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網站公告，為縮小美國國內 “數字鴻溝”而實施的“平價連接計劃”（Affordable Connectivity Program，以下簡稱ACP）由于資金耗盡，于本月正式停擺。
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官網上關于ACP計劃停止的公告。（網站截圖）
目前，美國至少有五分之一的家庭（即約6000萬美國人）沒有互聯網服務。ACP的終止，將廣泛影響人們接受教育、找工作、享受醫療或其他公共服務，并可能導致大規模的經濟不穩定。
作為全球最早布局數字化轉型的國家，美國國內的“數字鴻溝”為何多年得不到解決？為了彌合這一鴻溝而采取的努力為何一再地難以為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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迫在眉睫的“災難”
ACP是由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于2021年12月31日推出的旨在解決低收入家庭寬帶互聯網接入的一項重要計劃。它繼承了緊急寬帶福利計劃（BEAD Emergency Broadband Benefit）的使命，并針對疫情背景下日益突出的數字鴻溝問題，提供了更為持久的支持和援助。
在美國賓夕法尼亞州南迦南鎮LHTC寬帶公司拍攝的當地營業部使用的通信設備。新華社記者 劉杰 攝
2021年美國《基礎設施投資和就業法案》（以下簡稱《法案》）通過，美國國會撥款了約425億美元的緊急寬帶福利計劃基金作為寬帶資金的一部分，以支持ACP的實施。另外，《法案》還為ACP提供了142億美元的撥款，用于補貼低收入家庭購買互聯網服務。
美國公民自由聯盟ACLU（american civil liberties union）調查顯示，美國是世界上寬帶價格最昂貴的國家之一，美國家庭平均每月支付的寬帶費用為84.37美元，亞洲為64.29美元，歐洲為46.83美元。
ACP為符合條件的家庭每月提供最高30美元的寬帶服務補貼（印第安部落保留區上限為每月75美元）。這使寬帶服務變得更加經濟實惠，極大地降低了低收入家庭的經濟負擔。
在資格獲取方面，家庭收入低于聯邦貧困線200%或更低的家庭（2020年的美國聯邦貧困線標準為單身年收入低于12760美元，相當于84000元人民幣、4口之家的年收入低于26200美元，相當于172398元人民幣），以及家中至少有一人參與醫療補助計劃、補充營養援助計劃和其他福利項目的任何家庭都有資格獲得補貼。
在服務商選擇方面，包括AT&T、康卡斯特（Comcast）和Verizon等全國性電信公司，以及夏威夷電信（Hawaiian Telecom）和田納西州杰克遜能源管理局（Jackson Energy Authority）等地區性公司在內的20家互聯網接入服務提供商承諾參與該計劃，這不僅確保了計劃的覆蓋范圍，也為用戶提供了多種服務選項，滿足了不同用戶的需求。
截至2022年9月，ACP已成功吸引了超過1400萬戶家庭注冊，約占符合條件的家庭總數的三分之一。
在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最近的一次調查中，超過一半的農村受訪者（以及47%的受訪者）表示，ACP是他們第一次體驗家庭互聯網。
但這項為低收入家庭上網提供支持和援助的計劃僅僅維持了2年3個月，就要走不下去了。根據美國人口普查局的人口估計，這場迫在眉睫的“災難”可能會影響全國近五分之一的家庭，即近6000萬美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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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溝正在拉大
據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2023年數據顯示，全美共有850萬個“未得到服務”的地區和360萬個“服務不足”的地區。這些地區大部分位于農村。這些地區的民眾在工作、娛樂、與政府互動、遠程醫療、個人通訊、教育等方面都會面臨互聯網接入問題。
位于美國芝加哥的一家通信運營商威瑞森商店。新華社記者 汪平 攝
美國的電信公司屬于私營企業，商業驅動是其決策的基礎。城市提供了更密集的、更集中的消費者和更易于連接的人群；而農村區域幅員遼闊需要投入更多基站，但用戶稀少，每平方英里的收益也更低。根據《華盛頓郵報》報道，西弗吉尼亞州農村山區有180萬人口，數十萬人多年來缺乏互聯網連接。密西西比州、華盛頓州等州也存在類似情況。久而久之，在農村地區的人們習慣于更少的服務，改進需求也更小。
在教育領域，許多中產階級家庭的學生回家之后，通過上網可以做研究、寫論文，還可以與老師和同學進行線上交流，而太多低收入家庭的學生，在下午放學之后就與數字世界斷線了。以北卡羅來納州（以下簡稱北卡）為例，位于該州的三角研究園區聚集了IBM，思科等數十家高科技公司。離這里只有十來公里的奧蘭治縣，有超過5000戶家庭沒有互聯網服務。
學區負責人費爾德女士在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說，“美國人發明了互聯網技術，卻有很多美國孩子無法訪問互聯網。”為了讓學生們上課，這個學區開辟了1500多個Wi-Fi移動熱點，在各個社區來回穿梭，但仍然有一半學生無法覆蓋，這些被互聯網隔離的學生不得不使用U盤進行學習。星鏈服務啟用后，北卡的居民貌似有了新選擇，但每個月140美元的高昂費用讓大部分家庭望而卻步。而ACP的取消，對這些低收入的家庭而言，無異于雪上加霜。
在種族差異方面，非裔美國人和拉丁裔美國人的家庭收入中位數遠低于白人家庭，部分原因是教育和就業機會的不平等，而數字鴻溝又進一步加劇了這種不平等。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此前發布的第14次寬帶部署報告顯示，原住民部落地區有21%的居民無法接入網絡，而這一比例在非部落地區僅為4%。這些少數族裔居民獲取教育、醫療等資源的機會都因此受限，這加劇了該群體面臨的系統性歧視。
此外，據皮尤研究中心統計，美國65歲以上老年人中有1/3從未使用過互聯網，1/2表示家中沒有接入網絡。
現在， ACP資金耗盡，等待美國人的是什么？
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最近的一項調查顯示，65%的受訪者表示，他們擔心沒有ACP就會失去工作；75%的人表示他們擔心會因此失去在線醫療保健服務，超過80%的人表示他們認為自己的孩子會在學校落后。
皮尤慈善信托基金寬帶接入計劃項目主管凱瑟琳·德·威特（Kathryn de Wit）指出：本月該計劃的取消將導致數百萬低收入家庭失去他們現在賴以工作、上學、看病等的網絡連接，至少有2000萬美國人的荷包會立即受到影響，進一步加劇低收入家庭的經濟和社會困境。
數字鴻溝問題不僅影響弱勢群體的就業、醫療和生活，甚至導致這些群體無法充分利用在線平臺進行交流和參與公共事務。這是對其發展權、信息權、收益權等權利的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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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美國作為全球最早布局數字化轉型的國家，在數字經濟的發展和信息技術的創新方面已經取得了顯著的成就。根據牛津經濟研究院的測算，2016年美國數字經濟占GDP的比重已達35%，而中國信息通信研究院的數據顯示，2020年美國數字經濟規模達到13.6萬億美元，約占GDP的65%，位居世界第一。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特別是在新冠疫情的推動下，進入了新的加速發展階段。
然而，美國在數字經濟領域取得的巨大成功與發展并未惠及所有人群。截至 2021 年第二季度，美國收入最高的1%的家庭總凈資產為36.2萬億美元，超過了中產家庭持有的35.7萬億美元。不斷拉大的貧富差距擠壓了弱勢群體的生存空間，地區、收入和教育水平、種族、社會地位等因素的多重作用拉大了現實中的數字鴻溝。
盡管ACP自實施以來已經有效地幫助數百萬家庭獲得了互聯網連接，但因資金短缺已無以為繼。根據兩黨合作的非政府組織數字進步研究所（Digital Progress Institute）的調查，78%的美國人支持繼續為該計劃提供資金。
據美國《新聞周刊》（Newsweek）網站報道，去年10月，美國政府就向國會申請額外撥款60億美元以維持ACP至今年底，但這一請求尚未得到回應。由于缺乏資金，今年2月8日，ACP新注冊用戶已被凍結。
美國政府在數字鴻溝問題上行動緩慢，但卻屢屢以國家安全為由，撤銷或拒絕中國公司在美國提供電信服務。例如，4月25日，聯邦通信委員會要求中國電信、中國聯通、中國移動的美國子公司停止在美國的固定或移動寬帶互聯網業務。此前，美國政府也曾封殺一直在向其偏遠和農村地區的供應商提供網絡設備的華為和中興。
但時至今日，這些中企設備依然在運作。美國聯邦通信委員會在2022年6月對國會表示，換掉中企設備的成本將高達53億美元，遠超國會給出的約19億美元的預算。
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在軍事領域的開支持續增長。在2024財年，美國政府敲定了高達8860億美元的軍費預算，接近9000億美元大關。軍事開支慷慨解囊，與在ACP計劃上的一毛不拔形成了鮮明對比。
數字鴻溝是一個復雜且多層面的問題，需要持續的努力和多方面的合作才能有效解決。ACP的取消標志著美國《兩黨基礎設施建設法案》和其他聯邦寬帶項目中關于寬帶接入的承諾將被打破，多年來取得的進展將化為泡影。
美智庫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布萊爾·萊文（Blair Levin）指出，在ACP上每投入1美元，美國GDP就會增加3.89美元。因此，數字鴻溝的代價是巨大的，而且還在不斷增加。而未來人工智能的發展趨勢將對數字鴻溝產生更大的影響，特別是在教育和醫療保健領域。
美國電信和信息管理局于 2000 年發布了《網絡的落伍者：走向數字包容》報告，報告提出數字包容應當做到“無論年齡、收入、種族、宗教信仰、殘疾與否、性別和地理位置，保證每一個美國人都能夠獲取新興經濟環境中所需要的技術工具和能力”。
20多年過去了，美國的數字發展有了長足的進步，但在確保數字發展的紅利能夠更加公平地惠及所有人上，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參考資料：
1.FCC.The FCC is Taking Steps to Wind Down the Affordable Connectivity Program.(2024.1.12)
2.中國日報社. 數字鴻溝擴大風險或使美國數百萬家庭難以負擔現有網絡 恐影響醫療、教育等民生福祉的獲得.(2024.2.20)
3.新華報業網. 智媒時代，如何彌合不斷升級的數字鴻溝.(2024.1.4)
4.聯合國.聯合國論壇探討27億人面臨的“數字貧困”問題.(2022.11 27)
5.周煜. 國外社會科學.智能化時代美國老年數字鴻溝的現狀與啟示.(2022.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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