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馬克思哲學思想的形成不是一蹴而就的,是在顛覆黑格爾唯心主義國家觀和對費爾巴哈抽象的人的超越的基礎上,實現了馬克思哲學觀的變革,而顛覆和超越是建立在市民社會概念生成之基礎上的。馬克思市民社會概念的生成經歷了三個階段:一是在《萊茵報》時期的社會實踐與黑格爾唯心主義國家觀的沖突,費爾巴哈人本主義哲學觀促使馬克思重新認識市民社會和國家的關系;二是在克羅茨納赫的讀書摘錄,使馬克思在上層建筑(現代代議制)和經濟基礎(所有制和階級利益的關系)的關系上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三是自1843年底到1844年8月在巴黎研究經濟學階段,馬克思的思想成果集中反映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對經濟異化的分析及隱含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為唯物史觀的誕生作了鋪墊,《神圣家族》給出了唯物史觀(以市民社會為基礎)的粗略框架,《德意志意識形態》把市民社會置于社會結構的有機鏈條中,唯物史觀因此而誕生?;谑忻裆鐣拍罨A之上的唯物史觀的生成,標志著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哲學在真正意義上超越了費爾巴哈的抽象的人和抽象的感性直觀。
市民社會這一概念雖源于古希臘,但在馬克思視野中的市民社會則發軔于18世紀,是新興資產階級為擺脫中世紀共同體的財產關系束縛而要求契約化的社會組織形式的反映。這種契約化的社會組織形式被啟蒙思想家稱為“自然秩序”,事實上它是指資本主義秩序,亞當·斯密認為“自然秩序”根源于人們自發的經濟活動。馬克思指出:“如果說亞當·斯密是國民經濟學的理論出發點,那么它的實際出發點,它的實際學派就是‘市民社會’。”黑格爾所理解的市民社會是建立在市民社會和國家分離之基礎上的,市民社會作為一個特殊利益的領域,指正在形成中的資產階級社會,國家作為普遍性原則的體現者,作為自由理念發展的最高階段,它決定著市民社會。而在馬克思早期著作中(從《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到《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市民社會是指資產階級社會,待馬克思思想成熟后,即馬克思的市民社會概念生成后,市民社會則是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正是在市民社會基礎上所生成的唯物史觀,才使馬克思實現了對黑格爾唯心主義國家觀和對費爾巴哈抽象的人的超越。
一、馬克思在《萊茵報》時期的思想困惑
1841年4月15日,馬克思被授予哲學博士學位,一年后他成為《萊茵報》的撰稿人,馬克思從此踏上了不屈不撓的社會實踐與異常艱辛的理論探索之路。
作為青年黑格爾派左派中的一員,畢業后的馬克思對國家和法的理解仍是黑格爾唯心主義式的,國家作為自由理念發展的最高環節,既內在地包含著市民社會,又遠遠地高于市民社會,因此,國家決定市民社會。而在社會實踐中,馬克思卻看到了不同于黑格爾國家觀的兩種對立,“為了保證自己對森林條例違反者的控制,省議會不斷打斷了法的手腳,而且還刺穿了它的心”。為什么強大的國家機器在私人利益面前就變得軟弱無力了呢?哲學和現實之間的矛盾令馬克思深陷困惑和彷徨,但費爾巴哈的兩篇哲學短文《關于哲學改革的臨時綱要》和《未來哲學原理》所表述的人本主義觀點,給了馬克思以極大的啟示。
費爾巴哈的人本主義哲學觀使馬克思意識到黑格爾國家觀的唯心主義性質,從而實現了他哲學觀的唯物主義轉變:“要獲得理解人類歷史發展過程的鑰匙,不應當到黑格爾描繪成大廈之頂的國家中去尋找,而應當到黑格爾所那樣輕蔑的‘市民社會’中去尋找。”“市民社會”這一概念從此進入馬克思的視線,但此時的市民社會概念在馬克思的理解中,也只是作為一般的唯物主義的含義而出現的。那么,市民社會與國家的所有制形式、國家的制度、法律以及不同階級的階級地位和財產關系等等這些錯綜復雜的關系在馬克思的頭腦中還只是一團迷霧,如何撥開迷霧,透視出市民社會的真正面目,為了解開這些迷團,馬克思開始了艱難的理論研究工作。
二、在克羅茨納赫的讀書摘錄所取得的思想進展
1.對現代代議制(上層建筑)、所有制和階級利益的關系(經濟基礎)的歷史探討。1843年7-8月,馬克思在克羅茨納赫研究了世界歷史與政治,并作了5冊歷史—政治的讀書摘錄,從其讀書摘錄看,他通過對一定觀點的研究和對比不同國家的發展歷史,從單獨國家的發展特點揭示出整個歷史過程的一般發展規律,以待解決馬克思所面臨的基本理論問題——國家和市民社會之間的關系。
通過研究,馬克思在兩個令他困惑的問題上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一是現代代議制國家的起源和局限性的問題,二是階級利益和所有制的歷史聯系問題。馬克思之所以對這兩個問題特別關注,是因為馬克思在作為《萊茵報》撰稿人和主編期間,親見了普魯士政府和等級議會頒布的諸多法規違背了勞苦大眾的意愿。馬克思從中也看到了階級利益的差別,對階級利益和所有制之間的問題,馬克思通過對世界歷史和政治的研究,尤其是對封建專制社會和資本主義社會兩種社會形態所有制的對比研究,理解了不同社會形態所有制帶來的階級利益差別的存在。
在克羅茨納赫的讀書和研究,使馬克思認識到現代代議制是新興資產階級推翻封建統治,建立自己統治的一種政治形式,它不是人民主權的實現。就階級利益和所有制的歷史聯系問題,馬克思從世界歷史—政治的研究中得出結論,所有制是階級利益實現的形式,它必須通過革命的手段來完成。任何革命都是某個階級以實現普遍利益為口號,并以此來領導大眾推翻以前階級的統治。馬克思看到,政治革命(資產階級革命)是以一種私有制形式反對另一種私有制形式的革命。因此,政治革命(資產階級革命)不能實現全人類的解放。
2.宗教異化與政治異化的關系以及對人類解放的人本主義理解。馬克思對世界歷史和政治的研究,其目的在于揭示人類歷史發展的動力問題,即市民社會為何成為決定國家的力量。馬克思在對上述問題研究取得進展的同時,也揭開了宗教異化的根源在于國家與市民社會的分離,馬克思指出,費爾巴哈只看到了宗教異化的認識論根源,而沒有看清宗教異化的世俗桎梏。因此,是政治異化導致宗教的異化。馬克思還對政治異化作出了精彩的描述。
馬克思指出,即使是在宗教以外的塵世世界里,人也是過著雙重的生活:天國的生活和塵世的生活。“前一種是政治共同體中的生活,在這個共同體中,人把自己看作社會存在物;后一種是市民社會中的生活,在這個社會中,人作為私人進行活動,把別人看作工具,把自己也降為工具,成為外力隨意擺布的玩物”。
政治異化如同宗教異化一樣表現為人的本質的二重化,即人的真正本質和他的現實本質的分離。作為國家的公民,法律上規定個人享有平等自由的權利,但在現實的市民社會中,每個人作為利己的個人,彼此利用,甚至相互奴役??梢?政治上的自由平等是徒有虛名的空談。
馬克思還進一步交代了政治異化的世俗基礎,即指出現實生活中的神是什么,馬克思說:“實際需要和自私自利的神就是錢”,“錢是從人異化出來的人的勞動和存在的本質;這個外在本質卻統治了人,人卻向它膜拜”。為了消滅金錢對人的統治,馬克思自然而然地得出了進行共產主義革命的必要性的結論。
政治革命(資產階級革命)實現的是資產階級的解放,而對于無產階級來說,迎來的依然是被奴役和被剝削的命運,因此,無產階級的解放只能是人類的解放,人類解放的根本任務是消除政治國家與市民社會相分離的矛盾,改變人的本質二重化的現實。“只有當現實的個人同時也是抽象的公民,并且作為個人,在自己的經驗生活、自己的個人勞動、自己的個人關系中間,成為類存在物的時候,只有當人認識到自己的‘原有力量’并把這種力量組織成為社會力量因而不再把社會力量當做政治力量跟自己分開的時候,只有到了那個時候,人類解放才能完成”。馬克思進一步強調,只有消滅世俗生活中的神,即導致人的異化和人類關系物化的私有財產和金錢的統治,人類的解放才成為可能。
馬克思還為人類解放找到了現實的力量,即不要求享有任何特殊權利并且也不擁有任何財產的階級——無產階級。
在克羅茨納赫的學習研究和歷史—政治讀書筆記雖然使馬克思在令他困惑的問題上取得了突破性進展,但是馬克思此時仍受到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異化思想的影響,如關于類本質的界定,“把實際上并不存在的人的‘類本質’看做歷史發展的動力”,“把無產階級當作人的‘類本質’的體現者”,“在考察共產主義革命時,既把私有制看成是由無產階級實現的革命運動,又把它說成是人的‘類本質’的復歸”,上述思想發展中的矛盾皆由于馬克思還沒有真正找到歷史發展的動力,還有待于他進一步的深入研究,即對政治經濟學的研究。
三、市民社會概念的生成
1.經濟異化的表現及共產主義對私有財產的揚棄。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是馬克思在研究經濟學著作后所取得的新進展,是馬克思最終形成市民社會概念的過渡階段,但仍帶有舊哲學思想的痕跡。
在這部著作中,馬克思重點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勞動的異化,這是繼費爾巴哈有關宗教異化所作的又一深入探討,是對政治異化的產物——人的雙重生活(天國的生活和塵世的生活)之一的塵世生活的真實揭露。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的異化表現為工人同勞動過程的異化,在勞動中,工人是被迫地承受自己不愿意做的勞動;工人勞動的產品不歸工人所有,導致了勞動同產品的異化;勞動本來是人類實現類本質的自由自覺的活動,但是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工人在勞動中所面對的自然界、他自身的精神能力對他來說成為異己的東西,這導致了人同類本質的異化;人同勞動過程、勞動產品、類本質相異化的結果是人同人的異化。
在資本主義社會,馬克思既看到了勞動的異化,也看到了作為一般意義上的勞動,即人對自然界的改造和占有,表現為人類生產力的外化,勞動的異化和勞動的外化實際上隱含著生產關系和生產力之間的矛盾。馬克思從勞動的異化中得出了革命的結論:社會從私有財產中解放出來,從奴役制解放出來,是通過工人解放這種政治形式表現出來的,“因為工人的解放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整個人類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對生產的關系中”。
我們看到,馬克思在論述工人的解放時,只提到社會從私有財產中解放或奴役制中解放,而沒有用私有制這個概念,對奴役包含在工人同生產的關系中,也沒有生成生產關系這個概念,所以《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雖然給出了共產主義(是對私有財產的自我異化的積極揚棄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歷史必然性的經濟學哲學論證,也完成了對黑格爾哲學的進一步批判和對費爾巴哈哲學功績的肯定,但是由于這一切不是立足于市民社會概念基礎之上的,仍帶有費爾巴哈人本主義的痕跡,所以關于共產主義的歷史必然性的論證仍是不成熟的。
2.市民社會概念基礎上形成的唯物史觀的粗略框架。
1844年8月底至11月,馬克思和恩格斯合寫的《神圣家族》是為了批判鮑威爾等人的自我意識哲學。鮑威爾認為,群眾是“消極的、精神空虛的、非歷史的、物質的歷史的因素”,反之,精神是積極的因素,群眾是精神的真正敵人。這對正在興起的共產主義運動是極其不利的。馬克思在批判鮑威爾的同時,又將自身的思想大大地向前推進了,馬克思已提出生產方式的概念并意識到其對歷史的決定作用:“難道批判的批判以為,它不去認識(比如說)某一歷史時期的工業和生活本身的直接的生產方式,它就能真正地認識這個歷史時期嗎”
馬克思在《神圣家族》中的思想基調和由此決定的哲學概念已完全不同于《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私有制”代替了“私有財產”,“實踐思想”代替了“異化思想”,“現實的人”代替了“抽象的人”。這里的實踐概念的外延擴大了,不僅指生產勞動,而且還包括市民社會中的工商業活動和變革社會的階級斗爭。馬克思還看到了實踐的雙重特質,既受到原有的歷史條件的制約,又能動地創造新的歷史。因此,歷史不過是追求著自己的目的的活動而已。對“抽象的人”和“現實的人”的區分,由于馬克思受費爾巴哈異化觀的影響,他把現實存在的人看作抽象的人,而把具有類本質的理想的人則看作現實的人,可見,在市民社會概念生成前的馬克思對人的理解仍帶有唯心主義色彩。但是,在《神圣家族》中,馬克思把目光轉向了“居住在英國地下室的和法國庫房閣樓里的經驗的人”,并強調人的“實物本質”。不僅如此,馬克思還看到了隱藏在實物背后的生產的社會關系,他強調:“實物是為人的存在,是人的實物存在,同時也就是人為他人的存在,是他對他人的人的關系,是人對人的社會關系。”
在《神圣家族》中還誕生了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的思想:“思想從來也不能超出舊世界秩序的范圍;在任何情況下它只能超出舊世界秩序的思想范圍。”另外,馬克思還繼續闡發了市民社會決定政治國家的思想并對無產階級歷史使命進行了深入論證。
綜上所述,《神圣家族》已為市民社會概念的呼出形成了粗略的框架,市民社會的最終形成,也就意味著馬克思歷史觀的轉變及其哲學觀變革的最終完成,而這一成果突出表現在1845年春馬克思寫的《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1845-1846年寫的《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從某種意義上說,《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是馬克思哲學觀誕生的宣言,也是對費爾巴哈抽象的人本主義的公開批判,但是這一切在徹底意義上的完成需要《德意志意識形態》的思想作鋪墊,《德意志意識形態》在完全的意義上生成了市民社會的概念,它也是馬克思唯物史觀的精彩展現。
3.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概念的明確區分。
而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和《德意志意識形態》誕生之前,馬克思寫于1845年3月的《評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著作〈政治經濟學的國民體系〉》揭示了物質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運動,他雖然不是以直接明了的語言表述出來的,但其蘊含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的思想已溢于字里行間。針對李斯特對生產力的唯心主義理解,馬克思指出水力、蒸汽力、人力、馬力都是生產力。這意味著馬克思把生產力視作客觀的物質力量。馬克思還把“交換價值”、“工業”、“勞動”理解為生產關系的表現。生產不能脫離生產關系而發展,“生產力從一開始就是由交換價值決定的”,“廢除交換價值就是廢除私有制和私有財產”,“廢除私有財產只有被理解為廢除‘勞動’(當然,這種廢除只有通過勞動本身才有可能,就是說,只有通過社會的物質活動才有可能)”,這里加引號的勞動特指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異化勞動,實為勞動的社會關系。馬克思明確地反對“把工業喚起的力量同工業本身即同工業給這種力量所提供的目前的生存條件混為一談”。從馬克思的表述中可以看出,馬克思已明確地把生產力和生產關系區別開來了。不僅如此,他還看到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運動的歷史表現。他指出:“工業用符咒招引出來(喚起)的自然力量和社會力量對工業的關系,同無產階級對工業的關系完全一樣。今天,這些力量仍然是資產者的奴隸”,“明天,他們將砸碎自身的鎖鏈”,“炸毀資產者用以把它們同人分開并因此把它們從一種真正的社會聯系變為(歪曲為)社會桎梏的那種鎖鏈”。
4.基于市民社會基礎上的唯物史觀的生成。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對市民社會概念進行了系統描述,他把“在過去一切歷史階段上受生產力所制約、同時也制約生產力的交往形式,就是市民社會”概念置于社會有機系統中,這時候的市民社會已完全以新的名稱(生產關系或經濟基礎)代之,這一新的名稱是馬克思對國家與市民社會關系深入探討的結晶。二者的關系最后生成于社會有機系統之中,即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上層建筑是內涵豐富的概念,它既指馬克思所理解的國家及其法規,也指宗教等意識形態,甚至包括警察等國家機器。這些都是曾經令馬克思迷惑的對象,在形成了市民社會概念之后,馬克思為上述對象找到了客觀基礎,這也是馬克思唯物史觀所描述的精彩內容:“這種歷史觀就在于:從直接生活的物質生產出發來考察現實的生產過程,并把與該生產方式相聯系的,它所產生的交往形式,即各個不同階段上的市民社會理解為整個歷史的基礎;然后必須在國家生活的范圍內描述市民社會的活動,同時從市民社會出發來闡明各種不同理論產物和意識形態,如宗教、哲學、道德等等,并在這個基礎上追溯它們產生的過程。這樣做當然就能夠完整地描述全部過程(因而也就能夠描述這個過程的各個不同方面之間的相互作用)了。”馬克思唯物史觀中的“物”是指物質生產方式,在物質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運動中理解歷史、社會和人的發展。
四、在市民社會概念基礎上馬克思實現了對費爾巴哈哲學的超越
1.感性活動對感性直觀的超越。
馬克思指出:“費爾巴哈想要研究跟思想客體確實不同的感性客體,但是他沒有把人的活動本身理解為客觀的活動。所以,他在《基督教的本質》一著中僅僅把理論的活動看做是真正人的活動,而對于實踐則只是從它的卑污的猶太人活動的表現形式去理解和確定。所以,他不理解‘革命的’、‘實踐批判的’活動的意義。”
作為一般意義上的活動,馬克思視野中的感性活動是指區別于動物本能活動的人類自由自覺的活動,它可按照各種物的尺度和人類自身的尺度(包含美的尺度)塑造對象世界。感性活動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展示:“工業的歷史和工業的已經生成的對象性存在,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書,是感性地擺在我們面前的人的心理學”;人的本質力量即人的生產能力的外化必然伴隨生產關系的存在(導致異化)。因此,“在人類歷史中即在人類社會的形成過程中生成的自然界,是人的現實的自然界;因此,通過工業——盡管以異化的形式——形成的自然界,是真正的、人本學的自然界”。通過人的感性活動形成的自然界,是對費爾巴哈抽象的自然界的否定,費爾巴哈把思維和存在統一于以自然為基礎的感性直觀,感性直觀僅僅限于理論的直觀,把感性的物質生產活動視為利己主義的卑污的猶太人的活動,費爾巴哈眼中的自然不是人實踐對象的自然,而是虛幻的自然、非現實存在的自然。馬克思繼續批判道:費爾巴哈“沒有看到,他周圍的感性世界決不是開天辟地以來就已存在的、始終如一的東西,而是工業和社會狀況的產物,是歷史的產物,是世世代代活動的結果,其中每一代都在前一代所達到的基礎上繼續發展前一代的工業和交往,并隨著需要的改變而改變它的社會制度。甚至連最簡單的‘可靠的感性’的對象也只是由于社會發展、由于工業和商業往來才提供給他的”。
離開人的感性活動的基礎,費爾巴哈的感性直觀既無對象(對象為在感性活動中生成的人化的自然),直觀的能力也無法保障。馬克思的感性活動既是生產力的展現,又是生產關系的生成,所以馬克思通過人的感性活動看到了“異化”、“社會制度”。
2.對感性活動異化的破解實現了對費爾巴哈抽象的人的超越。
費爾巴哈眼中的人是生物性的人,無歷史維度的人,而在馬克思眼中卻看到了資本主義條件下工人勞動的異化的事實。感性活動一旦置于特定的社會形態(階級社會)中,就背離了自由自覺的活動軌道,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還未明確地認識到私有制導致的勞動異化,他只是指出,異化勞動是私有財產的原因,共產主義通過對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揚棄,通過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實現了人和自然之間、人和人之間矛盾的解決。可見,在馬克思沒有生成市民社會概念之前,他對人的解放的實現無法給出科學的論證。
立足于市民社會之上的人是現實的歷史中的人,在資本主義條件下工人勞動的異化是生產關系的性質——私有制導致的,生產資料私有制和社會化大生產的矛盾發展到一定階段,必然導致無產階級解放(人類解放)的革命。
于市民社會之上的人是“以一定的方式進行生產活動的一定的個人,發生一定的社會關系和政治關系。經驗的觀察在任何情況下都應當根據經驗來揭示社會結構和政治結構同生產的聯系,而不應當帶有任何神秘和思辨的色彩”,因此,“人的本質并不是單個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現實性上,它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個人怎樣表現自己的生活,他們自己也就怎樣。因此,他們是什么樣的,這同他們的生產是一致的——既和他們生產什么一致,又和他們怎樣生產一致。因而,個人是什么樣的,這取決于他們進行生產的物質條件”。
“費爾巴哈不能找到從他自己所憎惡的抽象王國通向活生生的現實世界的道路。他緊緊抓住自然界和人;但是,在他那里,自然界和人都只是空話。無論關于現實的自然界或現實的人,他都不能對我們說出任何確定的東西。但是,要從費爾巴哈的抽象的人轉到現實的、活生生的人,就必須把這些人作為在歷史中行動的人去考察。”在歷史中行動的人就是立足于市民社會之上的人,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中生成的國家、制度及其相應的意識形態等這些歷史條件中的人,而意識形態——“占統治地位的思想不過是占統治地位的物質關系在觀念上的表現”。
立足于市民社會之上,馬克思從勞動的異化(經濟的異化)推出政治的異化(人的本質的二重化),進而由政治異化推出宗教的異化,而費爾巴哈只是簡單地把宗教的本質歸結于人的本質,沒有看到宗教感情是社會的產物。
3.改造世界代替費爾巴哈的批判世界。
作為特定歷史維度中的感性活動承載著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作為方法論意義上的感性活動,承載著主觀和客觀的統一,合目的性和合規律性的統一。基于以上兩層含義,感性活動意味著批判的思維方式的生成,用批判的否定的觀點看待現存事物的發展,在對現存事物的肯定理解中包含著否定的理解,在批判舊世界中發現新世界。“對于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來說,全部問題都在于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和改變事物的現狀。”費爾巴哈批判宗教的目的是建立愛的宗教,這一切是建立在生物性的人的彼此相愛的基礎上,他根本沒有看到宗教產生的世俗基礎,而馬克思通過市民社會概念并由此生成的社會有機系統的矛盾運動,科學地解釋了國家、宗教等上層建筑的性質及其運動規律,也看到了消除宗教異化的途徑是消除經濟異化,即鏟除勞動異化的根源——生產資料私有制,從而消滅政治異化和宗教異化,實現人類自由自覺的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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