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中國人民將會看見,中國的命運一經操在人民自己的手里,中
國就將如太陽升起在東方那樣,以自己的輝煌的光焰普照大地,
迅速地蕩滌反動政府留下來的污泥濁水,治好戰爭的創傷,建設
起一個嶄新的強盛的名副其實的人民民主共和國。”
話說隨著人民解放軍不斷地向前推進,在一些新占領區域出現了市場不穩、物價飛漲的嚴峻形勢,嚴重地影響著社會秩序和人民政權的鞏固。從1949年4月起,一直到1950年2月,在不足一年的時間里,就出現了4次大規模的漲價高潮。僅上海一地,就有二三十萬人從事商業投機活動:專門從事投機倒把活動的紗號有360家,棉布號2371家,糖行644家,還有數以百計的地上地下錢莊。在“工不如商,商不如投機”的情況下,許多商店也卷入投機的行列,以大部分的資金用于投機活動。
毛澤東為了制止由于投機資本的操縱而加劇的市場混亂,盡快地穩定物價,領導黨和人民政府,依靠國營經濟力量和老區人民的支持,果斷地采取了有力的經濟措施和必要的行政手段,相繼組織了同投機資本作斗爭的兩次大“戰役”。這其中的第一次大戰役,被稱之為“銀元之戰”。
各大城市軍管部門和人民政府,遵照毛澤東的指示,明令嚴禁金條、銀元、外幣在市場上自由流通,一律由人民銀行掛牌收兌,規定人民幣為唯一合法貨幣。投機商對此置若罔聞,繼續擾亂金融市場。在上海,甚至有人揚言說:“解放軍進得了上海,人民幣進不了上海。”
1949年6月5日,上海市政府財委向市場拋售10萬銀元,立即使物價回落。同時,各種報刊電臺開展了宣傳攻勢。
6月10日,上海市人民政府指示警備司令宋時輪,指揮華東警衛旅1個營的指戰員及200名公安人員,分乘10輛大卡車,包圍查封了金銀投機大本營“證券交易所大樓”,逮捕了25名金銀外幣的投機操縱者,嚴辦了為首的238名大投機倒把犯,沉重地打擊了破壞金融的非法活動,鞏固了人民幣的地位,對穩定市場起到了重要作用。大米等物價迅速地穩定并回落下來,批發物價指數回落了10個百分點。
6月的一天下午,毛澤東在雙清別墅接見一個蘇聯代表團,侯波、徐肖冰和新華社記者陳正清負責攝影和電影拍攝。
毛澤東在會見結束后,送走了蘇聯客人,回過身來,對正在收拾攝影器材的侯波等人說:
“你們辛苦了。每次來我這里都是行色匆匆,我想跟你們說句話都沒有機會。來,今天不忙走,大家坐下來認識一下。”
說著,他在院子里一座小亭子里坐了下來。侯波、徐肖冰、陳正清非常高興,馬上圍著毛澤東坐下了。毛澤東指著徐肖冰說:
“你,我當然認識。你是延安培養出來的攝影師,給我們拍過不少照片。這位女同志我是初次見面。”
徐肖冰介紹說:
“她叫侯波,是我愛人,也是從延安出來的。”
“好。延安出來的,是喝過延河水吃過小米飯的。”毛澤東說罷,接著問侯波:“你家是哪里的?”
侯波說:
“山西夏縣的。”
“啊,你是關云長的老鄉呵!關云長就是夏縣人。他武藝高強,人又忠厚。”
毛澤東的話把大家逗樂了。此時,衛士長李銀橋送來一盤削好的水果,毛澤東請侯波他們吃。
“我不愛吃水果。”毛澤東解釋說。侯波不好意思拿水果,毛澤東就拿起一個桃子遞給她,說:“拿著,拿著么。”
侯波他們3個人不再推辭,就吃起了水果。毛澤東吸著煙,又接著說:
“山西是個好地方,在抗日戰爭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可是當初不是我們的天下,被閻錫山占著,他又不抗日,我們在統戰工作中費了好大的勁也沒把他拉過來。他與蔣介石也有矛盾,想不理蔣介石的茬,搞一個獨立王國。可惜蔣介石容不下他。陳賡也在山西打過幾個漂亮仗,把個日本人打得不輕。后來國民黨那個朱懷冰還想占據那里,不抗日,反而與我們八路軍摩擦。陳賡火了,一生氣就把他給收拾了。”
說罷,他吸了一口煙,又問侯波:
“你什么時候到延安的?在延安住過哪個學校?”
侯波說:
“我1938年到延安,先是在邊區中學,以后又在延安女子大學和延安大學讀書。”
毛澤東點點頭,說:
“你是吃我們陜北小米長大的。”
此時,毛澤東的大女兒嬌嬌也在身邊,侯波拿出相機為毛澤東拍了幾張,也為嬌嬌拍了幾張。
天色已晚,侯波3人不敢多耽擱,起身告辭。毛澤東也站起來,揮揮手說:
“來,咱們一起合個影吧。”
徐肖冰他們本來也想和毛澤東合個影,可他們不敢說。沒想到毛澤東倒提出來了,于是就趕快行動。陳正清拿著照相機,讓侯波夫婦一左一右在毛澤東身邊站好。毛澤東說:
“不行,不能這樣站,女同志是半邊天,要站在中間。”
侯波夫婦見毛澤東如此認真,不敢違拗,就這樣留下了一張由侯波站在中間的和毛澤東合影的珍貴照片。
6月間,眼看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日益臨近,毛澤東在雙清別墅不斷地接待了各民主黨派負責人和各界代表、知名人士。他在會見張瀾前,吩咐李銀橋說:
“張瀾先生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做了不少貢獻,在民主人士當中享有很高威望,我們要尊重老先生,你幫我找件好些的衣服換換。”
李銀橋在毛澤東所有的“存貨”里翻了又翻,選了又選,竟然挑不出一件不破或者沒有打補丁的衣服。這就是毛澤東進城時的全部家當。歷史鏡頭保存了毛澤東很多帶有補丁的形象,但他身上更多的補丁是別人看不到的,主要集中在內衣、內褲以及粗線襪子上。這些補丁“千姿百態”,“不成方圓”,藍布頭、黃布頭、灰布頭,有什么碎布就補什么補丁,找不到布頭時就拿用過的醫藥紗布做補丁。當然,毛澤東那些外衣上的補丁還是比較講究的。他要求工作人員盡量選用同衣服本色相同或相近似的布打補丁,補丁的形狀也要盡量整齊規矩一些。他曾經對韓桂馨說過:“找塊好布,幫我配合適了。外衣要給外人看,太刺眼了對人不禮貌。”
李銀橋費了好大的勁兒也沒有找出“好些的衣服”,就報告說:
“主席,一件好衣服都沒有。”
毛澤東說:
“穿在里邊別人看不見,我不嫌就行。我的標準,不露肉、不透風就行。張老先生是賢達之士,不會怪罪我們的。我節約一件衣服,前方戰士就能多一發子彈。現在國家還窮,不能開浪費的頭。沒條件講究的時候不講究,這一條好做到。經濟發展了,有條件講究仍然約束自己不講究,這一條難做到。共產黨人就是要做難做到的事。”
李銀橋心里感覺很難受,他想:“我們共產黨打下了天下,可是共產黨的主席竟然連一件沒有打補丁的衣服也沒有。”便對毛澤東說:
“主席,咱們真是窮秀才進京趕考,連一件好衣服都找不到。”
毛澤東卻說:
“歷來紈绔子弟考不出好成績。安貧者能成事,嚼得菜根百事可做。我們會考出好成績的。”
李銀橋說:
“現做衣服也來不及了,要不,我去借一件?”
“不要借了,補丁不要緊,整齊干凈就行。”
就這樣,毛澤東穿著打有補丁的衣服會見了張瀾。
此時的張瀾已經是77歲的老人了,留著長長的胡須,臉上有很多老年斑。毛澤東對李銀橋說:
“張瀾先生要來見我,你派人下山接,一定把車開慢一點,穩一點,那是一件國寶,千萬不能把珍貴‘文物’碰壞了。”
他的話還沒說完,自己先笑了。衛士們也都笑了起來。
張瀾來到雙清別墅,毛澤東早已在門前等候。張瀾下車后,毛澤東迎上前扶著他往院里走,說:
“表老啊,我說不讓您上山,有事我可進城。您老應多保重身體,我們還要共同建設新中國。”
張瀾說:
“這是我幾十年的愿望,雖然我年齡大了,但很高興能看到這樣偉大的勝利??吹搅私裉斓膭倮?,我也能多活10年,為建設新中國盡力。”
毛澤東扶著張瀾來到會客室坐定,說:
“表老是我們國家的活字典,你來看我,我非常高興。”
張瀾說:
“毛先生不要客氣,我非常佩服您。我是清末過來的人,這次來前差點去了黃泉。”
毛澤東說:
“老先生的一生我是了解的,我們個人之間的友誼也是珍貴的。1945年我到重慶,表老冒著酷暑親自到重慶九龍坡機場接我。到重慶的第4天我到特園拜見表老,受到表老和鮮英一家熱情款待。我們在‘民主之家’共飲棗子酒,共謀民主。那年10月11日,我回延安時,表老又親自到機場送我,臨別贈言猶在耳旁。近年表老為民主奔波,被國民黨特務打壞頭部,國人對國民黨無不斥責,對表老無不佩服。表老到北平,蔣介石豈能容您,令特務進行暗害。倒是毛人風有點遠見,怕殺害表老這樣的名人影響太大,才暫時未在您身上動手。”
他吸了一口煙,又開玩笑說:
“看來,您到北平,還得感謝毛人風先生??!”
張瀾說:
“我這個人一生好鬧事。在北京考了秀才,要到日本留學,正好趕上慈禧過生日做壽,我反對,惹了麻煩。駐日使館把我趕回國。以后我贊成社會主義,蔣介石說我與共產黨有聯系,把我視為眼中釘。”
這次會見,不知不覺地過去了一個多小時,毛澤東讓工作人員多加了幾個好菜,與張瀾共進午餐。
此后,毛澤東又會見了郭沫若、陳叔通等人。
在工作人員把陳叔通接來的那一天,毛澤東像見了親人一樣,親切地說:
“叔老,您好!請你坐這兒。”
邊說邊攙扶陳叔通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陳叔通見毛澤東如此高看他,誠惶誠恐地說:
“不敢當,不敢當。”
毛澤東笑著說:
“長者為尊,受之無愧呀。叔老,你是清朝翰林,經歷了幾個時代,經多見廣,經驗豐富。你的經驗是寶貴的。為了建設我們和平、民主的國家,希望您要直抒己見,切莫保留。”
陳叔通謙虛地說:
“言重了。”
6月14日,毛澤東為中央軍委起草了給粟裕、張震等的指示電,他寫道:
“請開始注意研究奪取臺灣問題。臺灣是否有可能在較快時間內奪???用什么方法去奪?。坑泻无k法分化臺灣蔣軍?請著手研究,并以初步意見電告。如果我們長期不能解決臺灣問題,則上海及沿海各港是要受很大危害的。”
這是毛澤東第一次提出攻臺作戰問題。
在新政協籌備會召開前夕,毛澤東在中南海散步時,走到勤政殿門口,對隨身衛士們說:
“就要在勤政殿里開會了,咱們進去看看吧。”
衛士長李銀橋說:
“這個古建筑非常雄偉壯觀,聽說這里是袁世凱當皇帝的地方。”
毛澤東糾正說:
“袁世凱當皇帝是在中南海的居仁堂,不是在這里。”
他正往前走,迎面碰上了民主人士、禮賓專家余心清先生,余心清問道:
“主席是來檢查會場嗎?請進去看看吧。”
毛澤東說:
“我是出來散步的,順便到這里看看會場。”
“會場的一切工作都準備好了。”
余心清說著,跟著毛澤東向前走,還不斷地向毛澤東介紹著勤政殿和會場的情況。
勤政殿規模很大,進了大門,過一個院子,才到過廳。過廳約有50米長,10米來寬,木地板,中間鋪地毯,兩邊擺放著許多名貴的鮮花、古文物和工藝美術品。勤政殿的正廳,有兩三層樓高,原是中南海院內最高的建筑物。大廳里擺著一排一排的條桌和軟椅。四周還有好多中小型會議室、宴會廳、衛生間,配套設施很齊全。余心清說:
“過去皇帝只圖享樂,不會做事,在故宮里有那么多的宮殿,為了到這里來休息,也要建這么一套。”
毛澤東說:
“那好啊,他給我們今天開會準備了地方呀。”
余心清介紹說:
“在這里,一二百人的中型會議最為合適。大會完了,開小會討論或休息,中小型會議室很多,也很方便。東邊還有餐廳,吃飯也方便。籌備會在這里開很合適。政治協商會議在懷仁堂開也很好。懷仁堂也開始維修和清理了。過去,國民黨把這里搞得亂七八糟,要徹底清理才能使用。勤政殿和懷仁堂的維修,都注意了少花錢多辦事。”
毛澤東說:
“就照你說的精神辦,開好會,少花錢,這也算是支援前線!”
6月15日,中國共產黨有關方面通過燕京大學校長陸志韋寫信給司徒雷登,邀請他到燕京大學過生日。
6月15日下午,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委員會在北平中南海勤政殿舉行第一次籌備會議。參加會議有中國共產黨、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團和9個民主黨派及人民團體、無黨派民主人士等23個單位,共134名代表。
毛澤東穿著一身新做的藍布衣服,坐在共產黨代表團的席位上。大會通過了主席團人選以后,毛澤東和其他領導人走上主席臺就座。
毛澤東主持會議。會議秘書長林伯渠宣布請毛澤東講話(見《毛澤東選集》)。毛澤東在講話中說:
“諸位代表先生:
我們的新的政治協商會議的籌備會,今天開幕了。這個籌備會的任務,就是完成各項必要的準備工作,迅速召開新的政治協商會議,成立民主聯合政府,以便領導全國人民,以最快的速度肅清國民黨反動派的殘余力量,統一全中國,有系統的和有步驟的在全國范圍內進行政治的、經濟的、文化的和國防的建設工作。”
“中國人民將會看見,中國的命運一經操在人民自己的手里,中國就將如太陽升起在東方那樣,以自己的輝煌的光焰普照大地,迅速地蕩滌反動政府留下來的污泥濁水,治好戰爭的創傷,建設起一個嶄新的強盛的名副其實的人民共和國。”
毛澤東最后振臂高呼:
“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
民主聯合政府萬歲!
全國人民大團結萬歲!”
6月17日,毛澤東在臥室的辦公桌上見到一封來自北平師范大學的信,打開一看,原來是幼年時期在湘鄉東山高等小學堂的老同學、當今的數學家、現任北平師范大學代理校長湯璪真教授的來信。他十分高興,便對工作人員說:
“要總機,我要打個電話。”
工作人員撥通總機后,毛澤東接過電話說:
“請給我接通北平師范大學湯璪真校長。”
稍傾,話筒里傳來了對方的聲音:
“喂,您找誰呀?”
毛澤東說:
“我找湯校長。”
湯璪真說:
“我就是啊。您是誰呀?”
“我是你30多年前的老同學毛潤之。”
“噢!您就是潤公?。∥覀兎浅O肽钅剑?rdquo;
毛澤東說:
“我也很想念你的??!你寫給我的信收到了,很是高興呀!”
湯璪真說:
“一想到您現在的地位,只能先給您寫信。”
毛澤東說:
“不敢上門找來,先投石問路,寫封信試試,看看我忘記沒有忘記你這位小同學。”
湯璪真說:
“不是這個意思,您日理萬機,太忙……”
“再忙也不能怠慢老同學。請告訴我,北平還有哪些老相識?”
“有北師大文學院長黎錦熙,地理系主任黃國璋,數學系主任傅種蓀,還有國畫家齊白石老先生和同鄉勞君展、許德珩夫婦等人。”
毛澤東說:
“太好了!太好了!今天下午我來看你們。”
湯璪真說:
“我讓他們去看您吧!”
“不要,不要,我去看你們。”
北平和平門內東順城街48號大院,早年曾是梁啟超創建尚志學會的會所,現在是北師大教工宿舍了。這天下午,湯璪真偕夫人早早在大門口等候毛澤東,夫人問:
“你的老同學不知帶多少保鏢來?”
湯璪真搖搖頭說:
“不知道。出于安全考慮,我想會帶不少保安人員的。”
“這我就放心了。”
3時許,一輛黑色轎車疾馳而來,穩穩地停在門口。毛澤東健步下車,看見等候他的湯璪真夫婦,便大聲說:
“老同學,你好哇!”
湯璪真大步上前,緊緊握著毛澤東的手,激動地說:
“潤公,您好??!”
他轉身指著夫人介紹道:
“這是我的堂客。”
毛澤東伸手握著湯夫人的手說:
“嫂夫人好!”
湯夫人也忙說:
“毛主席好!您帶的保鏢人員呢?”
毛澤東指著身后的田家英和一名衛士說:
“他倆就是。”
湯璪真夫婦引領著毛澤東來到他們的家,進入書房,分賓主落座。湯夫人連忙拿茶杯泡茶。警衛員捧著毛澤東的專用茶杯遞給毛澤東,毛澤東輕輕一擺手,說:
“這是我老同學的家,就用主人的吧。”
說著,接過湯夫人沖的龍井茶喝了一口,對湯夫人說道:
“嫂夫人,這些年你跟我這位老同學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湯夫人說:
“是啊,遠的不說,就說這兩年吧,北平是國民黨兵痞、美國大兵橫行的地方,苦了這些窮教書的先生。”
湯璪真接著說:
“南京的教育部長朱家驊是我留德的朋友,北平解放前夕,他派專機接我南下,到教育部供職,過所謂上等人的生活,我不愿同流合污,堅拒南下,冒著生命危險,等著潤公的到來。”
毛澤東說:
“謝謝老同學。我的老師黎錦熙先生也是出于這樣的原因留下的吧?”
“是的。”黎錦熙應聲走進書房,他后面還跟隨著一位學者。只聽黎錦熙接著說道:“我曾經對家人說,哪兒也不去,我要在這里等一位唐宗宋祖與其相比還要稍遜風騷的偉人哩!”
“黎老師,您好哇!”毛澤東一見黎錦熙來了,連忙起身迎上前去,緊緊地握著他的手,鄭重地說:“黎先生,我不是什么偉人,我還是那位當年給您抄寫文章的學生毛潤之。”
湯璪真聞言,詫異地問:
“黎院長,潤公還曾給你抄過文章?這可是一個珍聞呀?”
“我黃某可以作證。潤公,您還記得我嗎?”
“記得,記得。”毛澤東連忙伸手握著那位插話學者的手,說道:“地理學家黃國璋先生的大名,豈敢忘懷!我至今還記得黎先生辦《湖南公報》,我幫著先生抄文章,那時的你,就對地理有特殊的興趣。”
眾人落座后,黃國璋向毛澤東說起他和許德珩、潘菽、黎錦熙等人,在重慶、蘭州等地知識界發起九三學社的前身“民主科學座談會”的情況,以及成立九三學社、九三學社總部遷到北平的情況,還說湯璪真也參加進來了。毛澤東神情關注,頻頻點頭,連連說:
“好,好!還是黨外有黨好哇!民主黨派是中國共產黨的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嘛!”
談話間天色已晚,湯璪真要家人備飯,特別囑咐弄些湖南特產臘肉,招待毛澤東。毛澤東說:
“不麻煩你們了,今日之聚會,不只是鄉情了,該輪到我掏腰包了。”
毛澤東要田家英去定兩桌酒席,送到這里來吃。他又對湯璪真說:
“你們都是九三學社的成員,今天我要宴請九三學社的朋友們。在北師大還有哪些九三學社同仁,都請來。”
不一會兒,教育學家董渭川、化學家魯寶重等人都來了,連與九三學社聯系密切的朋友也請來了一些。
田家英從西單菜館叫來兩桌酒席,毛澤東叫黎錦熙坐上座,黎錦熙說什么也不肯,他說:
“你是主席,我乃一介寒士,當然是主席坐上座。”
毛澤東扶著黎錦熙的胳膊說:
“這里您年紀最大,又是我的老師,自古以來,哪有讓學生坐上座,老師坐下座的道理?”
湯璪真也說:
“黎院長,既然潤公說了,你就不必再謙讓了。”
黎錦熙只得坐了上座。其他人依次入席,賓主落座。毛澤東為大家敬酒夾菜,和他們邊吃邊談。親切的話語,濃厚的鄉音,把他們帶回到當年在湘江之濱那“風華正茂,揮斥方遒”、“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的崢嶸歲月里。
毛澤東脫去了外衣,白襯衫袖口和領子上明顯地打著補丁。他請求抽煙,名曰‘以煙代酒’。有人說:
“主席,你的鄉音無大改呀!”
毛澤東笑著說:
“鄉音雖無改,鬢毛卻已衰矣!”
有人提議為毛澤東的健康長壽干杯,毛澤東連連擺手,他說:
“在座的都是教員,我也是教員,只不過教的科目不同而已,各位就不必客套了。今天我們是難得的相聚,大家有什么心里話,都可以對我毛澤東直言。”
于是眾人便紛紛議論起來,有談生活困難的,有談教育事業如何發展的。毛澤東聽了眾人的議論,說道:
“困難只是暫時的,隨著國家經濟的好轉,各位教授的待遇也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我們新中國的教育事業也一定會發展起來的?,F在我和各位都是新中國的‘長工’,我們的主人是誰呢?不是地主老財或資本家,而是人民,4萬萬5千萬中國人民,我們要全心全意為他們服務!”
黎錦熙談到了九三學社的問題,他說:
“大家認為新中國將要成立了,我們這個以大學教授為主體的團體就沒有再存在的必要了,多數人主張解散,其成員將加入中國科學工作者協會。”
毛澤東稍加思索,說道:
“我認為九三學社不僅不要解散,還應當認真地團結科學、文教界的知名人士,積極參政議政,共同建設新中國。”
黃國璋說:
“那我們就把潤公的意見帶回去,再商量商量。”
湯璪真說:
“潤公,您對我們還有什么希望?”
毛澤東真誠地說:
“我希望大家不僅是我毛澤東個人的朋友,也都應該成為中國共產黨的朋友。”
黎錦熙端起酒杯說:
“好!我提議,為我們這些毛澤東的老朋友,成為中國共產黨的新朋友,干杯!”
“干杯!”“干杯!”
眾人紛紛舉杯響應。已經是晚上9點了,毛澤東起身與眾人一一握手告別,他最后握著湯璪真的手說:
“孟林,今天到你這里來,是我拜望老師和同學時間最長的一回了。”
毛澤東辭了眾位師友回到住處后,給歷盡滄桑86歲高齡的畫家齊白石寫了一封信,字里行間充滿了對老畫家的尊敬謙和之情,并邀請齊白石以無黨派人士的身份參加新政協會議,共商建國大計。
齊白石,1863年出生于湖南湘潭縣一個貧苦人家,原名純芝,字渭清,號蘭亭。12歲時,他從師學木匠;27歲時,從師學畫。老師給他取名為“璜”,號“瀕生”。老師還說,題畫應該取個別名。因他的家跟白石鋪很近,別號就叫“白山石人”,簡稱“白石”。后來,他就叫齊白石了。
齊白石看了毛澤東的來信,高興得一夜沒有合眼。
這才叫:得天下京華會故舊,敬師友小酌喻長工。
且說6月19日,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閉幕,會議通過了《新政治協商會議籌備會組織條例》,選出毛澤東等21人組成新政協籌備會常務委員會。毛澤東為主任;周恩來、李濟深、沈鈞儒、郭沫若、陳叔通為副主任。
會議決定常務委員會下設6個工作小組,會議宣布了各個工作小組的任務及人員名單:
第一小組的任務是擬定參加新政治協商會議的單位及各單位的代表名額(人員名單略,下同)。組長和副組長由籌備會常務委員會秘書長李維漢和常務委員章伯鈞擔任。
第二小組的任務是起草新政治協商會議組織條例。組長和副組長由籌備會常務委員會委員譚平山和副秘書長周新民擔任。
第三小組的任務是起草新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組長和副組長由籌備會常務委員會副主任周恩來和民主教授代表許德珩擔任。
第四小組的任務是草擬中華人民民主共和國政府方案。組長和副組長由中國共產黨代表董必武和中國民主建國會代表、籌備會常務委員黃炎培(離北平時由張奚若代)擔任。
第五小組的任務是起草新政治協商會議的大會宣言。組長和副組長由籌備會常務委員會副主任、無黨派民主人士郭沫若和中國國民黨革命委員會代表陳劭先擔任。
第六小組的任務是擬定國旗、國徽和國歌方案。組長由籌備會常務委員、中國民主促進會代表馬敘倫擔任,副組長由中國人民解放軍代表葉劍英和籌備會常務委員、文化界民主人士代表沈雁冰擔任。
會議討論通過了《關于參加新政治協商會議的單位及其代表名額的規定》,確定參加新政協的單位仍為23個,但各民主黨派的排列順序調整為:民革、民盟、民建、民進、農工黨、救國會、民聯、民促、致公黨。
會后,毛澤東為了讓“九三學社”參加新政協籌備會,指示周恩來說,讓許德珩代表“九三學社”向新政協籌備會寫一報告,說明“九三學社”做了哪些工作。許德珩和黎錦熙等人,遵照毛澤東的指示,立即寫出了一份工作報告,印刷了數百份,送交新政協籌備會成員人手一份。
6月21日,毛澤東為中央軍委起草致華東局、粟裕等指示電,他寫道:
“在你們面前目前幾個月內有4件大的工作:一、經營以上海為中心的蘇、浙、皖、贛新占城鄉廣大地區。二、占領福建及廈門。三、幫助2野西進。四、準備占領臺灣。”
6月24日傍晚,毛澤東寫給胡喬木一封指示函:
喬木:
寫一篇紀念七一的論文(似不宜用新華社社論形式,而用你的名字),擬一單紀念七七的口號(紀念七七,慶祝勝利,宣傳新政協及聯合政府,要求早日訂立對日和約,消滅反動派殘余力量,鎮壓反動派的破壞和搗亂,發展生產和文教)——此兩件請于6月最近兩天擬好,以便于6月28日發出,6月29日各地見報。寫一篇七七紀念論文(帶總結性),此件須于7月2日寫好,3、4兩日修改好,5日廣播,7日各地見報。起草一個各黨派的紀念七七的聯合聲明——此件須于7月2日寫好,以便交換意見。以上工作很繁重,都堆在你的身上,請好好排列時間,并注意偷空睡足覺。你起草后,我給你幫忙修改,你可節省若干精力。
《英美的外交——特務外交》一文甚有用,請令全文播發,提起警惕性。
毛澤東6月24日下午6時
6月25日,鄧穎超帶著毛澤東、周恩來寫給宋慶齡的親筆信,在廖夢醒的陪同下由北平赴上海,專程邀請宋慶齡赴北平共商國事。她們到上海后,先由廖夢醒去看望宋慶齡,將鄧穎超此行的目的告訴了宋慶齡。宋慶齡聽后,沉思良久,說道:
“北平是我最傷心的地方,我怕到那里去。”
原來,宋慶齡曾兩次到北平,第一次是1925年陪孫中山北上,孫中山于3月12日病逝于那里;第二次是1929年赴北平參加孫中山靈柩南移活動。以至于后來一提起北平,她就傷心。廖夢醒說:
“北平將成為新中國的首都,鄧大姐是毛主席派來的。她代表毛主席、周副主席專程來迎接你的。”
當晚,鄧穎超來看望宋慶齡,帶來了毛澤東的親筆信和周恩來寫給她的信。毛澤東在信中寫道:
慶齡先生:
重慶違教,忽近4年。仰望之誠,與日俱積。茲者全國革命勝利在即,建設大計,亟待商籌,特派鄧穎超同志趨前致候,專誠歡迎先生北上。敬希命駕蒞平,以便就近請教。至祈勿卻為盼!專此。
敬頌大安!
毛澤東1949年6月19日
毛澤東這封信,不僅內容情真意切,而且就其書法藝術而言也堪稱是一件精品。
周恩來在信中寫的是:
慶齡先生:
滬濱告別,瞬近3年。每當蔣賊肆虐之際,輒以先生安全為念。今幸解放迅速,先生從此永脫險境,誠人民之大喜,私心亦為之大慰?,F全國勝利在即,新中國建設有待于先生指教者正多,敢藉穎超專程迎迓之便,謹陳渴望先生北上之情。敬希早日命駕,實為至幸。
敬頌大安!
周恩來1949年6月21日
宋慶齡閱罷來信,感覺盛情難卻,就表示同意北上。她說:
“個人感情事小,建國大計事大。我決定接受毛主席和周恩來先生的邀請,去北平。”
宋慶齡還交代鄧穎超說:
“告訴中央領導,不要開歡迎會,也不要到車站迎接。”
6月26日,張治中在外間謠言蜂起的情況下,以國民黨和談首席代表的身份,慨然發表了《對時局的聲明》,闡述他一貫主張革命、實行民主政治的立場。聲明中敘述了他在北平看到的欣欣向榮的景象,公開宣布與國民政府劃清界限,脫離一切關系,決定留居北平。張治中在《對時局的聲明》中還說:
“甚望我們國民黨中央和各地負責同志能夠善用理智,正視現實,以反省自咎的胸襟,做懸崖勒馬的打算,悲天憫人,忍辱負重,為軍民減少犧牲,為國家多保元氣?,F在雖未為最晚,實已到了最后機會,萬不宜輕忽地聽其錯過。”
6月27日,《人民日報》根據毛澤東的指示,發表新華社評論《評張治中聲明》,評論說:張治中的聲明是值得歡迎的,聲明中對于國民黨內的愛國人士的勸告,是向他們指出唯一的光明出路。
此前,周恩來根據毛澤東的指示,讓主管部門安排張治中一家住進了北總布胡同14號院。這是一座宮殿式的房舍,曾經是孫連仲的官邸。
毛澤東對留居北平的張治中關懷備至,常常邀請他過去座談、聚會,把他介紹給初會的朋友們,并說:
“他是3到延安的好朋友!”
毛澤東的話使張治中感到心里暖烘烘的。
在這期間,新中國政協正在醞釀籌備,中央人民政府即將成立。毛澤東多次當著朱德和其他領導人的面,提請張治中參加人民政協和擔任中央人民政府的職務。張治中推辭說:
“過去這一段的政權是我們負責的,今天已失敗了,成為過去了。我個人也應成為過去了。”
毛澤東笑著說:
“過去的階段,從你發表了聲明,就等于過了‘年三十’,今后還應從‘大年初一’做起!”
周恩來在看望張治中時說:
“你還是封建道德,你為什么只對某些人存幻想,而不為全中國人民著想?為什么不為革命事業著想?”
6月28日,毛澤東給復旦大學校務委員會常委、教務長周谷城寫了一封回信,他寫道:
谷城先生:
得書甚慰,如見故人。革命高漲,大家都是高興的。前途尚多困難,惟有團結最大多數民眾,方能戰勝帝國主義的反抗。相期共同努力!順頌
教祺!
毛澤東
6月28日這一天,黃華會見司徒雷登,向他轉達了毛澤東和周恩來的口信,并說:
“如果司徒雷登先生希望回燕京大學看看的話,將歡迎先生到北平作客。”
6月29日,司徒雷登向美國國務院請示可否去北平。后來,艾奇遜國務卿在7月1日向司徒雷登轉達了杜魯門總統的話:
“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訪問北平。”
至此,美國最終關上了與中國共產黨交往的大門。
6月30日,毛澤東發表了《論人民民主專政——紀念中國共產黨二十八周年》(見《毛澤東選集》)一文。他在文章中寫道:
“中國人民在幾十年中積累起來的一切經驗,都叫我們實行人民民主專政,或曰人民民主獨裁,總之是一樣,就是剝奪反動派的發言權,只讓人民有發言權。人民是什么?在中國,在現階段,是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城市小資產階級和民族資產階級。這些階級在工人階級和共產黨的領導之下,團結起來,組成自己的國家,選舉自己的政府,向著帝國主義的走狗即地主階級和官僚資產階級以及代表這些階級的國民黨反動派及其幫兇們實行專政,實行獨裁,壓迫這些人,只許他們規規矩矩,不許他們亂說亂動。如要亂說亂動,立即取締,予以制裁。對于人民內部,則實行民主制度,人民有言論集會結社等項的自由權。選舉權,只給人民,不給反動派。這兩方面,對人民內部的民主方面和對反動派的專政方面,互相結合起來,就是人民民主專政。”
“人民民主專政的基礎是工人階級、農民階級和城市小資產階級的聯盟,而主要是工人和農民的聯盟,因為這兩個階級占了中國人口的80%至90%。推翻帝國主義和國民黨反動派,主要是這兩個階級的力量。由新民主主義到社會主義,主要依靠這兩個階級的聯盟。”
6月30日下午,中共中央為慶祝建黨28周年,在北平先農壇體育場召開群眾大會。毛澤東到會作了重要講話。數萬群眾在滂沱大雨中興奮地聆聽了毛澤東的演說。
1949年7月1日,宋慶齡在上海出席了中國共產黨誕生28周年慶祝大會,并在大會上發表了《向中國共產黨致敬》的講話,她說:
“歡迎我們的領導者——這誕生在上海,生長在江西的叢山里,在二萬五千里長征的艱難困苦中百煉成鋼,在農村的泥土里成熟的領導者。向中國共產黨致敬!”
毛澤東聞之,非常高興,他說:
“宋慶齡先生是一位了不起的杰出人物,是中國婦女的典型代表,在全國全世界都很聞名。她早年就追隨偉大革命先行者孫中山先生。孫中山逝世后,她堅決與背叛孫中山事業的蔣介石反動派決裂,同中國共產黨合作,在抗日戰爭中和解放戰爭中,給予我們黨和軍隊很大物質上的幫助。”
欲知宋慶齡何時來到北平,毛澤東如何迎接她?請看下一章內容便知。
東方翁曰:本傳此前已經全面、系統、真實地記述了毛澤東與美國友好人士斯諾、史沫特萊和美國情報官卡爾遜以及美軍觀察組組長包瑞德等人的密切接觸,并記載了毛澤東給羅斯??偨y的信件和電報,以及他和總統特使赫爾利的交往。盡管美帝國主義在抗戰勝利后出錢出槍幫助蔣介石打內戰,但在摧枯拉朽地掃蕩蔣家王朝之際,毛澤東依然指示有關方面與美國大使司徒雷登保持接觸:6月15日,有關人員邀請司徒雷登到燕京大學過生日。6月28日,黃華會見司徒雷登,邀請他到北平作客。這一切都說明了毛澤東的外交政策并不是“一邊倒”,而是自始至終都希望在平等互利的原則上,與美國建立正常的外交關系。直至7月1日,美國國務卿艾奇遜向司徒雷登轉達杜魯門總統的話:“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訪問北平。”歷史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是杜魯門而不是毛澤東最終關上了美國與中國共產黨交往的大門。幾十年后國粉一類人污蔑毛澤東時代是“閉關鎖國”,外交政策“一邊倒”,無非是為了粉飾其親美、跟著美國走的行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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