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就算沒有國民黨軍方面那道誰也不想擔戴的“上命”,黃百韜還是沒得跑。
讓我們逐日回放黃兵團從西撤到被圍的過程——
11月5日,黃百韜從徐州回到新安鎮的兵團指揮部。
同日,原決定于11月2日開往海州劃歸九綏區指揮的第一〇〇軍重新劃歸黃百韜指揮,也于當日回到新安鎮;6日,原屬九綏區序列的四十四軍從海州到達新安鎮,黃百韜兵團全部完成撤退的集結;7日凌晨3時——也就是黃百韜當著“戰地巡視官”李以劻發了一晚上“先見之明”的牢騷之次日凌晨,黃百韜兵團從新安鎮開始撤退。
從此前黃百韜與李以劻的對話可以看出,這位黃司令官本人對自己部隊所處態勢非常清楚明白:華東野戰軍主力正自北向南進攻(6日夜間,華野魯中南縱隊已占領新安鎮北面的鄢城),自己下轄的5個軍沿隴海路自東向西撤退,是非常危險的側敵運動態勢。因此,全兵團的撤退,就不可能采用旅次行軍那樣的一路縱隊直線運動,必須是各軍交替掩護撤退的部署。
所以,黃百韜作出的撤退部署之要旨為:為避免運河鐵橋的擁擠,第六十三軍單獨向南運動,到窯灣渡河,其他則4個軍都要通過運河鐵橋。走在最前面的,是第六十四軍和兵團部;第二十五軍和第一〇〇軍在左右兩側后擔任側翼掩護;第四十四軍在兩側掩護下,在兵團部和第六十四軍之后跟進;第二十五軍完成掩護任務后,在第四十四軍之后跟進;第一〇〇軍完成掩護任務后,在第二十五軍之后跟進。
8日上午,第六十四軍和第七兵團兵團部最先通過運河鐵橋,第四十四軍通過第二十五軍和第一〇〇軍的掩護地段,隨后通過運河鐵橋。爾后,擔負掩護任務的第二十五軍和第一〇〇軍才相繼撤退。這一段路程,運河鐵橋就是全兵團交替掩護部署中的第一個交替點,原本在最后面的第四十四軍走到了第二十五軍和第一〇〇軍的前面,第一〇〇軍則變成了在最后的部隊,其中第一〇〇軍的第四十四師于8日夜間最后通過運河鐵橋。
按黃百韜“交替掩護”的部署,第六十四軍和第七兵團兵團部當晚到達碾莊地區后,就不能繼續單獨前行,而必需為跟進續進的3個軍提供掩護——否則,這3個軍就將被從側翼壓上來的華野攻擊部隊切斷。換言之,黃百韜率兵團部進至作為兵團交替掩護撤退的第二節點碾莊圩地區時,那是必須作停留的。如此,才能調整已呈混亂的行軍序列,完成第二輪的掩護交替,才能繼續在交替掩護中完成全兵團的撤退,
黃百韜正是這樣做的:8日晚間,第七兵團前衛第六十四軍在碾莊東面占領陣地,隨后而來的第四十四軍在碾莊南面、第二十五軍在北面、第一〇〇軍在西面分別占領陣地,完成撤退行軍序列的第二輪交替。
就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徐北三綏區的何基灃、張克俠,率部起義了!
三綏區起義,徐州東北面完全暴露,而這時邱清泉兵團還在徐州以西的碭山、黃口,整個徐州偌大的防區,就只有一個軍的守備力量!為此,劉峙在慌亂中的本能反應是“共軍正沖徐州而來”,于是不得不調用徐州以東曹八集(八義集)地區的李彌兵團緊急回援徐州,致使碾莊以西、徐州以東地域變成了一片空白——再也沒有部隊去接應正西撤的黃百韜兵團了。而華東野戰軍運西部隊主力則得以利用賈汪起義讓開的通道,迅速且及時渡過曹八集(八義集)、碾莊以北地區的運河與不老河,直插曹八集,徹底截斷了黃百韜兵團的西撤之路!
曹八集原駐有李彌的第十三兵團一部,按理他們有接應黃百韜兵團西撤的任務,但何、張起義和徐州“剿總”西調命令卻迫使他們不能不退往徐州:如果再猶豫遲疑,則很有可能被華東野戰軍運西部隊截斷和包圍,不但接應不了黃百韜兵團,甚至會陷入自身難保的境地。
——華東野戰軍粟陳張首長于7日午時部署電中,的確對此已有了預判及相應預案:
馮治安部如順利起義,則徐敵東北及以北完全暴露,邱兵團為中原各部拉住,劉峙很有可能將李彌兵團靠近徐州加強守備。
……
運西部隊(七、十、十三縱)應乘馮治安部起義下(或一部仍頑抗,我主力不應為其吸引),主力應依預定計劃迅即直出隴海線,由譚王統一指揮七、十、十三縱,及蘇北十一縱、江淮兩個獨立旅,分割包圍李兵團,截斷其徐州退路,逐次殲滅之。在運東黃兵團大部解決時,我即抽二個縱隊加入運西作戰,但不論如何,戰斗初期運西部隊(共十四個旅欠一個團)應獨立負擔阻擊邱兵團與殲滅李兵團之一部,以便我抽出運河站、炮車線之四、八縱加入東面殲滅黃兵團與李延年部之作戰。[1]
黃百韜兵團到達碾莊后,原走在全兵團最后面的第一〇〇軍第四十四師于8日夜間在碾莊以東、趙墩以西宿營。9日晨,該部沒有在碾莊停留,而是穿過碾莊直奔徐州(該師的任務是回徐州整補),又變為了全兵團走在最前面的部隊……
當日中午,該部就在在曹八集被華野十三縱的兜頭截住。
這就叫:跑得快的,死得也快!
——這個現象,在這場南線大決戰中,一再地被反復上演。
第四十四師和六十三軍當了出頭椽子時,黃百韜兵團的主力還窩在碾莊圩未挪步哩!
打從戰役一打響,國民黨軍徐州“剿總”及其所屬部隊,從上到下,都呈現出了這般被動和混亂之狀:空有兵力龐大的野戰兵團,卻始終無法互為依托形成合力,顧此失彼且窮于應付,或被牽制,或被包圍,態勢宭迫而難以擺脫——從國民黨軍最高統帥蔣介石、徐州“剿總”等戰區諸將,雖然殫精竭慮,窮極辦法,卻仍然著著無用,處處碰壁,始終也無回天之力。
這就正應了德國著名軍事家和軍事理論家老毛奇那句名言。
——在最初展開階段所犯的錯誤,幾乎無法更正。[2]
注釋
[1]《孤立徐州截斷敵南撤退路(1948年11月7日午時)》,《粟裕文選㈡》第615~第617頁,軍事科學出版社2004年9月第1版。
[2]老毛奇,全名赫爾穆特·卡爾·貝恩哈特·馮·毛奇(1800年10月26日~1891年4月24日),普魯士元帥和德意志帝國總參謀長,德國著名軍事家,軍事理論家,著有《軍事教訓(交戰的準備)》、《毛奇軍事論文集》等,這句話轉引自[德]弗里茨·埃里希·馮·曼施坦因:《失去的勝利》(?耀先譯)第92頁,民主與建設出版社2015年9月第1版。譯者譯作:“在最初展開階段所犯的錯誤,永遠無法更正”。筆者參照英譯本譯文:“A mistake in the original assembly of the army can scarcely be rectified in the entire course of the campaign.”(《Moltke On The Art of War》),認為“永遠”應譯作“幾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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