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明神宗那么黯弱,還懂得要派兵援朝,打敗日本侵朝部
隊。今天,新中國已經是共產黨的天下,明王朝能做到的
事,中國共產黨還能做不到?”
話說1950年9月27日下午,劉少奇帶著從越南歸國的羅貴波,來到菊香書屋。朱德、周恩來已經先期到了,就坐在毛澤東身邊。劉少奇介紹了羅貴波回國后匯報的情況。毛澤東聽完,從沙發上站起來,對羅貴波說:
“越共中央長征同志來電報,催你盡快返回越南工作,胡志明同志希望你當他的總顧問。你要做好在越南長期工作的思想準備。”
劉少奇插話說:
“原定你在越南工作3個月,現在看來不行了,做長期打算吧。”
周恩來補充說:
“中央已內定你是將來中國駐越南的首任大使。”
毛澤東說:
“我們中越兩黨聯系的任務由你來繼續完成。你是我黨派出的第一位聯絡代表,也許還是唯一的聯絡代表。目前,我們根據朝鮮的情況準備抗美援朝,派志愿軍赴朝參戰,同朝鮮軍民并肩戰斗,抗擊美國侵略者。我們又根據越南的情況,決定繼續援越抗法,秘密向越南提供軍事援助、財經援助,還派去顧問幫助越南作戰和工作。不論是抗美援朝還是援越抗法,都是國際主義,愛國主義,意義同樣重大,同樣光榮,只是援助的方式各有不同。”
他話鋒一轉,突然問起羅貴波的愛人及家庭情況。羅貴波說他愛人叫李涵珍,是1933年參加紅軍的長征干部。毛澤東高興地“哦”了一聲,說:
“這么說她是經過戰爭考驗的老同志,很好嘛。她干過什么工作?”
羅貴波說:
“她干過機要工作、組織工作、干部工作。”
毛澤東馬上說:
“好!讓她也到越南工作,做你的助手。胡志明同志向我們提議過,讓你們的愛人到越南去,合適的我同意帶去。”
劉少奇說:
“越南當前迫切需要解決財經問題,特別是糧食問題和貨幣問題。我們挑選了幾位搞財經工作、銀行工作、糧食工作的干部到越南擔任顧問。他們同你一起先行一步,以后還要選其它方面的顧問,組成幫助越南黨政工作的政治顧問團,你是總顧問,又是政治顧問團團長。”
毛澤東說:
“當總顧問不能照搬蘇聯的一套,而越南也不是中國,你不能照搬中國的一套。一切要從越南的實際出發,在人家面前要老實、誠懇,我們革命成功的經驗要介紹,失敗的教訓也要講。”
9月27日這一天,毛澤東以周恩來名義起草給高崗和鄧華的電報,他寫道:
高崗、鄧華同志:
茲將9月20日經倪志亮轉致朝鮮同志一電轉發給你們,閱后即銷毀。朝鮮同志已同意此項建議。
周恩來 9月27日
上述電文所說“9月20日經倪志亮轉致朝鮮同志一電”也是以周恩來的名義發的,電報全文是這樣寫是:
9月18日電悉。請轉告金日成同志:我們認為你的長期作戰思想是正確的。朝鮮軍民的英勇是令人感佩的。估計敵人在仁川方面尚有增加可能,其目的在于向東延伸占領,切斷朝鮮南北交通,并向三八線進逼。而人民軍必須力爭保住三八線以北,進行持久戰方有可能。因此,請考慮在堅持自力更生、長期奮斗的總方針下如何保存主力便于各個殲滅敵人的問題。在目前主力暴露于敵人陣前,相持不下,消耗必多,而敵人如果占領漢城則人民軍后路有被切斷的危險。因此,人民軍主力似宜集結機動,尋敵弱點,分割殲滅敵人。在作戰上,必須集中兵力,每一次作戰以少數兵力及火力分路鉗制多數敵人,而以多數兵力(3至5倍)及火力(2倍以上)的絕對優勢,圍殲被我分割的少數敵人(例如一個團)。作戰最忌平分兵力,最忌只能擊潰或阻止敵人而不能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只要能殲滅敵人有生力量,哪怕每次只殲滅敵人一個團一個營也好,積少成多,就可逐步將敵人削弱下去,而利于長期作戰。如果美軍火力配備強,一時難于突入分割,則宜考慮先以李承晚偽軍為對象,集中主力,每次殲滅其一二個團,每月殲滅其一二個師,半年后即可盡殲偽軍,剪去美帝爪牙,使美帝陷于孤立,然后各個殲滅之。在持久戰的原則下,必須充分地估計到困難方面。一切人力、物力、財力的動員和使用,必須處處長期打算,防止下級發生孤注一擲的情緒。敵人要求速決害怕持久,而人民軍則速決既不可能,唯有以持久戰爭取勝。以上所陳,系站在朋友和同志的立場提出,供你們參考,是否有當,尚祈考慮見復。
9月28日,美軍占領漢城,切斷了位于朝鮮半島南部洛東江邊的朝鮮人民軍主力的退路。人民軍腹背受敵,被迫實行戰略退卻。
此前,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經總統杜魯門批準,曾在9月27日電示麥克阿瑟說:
“假設俄國人或中國人沒有宣布進行干涉的意圖,或沒有進行實際干涉”,你可越過三八線,消滅朝鮮軍隊。
9月28日這一天,周世釗和章淼洪一起,在長沙登車北上。
9月29日清晨,列車到達許昌,章淼洪下車去看望愛人朱光,周世釗就在許昌逛了幾個小時,口吟《五律·過許昌》一首:
野史聞曹操,秋風過許昌。荒城臨曠野,斷碣臥斜陽。
滿市煙香溢,連畦豆葉長。人民新世紀,誰識鄴中王。
后來,周世釗到京后,將此詩贈給毛澤東,又把毛澤東讀過的《倫理學原理》原件,交還給毛澤東。
原來,這一本《倫理學原理》原件,是由毛澤東的同學楊韶華保存下來的。楊韶華在1950年9月15日得知周世釗將去北京,就托周世釗將毛澤東讀過的《倫理學原理》原件,奉還給毛澤東。楊韶華并在書后附記:
“此書系若干年前,毛主席潤之兄在小吳門外清水塘住所借閱者,嗣后各自東西,不復謀面,珍藏至今,深恐或失!茲趁機敦元學兄北上之便,托其奉還故主,藉鏡當時思想之一斑,亦人生趣事也。”
毛澤東復得這本書,高興地翻看了自己寫在書中的評語。他說:
“我當時喜歡讀這本書,有什么意見和感想就隨時寫在書上,現在看來,這些話有好些不正確了。這本書的道理也不那么正確,它不是純粹的唯物論,而是心物二元論。只因那時,我們學的都是唯心論一派的學說,一旦接觸一點唯物論的東西,就覺得很新穎,很有道理,越讀越覺得有趣味。它使我對于批判讀過的書,分析所接觸的問題,得到了新的啟發和幫助。”
談話中,周世釗向毛澤東提出想參加共產黨,毛澤東也婉言勸他先參加一個民主黨派。他說:
“現在全國解放不久,共產黨對知識分子和在農村發展黨員,采取慎重的態度,吸收黨員比較少,你最好先參加一個民主黨派。民主同盟是知識分子的組織,你參加民盟好了。”
他還說:
“民主黨派的工作也是黨的工作。做好了民主黨派的工作,也就算是完成了黨交給的任務。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的友好關系,是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形成的。中國共產黨對各民主黨派的方針是長期共存,互相監督。中國共產黨和各個民主黨派的生命是: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所以我說,做民主黨派的工作是光榮的,民主黨派的工作是大有可為的。”
再說9月29日夜,毛澤東收到了周恩來關于朝鮮戰場的報告,報告中說:
“美帝國主義已公開表示將進軍三八線以北。從倪志亮27日電看來,三八線北已無防守部隊,似此情況甚為嚴重,敵人有直趨平壤可能。”
9月30日,斯大林致電毛澤東,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周年。
是日,毛澤東在給斯大林的復電中除了表示感謝之外,還提到了尤金在中國的工作問題。他寫道:
“尤金在這里工作了兩個多月。但是,關于幫助編輯《毛澤東選集》的工作現在還沒有完成,還需要相當一段時間,并且我們希望他能到山東、南京、上海、杭州、長沙、漢口、西安、延安、沈陽、哈爾濱等地參觀,并向我們的干部做一些政治理論報告、講演等,以上兩項工作,共需4個多月時間。因此我請求你允許尤金同志在中國的工作時間延長至1951年1月底或2月底,是否可以這樣做,請予復電為盼。”
9月30日中午,全國政協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新中國成立1周年國慶招待會。有意思的是,這次發出的請柬上特別注明:每位受邀嘉賓可以攜帶一個孩子出席。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章士釗便帶上愛女——只有14歲的章含之來到了懷仁堂。
懷仁堂里金碧輝煌,賓客濟濟,身著盛裝的人們臉上無不洋溢著節日的喜悅。章士釗穿一件藏青色中式夾衣,章含之穿著新做的藍色海空絨背帶裙,頭上扎著一朵紅格子花蝴蝶結。章士釗一進大廳,看到幾位熟識的老人,就互相問候聊起來。
毛澤東滿面春風微笑著走進大廳,全場頓時爆發出熱烈的掌聲。毛澤東一邊走,一邊不斷地向來賓致意、問候。他走近章士釗父女倆,拱手向章士釗問候道:
“行老,近來可好?”
章士釗拱手說道:
“托主席的福,還好!”
兩個老朋友緊緊握手。章士釗指著章含之說:
“這是我的女兒,帶來見見毛主席。”
章含之只是一個勁兒地笑,眨巴著大眼睛,天真地看著毛澤東。毛澤東用大手輕輕地拍拍章含之的頭,微笑著說:
“好嘛,好嘛!有多大了?”
章含之不說話,章士釗說:
“她今年14歲了。”
毛澤東和藹地對章含之說:
“你父親是大學問家,你要好好向他學哩!”
章含之笑笑,點點頭,仍然沒有說話。毛澤東又去向其他賓客問候。過了一會兒,毛澤東帶著江青又來了,他將江青介紹給章士釗。江青和章士釗都很客氣地打招呼。這是章士釗第一次見到毛澤東的夫人江青。毛澤東看看章含之,微笑著說:
“小孩子和我們在一起沒意思吧?”
章含之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我提議,你們都到外面去耍,吃飯再回來。”
章含之聽毛澤東這樣說,可高興壞了,立即就要往外跑,江青一邊笑著拉住章含之,一邊又招呼了幾個孩子,朝大門外走去。大門口有十幾個跟章含之大小的孩子也高興地跟在江青后面,在中南海里玩起來。
慶祝大會開始了,周恩來奉毛澤東之命在會上發表講話,他說:
“中國人民密切關心著朝鮮被美國侵略后的形勢。中國人民熱愛和平,但是為了保衛和平,從不也永不害怕反抗侵略戰爭。中國人民決不能容忍外國的侵略,也不能聽任帝國主義者對自己的鄰人肆行侵略而置之不理。”
周恩來的這個講話,后來刊登在10月1日的《人民日報》上。這實際上是對美國當局發出的一個嚴正警告。
是日晚,中國駐朝鮮大使館在使館地下室舉行國慶招待會,朝鮮黨和國家領導人應邀出席。
1950年10月1日,全國熱烈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1周年,首都各界40余萬人在北京天安門廣場舉行慶祝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一周年大會。柳亞子等民主黨派人士應邀登上天安門,參加首屆國慶節。
上午11點,中央人民政府秘書長林伯渠宣布慶祝大會開始。在國歌聲中,禮炮齊鳴28響。
閱兵式開始。受閱部隊以空軍和海軍學校的學生為前導,依次為步兵、炮兵、戰車、摩托化部隊和騎兵。當步兵行進時,空軍飛機在會場上空由東向西飛行受閱。中國人民解放軍三軍用英武雄姿向全世界展示了共和國子弟兵不畏強敵、保家衛國的英雄氣概。
毛澤東親自授予張治中、陶峙岳一級解放勛章。表彰他們為新疆的和平解放和穩定發展所做出的貢獻。
毛澤東參加完國慶活動回到辦公室,見到了著名畫家齊白石送來的兩樣賀禮:一是他自己用了半個世紀的石硯;二是他分別題款多年珍藏的兩幅書畫精品。其中一件是1937年寫的篆書對聯:海為龍世界;云是鶴故鄉。另一件是他畫的雄鷹圖,畫中巨鷹雄立,顧盼生姿,頗有叱咤風云的氣魄。此后,毛澤東也以禮回謝齊白石。
10月1日這一天,“聯合國軍”總司令麥克阿瑟根據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決定,下達了“聯合國軍”第2號作戰命令,命令正在三八線南側待命的“聯合國軍”部隊,從陸地和海上同時越過三八線,向北進攻。麥克阿瑟還向金日成發出了最后通牒,要求金日成“放下武器,停止戰斗,無條件投降”。
是日深夜,金日成首相緊急召見中國大使倪志亮和政務參贊兼武官柴成文,他說:
“希望中國盡快派集結在鴨綠江邊的13兵團迅速過江,支援朝鮮人民軍作戰,反擊敵人。”
倪志亮不敢怠慢,立即向國內報告,并將金日成和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部的求援電報發往國內。
周恩來在接到倪志亮報告的同時,還收到了斯大林發來的電報。他急匆匆地來見毛澤東,遞上幾份電報,說:
“主席,這是金日成同志和朝鮮人民軍總參謀部發來的加急電報。還有斯大林同志發來的電報。”
毛澤東看罷倪志亮的報告,又看金日成的電報,只見上面寫著:
毛澤東同志:
……自9月中旬美軍在仁川登陸后,我方遭受到極大損失,局勢對我們已造成了很不利的影響。敵人利用約千架各種作戰飛機,不分晝夜轟炸我們的前方與后方,使我們的兵力和物資受到了難以估量的損失,情況是非常嚴重的。目前,敵人的主要登陸部隊已與其南線部隊連接為一體,切斷了我們的南北部隊和物資供應。如果敵人繼續進攻“三八線”以北地區,只靠我們自己的力量是難以克服此危機的。因此,我們不得不請求您給予我們以特別的援助,在敵人進入“三八線”以北地區的情況下,我們希望中國人民解放軍能直接出動,赴朝參戰,援助我軍作戰。
我們謹向您提出以上意見,請予以指教。
金日成樸憲永
斯大林的電報則是在分析了朝鮮戰場的局勢后,要求中國立即派出至少五六個師到三八線,以便讓朝鮮人民軍組織起保衛三八線以北地區的戰斗。
毛澤東讀罷電報,對周恩來說:
“恩來啊,你還記得《左傳》上宮之奇對虞公曉以利害的那段話嗎?‘雖然,假吾道以伐虢,虢無虞救必亡,虢亡,虞不獨存。’”
周恩來說:
“是啊,主席,唇亡則齒寒,戶破則堂危,我們決不能置之不理。”
毛澤東說:
“明神宗那么黯弱,還懂得要派兵援朝,打敗日本侵朝部隊。今天,新中國已經是共產黨的天下,明王朝能做到的事,中國共產黨還能做不到?目前的局勢,對朝鮮人民軍極為不利,我看他們實戰速決的時機已經失去了。可是,我認為局勢還沒有斯大林估計的那么黑暗,金日成同志還沒有到要組建流亡政府的地步。美國侵略者也不會那么走運。他遠涉重洋來干涉別人國家的內政,想把社會主義陣營一舉打垮,有那么容易嗎?當今的世界,有那么多國家和人民要革命,那么多的民族要解放,這是一個歷史潮流,它美國怎么能擋得住?手伸得太長,只能被歷史的車輪碾得粉碎!恩來啊,我們先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和中央軍委擴大會議討論這個問題,你看如何?”
周恩來說:
“主席,我完全贊成!”
10月2日凌晨,徹夜未眠的毛澤東,給高崗、鄧華發出緊急電報,他在電文中寫道:
高崗,鄧華同志:
一、請高崗同志接電后即行動身來京開會。二、請鄧華同志令邊防軍提前結束準備工作,隨時待命出動,按原定計劃與新的敵人作戰。三、請鄧將準備情況及是否可以立即出動即行電告。
軍委 10月2日2時
他還在周恩來給倪志亮的電報稿上加寫了一段話,要倪志亮轉告金日成:
“盡可能將被敵切斷的軍隊分路北撤外,凡無法撤退的軍隊應在原地堅持打游擊,切勿恐慌動搖。如此就有希望,就會勝利。”
爾后,他又起草了一封很長的給斯大林的復電稿,準備在下午召開的中央會議決定出兵以后,立即發給斯大林。他在電報稿上首先寫道:
“還在今年4月間,金日成同志到北京的時候,我們就告訴他,要嚴重地注意外國反動軍隊侵略朝鮮的可能性。7月中旬、7月下旬和9月上旬,我們又3次告訴朝鮮同志,要他們注意敵人有從海上向仁川、漢城前進切斷人民軍后路的危險,人民軍應當做充分準備,適時地向北面撤退,保存主力,從長期戰爭中爭取勝利。”
接下來,毛澤東就中國出兵入朝作戰的計劃問題寫道:
“1、我們決定用志愿軍名義派一部分軍隊至朝鮮境內和美國及其走狗李承晚的軍隊作戰,援助朝鮮同志。我們認為這樣做是必要的。因為如果讓整個朝鮮被美國人占去了,朝鮮革命力量受到根本的失敗,則美國侵略者將更為猖獗,于整個東方都是不利的。
2、我們認為既然決定出動中國軍隊到朝鮮和美國人作戰,第一,就要能解決問題,即要準備在朝鮮境內殲滅和驅逐美國及其他國家的侵略軍;第二,既然中國軍隊在朝鮮境內和美國軍隊打起來(雖然我們用的是志愿軍名義),就要準備美國宣布和中國進入戰爭狀態,就要準備美國至少可能使用其空軍轟炸中國許多大城市及工業基地,使用其海軍攻擊沿海地帶。
3、這兩個問題中,首先的問題是中國的軍隊能否在朝鮮境內殲滅美國軍隊,有效地解決朝鮮問題。只要我軍能在朝鮮境內殲滅美軍,主要是殲滅其第8軍(美國的一個有戰斗力的老軍),則第2個問題(美國和中國宣戰)的嚴重性雖然依然存在,但是,那時的形勢就變為于革命陣線和中國都是有利的了。這就是說,朝鮮問題既以戰勝美軍的結果而在事實上結束了(在形式上可能還未結束,美國可能在一個相當長的時間內不承認朝鮮的勝利),那么,即使美國已和中國公開作戰,這個戰爭也就可能規模不會很大,時間不會很長了。我們認為最不利的情況是中國軍隊在朝鮮境內不能大量殲滅美國軍隊,兩軍相持成為僵局,而美國又已和中國公開進入戰爭狀態,使中國現在已經開始的經濟建設計劃歸于破壞,并引起民族資產階級及其他一部分人民對我們不滿(他們很怕戰爭)。
4、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決定將預先調至南滿洲的12個師(五六個不夠)于10月15日開始出動,位于北朝鮮的適當地區(不一定到三八線),一面和敢于進攻三八線以北的敵人作戰,第一個時期只打防御戰,殲滅小股敵人,弄清各方面情況;一面等候蘇聯武器到達,并將我軍裝備起來,然后配合朝鮮同志舉行反攻,殲滅美國侵略軍。
5、根據我們所知的材料,美國1個軍(兩個步兵師及1個機械化師)包括坦克炮及高射炮在內,共有7公分至24公分口徑的各種炮1500門,而我軍的1個軍(3個師)只有這樣的炮36門。敵有制空權,而我們開始訓練的一批空軍要到1951年2月才有300多架飛機可以用于作戰。因此,我軍目前尚無一次殲滅1個美國軍的把握。而既已決定和美國人作戰,就應準備當著美國統帥部在一個戰役作戰的戰場上集中它的1個軍和我軍作戰的時候,我軍能夠有4倍于敵人的兵力(即用我們的4個軍對付敵人的1個軍)和一倍半至兩倍于敵人的火力(即用2200門至3000門7公分口徑以上的各種炮對付敵人同樣口徑的1500門炮),而有把握地干凈地徹底地殲滅敵人的1個軍。
6、除上述12個師外,我們還正在從長江以南及陜甘區域調動24個師位于隴海、津浦、北寧諸線,作為援助朝鮮的第二批及第三批兵力,預計在明年的春季及夏季,按照當時的情況逐步使用上去。”
10月2日午后,高崗匆匆飛抵北京。
下午3時左右,毛澤東召集朱德、劉少奇、周恩來、林彪、高崗及代總長聶榮臻等人,在菊香書屋的東廂房召開會議。毛澤東拿出一份電報遞給高崗,說:
“這是金日成來的急電,我們都看了,給你看看。”
毛澤東對大家說:
“朝鮮的形勢已如此嚴重,現在不是出兵不出兵的問題,而是馬上就要出兵,早一天和晚一天出兵對整個戰局極為重要。今天先討論兩個迫切問題,一是出兵時間,二是誰來掛帥。”
高崗放下電報,問道:
“掛帥人選不是已經決定為林總了嗎?”
林彪滿臉倦容,他以緩慢低沉的聲音說:
“我們打了幾十年仗,10年內戰,8年抗戰,4年解放戰爭,人心思和,現在再去出兵打仗不得人心吶。國內困難也很多,經濟是一個爛攤子,軍隊沒有改裝,還有十幾萬土匪在活動。對國民黨作戰我們有把握,美國高度現代化,加上原子彈,能否取勝?我沒有把握。請中央慎重考慮這個問題。”
聶榮臻也說: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最好不打這一仗。”
毛澤東神情有些煩躁,他知道高崗剛剛趕來,對許多事情還不清楚,就解釋說:
“掛帥人選原來考慮派粟裕同志,但粟裕確實有病,正在青島休養,前些日子他托羅瑞卿給我帶來的信中,談到病情仍很重,我回信就勸他安心休養吧。后來由于美軍和其他幫兇國家的軍隊大批進入南朝鮮,飛機、大炮、坦克大量增加,形勢越來越嚴重,我們認為出兵援朝已不是幾個軍就能夠解決的問題,可能各個野戰軍將來都要參加援朝作戰。根據這一變化,常委幾個同志又考慮派林彪同志來掛帥。誰知林彪同志認為我們國內戰爭剛剛結束,各方面都未就緒,他強調美國是最大的工業強國,軍隊裝備高度現代化,1個軍就有各種火炮1500門,而我們1個軍只有36門。美軍有強大的空軍和海軍艦艇,而我們海、空軍才剛剛開始組建。我軍入朝作戰既無空軍掩護,又無海軍支援,他認為在敵我裝備極為懸殊的情況下,如若貿然出兵,必然是‘引火燒身’。其嚴重后果不堪設想。”
毛澤東吸了幾口煙,接著說:
“前些日子,我找林彪同志談了一次話,說明我們為什么冒險出兵,不出兵將來會有什么結果,出兵有哪些有利條件,對美帝國主義應該采取什么對策。可是,林彪同志表示說,他每晚失眠,身體虛弱多病,怕風、怕光、怕聲音,哎呀呀,他有這‘三怕’,怎么率兵打仗呢!出兵援朝已是萬分火急,既然林彪說他有病不能去,我的意見還是彭老總最合適了。”
毛澤東的話音剛落,朱德就說:
“對,還是老彭靠得住噢!”
毛澤東吸了一口煙,接著說:
“美國企圖在3個戰場同中國作戰:即朝鮮、越南、臺灣。同美帝國主義較量是不可避免的,問題是在什么地點。”
毛澤東高瞻遠矚,他認為:我們現在出兵抗擊美帝國主義的侵略,是利用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時機,選擇了一個有最有利的地形、最便利的交通、最便利的物資及人力支援、最便利的政治動員和最便利于取得蘇聯間接幫助的戰場——朝鮮。他認真分析了此時的政治形勢,他說:
“美帝國主義雖然是資本主義世界頭號強國,但它所進行的是侵略的非正義戰爭,失道寡助。在軍事上,它妄圖稱霸世界,在全球建立了幾百個軍事基地,戰線由西歐到東亞,顧此失彼。而英法等國已不是強國。在此形勢下,美國資源的優勢就不能不受到限制和抵消,而原子武器已非美國獨有(1949年8月29日,蘇聯試爆了第一顆原子彈,打破了美國的核壟斷——筆者注),且不能決定勝負。美國如果竟敢在此時爆發世界戰爭,則其失敗將更加徹底,因為現在美國的軍事準備尚未完成,而和平民主陣營勢力則大于美英勢力。”
“中國抗美援朝是正義之舉,必然是得道多助;中國經濟雖然很落后,但有黨中央的堅強領導、人民的全力支援,有經過多年戰爭鍛煉的人民軍隊,出國作戰背靠祖國,有深遠的后方,支持得起長期戰爭。只要我們堅決勇敢,善于團結當地人民,善于和侵略者作戰,最后的勝利是我們的。”
毛澤東主張:抓住時機,出兵作戰,使我國在戰略上處于政治上有理、軍事上有利的主動地位。
最后,毛澤東提議,將今天會議的情況以他的名義擇要通過蘇聯駐華大使羅申轉告給斯大林。他還對周恩來說:
“你明天想辦法派一架專機,到西安接彭德懷來北京,我們常委明天做些準備工作,4日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
周恩來說:
“好,我同意主席的意見。我現在就通知楊尚昆同志,請他就此作出安排。”
由于會議上多數人不主張出兵,毛澤東此前起草的給斯大林的回電就被暫時擱置了起來,而以他的名義交給蘇聯駐華大使羅申的另一封回電是這樣寫的:
“1950年10月1日來電收悉。我們原先曾打算,當敵人向三八線以北進攻時,派幾個師的志愿軍到北朝鮮幫助朝鮮同志。然而,經過慎重考慮,我們現在認為,采取這樣的行動將造成極其嚴重的后果。
第一,派幾個師的兵力很難解決朝鮮問題(我們的部隊裝備很差,與美國軍隊作戰沒有取得軍事勝利的把握),敵人可能會迫使我們退卻。
第二,最大的可能是,這將導致美國與中國的公開沖突,其結果蘇聯也會被拖進戰爭。這樣一來,問題就變得十分嚴重了。
中共中央的許多同志認為對此表示謹慎是必要的。當然,我們不派軍隊援助,這對于正處在如此困難之中的朝鮮同志來說,是十分不利的,我們自己也于心不忍;但是如果我們出動幾個師,隨后又被敵人驅趕回來,并由此引起美國與中國的公開沖突,那么我們的整個和平恢復計劃就將被全部打亂,國內許多人將會對我們不滿(戰爭給人民帶來的創傷尚未醫治,人民需要和平)。因此,目前最好還是克制一下,暫不出兵,同時積極準備力量,這樣做在把握與敵作戰的時機上會更為有利。由于暫時的失敗,朝鮮應該換一種斗爭方式,進行游擊戰。
我們將召開一次黨中央會議,中央各部門負責同志都要出席。關于這個問題還沒有做出最后決定,這是我們的初步電報,我們希望與您商量一下。如果您同意,我們準備立即派周恩來和林彪同志飛往您的療養地,同您討論這件事,并報告中國和朝鮮的局勢。”
10月3日凌晨1點,印度駐華大使潘尼迦被從睡夢中叫醒,周恩來在中南海西花廳緊急約見他,要他通過尼赫魯總理向美國當局傳話:
“美國軍隊正越過‘三八線’,擴大戰爭。美國軍隊果真如此做的話,我們不能坐視不顧,我們要管。請將此點報告貴國政府總理。我們主張朝鮮事件應和平解決。朝鮮戰爭必須即刻停止,侵略軍隊必須撤退。否則,中國很快將介入朝鮮半島事務。”
豈料尼赫魯將此話轉告杜魯門之后,杜魯門竟然不屑一顧地說:
“潘尼迦充其量不過是共產黨宣傳的傳聲筒罷了,周恩來的聲明是對聯合國的恫嚇。”
10月3日晚,中共中央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國慶歌舞晚會,毛澤東出席了晚會,來京參加國慶盛典的代表們向毛澤東獻旗、獻禮,表示敬意。
柳亞子正好坐在毛澤東的前排,毛澤東高興地說:
“這樣的盛況,亞子先生為什么不填詞以志盛?我來和。”
柳亞子聞言,略加思索,當即填了一首《浣溪沙》。詞前有序云:
10月3日之夕于懷仁堂觀西南各民族文工團、新疆文工團、吉林省延邊文工團、內蒙古文工團聯合演出歌舞晚會,毛主席命填是闋,用紀大團結之盛況云爾!
浣溪沙
火樹銀花不夜天,弟兄姊妹舞翩躚,歌聲唱徹月兒圓。
不是一人能領導,那容百族共駢闐,良宵盛會喜空前。
次日,毛澤東果真和柳亞子一詞,且用毛筆在宣紙上手書了全文,其內容是:
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
1950年國慶觀劇,柳亞子先生即席賦《浣溪沙》,因步其韻奉和。
長夜難明赤縣天,百年魔怪舞翩躚,人民五億不團圓。
一唱雄雞天下白,萬方樂奏有于闐,詩人興會更無前。
10月4日上午,周恩來派飛機到西安,接中國人民解放軍副總司令兼西北軍區司令員彭德懷,令他立即上飛機到北京開會,一分鐘也不準停留。
下午3時,毛澤東在中南海頤年堂主持召開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出席會議的有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林伯渠、董必武、林彪、陳云、彭真、張聞天、高崗、羅榮桓、聶榮臻、鄧小平、饒漱石、薄一波、鄧子恢、李富春、楊尚昆、胡喬木。
下午4點零5分,彭德懷乘飛機到達北京西郊機場。中央辦公廳警衛處處長李樹槐前來機場迎接。李樹槐說:
“彭總,行政處已在北京飯店為您安排好了住宿。毛主席交代說,請您先到北京飯店休息一下,然后再去中南海參加會議。”
彭德懷高聲說:
“不是命令我一分鐘也不能停留嗎?我不需要休息,請司機同志直接開車到中南海毛主席那里去!”
汽車通過西四牌樓,進入中南海西門,停在了豐澤園門前。彭德懷下車后,隨李樹槐走向頤年堂。周恩來首先迎出來與彭德懷握手,說:
“彭總,會議在下午3點就已經開始了,來不及等你。因為政治局會議定得很倉促,昨天就準備派飛機去接你,可是天氣不好,只好推遲到今天。所以搞得你很緊張吧?吃過午飯了嗎?”
“吃過了。”
彭德懷一邊回答,一邊隨周恩來進入會議廳。毛澤東起身握著彭德懷的手說:
“你來得正好哇!恐怕催你催急了點,可是也沒有辦法,這是美帝國主義不讓我們休息嘛。”
彭德懷笑笑說:
“讓我一分鐘也不能耽誤,立即進京。你的命令一下,我家里就是著了火也得趕來呀!”
待彭德懷坐定后,毛澤東又說:
“老彭啊,現在我們的鄰居朝鮮家里著火了,我們還能安之若素嗎?我們的總理早就警告過美國侵略者,說你不要過三八線,你要過了這條線,我們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人家硬是不相信,硬是過來了。我們怎么辦呢?究竟是出兵參戰,還是聽之任之?請你彭老總也準備發個言。”
說罷,他看了看高崗,說:
“高崗同志,你是站在高高的山崗上,站得高,看得遠呀,很想聽聽你的高見。”
“我還是那個意思:要慎重。”高崗說:“我們國家已經打了20多年的仗,現在剛剛統一,元氣還沒有恢復,再打,怕是經濟上負擔不起。現在是政權到手,百廢待興,打仗又不是用拳頭,是件很費錢的事。還是林彪同志那個意見,我認為應該認真考慮。我軍裝備落后,大都是繳獲的日本人的三八大蓋,7個軍的炮火才頂美軍1個軍,坦克更別提了。一旦過江后頂不住,讓美軍殺過鴨綠江來,那后果就不堪設想了。我看還是加強東北邊防為好,免得引火燒身。”
周恩來說:
“積極進攻是更好的防御。我們鴨綠江1000多里防線,需要多少部隊?年復一年都準備打,不知它哪一天打進來,東北還怎么搞建設?跟美國這一仗,看來是不可避免的了,既然早晚都要打,還不如早打為好。既然美國決定從臺灣、朝鮮、越南3條戰線包抄我們,我們還是選擇朝鮮和他們較量為好。一方面朝鮮北方多山地,對美軍機械化行動不利,而便于我軍打運動戰。而且朝鮮與蘇聯接壤,也便于我們獲得蘇聯的援助。在朝鮮打,勝利的把握要大一些。”
“依我看,既然早晚都要打,那不如晚點兒打為好。”高崗堅持說:“美國戰爭潛力很大,從他們的南北戰爭結束到現在,將近100年了,美國本土沒有遭到戰爭破壞,成為世界上工業最發達的國家。如今,美國的鋼產量,每年達到8000多萬噸,是我們的140多倍。而且它手里還擁有原子彈。而我們,大家都知道,百孔千瘡,百廢待興。不如等我們經濟發展了,部隊的武器裝備改善了,特別是我們的海空軍建立起來了,那時候再打,恐怕更有把握一些。”
其他一些反對出兵的人,也說出了不少理由,他們說:
“國內還不穩定,全國解放沒有完成,經濟建設沒有起步,武器裝備有待改善,海空軍還未建立。”
彭德懷見與會者的意見完全相左,誰也說服不了誰,自己思想上還沒有準備,也就沒有發言。毛澤東看彭德懷還沒有要說話的意思,就站起身來,語重心長地說:
“你們說的都有理由,但是別人處于國家危急時刻,我們站在旁邊看,不論怎樣說,心里也難受啊。我們確實有困難,一些同志不主張出兵,我是理解的,但我們是個大國,不打過去,見死不救,總不行呀!
同志們,我這個決心可不容易下喲!別說此舉關系到三軍數十萬戰士的性命……打得好那沒什么說的,打不好,有可能危及國內政局,甚至斷送國家的前途江山,那我毛澤東對歷史、對人民都沒法交代。不過,朝鮮亡了國,我們會怎么樣?我們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說,中朝是鄰邦,唇齒相依,我們要是不管,那社會主義陣營還不是一句空話?這場戰爭,盡管我們有不少柔弱之處,但我們可以以柔克剛,以己之長擊人之短。第一,美國戰線太長,它在全球搞軍事基地,好比十個指頭按跳蚤,動彈不得;第二,美軍作戰部隊與后方相距太遠;第三,美軍進行的是一場不義戰爭,多行不義必自斃;第四,美軍士兵驕嬌二氣纏身,這些‘塌塌米’部隊過慣了舒服日子,士氣必然不高;第五,有同志擔心美國的原子彈,但蘇聯也有原子彈,而且中國國土廣大,人口不集中,原子彈作用小。決定戰爭的因素是人而不是一兩件武器。”
接著,他又宣布說:
“我看美帝國主義要打,但飯也要吃,覺也要睡。現在休會,明天繼續討論。”
散會后,中央管理科的人把彭德懷送到北京飯店休息。
10月5日上午9時左右,鄧小平受毛澤東委托到北京飯店,約彭德懷同去中南海,毛澤東想聽聽他的意見。彭德懷來到毛澤東的辦公室,剛一坐下,毛澤東就說:
“老彭,昨天你沒有來得及發言。我們確實存在嚴重困難,但是我們還有哪些有利條件呢?”
彭德懷也不愿多說什么有利條件,就非常干脆地表態說:
“主席,昨天晚上我反復考慮,贊成你出兵援朝的決策。”
毛澤東見他如此說,便問道:
“你看,出兵援朝誰掛帥合適?”
彭德懷反問道:
“中央不是已經決定派林彪同志去嗎?”
毛澤東說:
“我們的意見,這擔子還得你來挑,你思想上沒這個準備吧?”
彭德懷沉默片刻,說:
“我服從中央的決定。”
毛澤東高興地說:
“這我就放心了。現在美軍已分路向‘三八線’北冒進,我們要盡快出兵,爭取主動。今天下午政治局繼續開會,請你擺擺你的看法。”
是日下午,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在頤年堂就是否出兵援朝問題繼續討論。彭德懷聽了幾個人的發言,仍有兩種不同意見。他表示堅決支持毛澤東關于出兵的意見,他說:
“老虎總是要吃人的。不同美帝見個高低,要想建設社會主義是困難的。因此,出兵援朝是必要的,打爛了,最多就等于解放戰爭晚勝利幾年。可是,如果讓美軍擺在鴨綠江岸和臺灣,它要發動侵略戰爭,隨時都可以找到借口。如果讓美國占領了朝鮮半島,將來的問題更復雜,所以遲打不如早打。”
毛澤東聽完彭德懷的發言,非常高興。他一拍桌子說:
“我們國內當前存在著一些困難,這是事實。但我認為今天老彭的發言是一針見血,很有說服力。現在是美國人逼著我們打這一仗的,猶豫退縮,擔心害怕都沒有用,這些心理和情緒正是敵人所希望的。”
說到這里,毛澤東從桌上拿起一封信晃了晃,說:
“你們看,連傅作義先生都給我寫信,認為應該出兵朝鮮,不然后患無窮。民主人士尚且如此,我們共產黨人還怕什么?現在我們只有一條路,就是在敵人進占平壤以前,不管冒多大風險,有多大困難,必須立即出兵朝鮮。既然它打到咱們家門口來了,我們還能退避三舍嗎?當然要打,而且要打勝,打出中國人民的威風!就這樣定了,我們的口號是: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關于由誰掛帥的問題,既然林彪同志說他有病,那就讓他專心養病。我提議,這場戰爭由彭德懷同志掛帥!”
彭德懷沒有推諉,接受了指揮志愿軍的任務。
傍晚時分,在南海畔有人說彭德懷:
“看來你還不服老喲。”
自此以后,林彪退出了權力中心,住在北京西城區毛家灣,固守不串門、不作客、不探視病人的“三不主義”,度過了長達10年的漫長歲月。這是后話。
且說10月5日晚,毛澤東在菊香書屋邀請原湖南一師的師友王季范、徐特立、熊瑾玎、周世釗吃飯,在座的還有謝覺哉等人。大家談起往事,周世釗問毛澤東:
“張干這個人主席可還記得?”
毛澤東連說,記得,記得。周世釗說:
“年過花甲的張干現在還在長沙妙高峰中學教數學。”
“哦,還在吃粉筆灰?”毛澤東說:“張干這個人辦事果斷,很有魄力,是個很有才干的人,很會講話,才30多歲就當了我們一師的校長,不簡單哩。原來我不高興他,我估計他要向上爬,爬上去很容易,結果他沒有向上爬。”
“是的,潤之。”徐特立說:“張干年輕有為,而且有股韌勁。”
熊瑾玎說:
“當時我常說,‘張干張干,肯干肯干’,他有一種湖南人特有的蠻子精神。”
“張干是有向上爬的本錢的,如果他下決心向上爬,一定爬得上去。經過幾十年還沒有爬上去,沒有進入仕途,可見他沒有向上爬的決心,這就算有一定的操守。”毛澤東說罷,又轉向周世釗:“他解放前吃粉筆灰,剛才聽你說,他現在還在劃粉筆,這是難能可貴的。”
王季范說:
“依我看,當年的《驅張宣言》主要是觸犯了張干的自尊心,他的自尊心很強。說他有什么明確的政治目的,這倒不見得。”
毛澤東不無自責地說:
“九哥說得有道理。現在看來,當時趕走張干沒有多大必要。每個學生多交10元學雜費也不能歸罪于他。至于多讀半年書,有什么不好呢!”
周世釗趁機說:
“張干年老多病,一家6口人,現在十分困難,全靠他微薄的工資,有時竟無以為炊。他托我向主席提出要求,適當給以照顧。”
“哦!惇元,你怎么不早說呢?”毛澤東說:“對張干這樣的老教育家,應該照顧,應該照顧!”
談話結束后,毛澤東應邀為湖南第一師范題詞:
要做人民的先生;先做人民的學生。
爾后,毛澤東對徐特立說:
“徐老,你是第一師范的老師,也為第一師范寫幾句話吧!”
10月6日,徐特立根據毛澤東的意見,在給“第一師范寫幾句話”的函文中寫道:
惇元校長足下:
囑為省立第一師范學校題一有關校風的短語,特立對于師范教育沒有突出見解,而教育政策已由政協綱領第9章明確規定,但把政策變為現實就必須有正確的思想和作風,就學校說來就是校風。“實事求是”,“不自以為是”,是我們領袖毛澤東同志的作風,由他所領導的中國共產黨自1935年以來,就成為我們全黨的黨風。這種作風是對學習對工作對領導者和被領導者,對一切人一切事業都是需要的,它不是高深難了解的理論,也不是艱巨難做到的工作,是一句極平常極老實的口號,但它的本質是馬克思的辯證唯物論。沒有它,一切革命,一切建設,一切工作和學習,都會有偏差,都會有走上歪風的危險。湖南省立第一師范曾經培養了不少的革命人物,同時也有反動的人物,即正風和歪風并存,結果正風終占了上風。新民學會的領袖人物是今天人民共和國創造的領導人物——毛澤東。他在學生時代之學習目的是改造中國,此外無它目的,結果他的學習勝利了,成為一個徹底了解中國歷史任務的中國通。毛澤東同志的作風是老老實實的作風,是徹底的馬克思主義。特立希望第一師范以毛主席的作風——實事求是、不自以為是——作為校風。
特立
10月6日這一天,周恩來在中南海居仁堂主持召開有各地區黨政軍高級干部參加的中央軍委會議,根據5日政治局擴大會議的決定,討論入朝作戰方案和布置有關方面的工作。他在講話中說:
“現在不是我們要不要打的問題,而是敵人逼著我們非打不可。我們的自衛是正義的,正義的戰爭最后一定會勝利。現在朝鮮政府一再要求我們出兵援助,我們怎能見死不救呢?黨中央、毛主席決心已定,因此現在不是考慮出不出兵的問題,而是考慮出兵后如何去爭取勝利的問題。”
朱德也在會議上講了話。
10月7日,美軍在開城地區越過三八線,向北推進。12個小時以后,聯合國大會在美國操縱下,通過了一個“統一”朝鮮的決議。
與此同時,美國派出B-29重型轟炸機和其它戰機,對中國東北邊境城市遼寧安東(今丹東)、吉林輯安(今集安)等地進行頻繁的轟炸和掃射,炸毀建筑物、工廠及車輛,炸死炸傷中國平民,襲擊正常行使的商輪。美國還派出飛機襲擾山東半島的青島、煙臺等地。大有將戰火引入中國境內之勢。
10月7日下午,毛澤東到北京飯店看望周世釗、王季范。在談到解放戰爭后期人民解放軍過江前的情況時,他說: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老大哥方面也來了意見,斯大林同志也勸阻我們打過長江,認為還是劃江為界、南北分治的好。在這個問題上,我沒有聽斯大林同志的意見。如果按他的意見辦了,一是對不起中國人民,二是對不起死了的秦始皇。所以,除了1948年12月我為新華社寫了篇《將革命進行到底》的元旦社論外,還寫了《七律·人民解放軍占領南京》這首詩。”
毛澤東說到動情處,有板有眼地吟誦起來:
“鐘山風雨起蒼黃,百萬雄師過大江。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是滄桑。”
10月上旬的一天,毛岸英來到豐澤園菊香書屋看望父親。
此時的毛岸英自蘇聯歸國已經5年了,父親覺得他在基層鍛煉還不夠,便讓他到北京機器總廠下放掛職鍛煉。毛岸英在給好友蔡博(蔡和森之子)的信中是這樣寫道:
“我現在任北京機器總廠黨的副書記,工作的內容要比過去機關工作不知豐富多少倍,缺點是我不懂技術。但我已下決心并開始學習技術……從工具機,動力機,《技工理化》,《工藝數學》,《機械制圖》學起。工廠的人數比起鞍鋼來是少得可憐,但它的前途是無限的,如果黨不調動我的話,我準備在這個工廠連續不斷地做10年工作,隨著它進步而進步,發展而發展,搞出一套完整的工廠中黨的工作經驗來。”
就在幾天前,毛岸英回到菊香書屋,看到父親臥室大床的床頭放著一本打開著的《東周列國志》,拿起來一看,見父親在上面劃了線的一段內容是:“假吾道以伐虢,虢無虞救必滅,虢亡,虞不獨存……”,他知道父親正為出兵朝鮮的事緊張的做著工作。這一道劃線,這個唇亡齒寒的道理,深深地觸動了他。回到工廠后,他立即通過組織申請參加中國人民志愿軍。代總參謀長聶榮臻將此事報告給毛澤東,請示怎么辦?毛澤東也想讓毛岸英到朝鮮去,再次經受戰火的考驗,就說:
“那就讓岸英去吧。”
聶榮臻考慮到毛岸英是毛澤東兩個兒子中唯一健康的一個,便婉言相勸。毛澤東說:
“正因為他是我的兒子,所以,就得入朝作戰。我毛澤東的兒子不去,難道只能讓別人家的兒子去嗎?”
毛岸英今天就是為這事來找爸爸的。按規定,毛澤東那些不在菊香書屋住的親人來看望他,都必須先經值班室報告,在毛澤東同意后方可入內。剛剛接班上崗的李家驥見毛岸英來了,就主動地和他打招呼。毛岸英問:
“我爸睡了嗎?我有事找他。”
李家驥讓他等一下,拿著當日的報紙來到毛澤東辦公室,見毛澤東正在閱讀文件,就把報紙遞了過去,說:
“主席,岸英想看看你,還說有事。”
毛澤東說:
“好,讓他來吧。”
毛岸英來到爸爸辦公室,說:
“爸爸,我想入朝參戰,你同意嗎?”
毛澤東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問道:
“你想到朝鮮,和思齊商量過嗎?”
毛岸英和劉思齊新婚不久,不忍心啟齒,況且事情尚未定下來。他見父親這樣問,就含糊地說道:
“她會支持我的。”
毛澤東又吸了一口煙,說:
“好哇!既然你自己有要求,思齊又同意,我支持你的行動。你去朝鮮,鍛煉一下也好嘛,可以在戰火中經受考驗!”
這時,江青來到值班室,問李家驥:
“主席睡覺了嗎?”
李家驥就把毛岸英來了,還聽見他說要去朝鮮參戰的話,匯報了一遍。江青一聽,吃了一驚,便徑直去了毛澤東的辦公室。
毛澤東一生中的子女雖然不少,但是經過戰爭已經所剩無幾。現在兩個女兒尚未成年,小兒子毛岸青身體又不好,只有毛岸英發展最全面,最有前途,也最為毛澤東所器重。赴朝作戰,畢竟是很危險的事。因之聶榮臻勸說在前,現在江青也要來勸說毛澤東了。她說:
“岸英在工廠里負有重要責任,離不開,就不要去參戰了。”
毛澤東自然是不為所動。后來,周恩來也勸說過毛澤東,仍然無濟于事。只要是毛澤東定了的事,他是不會反悔的。
欲知后來毛岸英如何走上朝鮮戰場,情況如何?且看下一章內容便知。
東方翁曰:毛澤東下決心領導一個剛剛從戰火中獲得新生的人民共和國,要再次面臨血與火的考驗,去同世界上頭號帝國主義美國一決雌雄,這是需要何等的氣魄和膽略啊!那時候的中美兩國在國力上的懸殊,今日說來,簡直讓人不可思議:1950年美國鋼產量是8772萬噸,工農業總產值是2800億美元;而中國同時期的鋼產量只有60萬噸,工農業總產值也只有100億美元。除此之外,美國還擁有原子彈和世界上最先進的常規武器裝備,并具有最強的軍工生產能力,就連實力遠比中國雄厚的蘇聯,也不敢因援助朝鮮而與美國發生直接沖突。由此可見,毛澤東要說服中共中央決策層中那些在出兵問題上意見不一的其他成員,是多么的困難啊!而他竟矢志不渝,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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