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現役軍人亞倫.布什內爾(Aaron Bushnell)于2月25日,在以色列駐美國大使館門前,為抗議美以對巴勒斯坦人的種族滅絕暴行,在留下宣言后,自焚身亡。
亞倫·布什內爾出生在一個信奉基督教的富裕軍人世家,本人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長大后和父祖一樣報國從軍,并表現出優秀的才能。從各種意義上說,亞倫·布什內爾都是美國社會的精英棟梁,青春才俊,前途無量。這樣一個含著銀勺子出生,又接受充分教育和歷練,就算不想臟自己的手,也完全可以成為既得利益者的人,卻因為憤慨于帝國主義的不義行徑,不惜以最極端的方式,犧牲自我以求正義,不得不使人震撼,敬佩,也震驚。
亞倫·布什內爾無疑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義士,甚至是展示了一種我們這個年代已經有些陌生的理想之光。我們這個時代,正處于一個舊世界的遲暮之中。一邊是在美國主導的世界秩序之下,包括我們在內,享受了過去幾十年前所未有的繁榮和平,另一邊,這種繁榮是建立在前所未有的腐朽,被人們有意無視的深重苦難之上。
如今,在烽煙四起中,帝國的暮色正濃。但越是如此,帝國主義的反動也越瘋狂,越無底線。這種肆虐不僅僅是物質的,也是精神的。我們其實已經習慣了,“我們撒謊、我們欺騙、我們偷竊,我們還有一門課程專門來教這些。這才是美國不斷探索進取的榮耀。”甚至就連“你不在餐桌上 就會在菜單上”也不會讓我們感到震驚。我們印象中的帝國主義就是這樣,而這種具象又恰恰是帝國精英們所實踐締造的。
在帝國主義對當代世界的長期統治,言傳身教下,這類思想深入人心,即使如今帝國腐朽,也大有一種祖龍雖死秦法在味道。哪怕在我們很多人心中,其實對這些想法,理念至少是不抵觸的,不外乎覺得不能出之于口,盡量不要臟了自己的手,但不妨礙靈活的底線和必要的裝聾作啞。
看到亞倫·布什內爾在人生最后所綻放的光芒時,我是覺得有些刺眼的。當代美國或者說它所代表的的資本主義世界依然強大,但大家很容易品出一股子上下交征利,則國危矣的味道。突然閃耀出這樣一位干凈,剛烈的志士,我不免要感嘆一句,合眾國尚有人耶?國家要想長久的存在下去,哪怕是失敗了再站起來,是需要有這樣的志士仁人的。他的殉難也很難不讓人聯想起上個世紀,曾經席卷我們整個世界,理想主義的光芒。
我們今天已經習慣了渾濁的空氣,我們這個時代的和平甚至可以看做是犧牲理想換來的短暫歡娛。但我們也不應該忘記,上個世紀的進步思潮是遍及東西方的。我們今天也已經習慣了西方在反動統治上登峰造極,整個世界進入了一種表面進步,內里腐朽,高度空虛,極度雙標的后現代狂歡。但我們近代以來的進步思想,畢竟也發源于歐洲,歐美社會終究是相對富裕的發達國家,社會思想上留有一絲舊時代余澤和底蘊并不足為奇。
某種程度上,亞倫·布什內爾其實是非常傳統的美式精英。上個世紀美國并不少這樣的進步主義者,比如謝偉思,奧本海默,甚至是老學究威爾遜,小羅斯福的副總統亨利·華萊士,特朗普的叔叔約翰·特朗普。這些人并不同于我們熟悉的親華進步人士,比如到過延安,著名的3S,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艾格尼絲·史沫特萊、埃德加·斯諾。他們自身是完全忠實于美國,以美國利益為先的。但他們有自己的立場,在不損害國家利益的情況下,也對其他國家的進步表現出善意,也希望將美國引向更進步,更合乎道義的方向。
毛主席與謝偉思
也許在我們看來,他們僅僅是改良主義者,但不可否認他們也使國家得到了進步。而他們的改良又是資本主義社會所能接受的,從而避免了內部的過度撕裂。
可以說,他們是美國曾經作為西方燈塔時代的一種象征。美國從建立之初就有罪惡的一面,腐朽的一面,但也有進步的一面。畢竟,這個國家地大物博,生存壓力小,工業進步快,又在一定程度上吸收了歐洲革命的先進成果。從托克維爾寫《論美國民主》起,美國傳統精英中就有一些進步主義的基調,甚至很長時間里,即使是普通美國人民,也大多稱得上正直勤勞。
過去美國的興起,不僅是靠力量,權謀,進步的思想同樣發揮了作用,而不是一味強調物質的力量。而當代美國的衰退,與之相對的,恰恰是進步思想的喪失,精英的劣化,社會道德的劣化,直到扭曲成我們今天習慣的樣子。一個國家的所謂棟梁,如果都是唯利是圖,不折手段之輩,沒有絲毫的進步追求,哪怕物質的力量還很強,帝國也不可避免要腐朽墮落,自我毀滅。
亞倫·布什內爾的死,雖然不少人提到了他的左翼背景,但在我看來依然是有一種死諫的味道。亞倫·布什內爾是一位現役軍人,而當前以軍在加沙的暴行,實在已經到了稍有人心的正常人都無法忍受的境地。美國庇護這樣的惡行,甚至在軍力左支右拙的情況下,依然為這樣的兇徒提供軍事上的幫助,又豈會是國家長久之計。
他也許對美以的暴行憤慨,對美國的統治階級感到失望,但他依然愿意以死來喚醒美國人民,或者說他對美國這個國家依然是抱著希望的。我也相信,他如果適逢其會,力所能及,是會做一些于自己國家人民有益的事情。
亞倫·布什內爾是某種老牌的真·美國人。但當代的西方世界,恰恰是落日西沉,光被暗所取代,顛倒的時代。這樣的舊時代孑遺,不可避免要感到痛苦,無力,甚至感到創造了自己的國家,體制,傳統,都在不斷變質,背叛,窒息。
我們中國人習慣了革命,決裂,就像很多人覺得亞倫·布什內爾既然都敢于犧牲自己,為什么不反抗到底。狠下心來,他可以去參加加沙人民的斗爭,再不濟,他可以打進以色列大使館,懲治元兇。但我們也不該忘記,他終究也是一個美國人,還是世受國恩,幾代從軍,有著濃厚精英背景的美國人。
從某種角度說,亞倫·布什內爾仍然是美國的忠臣義士。正因為他是忠臣義士,他很難徹底和國家決裂,也只能用這種,在他看來可以選擇的,最不會違反道義,最適應當代社會輿論斗爭的方式去戰斗。這樣的義士,想改變世界的同時,實際上也是在努力挽救自己的國家。
如果用魯迅先生的話說,這樣的忠臣義士“雖是等于為帝王將相作家譜的所謂正史,也往往掩不住他們的光耀”。這樣的人是國家脊梁,他們的志節,行為,客觀上依然是進步的,是值得我們敬佩。
亞倫·布什內爾是一位義士,但他是美國的義士,還是全世界人的義士,包括我們中國人的義士,我覺得這是一個相當微妙的地方。我覺得不應該回避這一點,那就是當代不同于上個世紀,國家和民族是當代矛盾的一個主流,而中美又是其中特別醒目,關鍵的一環。
我們勢必要爭取國家的統一,民族的獨立,要擺脫西方的壓迫束縛。而當代西方的繁榮進步,正是建立在榨取以我國為代表的第三世界血汗的基礎之上,我國又是其中的重中之重。美國勢必不會坐視我們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工業國,脫離于他的統治之外。
我們作為中國人,面對西方世界,在當代是有兩種基本情緒的。第一種,是基于不同國家,集團,民族的對立。這種對立,對抗,不可能不波及普通人,誰也不能置身其外。第二種,我們和美國的老百姓,一切勞動人民,進步主義者,甚至僅僅是對晚期資本主義不滿的正常人,都對當代全球反動統治有著不滿和廣泛共情。
我們可以想見,如果我們和美國爆發沖突,比如我們要完成祖國統一,即使是美國的進步人士,也不一定會站在我們的立場去著想,尤其是在西方長期對我們進行片面報道的情況下。即使是亞倫·布什內爾這樣的義士,考慮到他世代從軍的背景,也很可能會從美國的國家利益出發,和我們奮戰到底,甚至要比一般的帝國主義士兵更有決心,責任感。同樣,為了我們起碼的生存權力,幾代人的夙愿,為了在東方開拓社會主義的新篇章,我們也將懷著堅定的意志和這樣的敵人戰斗到底。
我們這個時代的進步主義者,無論是東方和西方,都不能完全擺脫這種宿命式的悲劇。可以慶幸的是,西方統治階層的腐朽正在逐漸把那種國家最堅定,最有希望的種子排斥在外。我們國家的悠久歷史足以證明,腐朽統治對自己人的兇殘和毀滅往往要遠勝過敵人。
亞倫·布什內爾之死對當代世界的進步主義者是一種震撼,也是一種振奮。他告訴我們,我們并不孤單,雖然世界的腐朽是全面性的,進步的微光好像只是我們所知的一點殘燭,但理想進步的光芒并沒有消失,而是像地下的野火一樣,緩慢燃燒又不可阻擋。反動的統治越完備,社會的腐朽越嚴重,只會越顯出光芒的可貴,進步主義者和舊世界的脫鉤也越快。當全球的反動統治到達頂點,也必然是世界新一輪進步浪潮發生的起點。
和加沙的受難者相比,甚至是其他亞非拉國家相比,我們中國人的生活當然是幸福的,甚至可以看做當代秩序的受益者。但我們自身的生活環境,晚期資本主義對全世界的滲透又是無遠弗屆,超越了國家,民族的,我們一樣深受其壓迫,這不僅是國際的,也是國內的。從這個角度說,全世界的進步主義,不論是社會主義,民族主義,革命的,改良的,都是同一個陣線的。站在這個立場上,我們愿意引亞倫·布什內爾為同志,而無論他是怎樣看待我們的。
而站在各自國家,民族的立場上,各國的進步主義者又都有自己的使命、主張。如果不能打破美國所象征的西方腐朽秩序,那么像加沙這樣的悲劇是會不斷重復。但當代西方在反動統治的造詣上,已經達到了一個空前的程度。即使有亞倫·布什內爾這樣的義士,我們也不能寄望于這種反動統治會自我崩解。
在打破舊世界,尤其是打破帝國主義霸權這個問題上,主要靠我們中國和廣大受壓迫國家自己的努力。而在反對以新自由主義為代表的資本主義橫行無忌,使全球陷入后現代危急這個問題上,則需要全球的進步力量一起團結起來。
無論如何,亞倫·布什內爾義士,是我們這個時代暮色中的一道光芒。這道光芒彰顯了腐朽帝國的黑暗統治,但也激勵了更多同志。無論是東西方,被喚醒的后來人,正是因為這樣偉大的犧牲,才知道帝國主義的反動統治有多腐朽和無情,再也沒有一點改良的余地。當年的譚嗣同,大好男兒犧牲在菜市口,中國革命也就此翻開了新的一頁。
我們曾經在西方先進理念的引導下走上了東方革命的道路。今天我們依然感慨,西方雖然衰朽,仍不乏仁人志士。但我們也有我們的使命,抱負。終有一天,我們要在東方點亮全新的火炬,化作新的燈塔,使全世界的進步主義者不再茫然,可以超越國家,民族的隔閡,共同為一個全人類的偉大事業去奮斗。
那時,我們要把包括亞倫·布什內爾義士在內,先烈的名字,不分國界民族的刻在紀念碑,告訴后人,犧牲是怎樣成就新世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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