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中法兩國元首會面時,中國都會提到一句話:“法國是第一個同新中國正式建交的西方大國。1964年,毛澤東主席和戴高樂將軍以超凡的政治遠見,作出兩國建交的歷史性決定,不僅影響了當時的世界格局,也對今天世界發展有重要意義。”
這既是中國人不忘老朋友的一種表達方式,也是對新一代法國領導人寄于希望。
60年前,法國總統戴高樂就是這么做的,他擺脫了美國的牽制,積極響應毛主席的政治遠見。
1964年中法建交就像一枚“外交核彈”,震撼了整個世界,并改變了國際政治格局。
毛主席和戴高樂總統雖然緣慳一面(戴高樂原定于1970年冬天訪華,卻不幸在1970年11月去世),1973年蓬皮杜總統替他了卻了這個心愿)
中法建交之路并不平坦,曲折頗多,隨著外交檔案陸續解密,更能令人體會到兩國領袖的非凡遠見。
中國的外交戰略
上世紀50年代末,中國懟美帝反蘇修,還揍了印度一頓。表面上看,中國似乎在大國里面沒朋友。
英國雖然在1950年就承認新中國,但只是半建交狀態,而且它的外交政策緊隨美國。
而法國的許多做法得到了中國的認可:
一、獨立發展核武器的愿望。
美蘇英大搞核裁軍把戲,美國和蘇聯都宣稱本方陣營里面有美蘇核保護就夠了。
但法國拒絕參加核裁軍,堅持研發屬于自己的核武器,而中國也要擁擠屬于自己的核武器。
所以中國對法國的立場給予高度贊賞。
二、法國要求得到與美國平等的地位。
為此法國收回了地中海艦隊、大西洋艦隊、空軍的指揮權,趕走了美國部署在法國戰略轟炸機,并計劃脫離北約軍事體系。
三、戴高樂一票否決了英國加入歐共體(歐盟)的申請,要維護歐洲的獨立性。
四、法國在新中國成立后,曾打算承認新中國,但在議會投票時該提案被否決(法蘭西第四共和國)
美法矛盾、蘇法矛盾是法國接近中國的動力,這一點,毛主席看得很準。
但在1958年之前,由于法國內閣極不穩定,與其討論建交事宜純屬浪費時機,因此當時中國并沒有尋求與法國的進一步外交接觸。
1958年,法蘭西第五共和國建立,戴高樂執政,法國政壇趨于穩定,此時中國調整了對法政策。
從外交空間上來說,非洲有一大批法語系國家,如塞內加爾、尼日爾、中非共和國、乍得、喀麥隆、貝寧、科特迪瓦、吉布提等等。它們雖然陸續獨立,但在政治、軍事、經濟、外交上仍受到法國巨大影響。
在中法建交之前,它們絕大多數是不敢先與中國建交的。
從經貿領域來說,中國需要拓展對外貿易空間,以打破美國對華全面封鎖政策。
而法國企業界有與中國開展貿易的強烈意愿,我們急需的設備和原材料也可以從法國及其“附屬國”獲得,這對中國工業化進程非常有利。
從政治意義上來說,法國是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是歐洲領導者之一、是西方陣營中重要成員。中國要在國際政治舞臺突圍,法國就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
不過,中國并不著急,毛主席不是用示好的方式來實施外交戰略,而是以斗爭方式促進中法建交。
中國與法國分歧
戴高樂有大國雄心,他將法國定位為“東西方溝通橋梁”,跳出了意識形態束縛,想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國家。
中國對法國恢復大國地位非常重要,戴高樂認為在亞洲事務上,如果沒有中國參與,就不要談什么戰爭與和平。
然而,中法之間分歧首先出現在非洲,也就是阿爾及利亞問題,它關系到法國的核心利益。
對中國而言,支持反帝反殖民運動是我們的原則。只要阿爾及利亞獨立斗爭未取得勝利,中國就不會停止對阿爾及利亞人民的支持。
毛主席在原則問題上不會讓步。
地中海南岸的阿爾及利亞,在戰爭時期是法國本土防衛的屏障,和平時期又是法國獲得非洲自然資源和社會財富的重要跳板和基地。
50年代中期,阿爾及利亞發現了大油田,又提升了它對法國的重要性。
為了撲滅獨立之火,駐阿爾及利亞法軍兵力高達40萬以上,但就是打不贏數萬名“叛軍”。
1958年9月19日,阿爾及利亞臨時政府宣布成立。法國向全世界發出警告,要求各國不得承認該臨時政府。
中國則在9月22日宣布承認臨時政府,并邀請阿爾及利亞代表團訪問北京,毛主席親自接見。
這次接見對非洲反殖民主義斗爭鼓舞非常大,也令法國極為難堪。
除了道義上的支持,中國的軍火也不斷地來到阿爾及利亞。
法國政府多次要求中國停止對阿爾及利亞臨時政府的援助。
1961年2月8日,毛主席在杭州南屏接見了法國社民黨參議員。
毛主席告訴他,阿巴斯總理(臨時政府)說法國將軍也在學習毛澤東游擊理論,想以此來撲滅阿爾及利亞游擊隊,但這是徒勞的。
毛主席向法國傳遞了一個信息:靠武力維持殖民統治的做法必將失敗,法國應當認清這一點。
這名參議員回國后,便積極推動阿爾及利亞獨立進程,他稱阿爾及利亞是消耗法國國力的無底洞。
這名參議員就是后來的法國總統密特朗。
戴高樂希望中國放棄對阿爾及利亞的支持,以作為中法建交前提,但被中國拒絕。因為我們不能拿原則做交易,否則,眾多非洲國家會怎么看待中國?
阿爾及利亞獨立與中法建交都是歷史趨勢,兩者并不矛盾,法國不可能阻擋歷史的進程。
事情的進展正如毛主席所料,1962年3月18日,法國政府與阿爾及利亞臨時政府簽訂了《埃維昂協議》,承認阿爾及利亞獨立。
中法建交最大障礙消失了,周總理立刻指示進一步開展對法工作。
但中法之間又遇到了第二個難題--臺灣問題。
臺灣問題并不僅僅是中法之間的問題,它是美國破壞中法建交的一件利器。
北京、巴黎、華盛頓形成了錯綜復雜的關系,各方在斗智斗勇。
1962年之前,美國認為中法建交可能性極低。
當阿爾及利亞獨立問題解決后,美國就坐不住了。
1963年9月,CIA向白宮提交《重新評估法國對華政策報告 》,稱有許多跡象表明戴高樂有意與中國建交。
肯尼迪總統婉轉地詢問了法國外長,但法方表示并無此意。
不久,法國前總理富爾以私人身份開始了亞洲行。
在暗中觀察的美國,懷疑富爾并不是亞洲旅行者,而是戴高樂的特使,目的地是北京。
1963年10月23日,富爾果然前往了北京。
他身上攜帶著戴高樂親筆信,作為身份證明材料。戴高樂在信中寫道:我重申我對你會見中國領導人的重視,請相信,我相信你所看到的和你所聽到的一切。
美國猜的沒錯,富爾實際上就是總統特使,他的使命是與周總理就中法建交問題進行非正式談判。
富爾來北京是公開的,但使命卻是絕密的。
CIA從東南亞得到了消息,富爾在出發前曾與戴高樂共進午餐。富爾到了北京住的不是北京飯店,而是釣魚臺國賓館。
美國決定進行干預,要對戴高樂、法國內閣、法國國會全面施壓,打下這只出頭鳥。
但人算不如天算,11月22日肯尼迪在達拉斯遇刺身亡,美國就顧不上法國這頭了。
林登.約翰遜接任總統后,12月5日,美國駐法國大使波倫求見戴高樂,詢問法國與中國的關系進展。
戴高樂表示目前沒有與中國建交的計劃,但早晚會有這么一天,波倫就不敢再追問下去。如果法國是個小國的話,美國大使絕對會厲聲責問。
12月16日,北約峰會在巴黎召開,美國國務卿臘斯克再次就中法問題向戴高樂詢問。
戴高樂告訴美國人,孤立中國對西方沒好處,如果西方愿意跟中國建立關系,有助于改變中國人的好戰性格。
臘斯克把話挑明,“根據總統的意思,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法國正準備跟中國建交?”
戴高樂表示無法談論假設性的事情,但保證會提前通知白宮。
12月17日,美國國務院發明公開聲明,宣稱戴高樂將軍已向美國保證:法國沒有承認紅色中國的計劃。
這招非常陰毒,美國故意不去正確理解戴高樂的表態,想對他進行輿論綁架。
第二天,法新社發布聲明,稱法國在承認中國問題上擁有完全的行動自由。
美法矛盾公開化,除了戴高樂,歐洲還沒有哪個領導人敢這么干。
1964年1月9日,中法在瑞士達成建交協議,當天,富爾接受了《費加羅報》采訪,闡述了中法建交的理由和邏輯。
1月15日下午兩點,法國駐美大使阿爾方正式通知美國:法國已經決定與中國建交。
美國國務院當場表示反對,說法國的行為沒有任何意義。
戴高樂將軍在最關鍵時刻沒有被美國嚇倒,這是法國的一個歷史閃光點。
在中法建交已成定局的情況下,美國動用了王牌--蔣介石。
蔣公閃亮登場
美國國家安全事務顧問邦迪認為蔣介石可以起到非常重要的破壞作用。
只要蔣介石在中法宣布即將建交之后不生氣,不撤走“駐法大使”,就能拖住中法建交進程。
因為北京不可能允許蔣介石的“大使”與新中國的大使同時在巴黎代表中國。
但法國也不愿意主動關閉蔣當局的“大使館”,它不想將美國得罪到這一步。
也是在1月15日,戴高樂將親筆信委托貝志高(二戰時法國駐重慶代表)親自送到臺北,以示重視。
蔣介石收信后召開了最高級別會議,苦澀的氣氛充滿整個會場。
娘希匹,“匪來我走”,蔣介石有主動“斷交”念頭,他在復信中提醒戴高樂,承認北京沒好處,印度不是承認了嗎?結果被打了一頓。
約翰遜總統也寫信給蔣介石,勸他不要沖動,“您的耐心將引起毛澤東的極大尷尬,會大大減少中法建交預期目的。”
老蔣你別沖動呀,千萬不要沖動。
蔣介石遲遲沒有回復,于是美國派出CIA二當家克萊因前往臺北,當面向蔣介石陳述美國立場。
1月27日,克萊因與蔣經國舉行了第三輪會談,蔣經國表示可考慮美國的建議。
當晚,蔣介石的“外長”沈昌煥對法國提出嚴重抗議,但卻不提“斷交”兩字。
1月30日,毛主席在接見法國議會代表團時指出:你們不要學英國人,要我們承認“兩個中國”或“一個半中國”,那都不行。這一點不搞清楚,我們就不派大使到你們那里,也不接納你們的大使來中國,事先跟你們講個清楚。
周總理當時在索馬里訪問,他對法新社總裁特賽蘭表示堅決反對“兩個中國”的陰謀。
戴高樂動怒了,蔣介石的“大使”要是再賴在巴黎,法國將顏面大失。
2月6日,戴高樂給法國外長顧夫寫了手諭,讓他去告訴臺灣代表,法國將不承認其外交人員身份。
意思就是,你不走,我們也會趕你走。但如果你現在走,“分手費”、“情感損失費”,法國都會給予補償。
但臺灣代表仍然拒絕離開巴黎。
2月10日,法國對臺灣當局發出“最后通牒”:北京外交使者抵達巴黎之時,就是臺灣代表被驅逐之日。你何必搞得大家這么難堪?
當晚,蔣介石讓沈昌煥宣布跟法國“斷交”。
老蔣整個心路歷程,后人很難判斷,但有一點,蔣介石在一個中國立場上有投機心理,如果戴高樂最后的態度不是如此強硬,他的“大使”還會留在巴黎,以配合美國的陰謀。
5月27日,法國首任駐華大使佩耶抵達北京,31日遞交國書。
6月2日,中國首任駐法大使黃鎮抵達巴黎,7月6日遞交國書。
中法建交這一曲折歷程,終于劃上圓滿句號。
中法建交,日本首相池田表態:哪怕全世界都跟中國建交,日本也愿意當最后一個建交者。郁悶的美國只好摸摸日本的狗頭表示滿意,但后來,日本人的身體又跑得很快。
中法建交的歷史意義就不再過多述寫了。1972年,美國總統尼克松訪問北京,把盟友嚇得一愣一愣的。
不得不佩服以毛主席為核心的新中國第一代領導人的高瞻遠矚和斗爭藝術。
同樣,戴高樂將軍的遠見和勇氣也值得欽佩。
今天的法國要想成為一個真正的大國,就必須擁有獨立自主的內外政策,不能被超級大國所左右。
戴高樂將軍就是法國的榜樣,歐洲的榜樣!西方的榜樣!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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