是馬斯克這樣的行為卻也導致了推特社區質量的明顯下降。當然有人可以解釋為,說這是馬斯克下大棋和右翼合作的結果,但是社區質量的下降會影響商業價值也是真的,這點在我國互聯網上某個意識形態為主的問答社區就很明顯。
降本增效為什么總會變成降本增笑?
這里我們要引申到另一個問題,為什么降本增效很多時候變成了降本增笑,是因為這些企業都優化到完美了嗎?顯然不是,我們在幾乎所有看到關于降本增效的討論里都能看到有人抱怨,說應該裁的人沒裁,裁的都是有用的人。
這其實說明了一個道理,所謂的效率,雖然有一些規律,但是并沒有絕對的標準,對于不同的人來說,標準是不一樣的。就比如說很多人批評波音和通用的空心化,但是如果以股價和資本回報率作為標準來看的話,他們的降本增效無疑是很成功的。
對于馬斯克這樣的資本家來說,所謂的效率,自然是指資本運行的效率最大化那一套了,這一點在他曾經管理的企業上十分明顯。pua員工,降低待遇,工傷保護有問題,都是為了效率最大化。問題在于,這點對于美國人民是好事嗎?很現實的問題在于,如果按照企業效率最大化的這一套,許多美國人民屬于完全應該被降本增效的那些,他們的死活,對于馬斯克來說根本無關緊要。
如果按照資本效率最大化的邏輯,美國就應該把很多東西外包到美國之外,spacex就應該在中國建造工廠,美國就不該驅逐那些工資非常低的非法移民,美國就不該對中國的很多東西加關稅,也不應該對中國禁運,這些都是違背資本主義效率最大化的原則的。當然,我們都很清楚特朗普政府在這些問題上面的主張,所以這方面的矛盾,無疑也是相當有趣的。
美國作為資本主義第一強國,結果社會福利搞成這個樣子,養了那么多史密斯專員,當然是該優化的。但是如果要把大多數美國人民都優化了,這就有點太資本主義了。更何況,馬斯克先生只怕也是想換一批自己手底下的史密斯專員罷了。
在美國阿爾忒彌斯登月項目著陸器招標的時候,當時出乎意料的選擇了spacex的星艦,星艦是個很大很先進的火箭,但是它的設計并不適合登月。隨后,nasa負責這個項目的經理之一,加入了spacex,這是非常典型的政商旋轉門。
按照馬斯克的一貫作風,如果他有機會大規模削減預算,那么他很有可能借機收購不少破產的企業,這些企業里優質資產還是有不少的——這點在蘇聯解體和我國改革路上,都有不少負面的案例,相信大家對此還是很有印象的。
大規模壓縮美國政府開支,甚至有可能制造出來新的鐵銹帶,這些問題馬斯克考慮過嗎?他可能是考慮過的,但是對他而言,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代價就是了。還有政府效率部目前這個模式,存在的權力尋租空間太大了,馬斯克所謂的沒有工資,簡直可以說是明目張膽。
雖然馬斯克以反對deep state為名義得到了很多的支持,但是這樣的降本增效成功率實在不樂觀。而且即使成功了,對于美國普通人來說也未必是好事。要想解決掉美國那么多的史密斯專員,需要的并不僅僅是民粹驅動的激情,更要有仔細的調查研究和系統的制度建設,避免人亡政息,這不是兩年或者是四年能做到的事情。按照馬斯克當前的計劃,或許最后在局部上能取得部分成績,但是整體對美國有多大益處,就很難講了。
當然還是那句老話,美國支持特朗普和馬斯克的人也不是真的傻到一點問題都看不出來。他們之所以選擇特朗普,很大程度是被民主黨給逼的。畢竟在民主黨的宣傳中,美國經濟欣欣向榮,可就算他們有一千個數據證明這一點,美國人民的體感又是另一個問題了。
像現在的民主黨官方一樣,指責支持特朗普的人都是法西斯,指責美國人人種不行,或是像某些民主黨支持者一樣,在美國綠黨候選人吉爾斯坦女士評論區破口大罵(選舉之前歐洲十幾個綠黨聯名要求吉爾女士退選,選舉之后的數據證明,吉爾女士得票沒有2016年多,就算把這些票都給哈里斯,也什么都改變不了。),這樣的無能狂怒都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必須要提出有替代性的社會議程,才能和特朗普的民粹主義對抗。
這讓筆者想起齊澤克對特朗普兩次當選態度的不同。2016年齊澤克總體來說是很樂觀,他相信特朗普帶來的撕裂會讓左翼有機會崛起;而在最近的文章中,他則是希望歐洲搞MEGA復興激進主義,來對抗MAGA,態度悲觀了很多。
除了齊澤克作為大歐洲主義者對俄烏沖突的態度之外,還在于社會進步與革命并不能只靠等機會來實現,而應該自己行動起來,歐美的左翼過去八年的結果顯然并不理想,他們大多數真的只是跟著民主黨的身份政治隨波逐流,而現實也用八年告訴了齊澤克,機會主義是要不得的。
同樣的思考也適用于我們,大多數國人對于特朗普的支持,可以說是看樂子的,只是在互聯網上,有一少部分人對特朗普勝利破了大防,有一部分則真的把特朗普當成是某種圣人,相信他的降本增效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這些人確實反映了一些現象。我們除了要提醒一下看樂子別太帶入之外,也應該思考,面對當下歷史的巨大變局,如何徹底破除對資本主義世界“先進經驗“的迷信,如何更好地走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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