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資本主義經濟進入第二波危機

歐洲債務危機使全球經濟陷入雙底衰退·中國發生經濟崩盤的風險日益升溫

[本文選自《社會主義者》2010年夏季刊，由工國委（CWI）中國支持者制作。如需訂閱本雜志請EMAIL:[email protected]]

在金融海嘯及經濟下滑的重創下，全球資本主義再一次受到震撼沖擊。歐洲債務危機不僅導致歐元的崩潰，甚至某種程度上可能導致歐盟的解體，更把危機的波浪推至全球。希臘的危機已是確實降臨，而西班牙及意大利等歐洲大國目前釀醞中的危機并非無跡可尋空穴來風。這一切將會引起大銀行的倒閉以及新債務危機，比18個月前雷曼兄弟倒閉事件將有過之而無不及。經歷了半年來衰弱無力的經濟復蘇，我們正處于「雙底」衰退的第二波危機。然而，政府及經濟學家在數周前對此卻仍然視若無睹。

歐洲各地近日發生重大事件，包括希臘四十年來最大的工人抗爭，壓低工資、退休金以及政府之間的沖突，全部都是資本主義痼疾的病征。為了舒緩早前零八年第一波的經濟危機，各國的救市措施實則上加速第二波危機的惡化。在全球協調的G20峰會計劃下，各國政府為解決信貸危機及避免全球銀行大量倒閉，推出前所未有的經濟刺激方案，防止更嚴重的經濟收縮。政府「注資」到嚴重欠債的銀行及公司，甚至以所謂「國有化」為權宜之計。然而，資本惡霸仍占據經濟體系，犧牲社會利益換取短期暴利，所謂國有化只是權益之計。作為資本主義毒藥的免疫者，我們社會主義者知道零八及零九年的「凱恩斯主義」救市政策，只能帶來曇花一現的舒緩假像。

經濟學家魯比尼（Nouriel Rubini）解釋，將私人市場的經濟虧損社會化及促進金融流動性只會導致累積公帑預算赤字及加重國債。故金融危機并未結束，而是進入更危險的階段。政府由援助者變成受援者。銀行及金融公司作為先前的受援者，并無感恩圖報，反而為了擴大利潤，利用政府債務繼續市場投機，令經濟危險堪入萬劫不復之地。在歐洲強國中，德國和法國心不甘情不愿地主導著幫助希臘等弱國的救市方案。

作為社會主義者，我們深信這些都是為拯救銀行和資本家，而非拯救希臘與希臘人民的措施。希臘人面對的是災難性的緊縮政策。德國及法國銀行持有希臘七成國債，換言之正承擔希臘違反條約的風險 - 停止償還債務。歐元的地位、歐洲主要資本主義列強的威望和名利處于千鈞一發之中。法國總統薩爾科齊威脅德國領導人，若果不支持最近歐盟對希臘、葡萄牙、西班牙及其他經濟弱國的「救市政策」，將會退出歐元區。德國總理默克爾表示：「我們要面對當前存在的挑戰。歐元正處于危機，如果歐元失敗了，那么整個歐洲都失敗了。」

法國退出將會破壞歐盟這個資本家金融聯盟。因為歐洲各國政府若都企圖以犧牲自己的鄰國為代價而減少自己的損失，歐盟會變成一盤散沙。群眾性的社會壓力與社會反歐盟的情緒可能迫使各國政府分崩離析。在資本主義制度的基礎下，民族主義情緒將會升溫，各國政府會互相指責"外國"是危機的制造者。

歐洲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于五月頭開展１萬億美元的歐洲穩定基金（ESF）的救市方案，去舒緩市場壓力（即銀行及風險基金），避免金融危機散布全球。這是前所未有的緊急貸款。購買債務及銀行保證等措施等同于雷曼兄弟爆煲后，美國財政部長梅里特·保爾森（Hank Paulson）用來購買美國銀行系統積聚的壞帳而準備的「強力巴祖卡火箭筒（bazooka-二戰是美國人首次發明用于打擊坦克的火箭筒）」－700億美元的防堤基金。雖然歐洲版本的「巴祖卡火箭筒」的效用仍有待觀察，但市場對此的實時反應，就是更進一步的投機活動沖擊歐元。

如前所述，這是一場全球性的經濟危機，如同當初的"次貸危機"不是美國獨自的金融海嘯一樣。而魯比尼指出今次的危機將比零八年更嚴重，可見資本主義的相連性。希臘的經濟權重不過是歐元區經濟的四十分之一，然而其債務危機威脅整個歐洲以致全球。

二零零九年末，歐洲銀行在希臘、意大利、葡萄牙和西班牙等國有2.29萬億美元的貸款處于風險中。最顯而易見的是，法國各銀行聲稱總共有8430億美元可能因為諸國拒絕償還主權債務而損失。而美國各家銀行亦同樣遭受巨大重創，單單摩根大通在全歐洲持有1.4萬億美元貸款，而花旗集團在歐洲亦有4684億美元的債務。一如所料，奧巴馬大力推動歐盟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制造它們自己的強力巴祖卡火箭筒以挽救經濟。

歐洲各國政府正計劃對工人階級們磨刀霍霍。18個月前當世界各國競相推出經濟方案時，我們工國委(CWI)的社會主義者們早就發出了警告，如今不出所料，希臘的平均工資被削減20%-25%，失業率明年將會上升兩倍，至勞動人口的兩成。西班牙的所謂「社會主義」執政黨亦計劃執行三十年來最大規模的預算削減方案。如同我們網站中國勞工論壇（www.chinaworker.info）上的文章以及第六期雜志中關于工國委(CWI)歐洲局決議所闡明的，工國委早已枕戈待旦準備介入工人抗爭，并為獲取成功準備了一系列的工作任務、口號和策略。

歐洲現今正嘗的將是亞洲明日之苦。美國各州政府的狀況看來也與歐洲的情況相近?！度A盛頓郵報》專欄作家邁高戈森（Ｍichael Gerson）警告：「某些大的州，例如加洲及紐約州，已處于債務崩潰的邊緣。為了削減開支，它們只有壓低退休金及雇員薪金一途，這將激化州政府及勞工運動之間的對立。」

資本主義政黨及評論員提出的不是暫時性數年削減開支，而是一個全面緊縮的年代。除非工人階級組織及準備抗爭，否則必定受到一連串的攻擊。根據瑞士智庫IMD的研究披露，日本需要執行70年的緊縮政策，即削減開支至2084年才能將目前高達國內生產總值（GDP）189%的國家債務降低到占國內生產總值（GDP）60%的"正常"水平。資本家們正費心策劃盤剝工人階級，并計劃將工人階級過去半個多世紀通過工會運動和政治斗爭所贏得成果剝奪一乾二凈。

中國被資本家譽為全球經濟復蘇的重要因素。過去十八個月以來的刺激經濟措施帶來高幅度的國內生產總值的增長(去年8.7%及今年第一季的11.9%)。中國對全球的原料需求，有效推動亞洲及非洲經濟，使兩區避免經濟衰退。然而，中國是否真的帶領全球走出經濟衰退的龍頭？中國在2008年末推動以信貸為基礎經濟刺激方案得以暫時逃脫經濟衰退，但因此是否會導致產生類似于我們在其他地區所看到的問題呢？

中國正牢守資產泡沫以防其破裂，但事實上銀行正處于與當初金融危機時美國銀行體系類似的威脅之下。眼下當局正推行一系列方案解決資產泡沫，但它們恰與美國央行前負責人家格林斯幡推出的方案相似，這些政策制造一系列資產泡沫，而每一個新泡沫事實上都是為解決前一個泡沫而創造出來的。從上世紀八十年代中開始，這些政策制造了財富的假像，并推動創歷史記錄的消費，但與此同時美國真實工資水平卻在不斷下跌。

過去16個月，中國政府采取極端寬松的貨幣政策，全國的銀行發出13萬億人民幣貨款，意圖解決金融海嘯。然而，這導致全球前所未有的信貸膨脹。國際投資基金經理休亨德利（Hugh Hendry）指出：「當考慮到中國經濟的規模，銀行貸款達到了國內生產總值27%的水平是前所未有的現象。歷史上從未有國家像這樣增加國家銀行的貨款金額?！顾烙嬓刨J泡沫將會破裂從而導致全球范圍內更大的經濟危機。"

這些政策是為了刺激內需從而解決出口疲弱的問題。然而，在地方政策及大企業反對下，政府不愿拔一毛以利天下，使工人階級無從分享國家的經濟成果。中國政府官員，尤其是地方官員，向格林斯幡及其他新自由主義者取的"真經"是利用房屋政策刺激經濟增長。由1980年代以來，中國工人的收入占國內生產總值的比例由17%跌到11%?？芄腥A全國總工會指出，五年來有23.7%的工人工資沒有絲毫增加。

而相反地產市場則發生了大幅增長。匯豐銀行估計，現今全中國房屋市場的總市值超過109萬億元人民幣，接近國內生產總值的3.3倍。這是美國房屋次貸危機最高峰時的兩倍，差不多達到日本一九八零年代時經濟泡沫的水平。七年來中國住宅房產的存量價值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極低水平迅速飆升。例如，去年美國房產市場繼續處于不景氣的螺旋形下降中，全年只售出50萬套住房。而同期在中國則銷售了8百萬套新住房。

中國銀行體系的存款利率是如此之低，在現實上來說達至負數水平。因此，中產階級及薪酬較高的工人把積蓄放在房產市場及（正處在下跌通道中的）股票市場上。在總理溫家寶2008年底推出的經濟刺激方案下，抵押貸款的限制寬松利率極低。上海新抵押貸款在2009年上升1600% (由2008年的58億元上升到近1000億元人民幣)。這些過量流動性導致房產泡沫再創歷史新紀錄。上海和北京的房價在經濟危機前的4年間增長一倍，而自金融危機爆發迄今，房價再次上漲一倍。但中國社會科學院曹健海指出：「在二線及三線城市，房產格價暴漲比一線城市更嚴重。這一現象極為極為危險，使地方銀行處于高風險之中。」

房產泡沫暴露中國貧窮懸殊的問題。全球只有20個國家（全部是非洲及拉丁美洲的國家）的貧富懸殊比這個所謂的「人民共和國」更為嚴重。根據2010年5月10日英文版《環球時報》報導，最富有的10%人和最貧窮的10%人的收入比從1988年的7.7倍上升到了2007年的23倍。這家新華社下屬的刊物同時報導，國有企業高管們的平均收入是全國平均收入的128倍。

世界銀行早就警告中國的經濟不平等已達"紅線"將帶來嚴重的社會和政治不穩定。根據國際范圍內通行的衡量收入不平等的堅尼指數（GINI INDEX）來看，自從10年前中國的堅尼指數超過國際標準的警戒線0.4后，仍然在繼續上升。來自于國家發改委宏觀經濟研究所的學者指出，"中國的貧富分化已經突破臨界線。目前中國最新的基尼指數報告是0.47，與之相比俄羅斯是0.42，而印度只有0.37.（根據新華社研究員5月21日的最新報告，中國的基尼指數已經超過0.5，可能引發嚴重社會動蕩）

社科院研究預計，即使中央政府恢復2008年下半年引入的貸款利率打折的措施，85%的人口無法負擔購買房屋。諷刺的事，中國現今有1千萬至2千萬座空置樓宅。在北京，晚上我們不難看見有一整棟樓宅只有一間房宅亮燈。房屋淪為投機工具而不是住宅，卻有數以億計的民眾得不到合乎生活水平的房屋。

房產格價被可恥的制度性投機行為推高。中央政府能否成功打擊這些行為，還待觀察，但近幾周一連串的措施（嚴格限制銀行的借貸，取消低貸款利率的政策和限制開發商囤積土地）有效打擊樓市炒賣，大量資本逃離了房產市場。然而如果這些政策短期內過度「有效」，則可能暫時的成效后房產泡沫再次聚積。

「強大的既得利益集團癱瘓了中國宏觀經濟。」腐敗的政府官員、國家企業、地區政府以至資本大企業，對房產價格的飆升都是難辭其咎。今年三月，中央政府開始試圖打擊投機分子，78間國有企業(包括大型主要企業)被禁止參與房產市場活動，雖然他們并未被要求放棄已經控制和擁有的土地。國有企業不斷推高地價謀利，成為去年房價暴升的主要因素。但16間以房產市場為主要利潤的國企不受此規則限，這16間企業在2009年占到了所有國有企業在房地產市場銷售額的86%。由于其余的競爭對手被排出市場，它們更將獲益匪淺。因此，這些針對國有企業的新政策只能產生有限的效果。

一些經濟學家認為中國經濟現在已經進入"金融過熱癥"的最后階段，之后將會與其他國家一樣陷入泡沫破裂之中，"由此導致的后果可能是災難性的--也許類似于20年前的日本、10年前的東南亞或者今天的美國。"中國的中產階級正清空銀行存款大肆借貸以投入房地產市場。而且有報導指出甚至有夫妻為了躲避政府關于「一個家庭只能購買一套住房的規定」而假離婚。合肥一位27歲的白領表示，「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現在所討論的只有房子問題。」

一些資本主義經濟學家指稱根據統計數據顯示中國的債務總量遠低于其他地區。中國的住房貸款只占到國內生產總值17%，而與此同時美國占到的國內生產總值的96%，而歐元區占到了國內生產總值的62%。中國國家債務相對于希臘和日本而言仍然不高。但這樣一個比較是否可信呢？中國在過去18個月由于大規模的推動基礎建設已經促使地方政府的下屬的城市開發投資公司（城投開）得以大肆擴張。目前全國有超過8000家類似的城開投公司，而幾年前類似的公司還并不多。

根據中國的法律，地方政府禁止借貸，所以通過這類公司作為"白手套"可以通過賬外的方式實現借貸，它們就類似于美國的"房屋次級貸款"可以在政府的資產負債表上隱瞞貸款。

這些城投開公司的債務將達到8萬到11萬億元。根據美國西北大學的維克多-史（Victora Shih）的觀點，到今年年底所有地方政府與這些城投開相關需償付債務額可達24萬億元人民幣，相當于中國2009年國內生產總值（GDP)的三分之二。在中國最大的城市重慶市，地方政府的債務相當于其年度財政收入的2倍，已經達到了類似于希臘政府所面臨的問題。

地方政府下屬的投資公司進一步推動房產價格，從而使它們可以貸到更多的款。簡單地說，如日本野村證券公司的預計，中國地方政府所面臨的債務危機可以從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數額迅速增加到約占財政收入的20%。類似的狀況也曾經在1998年發生過，結果是政府被迫出面挽救銀行，但當時全球經濟仍然處在增長中，而中國可以通過出口來擺脫當時面臨的危機。

雖然不可能預計中國的房地產市場泡沫確切在何時會破裂，但這看來只是時間問題。政府最新推出的種種限制不可能實現可控制的經濟減緩，而在某些條件激發下會引起經濟衰退，并產生和美國地產泡沫類似的現象。

這在客觀上導致統治的日益苦難-因為所依賴的經濟體系已經由于投機過度而千瘡百孔。資本主義本身是個頑疾，不可能依靠政府的舉措就能真正治愈它。只有通過實現社會權力的轉化廢除資本主義，由工人階級對大公司和銀行進行控制和管理，在民主社會主義和計劃經濟的基礎上才能尋找到解決當前危機的唯一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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