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眼鏡框聊完了之后,參加訪談的伙伴們其實都有不少感慨。有一位朋友提到,其實令他感到非常驚嘆的一點是,眼鏡框是一個具有高度的自我覺察能力的人。在見了陽和平之后,他的第一反應居然是覺得陽和平讓他自認為“高人一等”,并為此而感到焦慮。與此同時,其實在訪談與來信當中,眼鏡框也曾多次提到自己“情商低”。但是根據大家的生活經驗,真正情商低的人,是不會發覺自己情商很低的。
眼鏡框的自我覺察能力,或許很多時候確實會給他帶來內耗或痛苦,但是與此同時,我們也能感覺到,他的特質與自省,恐怕是當下左圈一種不可多得的財富。比如眼鏡框提到,當他講述自己的情緒與經驗時,一位自詡“左派”的網友做出的回應甚至與他的年級主任如出一轍。我想,作為一個自認為與被壓迫的工農群眾站在一起的政治派別,眼鏡框在訪談中所提及或表現出的共情、自省、包容與同理心,是許多朋友接觸泛左翼思想的最初動力。他對自己經歷的講述,也為我們提供了許多寶貴的思考方向。
在初步整理之后,我們繼續延續羅馬訪談的形式,將一部分內容以個人自述形式呈現給大家。
陽和平老師對我的影響很大
我五月份的時候見了一次陽和平老師,我能開始認同馬克思主義,這次和他的見面對我影響很大。其實當時見面的時候,我其實也并不是有什么非常重大的問題要與他探討,主要就是閑聊,閑聊的內容也主要就是我國的歷史。他會告訴我,他自己眼中的歷史是什么樣的,當然也和我說了,哪些歷史是“違禁內容”,不能談的。那次見面,他給我一種非常親和的印象。再和我見面前一天他還在發燒,第二天就來找我了。從知識上說,他給我的影響主要是給我帶來了許多新穎的看待歷史的角度。比如我以前會很關注領袖的“黑點”,但是陽老師對這些事兒提供了一個解釋。和他聊完之后,我可能就算是釋然了。可能是他滿足了我對自己“偶像”的舒適感。我那時候的心態就像追星一樣吧,比如如果這個明星有什么緋聞,但是這個緋聞被澄清了,我就會很舒服。
陽老給我的另一個影響,其實是對我當時的整個心理狀態也有改變。比如當時我還是挺迷信的,是那種純粹的迷信,不是那種對道家思想或者道家哲學的那種普通的興趣或者追求。比如我會在B站上看哪些出門保平安的符咒是怎么畫的,每次出門前,我就自己給自己隔空畫一個符咒。但是見完陽老之后,我的精力就逐漸轉移到比如馬克思主義,中國革命,還有對歷史問題的思考上面。之前我對馬克思主義的理解主要就是b站上零星刷到的幾個視頻,但是見過陽老師之后,我會給他發微信,每次我問他問題,他都是給我書單,讓我讀書。所以后來我也在他的建議下讀了幾本書。當時他給了我這么一大溜的推薦書籍,包括社科類的,還有各種原著,我大概就讀了十分之一還不到。
雖然到目前為止,我讀書的其實不多,但是我確實開始去讀書了。可以說我開始讀這些書,很大一部分影響就是這樣,我每次跟他發什么問題,他都給我推薦書籍,我覺得他很會勸人讀書。
另一方面,不管大家怎么評價陽和平老師,我還是真的覺得,有不少中學生真的應該就是看完他的視頻左轉的。因為當時他的一些視頻真的太對學生的胃口了——我印象最大的就是為教育問題發聲,發這么多聲。另外他很多視頻也在談時事,不單單是說教育。我作為一個什么都不懂的人,完全能聽得懂,所以看他的視頻我就非常開心。
這個大概就是我對陽和平的第一次了解。其實我接觸馬克思主義相關的東西會更早,大概在一年前。那時候我沒開始讀書,也沒有了解理論,但是確實會偶然刷到他們。更早的時候我還刷到過艾躍進,不過看他的東西不太多。他給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說侵略是為后代謀福利等等。我當時還很認同這句話。從馬克思主義的角度說,他其實算不上我的引路人,他其實可能是把我引到了另一個方向。但是我了解馬克思主義,確實是因為陽和平的視頻。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我其實不清楚什么是計劃經濟,對國家的歷史,包括一些很基礎的東西,都不太了解。所以回想起來,看陽和平老師的視頻,包括和他見面,我前面說的一大串接觸馬克思主義的歷程,確實是因為他。
在我認識他之后,b站就會給我推其他的左派小視頻(可能叫網左不太禮貌),或者“左翼宣傳片”——就是那種剪輯,給你配上幾個熱血沸騰的圖,配上一段音樂,算法就會給我推一系列這種小視頻。那時候我還關注了一些其他的博主,可能他們沒有標明就說自己是左派,但是他們也的確是為人民發聲的,比如我關注過“這是一個令人疑惑的星球”,之前還加過他們的粉絲群,另外也關注了類似他的一些內容。所以總的來說,陽和平老師給我的影響很大。如果不是他的視頻創作,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了解這些東西,也可能了解到這些,就要晚好久。
但是這些事情,包括見到陽老,也給我帶來一些困擾。一方面是客觀上說,見到陽老好像是滿足了我的虛榮心,給了我一個炫耀的資本。比如現在我在給人介紹我休學一年干了什么事兒的時候,我現在似乎有了一個醒目的“履歷”。我當時感覺就是自己見了個偶像,知道了什么驚天大秘聞,就好像高人一等了。所以比如五月份的時候,我會很期待別人知道說我和陽和平見面。這種贊許我會很受用很舒服。但是冷靜下來想想,這種炫耀會給我帶來愧疚感。
馬克思主義者身份給我帶來一些困擾
左翼或者馬克思主義的符號,也會給我一些困擾。比如第一個困擾,就是標簽化的問題。這個問題是我之前反復提及的。我認為給自己打標簽,有兩點不太好的影響。第一點是打完標簽,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一種優越感。比如說和人討論社會問題的時候,我心里就會想“你們都不懂,我告訴你們,你們講的都是錯的,它的本質就是階級矛盾。”我不一定就直接會這么說,但是我可能就會容易這么想。會有一種高傲的感覺。
第二點的話,我經常會感覺,馬克思主義似乎很多時候變成了一種枷鎖。比如很多人都會說,馬克思主義者一定要如何如何,要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但是像我自己這樣的人,有心理問題,還是一個壓力很大的學生,我要面對各種各樣的糟心事,不管是現實中的精力還是家庭中的某些事兒,所以我的情緒狀態本身就很不穩定。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要我沒有一點所謂小資產階級軟弱性,不能退縮,不能機會主義不能投降主義,還要精準地把握什么東西,那我覺得我做不到。
我在之前的文章中提到說,馬克思主義是否也存在特殊人群,指的就是這個問題。比如有些人,他們處于一個被剝削的位置,但是只要他們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進步行為,大家就會覺得他們很不錯,會鼓勵他們。但是一旦你說自己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但是在某一方面可能不能達到某些人對“馬克思主義”的要求,就會有很多人來指責你。比如說很多人愛說消費主義啊,資本主義消費陷阱之類的,但是如果我去消費娛樂產品,可能就有人會認為:“他居然沉淪于資本主義消費!他根本不是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但是如果沒有這個標簽,可能別人還會覺得,這個人可能還挺厲害的,他只是愛打游戲,但是其他方面做得非常好。
另外,很多馬克思主義者愛批評別人不讀書么,在這件事情上,你身上有沒有馬克思主義者的標簽,大家對你的態度也會不一樣。比如如果你沒有這個標簽,然后你讀了一些馬克思主義的書籍,了解了馬克思的理論,大家會認為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兒(當然這種感覺可能也是來源于馬克思主義者的自我優越感)。但是一旦你自稱馬克思主義者,態度就完全不一樣了。人家就會把你當成一個成熟的馬克思主義者,而不是當作一個普通人。比如說很多人其實本身就有各種沉重的學業壓力,然后處于被剝削的狀態,家庭條件也不怎么樣,這樣的朋友如果能忍著性子,頂著壓力去讀一些馬克思主義的東西,其實就已經做得非常好了。所以很多網絡上的網左對別人開炮,隨便說別人是什么小資產階級,其實是忽略了這些因素的。
我當時寫那篇文章,其實也是有點想訴苦的意思。我就感覺,很多人就批評我不該偷懶,要去多讀書等等,其實是給我帶來困擾的。比如我之前加過一些網左群,然后我在群里“說錯”了某句話,就被人扣帽子,說我是什么神秘主義,不可知論。當時我只是對他們說,如果我們不太能了解清楚一個人,就不要輕易地給他下論斷,就只是這么一句話吧。然后當時他們就拋出一堆我根本聽不懂的帽子,我現在都不太能理解他們到底說的是什么?那些人給我的感覺是,他們發完這些東西似乎很驕傲,很自豪:“你看我用了這么精準的,從書中得來的名詞描述你的錯誤,你看我多厲害!”
我覺得這個氛圍是不好的。他們即便認為我錯了,難道不是應該“懲前毖后,治病救人”嗎?但是他們的態度完全不是一個治病救人的態度,他們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要批評你,審判你的態度。自此之后,我會在說自己是什么馬克思主義者,毛派毛左的時候會很難受,我會覺得我不配。好像馬克思主義者成為一個什么類似于什么我是博士后,我是碩士,我是985211學生的那種感覺了。
所以我當時受到的打擊很大。我記得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去讀任何系統的,理論類的書,哪怕是那種很理論化的長視頻也沒有。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在娛樂。因為之前在休學么,所以我現在正在補課。補課之余,我大部分時間都在娛樂,比如刷手機,吃好吃的,刷短視頻。但是有時候一些念頭還是會冒出來,刷手機也逃避不了,就是我可能還是有一些求知欲,一些理論追求的。但是當然另一方面,至少我現在還沒有付出很大的心血去做這些事情,也沒有能力去構建一個成熟的理論,或者寫出什么有意義的文章。我可能最近是完全沒有理論學習的狀態,但是我依然會隱約感覺這些事情很重要。
但是我現在的心態比較復雜。比如有時候我會對一些哲學或者理論非常感興趣,甚至我下一秒就要去上網找電子書了,但是下一刻我就停止了。我不排除可能是因為我懶,也可能有一種,對掌握某些理論的恐懼。比如在我的印象里,好像學哲學的,尤其是學哲學學得比較深入的人,性格好像都很高傲,會有很強的優越感,就覺得別人都是蠢人。我之前好像在什么地方看過一個公開課,有講說這種傾向和人腦的構造有關,但是具體的我不太清楚了,就是說人的大腦就是朝著需要快速做出決策的方向演化的。所以就會慢慢演化出一些獨斷的習慣,即便很多決定是不謹慎,不理智的,但是大家可能會習慣這樣的一種在短時間內做出決定的思維模式。
在左圈內部我也見過這種情況,就是兩個人交流的時候,一個人剛聽人說了一部分話,根本還沒聽人說完,就把面前的人和自己之前批判過或者瞧不起的某些思想的人歸為一類。就開始覺得:“他為什么這么笨?我要打斷他,我要告訴他正確的東西。”我會很擔心,我學了理論之后,是不是也會成為那種充滿優越感,不近人情的人?我擔心學完之后,我也會懶得和人解釋自己的觀點,哪怕要解釋,我也要高高在上,覺得我很聰明,我很棒,然后你們都是蠢,都是笨,都是沒靈性、沒慧根、low、小寶寶行為。我過去曾經也有這種傾向,然后好不容易和這種心態拉開距離。我在想,如果我去學這個,會不會就直接踏入萬丈深淵,和某些網哲博主一樣?我會害怕,自己成為一個過于高傲的人。
另一點就是,當我們深入學習了理論之后,會不會感覺這個世界突然不真實了?比如你學數學,學物理學多了,就會覺得整個世界就是由什么東西組成的。就像我家貓玩逗貓棒,它不清楚逗貓棒的原理,然后貓的智商也不是很高,所以它就沒辦法清楚逗貓棒的原理,不能一下抓住。所以它就能一直玩,玩半個月一個月還是很開心。但是如果我們假設它突然變聰明了,一眼看出逗貓棒的原理,覺得啊原來讓我興奮的原因是因為我大腦中什么激素或者什么玩意兒,當它清楚這些之后,可能玩一小會兒就膩了。我也會擔心這些,就是當我了解完了這些之后,可能就會覺得這個世界上沒什么有意義的事情了。之前很多讓我很開心的事情,現在不再能讓我開心了。
現在讓我說的話,我可能不會說我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這么說好像我是在抬高自己,但是我還是覺得,我是一個認同馬克思主義的人。在生活當中我也會非常注重包容和平等,可能很多人認為我和某種意義上的“白左”沒什么區別吧!當然,我覺得我自己在具體的行為,生活方式與話語上,可能也沒有完全貫徹我相信的這套原則,但是我還是想去努力地這樣做。還有一點,我從馬克思主義那里得到的一些看法,比如勞動人民受剝削等等,這些也是沒有變的。
要了解大家現實生活中的狀態
之前的文章評論區我也有看。雖然沒有看到一些真的讓我一看一整天的評論,但是確實有一些評論,會給我一些一瞬間的感悟。我印象最深的是提到要警惕社交媒體的評論:
我覺得這段話挺對的,比如我現在在網上跟人交流,和我與別人面對面交流,態度還是不一樣的,就算是打語音而不是打字,也還是與面對面交流不同。所以我現在也會希望能與人有現實交流,現實的爭辯。比如如果能有讀書會之類的,就太好了。兩個人搬個小板凳坐在那邊,或者幾個人圍著一個桌子坐在那里直接說就行。可能這也是我休學之后長期宅在家里,不跟別人社交的原因。所以一瞬間,我覺得這個評論非常厲害,擊中了我的內心,覺得網友確實不能替代現實總的朋友。我其實和我所有的心理咨詢師都強調過這一點,就是我沒有現實中的朋友。我以前可能都不會強調這一點,但是我看到這個消息,就突然意識到了現實互動,意識到了實踐的重要性。因為現實當中的交流一定比網上動動手指要付出更多。當然我這里的實踐不是說我要去打工,去融工或者去做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情,我還是更關注現實的與人互動的重要性。所以這個評論給我印象深刻。
我看到之前公眾號里的推文,有看到羅馬的文章。他講到他們學校里的討論氛圍,其實我是很震驚的,學校里怎么可能存在這種東西?因為我的同學們可能在學習之外,主要就是開黃色玩笑,聊同學八卦和網絡熱梗。我當然不是說這些不好,我在學校里的娛樂也是靠這些。但是我就是完全想不到,居然能和同學聊這些?當然可能也是因為我對馬克思主義的了解也就在刷短視頻的階段,所以沒有真的和同學們聊很多這方面的東西。但是在班級群里,其實也涉獵過這些事情。比如有人在班群里抱怨壓力大的時候,我其實提到過陽和平視頻里說過的東西,比如可以想想自己感興趣的是什么,轉移一下注意力。但是后來我想,我可能因為在休學,所以沒有考慮到他們的壓力。所以有同學說我現在休學了,舒舒服服在旅游,在這邊發這些東西就是完全沒有換位思考。這件事當時給我很大的壓力。就是覺得其實哪怕我真的去思考這些東西,我身邊可能也沒有足夠的氛圍,沒法兒嚴肅地去和同學們聊這些事兒,唯一方式的時間肯定也是聊八卦。我也不是要批評他們,這個是同學們的生活狀態導致的。
其實我也不是完全沒有過面對面討論,比如我和我的姑父,我的姥爺。當然我也沒有和他們討論馬克思主義或者什么理論,都是一些基礎的內容,比如過去的歷史呀什么的。但是身邊的同學朋友,可能確實是沒有。所以之前我在文章里提到,馬克思主義的特殊人群,也是想說這些。就是我們不應該假設所有了解馬克思主義的人都已經很成熟或者如何,而是應該意識到,了解馬克思主義的人當中就是有不少人會是很“小資”,或者因為各種原因沒有辦法真的做到一個“理想的馬克思主義者”這樣。像高中生群體,每天都要上學,時間很長,然后從小到大都是被這些東西熏陶的人來說,他們了解馬克思主義其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他好不容易了解了一點東西之后,又有人會去批他們小資,嘲笑他們。
我見到的很多網左,不是很能夠換位思考,不夠包容。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樣的態度也是不太理智,不太實事求是的。可能很多系統的學習,精通了馬克思主義理論的人,都是有很多閑暇時間或者怎樣的,很多人都是知識分子,然后家庭條件都還不錯。可能像過去的時代,本身可能就篩掉了很多比如普通老百姓,或者普通工人,家庭條件不好的人系統學習馬克思主義的機會。但是現在互聯網那個發展了之后,很多人都被納入進去了,現在更多的人能看到馬克思主義的信息。所以我覺得在今天,很多人識別馬克思主義者的要求和標準都得改一改。你不能再完全以之前那套要求學生黨員或者知識分子黨員的標準去要求這些人了。當然以前也有很多不識字的窮苦人,在行動當中一步步轉變學習的,但是當時的革命者包括政黨,對知識分子入黨的要求和對工農群眾入黨的要求,也是有不少差別的。
在上海行當中擺脫標簽
之前來信說過,我之前去過一次上海,當時是進了大學見網友,給了我很深刻的印象。現在時間沉淀下來,心情和之前已經不一樣了。我現在第一時間想到的其實是,他們當時挺包容的。我覺得可能我當時的態度有點高傲,有點自以為是,但是他們好像也沒有覺得說這個小孩兒什么都不懂,就大放厥詞,或者覺得這個小孩子太幼稚了。我當時能感覺到一種,表達沒有被打壓的感覺。
另一點的話,就是我現在回想起那件事,我是很舒服的。沒有太多的內疚。可能跟我自己的習慣有關。比如很多時候回,我會立刻因為別人的某些行為感到內疚。但是我當時想起那個事情,不會有太多的內疚。很多時候我自己微信發哪句話,即便是和人聊天,聊完天事情一過,我就會開始內疚。我會根據對方的反應找我做錯了什么的線索,然后再基于這個線索去內疚。但是現在回想起那件事,不會有那種內疚的感覺,好像大家都很包容我。
另一個讓我印象深刻的就是他們沒有標簽化地看人。比如說現在我休學,然后高一。很多人一看就會覺得“你就是個小孩子”,可能就會輕視你的想法。與此同時,高一休學,意味著你沒有認真上學,你就是事兒多。比如說我之前和我們年級主任也有過聊天。我當時其實和他說已經有裝可憐的成分(當然我也不是完全裝的)在和他說,我確實心理問題很嚴重,然后檢測報告也有,我也一直在吃藥。但是他就對我說:“你這只是青春期的迷茫”。這個話讓我很難受,我回去之后也和同學們講過這個事情,但是他們也覺得年級主任說得沒問題。可能他們沒有心理疾病,所以就不會特別注意這些事情。有人就會很籠統地覺得說,有心理問題的人都是迷茫的人,或者就是餓得慌,你去照他的說法,你去認真學習,多寫點作業,多聽課就不會想這些。但是我覺得,他們過于輕視我的經驗了。
在左圈內部和人交流,其實也往往會遇到這種情況。比如其實我之前有發一個朋友圈,可能某種意義上也是自我意識過剩吧,里邊有很多自我譴責,就是我總覺得我很失敗,情緒敏感,否定上一秒的自己,等等。然后有我之前在網絡上認識的一個網左,好像還是個留學生,不知道在哪個國家上學。這個人就給我發消息說:“你去打幾天工就好了,脫離了生產,生活就會陷入無意義的內耗。”我當時一下子就被整得很難受,就是我感覺我遭遇到的指責就是完全陷入了我之前的設想當中,就是和我說“你還是太矯情了”。當時對我的打擊真的非常大。
在上海和網友見面那一回,就沒有這種被輕視,被瞧不起的感覺。我問的幾乎每一個問題,都得到了認真的回答。我覺得那個氛圍很舒服,很被人尊重,很有安全感。不會有其他場合的交流,好像總有一些藥炫耀,要比拼,要分出大小王的感覺。像之前我和我的同學們出去,也總會聊到成績。有時候也會有那種無意間的凡爾賽等等。哪怕是在最好的朋友之間,有時候也會出現這樣的行為。我現在可能對這些極度敏感,我特別害怕我會陷入優越感里面。當時其實我不是非常弱勢的一方,因為那時候是我成績比較好的時候,我其實也會覺得我那時候是不是陷入某種優越感當中了?成績差的時候,我也會擔心自己被人歧視。所以兩種我都特別討厭。
比如說當時我有很多好朋友,他們也都挺聰明的,很會考試,成績不錯。但是我們交流的時候就會時不時的說到說XXX才考多少分,XXX才考幾分。我以前是很享受這種感覺的。就覺得我們這個圈子都是好學生,我們都是天上的神仙,可以俯視那些凡人。回想起來,我當時是有很強的這種優越感的,但是這種優越感會是我學習,保持成績不掉下來的動力。
后來我就給自己的心理設置了一些政治正確。我一旦想到這些,哪怕只有一絲這樣的念頭,我也會很討厭。跟朋友交流的時候,如果我感受到自己有優越感,我也會很難受。但是那一回在上海和朋友們交流,我就幾乎沒有這種難受的感覺。在和他們交流的時候,我幾乎沒有感覺到這種自我譴責的感覺,不是要強迫自己做到什么,而是沒有任何利益目標,就是很開心。當時我還發了一個很長的朋友圈,也和其中認識的一個朋友聊天,聊了一些共鳴的內容。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值得追求的狀態,也希望我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下再玩一次,交到更多這樣包容的,不標簽化地看待自己的朋友。
我希望我的經驗與困惑能得到尊重
其實回想起一路走來的經驗,我也會思考我關注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到底什么是我真正在意的事情。像我之前在文章里就提到,我一開始非常癡迷于道教的哪些東西。現在回想起來,我也可以把那個時候分成兩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我剛剛接觸,并且愿意了解道學。那個時候,我的轉變主要是因為我很喜歡一位老師,在和他交流的時候,我感到很開心。其實回想起來,很多人接受無論是宗教還是別的一些信仰或者思想,往往都不是從具體的教義,思想體系或者某種神秘儀式開始的,而是從接觸一個人開始,這個人可能是一個熱情的,樂于助人的陌生朋友,至少從我的經驗來說是這樣。
第二個階段,我才會開始深入道教的信仰。這個時候,教義和理念才會慢慢變成非常重要的東西。具體來說,當時支撐我深入了解道學的,主要是比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當中的“天”、“圣人”這種理念。在這個時候,我開始深入道學,是因為道學為我提供了一種整合自己生命經歷的觀念體系,換句話說,我自己那些可能想不通,別人也理解不了的生活經驗,道家思想可以給我一個解釋。
我從服膺于道家思想到認同馬克思主義,也主要是上邊提到的兩件事:一件是見了陽和平老師,另一件就是上海之行。之前提到,我在上海之行的過程當中有感受到一種溫暖,一種可能在網上交流得不到的感覺。我覺得這種溫暖,一方面是因為我在現實當中能與大家一起出去玩,有一種游園會的感覺,我會感覺線下的交流還是會給人力量。另一方面是因為我感受到了一種尊重。不過我在這里說的尊重可能和之前羅馬談到的不太一樣。羅馬談到的那種尊重,主要是大家可以自由的表達觀點,然后可以求同存異,不強迫對方接受自己的觀點。我想說的尊重,可能主要是大家對我自己的經驗和困惑的尊重。
在上海的時候,我對大家的許多生活的經歷感到驚奇,自己當時也有不少的困惑與問題。所以當時我更多的是在提問,在向大家“請教”一些問題,所以從我的視角看,其實沒有太多觀點爭執的交鋒的土壤。但是我在提問的時候,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困惑與問題是被認真對待,認真思考的。比如有時候在網上和人交流,我提出一些問題的時候,有人會直接和我說“你這個問題是偽問題”。我每次獲得這樣的回應,其實還是會比較受挫的。但是那次,我覺得總得來說大家會認真對待我的困惑。我覺得,這可能是我比較期待的一種討論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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