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暑假,成都酷熱難耐,宅在家里讀《史記》;讀到秦丞相趙高飛揚跋扈“指鹿為馬”,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今年暑假,成都周邊洪澇頻仍,繼續窩在家里讀《史記》;讀到《袁盎晁錯列傳》,突然想起“借刀殺人”一說。
“借刀殺人”是中國人熟知的成語。這個用鮮血染紅的典故警醒著人們:切勿做“親者痛,仇者快”的蠢事。很遺憾,悲劇在歷史上卻總是不斷上演。最令后人痛徹心肺的,莫過于明代兵部尚書袁崇煥之死;而最令后人扼腕三嘆的,則是漢景帝誅殺晁錯。
山城事件后,鄙國的天氣總有些反常,老百姓說:“天怒人怨”。我是唯物主義者,自然不大相信這類聯系,但卻懂得“民心不可違”的分量。最近看見作賊心虛的鳥人又在煽風點火上躥下跳,之前“文革欲孽”了還不解恨,現在妄想借刀殺人,非要置于死地而后快。于是,我再讀《袁盎晁錯列傳》。
“晁錯者,潁川人也。以文學為太常掌故。”漢景帝繼位后,晁錯當了內史,經常建言變法。升任御史大夫后,晁錯更令法律,抑制諸侯黑惡勢力,得罪了既得利益集團。不久,吳楚七國以誅晁錯為名,擁兵反叛朝廷。漢景帝害怕了,最終誅殺了晁錯。
對得罪強勢集團的后果,晁錯并非沒有料到,用他的話講:“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晁錯被誅已鑄成悲劇,而晁錯父親服毒自盡前的那段告白,尤為令人心中震顫:“劉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歸矣!” 譯成白話就是:“劉家的天下倒是安寧了,可我們晁家卻危險了,我要離開你回去了!”
最值得后人深思的,是鄧公對漢景帝說的那段話:“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非在錯也”——誅不誅晁錯,諸侯黑惡勢力都是要反叛的。誅殺晁錯,不僅沒有阻止諸侯黑惡勢力的就此罷休,反而把迫害忠臣的屎盆子扣在了景帝的頭上。至于景帝后來悔恨冤殺了晁錯,也只能是悔之晚矣。
借刀者其心可誅,殺人者可恨可悲,被殺者千古含冤。在這三個角色中,其實并非只有被殺者才是受害者,殺人者又何嘗不是輸家。明朝兵部尚書袁崇煥被凌遲后的第14個年頭,崇禎皇帝留下了一封血寫的遺書,倉皇爬上煤山,自縊身亡。大明江山從此拉下帷幕。對這樣的下場還能說什么呢?只有兩個字:活該!
歷史是最好的老師。下面重溫晁錯被殺的故事,若這樣的悲劇重演,山川大地必會發出雷霆的怒吼: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原文:
晁錯者,潁川人也。以文學為太常掌故。
數上書孝文帝,言削諸侯事,及法令可更定者。書數十上,孝文不聽,然奇其才,遷為中大夫。當是時,太子善錯計策,袁盎諸大功臣多不好錯。
景帝即位,以錯為內史。錯常數請間言事,輒聽,寵幸傾九卿,法令多所更定。遷為御史大夫,請諸侯之罪過,削其地,收其枝郡。奏上,上令公卿列侯宗室集議,莫敢難,獨竇嬰爭之,由此與錯有隙。錯所更令三十章,諸侯皆喧嘩疾晁錯。
錯父聞之,從潁川來。謂錯曰:“上初即位,公為政用事,侵削諸侯,別疏人骨肉,人口議多怨公者,何也?”晁錯曰:“固也,不如此,天子不尊,宗廟不安。”錯父曰:“劉氏安矣,而晁氏危矣,吾去公歸矣!”遂飲藥而死,曰:“吾不忍見禍及吾身。”死十余日,吳楚七國果反,以誅錯為名。及竇嬰袁盎進說,上令晁錯衣朝衣斬東市。
晁錯已死,謁者仆射鄧公為校尉,擊吳楚軍為將。還,上書言軍事,謁見上。上問曰:“道軍所來,聞晁錯死,吳楚罷不?”鄧公曰:“吳王為反數十年矣,發怒削地,以誅錯為名,其意非在錯也。且臣恐天下之士噤口,不敢復言也!”上曰:“何哉?”鄧公曰:“夫晁錯患諸侯強大不可制,故請削地以尊京師,萬世之利也。計畫始行,卒受大戮,內杜忠臣之口,外為諸侯報仇,臣竊為陛下不取也。”
于是景帝默然良久,曰:“公言善,吾亦恨之”。
——摘自《史記》卷一百一“袁盎晁錯列傳“第四十一
譯文:
晁錯是潁川人。因為通曉典籍,擔任了太常掌故。
漢文帝的時候,晁錯多次上書,說到削減諸侯勢力的事,以及修改法令的事。幾十次上書,漢文帝都沒有采納,但認為他有奇特的才能,提升為中大夫。當時,太子稱贊晁錯的計策謀略,袁盎和諸位大功臣卻大多不喜歡晁錯。
漢景帝繼位后,任命晁錯為內史。晁錯多次請求皇帝單獨與他談論政事,景帝每每召見,寵幸超過了九卿,晁錯還修改了不少法令。被提升為御史大夫之后,晁錯提出,諸侯有罪過就要削減他們的封地,收回各諸侯國在邊境的郡城。奏章呈送上去,皇上命令公卿、列侯和皇族一起討論,沒有人敢非難晁錯的建議,只有竇嬰與他爭辯,因此和晁錯有了隔閡。晁錯所修改的法令有三十章,諸侯們都紛紛反對,痛恨晁錯。
晁錯的父親聽到了這個消息,從潁川趕來,對晁錯說:“皇上剛剛繼位,你執掌政權,就侵害削弱諸侯的勢力,疏遠人家的關系,他們紛紛議論怨恨你,何苦呢?”晁錯說:“事情本來就只能如此,不這樣的話,天子不會受到尊崇,國家不會得到安寧。”晁錯的父親說:“照這樣下去,劉家的天下倒是安寧了,可我們晁家卻危險了,我要離開你回去了!”隨后服下毒藥自盡,死前說道:“我不忍心看到禍患連累自己。”
晁錯的父親死后十幾天,吳楚七國果然反叛,并以誅殺晁錯為名義。加之竇嬰、袁盎進讒言,皇上就命令晁錯穿著朝服,在東市把他處死了。
晁錯死后,謁者仆射鄧公當了校尉,攻打吳楚叛軍軍時,他擔任將領。回京城后,鄧公上書報告軍事情況,覲見皇上。皇上問道:“你從前線回來,聽到晁錯死了,吳楚的軍隊退了沒有?”鄧公說:“吳王蓄意謀反已經有幾十年了啊,因為您削減他的封地而發怒,誅殺晁錯只是一個借口,他的本意并不在晁錯呀。而且,我擔心天下的人從此都將閉口,再也不敢向您進言了。”皇上說:“為什么呢?”鄧公說:“晁錯擔心諸侯強大了難以制服,所以要求削減諸侯的封地,以鞏固中央的權威,這實在是關乎萬世的好事啊。計劃才開始實行,竟然遭到殺戮,對內杜塞了忠臣的口,對外反而替諸侯報了仇,我私下認為陛下這樣做是不可取的。”
于是景帝沉默了很久,說:“你的話很對,我也很悔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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