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昨天,烏克蘭批準了與美國的礦產協議條款,澤連斯基將在28日訪問美國期間簽署該協議。
三年前的2月24日,俄羅斯以援助頓巴斯地區的獨立組織為由向烏克蘭發起了“特別軍事行動”。拜登政府以維護美國主導的全球秩序為基礎出發,以北約為主要框架,向烏克蘭提供了全方位的援助。然而美國國內政治局勢的更迭導致這一策略已宣告失敗。即便抱有最好的幻想,美烏關系依舊扭轉直下。
如今三年過去了,打贏俄羅斯已成為不可能。烏克蘭丟失了領土,耗空了經濟和人力,援助變成了債務,想加入北約而不得,現在被逼的賣礦。歐美到底讓烏克蘭得到了什么?
澤連斯基本人也一下從了國際反俄領袖變成了特朗普眼里的政治小丑。由于之前澤連斯基的總統任期已經到期而烏克蘭憲法拒絕在戒嚴狀態下選舉,澤連斯基的總統合法性受到了部分反對派特別是俄羅斯的質疑。澤連斯基長期以來否認這種說法,將其完全視為俄羅斯的敵對宣傳。然而現在特朗普卻選擇在這一問題上向澤連斯基施壓。
在高度的壓力下,澤連斯基近日在接受《基輔郵報》采訪時開始軟化自己的立場。他表示,“如果是為了烏克蘭的和平,如果你們真的需要我下臺,那我準備好了。第二種情況是,如果存在這樣的條件,我可以拿這個來換加入北約。”
一個非常有趣的情況是,澤連斯基的這番表態在我國互聯網中得到了比歐洲更多的輿論關注。這可能與歐洲人剛剛被JD·萬斯的講話精神重創有關,也可能與歐洲人更在意224三周年紀念活動有關。最有可能是,歐洲人現在無暇顧及太多烏克蘭的情況,眼下最讓歐洲人破防的是特朗普正在揮舞小塔夫脫的旗幟,徹底重置跨大西洋同盟關系。在我國,鑒于各方在俄烏立場上的分裂態度,澤連斯基的形象在圣人和小丑之間來回切換。
很大程度上,戰爭的最終結果才能決定澤連斯基究竟是圣人還是小丑。我國輿論場上的二極管表現來自對自身情況的符號化聯想。關鍵在于,如何認知美國所謂的“以規則為主導的國際秩序”。對事實更為客觀的分析需要冷靜的評估,澤連斯基只是一個在日益轉向大國政治時代的小國政治領袖,他只能與烏克蘭一道在歷史的驚濤駭浪中掙扎。
澤連斯基的原始政治形象來自于他所出演的烏克蘭電視劇《人民公仆》。他在電視劇中以高度民粹主義和反建制派的形象對烏克蘭長期以來非常嚴重的腐敗問題進行抨擊。這為他贏得了烏克蘭民眾的大量好感,并最終成為其在2019年總統大選勝利的原始誘因。
澤連斯基政府的早期施政重點更多集中在所謂的國內反腐敗問題上。比如取消議員的法律豁免權,改革深受烏克蘭寡頭影響的媒體系統都是他早期政治勝利的成果。作為一個毫無經驗的政治局外人,澤連斯基與特朗普第一屆政府一樣,充滿了不穩定性。政治丑聞和成員頻繁更迭是澤連斯基政府家常便飯的話題。反腐敗改革也如同歷屆前任政府一般歸于沉寂。在2021年底,澤連斯基政府的支持率下降為24.7%。
在外交問題上,澤連斯基政府試圖在更加困難的情勢下走鋼絲。一方面,澤連斯基承諾進一步加深與歐盟的經濟聯系,爭取成為歐盟共同市場事實上的一部分。另一方面,他在頓巴斯問題上展現出積極外交的姿態,試圖在政治現實和民族主義者的訴求之間緩和沖突。
筆者在之前的問題上指出,俄羅斯的地緣政治利益決定了它不可能接受烏克蘭脫離自己的影響力。除非烏克蘭全面倒向俄羅斯,否則這場戰爭難以避免。問題是,烏克蘭倒向俄羅斯同樣不如許多人想象中那么簡單。
為了更好地解釋這一問題,我們需要回到現代烏克蘭國家邊界是如何形成的問題。歷史上,今日所說的赫爾松包括克里米亞等黑海北岸地區屬于奧斯曼帝國的附庸克里米亞汗國。在哥薩克人的幫助下,俄羅斯帝國通過與奧斯曼帝國的長期拉鋸,最終占據了這一地區。換言之,今日烏克蘭邊界內的一半領土可能與烏克蘭民族主義者沒有什么歷史聯系。雖然烏克蘭民族主義者試圖將烏克蘭民族建構追溯到17世紀,但這更多是為了20世紀的政治現實重新構建的結果。至少對博格丹·赫梅利尼茨基而言,他可能只有關于魯塞尼亞的觀念,而沒有烏克蘭的觀念。
真正的烏克蘭民族主義運動只有可能源于拿破侖戰爭之后。然而這些烏克蘭民族主義者幾乎都發端于當時由哈布斯堡家族所控制的加利西亞地區,他們的輻射力也主要集中在利沃夫和基輔等地區。1917年,隨著俄羅斯帝國的解體,烏克蘭民族主義者乘機宣布一個烏克蘭政治實體(即烏克蘭中央拉達),并宣稱對所有他們烏克蘭人占多數的地區具有統治權。俄羅斯臨時政府承認中央拉達為地方自治機構,但也僅僅將基輔、沃倫、波多利斯克、波爾塔瓦和切爾尼戈夫五個地區劃入該地方自治實體管轄。
十月革命為烏克蘭民族主義者擴充自己的領土宣稱提供了條件,烏克蘭中央拉達在單方面擴充自己的領土范圍之后迅速宣布獨立。從波蘭到克里米亞,十月革命所造成的政治真空成為了烏克蘭民族主義者四處出擊的最好理由。最終隨著布爾什維克的最終勝出,當代烏克蘭版圖才由烏克蘭蘇維爾社會主義共和國作為長期有效的政治實體逐漸穩固下來。
正如上文所指出的那樣,烏克蘭民族主義運動歷史導致的結果之一就是烏克蘭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內部分裂的政治實體。烏東和烏南與俄羅斯的歷史聯系更為緊密;而烏西的民族主義運動是反抗奧匈帝國、俄羅斯帝國和波蘭的三重結果。
克里米亞被俄羅斯重新占據是一個典型的例子。赫魯曉夫單方面將克里米亞劃入烏克蘭的行為不可能改變克里米亞與俄羅斯的長期歷史聯系,甚至俄羅斯今日在烏克蘭的主要占領地區也都集中在烏克蘭的南部和東部。除了少部分俄羅斯自由派,即便是大部分俄羅斯反對派也承認這些地區是俄羅斯地緣政治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換言之,今日一半的烏克蘭領土只是在烏克蘭作為俄羅斯一部分的情況下被劃入烏克蘭的行政區。如果烏克蘭民族主義分子拋棄這一前提,那么俄羅斯自然也會覺得需要收回自己的額外付出。
烏克蘭民族主義者顯然知曉這一點。為了對抗俄羅斯的龐大影響力,他們與高加索國家一樣,不約而同地選擇與自由主義結盟,通過倒向西方獲得與俄羅斯博弈的籌碼。這一點在冷戰之后得到了進一步加強。尤其是俄羅斯因為蘇聯解體而空前衰弱的情況下,這種“自由民族主義”在烏克蘭西部獲得了廣泛支持。
如果俄羅斯持續衰弱下去,烏克蘭選擇哪邊不是什么棘手的問題。問題是,在普京的治理下,俄羅斯的衰弱得到了相對控制。這反過來成為了歷屆烏克蘭政府的地緣政治核心問題,無論導向哪邊,都會讓另一邊極度不滿。更為糟糕的是,它似乎連哪一方都得罪不起。
從地緣政治的角度看,2022年的戰爭可能是一場遲到了一百年的戰爭。這場戰爭挽救了澤連斯基岌岌可危的支持率時,也讓澤連斯基不需要再做出選擇,因為他只能隨著烏克蘭民族主義者日益倒向西方。
這尤其體現在對西方價值觀同盟的靠攏上。俄羅斯與西方成為無人機時代的惡龍與騎士。浪漫化的騎士小說幫助烏克蘭將自己的戰爭轉化為道德戰爭,或者說正義與邪惡之戰。俄羅斯軍隊成為了“獸人”,普京必須是“邪惡的獨裁者”。只不過現實是否如其所愿就是另一個有趣的問題。
在這個過程中,澤連斯基政府一開始盡可能維持體面。比如在戰爭的頭兩年,澤連斯基本人及外交部長庫列巴都避免明顯得罪我國,在外交措辭上尊重我國的中立性。但從2024年開始,隨著在軍事上日益被動,烏克蘭對西方價值觀的狂熱與日俱增。親烏陣營頻繁的“正義必勝”口號就是這種道德狂熱的明顯征兆。
軍事上的失敗只能由狂熱的價值觀認同所替代——被迫撤退變成了完成預定戰術任務的自主撤退;陣地的丟失變成了對俄羅斯“獸人”造成大量損失的勝利。烏克蘭總參謀部總有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將烏克蘭的軍事失敗轉化為不斷的成功,甚至我國和巴西所提出的和平協議也成為烏克蘭政府的抨擊目標。
烏克蘭狂熱擁抱西方價值觀的結果筆者已經在之前的文章解釋過,這只會導致它愈發深入地參與到西方國家的內部政治中。從他人地里搶吃的行為反過來會進一步刺激右翼民粹主義的崛起,使烏克蘭已然陷入難以逆轉的惡性循環中。
更為糟糕的是,在特朗普政府轉向大國競爭的同時,烏克蘭對西方價值觀同盟的緊密擁抱成為了不合時宜的舉措,其本質上與1949年加入國民黨軍隊沒有太大區別。這也是為何大多數國際觀察家將烏克蘭看作成為世界秩序變動的首批受害者之一——
歐洲不可能填補美國退出后留下的戰略空白,甚至歐洲和烏克蘭已經一起坐在了小孩那桌。某些人可能對新任德國總理抱有不切實際的厚望,然而考慮到德國糟糕的工業現狀和默茨對中國的強硬態度,對烏克蘭的大力援助等同于德國財政崩壞。
國際秩序變動所帶來的絕望不僅在烏克蘭和歐洲,也傳導到了西太平洋上的某個小島政治實體。這一實體與歐洲人一樣,用“以為規則為基礎的國際秩序”作為自我催眠的借口,將自認的道德優越性轉化為政治勝利。
很可惜的是,他們所信仰的“歷史終結”只是福山這樣的自由國際主義者對世界的錯誤判斷。恰恰相反,躺在墳墓中的亨廷頓正在發出勝利的笑聲,俄烏戰爭就是一場文明的沖突。俄羅斯強大的戰爭動員能力來源之一就是保衛俄羅斯文明。在杜金這樣的人眼中,俄羅斯的“特別軍事行動”是抵御西方自由主義思潮的必然結果,這股思潮試圖摧毀俄羅斯人所珍視的歷史和傳統。
與烏克蘭一樣,臺灣地區長期以來以擁抱西方價值觀的方式將自己塑造為“文明國家”的一員,特朗普的行為同樣對其產生了嚴重的心理打擊。當然,許多分析家會指出,對美國而言,臺灣地區的價值比烏克蘭更高;特朗普政府也承諾要將力量更多集中在對抗我國上。
只不過他們完全沒有考慮到,對試圖收縮為正常美國的特朗普政府而言,臺灣地區的價值沒有這些分析家想象得那么高。尤其是考慮到我國將臺灣地區視為不可分割的核心地緣政治利益時,保衛臺灣地區是一項高風險低收益的行為。特朗普政府上臺以來的變化可以作為佐證,毫無預警地解雇美國在臺協會主席和要求臺積電強制搬遷都顯示出特朗普政府對臺灣重視度的下降。
現在,讓我們再次回到最開始的話題。澤連斯基不是圣人也不是小丑,但烏克蘭的命運只會一天比一天黯淡。親烏陣營的道德狂熱無法抵消烏克蘭逃兵率日益攀升的事實,逃兵率的攀升又反過來惡化了烏克蘭的軍事能力。
正如澤連斯基從拒絕割讓土地到承認事實占領一樣,他關于總統職位的態度軟化只是一個開始。在日益糟糕的現狀面前,他會不斷做出讓步,而烏克蘭的勝利只能存在于齊澤克的白日夢中,等待奇跡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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