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大批判運動轟轟烈烈地進行著,全校大字報除了還有少數批"三家村"等以前批過的外,大量開始揭批學校領導存在的問題以及聯系到一些教師的問題。剛寫好的大字報貼墻上時間不長,一會就有新的大字報給復蓋上了,有集中的墻面,也有分散的墻角。如果有人揭發出校長的一個問題,大家看了大字報馬上回去就寫大字報批判,連續幾天不斷,揭露的問題多了,大字報就層出不窮,越貼越多,天天連續不斷。
工作組進校了,要服從工作組的領導安排理所當然。
這天上午,學校傳下通知,各班集合,準備在校園內游行,統一行動,大造革命聲勢,威懾階級敵人器張氣焰,這是一場嚴峻的階級斗爭。
華志平和鄭永開一些人一時還不十分明白,摸不著頭腦,學校里哪些人是階級敵人,這樣游行示威就起作用了。大家猜疑,是校長付照明還是右派老師王士金?他們是階級敵人嗎?平時,他們都挺好的,說話還是教課。
各班隊伍集合完畢,相互之間首尾相接,把校內的內環大路排擠的滿滿的。忽然,一個工作組的四十來歲的人,從一個班說幾句話來到九級四班面前,俯首對大家小聲說:"這次全校大游行,同學們一定要拿出精神來,呼口號時要大聲、宏亮,把右手舉的高高地,人多園子小,走時慢些,路又窄,拿出你們造反的勁頭來。"他說到這里,嚴肅又似神秘地告訴大家,"教師隊伍里有一個右派分子,是我們教育戰線上的敵人,就是王士金,你們都認識知道的,他可不是好人,是地地道道的反黨反社會主義右派分子,今天主要就是針對他的。"
"知道。"有幾個同學立即回答,"他給我們班帶數學來。
那個工作組的人一臉正色道:"別管他帶您什么課,那是表面的,實質是右派,心不死,不老實,今天主要是針對他。"說完,對同學點點頭,又向另一個班走去。
華志平目不轉睛地看著遠去的這個工作組的人,中等的身材,褐色的膚色,臉上多了幾道被紋,渾身粗實的,對著同學們未說話時,臉上有點笑模樣,瞬間就變的嚴肅起來,似金剛,好怕人。華志平當時心里還嚇了一跳。這時旁邊的鄭永開說:"聽人說這個工作組的是縣公安局的,厲害吧。我看他腰上還露一截槍韁,身上凡有藏的槍,咱不見,人家很保密,平常人不易發覺。"鄭永開知道的事真不少,說完,還指指遠去的那個公安局的工作組的人。華志平不知道這些事,有些茫然,只知道公安局的人厲害,就隨口說:"學校都是老師和學生,公安局的來還帶槍干啥,又不是破案追特務"。"
"不是縣公安局的,聽說是地區公安局下來的。"另一個同學在旁邊糾正說。
"那里也一樣。"鄭永開自以為是地說,"甭管哪里,只要是公安局的,槍對著誰,誰都不敢吭一聲,不是說咱學校里還有階級敵人嗎,人家能不帶槍?"
"向前走了向前走了,小點步,別亂出聲"政治班長孫伯祥在隊列中對大家小聲喊。大家照辦,默不作聲,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著碎步,無首無尾的游行隊伍在校園轉著圈,一時啞雀無聲。全校的各個教研室、辦公室,都在游行隊伍的包圍中。
前幾天,工作組一來,在他們指導下,全校各班選舉了一名政治班長,便于組織各班學習活動。孫佰祥被選為九級四班的政治班長。他過去是一個學習組的組長。
游行隊伍移動著腳步剛走幾步,只見公安局的那個工作組和幾個大的同學,跑前跑后叫大家注意呼口號時要大聲,振作起精神,然后插進游行的隊伍中。這時只聽:
"打倒地富反壞右!"一個初三的同學領喊起口號。突然的一聲,大家沒有跟上,不適應只有一少部分跟著喊了一聲,打倒地富反壞右!聲音并不大。那個公安局的工作組一看急了,忙向大家吆喝:"都大點聲,都高聲喊!"他急急忙忙順著游行隊伍快步走著安排著,囑咐著。華志平這回看見了他穿舊灰色的單衣下邊露出了一小截槍韁,但看不見槍,從他后腰凸出的地方看,那肯定是插后腰的槍了,華志平說給鄭永開幾個同學看,小聲議論著。
"打倒右派分子王士金!"初三的一個大個同學來到華志平幾個人前邊突然高聲喊。華志平幾個人緊張地嚇一跳,忙舉手跟大家一起喊:"打倒右派分子王士金!"
這口號聲還是不大,比剛才第一聲高了一些。不再喊口號了,公安局的那個工作組的人臉,拉的長長地,莊嚴焦急地面向游行隊伍,并來回巡視著,大家一下子敬畏起他來,知道他腰間有掖的一把手槍。然后他著急地對大家說:"同學們,剛才大家的喊聲太小了,對敵人起不到威懾作用,這樣他們不害怕。喊的沒勁,象一盤散沙,他甚至嘲笑咱們,咱們一定要用革命的氣勢壓倒他,下邊再喊時大家一定要高高舉手,高聲大喊,叫右派分子王士金聽了害怕心驚,知道咱們同學的階級義憤是強烈的,從心理上給他造成壓力,大家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大家齊聲回答,他這才一笑高興地走了,大家都注意他背后腰間的那把手槍。
“無產階級專政萬歲!"
"打倒一切國民黨殘渣余孽!”"打倒右派分子王士金!"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
。。。。。。
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前邊領喊口號的入使的嗓子都有點嘶啞,游行隊伍的呼聲響亮激昂,胳膊拳頭齊刷刷舉起,聲浪陣陣接連不斷,震耳欲聾,響徹全校,震顫天空。
學校南大門口里邊站了十幾個十八九歲、二三十歲的村里的男女社員,眼睛都齊刷刷地觀望著校園里發生的一切,不高的黑碴子圍墻周邊,不時也露出幾個腦袋朝校園里張望。
游行隊伍高喊著口號,緩慢向前移動,當有的同學走到數學教研室對過,靠南排校醫室前時,有些同學不住地朝北扭頭亂看,并小聲嘰嘰喳喳地議論。由于較遠,又有一棵大楊樹在中間擋著,一個同學歪著頭看著說:"看,王士金就在屋里,坐著的;看看,又站起來了站起來了,朝這還看了一眼,又走了兩步。"這個同學象追蹤報道似地說。
華志平在后邊聽見,急著隨游行隊伍向前走,快走到數學教研室對過時,他朝前擠一擠,朝北探頭向數學教研室里看去,心想王士金老師是不是害怕了,這陣子口號聲也少了一些,華志平瞪大眼睛細看,通過門窗的玻璃觀察,他看到了王士金老師的暗影,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華志平心里不知為啥有些莫名其妙的擔心。只見王士金老師在室內走動了幾步,就站住不動了,一動不動,一絲兒不動。
華志平迷茫地想起去年夏天,王士金老師調來學校,教自己班代數,時間不長,同學們就私下里知道了他是右派分子了。當時,同學們不明白,王士金老師既然是右派,為什么還叫他教書呢,不下放他到農村勞動改造呢?有的同學說,右派有孬的也有好的,王士金老師屬于好的右派,華志平贊成這個觀點,所以上級還叫他繼續在學校教書。同學們在下邊瞎議論一陣。
平時,同學們看到,王士金老師對同學講課說話,總是客客氣氣,不厭其煩,有問必答
王士金老師講課就和平時說話一樣隨便,還挺謙虛地說:"下面大家好好聽講,我水平不高,就是一個普通的教師。我吧,認真仔細講大家要認真仔細聽,這樣咱兩方面配合好,大家就學的懂學的快。"他又緩緩說,“真聽不懂不明白也不要緊,大家要勤奮、多問,不要不好意思。我一定百問不煩。到辦公室、到我的宿舍,你們都可以隨時找我問問,不然,學過了不明白,再學下一節就銜接不上了,挺費勁的。"
同學們在他面前,不論是聽課,提問,閑談,從來都不覺著拘束緊張,氣氛總是舒緩的,他喜歡用一張微笑的臉瞅瞅這個,瞧瞧那個,好象大家都是平等的朋友,不是師生關系。
華志平還記的,當一次王士金老師講完課,有二三個同學提問三元一次方程的其中一個問題時,王士全老師看看,叫同學們放下手,首先走到第一個舉手的同學桌前,一邊給講,一邊用筆給寫給畫提示,直到這個同學明白道理為止。然后再到第二個舉手的同學桌前又講又畫,最后:“明白了就好,就這個道理,只有代入a方程才能求B的方程值,最后得出C的結果,你的步驟對。就是這個道理。明白了,再列題不晚。”
"下一個是哪個同學來?"王士金老師繼續解答每一個同學的問題。海人不倦。往往又到下一節課了,他才不得不離開教室。
有個別同學缺課,到王士金老師宿舍找他,他正洗衣服就忙扔下手里的活,首先熱情地問同學:"吃飯了嗎?""渴吧?""離學校多遠的路?”熱情問侯后接著鼓勵一番,然后再給這位同學補課講授。
華志平想著王士金老師的這些零星往事,內心里總覺王士金老師過去不錯,現在工作組還這樣安排游行示威對待他,這樣是不是太過分太不公平了?他在同學中從來就沒說過一句反動話,也從來沒有一句對共產黨不滿過。不過,華志平對這些不敢說出口,只是想想而己,這正在運動中。如果說出了口,有人回報到工作組,自己還不挨批評,甚至挨批斗呀,什么樣的帽子也能朝自己頭上戴。。看以后這樣,王士金老師肯定不能帶自己班數學了。
"打倒右派分子王士金!"
"砸爛他的狗頭!"
"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無產階級專政萬歲!"
”史無前例的元產階級文化火革命萬歲!"
口號聲起伏不斷,響徹校園,響徹藍天,震動人心。氣氛十分緊張,又顯的殺氣騰騰,一種恐怖感蘢罩了全校。
華志平隨大家一起游行,緩步前進,在學校里轉了一圈又一圈,大家一起舉起手臂,高呼口號,說不出的一種心里是壓抑和緊張或是釋放,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硬推著向前。
全校師生在校內游行活動近兩個小時,陽歷七月的天氣,又快到中午,陽光火辣辣地灼烤著大地,烤在大家的臉上、身上,許多同學的臉上滲出了汗珠,從臉上流下,甚至咸疼了眼角,穿著單衣的同學,陽光穿透衣服,烤燙的皮肉生疼。游行隊伍中,口號喊的再也沒有先前響亮渾厚有力,許多同學拖拖拉拉地盼望著游行結束,有的同學在游行隊伍中邊走邊戲謔地說:"咱在外邊曬的活受罪,還不如右派分子王士金呆在屋里涼快享福。"大家邊走邊議論紛紛,有的還跑到大路邊的楊樹底下涼快幾秒鐘又趕快跑回游行隊伍中。
工作組的人看到這種情況,知道再這樣游行下去同學們已熱的不行,沒有必要,公安局的那個工作組的人對同學們講:“現在右派分子王士金已經害怕我們了,同學們的游行對他起到了的打擊作用,今天目的已達到,天氣又熱,全校游行就到這里,下邊解散吧!”
同學們一聽,早等不及了,呼拉拉一下子就四散開去,分別跑向了宿舍、教室。"叭噠叭噠"的腳步聲,亂翕翁的說話聲,充滿了校園,都顯的急不可待的樣子。
幾天的時間,校園里墻上、屋山頭又新貼了許多大字報及大字標語,新貼的大標語是:
“揭開我校階級斗爭的蓋子,把我校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
有的大字報是:“徹底揭發批判右派分子王士金的反動本質。”標題醒目,故把王士金三個字寫的又歪又斜。出來觀看校園大字報的華志平和王文峰幾個人看了幾篇大字報,都覺大同小異,說幾句批判話,分析幾句事理,然后再給戴上幾個反動帽子。落款是革命造反同學等等,沒大新鮮內容,大家分散走開,轉悠著看起來,在一面墻前邊,一個同學說:"快來看,這是貼校長的大字報,挺有意思。"華志平王文峰跑過去,一看標題是:蛻化變質分子付照明早已背叛了革命。大體內容如下,付照明,你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背叛革命的變質分子。革命勝利了,你為什么硬把農村的前妻老婆給休了,有兒有女的一大堆,嫌農村老婆老了,不好看了,其實質是你的思想變了,經不住糖衣炮彈的攻擊,就趕緊娶一個比你小二三十歲的小學女老師為小老婆。你一臉皺紋老溝,人家又鮮又嫩,你覺真好,還用當時自己區委書記的權力,提拔你小老婆當了小學的校長。你忘了本,變了質,成了革命事業的叛徒。革命造反派決不容忍你這樣在革命隊伍中混下去,堅決把你挖出來,造你的反再打倒你,把你踢出革命隊伍,純潔我們無產階級教育革命隊伍,這是革命的需要,是歷史賦于我們革命造反派肩負的使命、、、、、、全校革命造反派。
看完,華志平拉王文峰到一邊說:"文峰,你看以前付照明不錯,原來還有這些事,這不和舊社會地主資本家一樣有大老婆小老婆嗎?"
王文峰想想說:"不大一樣,過去是明的,現在是一夫一妻制,只有和以前的離了婚才能再娶。這些人真是,你不就得揭出來批判了"
大家又看了幾張大字報,還有給其他老師寫的,無非是寫老師上課時態度不好,批評太嚴厲,那次不準請假等等鎖事,就上綱上線,帶大帽子,大家感到無趣。華志平似有心事突然想起來對旁邊王文峰二三個同學說:"咱班里有人也要給任老師寫大字報,這應該嗎,任老師過去對同學真孬嗎?"
王文峰不加思索地說:"抱個人成見罷了,不是出于公心,私心作怪,誰看不出來。我不寫。"
"就是,"華志平和王文峰幾個人邊走邊下決心似地說,"就是全班都給任老師寫大字報,我一個字也不寫。參加文化大革命,得有公心也不能胡亂想給老師貼大字報就貼,不想貼就不寫,沒有原則性。太隨便太亂了。"華志平說著心里有點不平氣,
大家慢步走在校園里,眼角掃著周圍的大字報,小聲說著各人的感慨。華志平看著校園里許多的大字報,都是別人別班寫的,自己也想寫一寫。這是在運動中,自己不能太落后了,心里又一時不知所措,特別是對老師的問題,學校的問題又不知道。華志平懵然想起,自己還是一個入團不到一年的共青團員,屬于團組織,班里團支部怎樣對待這些問題呢,于是不由自言自語說:"不行,我問問班里團支部,問一下團支部書記孫喜坤,看他們怎么對待學校和老師的態度。"
"嘿嘿,"其中過去愛打乒乓球的葛新江很不為然地反駁道,"你找團支部,還找黨支部了,學校的黨支部都垮了,工作組說了算,自由大揭發大辯論,現在工作組領導。你真會想。"
幾個同學對華志平無聲地嘲笑了幾下,華志平黨的自己是無知了,現在還說這樣的話。細想一想,頓覺喪氣。是啊,剛才葛新江說的是不錯,自己實在太幼稚了,怎么一點都跟不上形勢的發展呢,這時候了,還什么團支部黨支部的,現在都垮掉不起作用了。以后,華志平慢慢忘了自己是一名青年團員,現實中自己只一名普通的中學生、造反派,老老實實隨
大家一起造反鬧革命吧。
這天中午,工作組在校舞臺廣場召開了全校師生大會。住校工作組那個公安局的人早回單位了,換了一個年輕的,約二十七八歲,中等渾實的身材。他站在土墩的舞臺上,不時打著手勢講話,一臉嚴肅莊鄭的表情,大而圓圓的眼睛,幾乎不眨一下,胖嘟嘟紅潤的臉似是掛滿了橫肉。他站著手拿麥克風走到舞臺前沿,高聲講學校運動的形勢,然后大聲訓斥著同學們不聽話,亂來,沒有領導觀念,下邊同學聽了,沒有一個敢吱聲的。一會,對他這副態度模樣,下邊的一些同學就開始滿心里不服氣,怎么就象訓吵嚇唬小孩一樣對我們,我們是造反派,憑什么嗎?
"這是那來的貨,這么厲害熊人的,姓什么?"一個同學生氣地問。
一個同學小聲說:"姓楊,剛來就這個樣。"另一個同學忙接著說:"就是南邊陳莊煤礦的,以前他常帶礦工人藍球隊來咱校賽球。"
"是礦上什么官,這么厲害?沒見過。"
不遠處一個同學沒好氣地說:"啥熊官,一個機電車間主任,又不是礦長書記,有什么了不起,根本不是大官。"
同學們之間的消息很靈通,一問一答,互相傳遞,很快都知道了。加上他對同學們的惡劣態度,同學們都已牢記在心;他對同學們的那壞印象,使同學們更是時時刻刻忘不了。
工作組姓揚的見下邊有騷動,轉身"叭叭拍了兩下桌子,連接麥克風的電線絆了他一下,他生氣大聲喊:"都聽到了沒有,面南角那地方在下邊亂說什么,是我講還是你講,不聽滾回去,查查是誰搗亂的,過后我處理他。"他緩下口氣接著講,"大家都注意,當前階級斗爭的新動向,就是和地富反壞右的斗爭,他們不老實,我們要用毛澤東思想武裝頭腦,對他們進行堅決斗爭,對他們進行狠狠批判,對他們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姓楊的講話聲音清楚、洪亮,字字存力,很顯示自己理論水平高似的。姓楊的繼續講:"大批判,矛頭不要胡亂胡子眉毛一把抓。校領導有問題有錯誤,可以反映上來,不能亂鬧亂批斗,這方面由我們掌握。你們不要隨意扭轉斗爭大方向,不經工作組同意批誰,不準隨意亂批斗學校領導。我早就知道,以前你們盲目亂批亂斗,不認真學習調皮搗蛋,學習討論就說笑話胡扯,還互相打鬧,小小年紀,不好好學,胡作非為,我今后發現誰再這樣,我就開除他回家,別在學校里胡混。學生要象學生樣。"他講到這里,橫掃一眼臺下所有的同學,厲聲喝道;"都聽見了嗎?"
"聽見了!"臺下一時回答的人不很多,不齊,聲音也不算大。
"哎—我說的不對嗎,怎么臺下的聲音這么小,我再問一遍,我看看都是誰閉口不回答。"姓楊的對剛才的聲音小極不滿意,于是手拿麥克風對準自己的嘴,身子向前一傾一探頭大聲問,"聽見了嗎?"
"聽見了—"臺下聲音又高又長。
這回姓楊的滿臉笑了,難得的一笑;怎么平時和講話對同學那么厲害呢。"笑面虎。"有些同學恨恨地說。
本來大家迎合他的情緒,也就適可而知了,他偏偏還不算完,狠狠地又談:"這還差不多,我不信我還治不了你們這些中學生娃娃。"
他這話不知傷了多少同學的心,幾乎每一個同學都暗暗恨他,真想趕他走,卻都不敢,大家無奈,雖有一些大些的同學恨的咬牙,還是得聽他講下去:"寫大字報,到處亂貼,以后都到教研室那趟屋的東西兩個屋山頭貼就行。抓主要的。抓原則性的,老師那次批評你了,沒準你假了,態度不好了,雞元蒜皮的寫那個太多。一張大紅紙加上墨計和漿糊不得七八分錢嗎,一張,二十張呢,一百張幾百張呢,浪費了公家的錢財,那不是犯罪嗎!回去大家好好考慮考慮今天我講的對不對?今天我就講這些。"
華志平聽了姓楊的講話,心里都"咚咚”亂跳,甚至有一些恐慌,看著周圍的同學,都靜聽無動于衷的樣子和自己做伴,心里又安穩了不少。
雖然天上有云彩不時遮住太陽,許多同學還是臉上都冒出了汗,并焦躁不安。主持人一喊散會,大家哄然一聲,象往常一樣要四散開,姓楊的見狀忙搶過麥克風喊:"不準亂跑不準亂跑,我看看是誰帶頭亂跑的,無組織無紀律性,我看各班是誰,非處理他不行。回來,回到你班隊伍里,從外邊,一個班一個班地走。"
于是,幾十個周邊先跑出去的男女同學不高興地、乖乖地、羞羞達達地又回到了原班隊伍里,咕噥著嘴。
九級四班的同學回到教室里,錢興寬坐下就發牢騷說:"全校歷來開會一喊散會就都解散了,就他姓楊的來搞特殊充能,非叫排隊回教室,真是別種。他的講話,我看就是向同學們專政。”
"對對,就是。這種人還當工作組,還是工人階級,不配,來就象是專我們學生的政一樣。得向這個姓楊的講理,給他貼大字報"。鄭永開接過錢頭寬的話說。早已不記先前和錢興寬的仇了。
"別說了別說了,人家工作組是上級派來的,誰能反對的了。"政治班長孫佰祥站在講臺前看了一下手中的筆記本說,"大家討論一下,剛才開會內容和工作組的講話,怎樣深挖批判咱校的資產階級教育路線問題,牽扯誰就批誰就是。"
許多同學三三倆倆亂議一氣,都對工作組姓楊的態度憤怒不平,然后走出教室或回到宿舍洗刷。
華志平和張棉地走出教室,去廁所的路上小聲對張棉地說:"棉地哥,你說那個姓楊的工作組對咱講話好象對四類分子訓話,總是熊聲棒氣的,還能當工作組,不是玩藝。"
張棉地點頭接話說:"就是,還有這樣的人來,咱沒見過,不過咱也不管那個,班里有孫伯祥領頭頂著,咱不操那個心,咱又不調皮搗蛋,老實地,又抓不著咱什么,咱不管那些。"張棉地瞅瞅華志平,希望華志平贊同他的觀點。
華志平聽了很失望,怎還說出這樣的話呢,心想,你有沒有一點立場,這是文化大革命運動中,誰都得參加,誰都得表現,都有權力批判。想著至今,張棉地可能連一張大字報沒寫。他后悔跟張棉地說這些話。原想和張棉地交談交談,以便有共同看法,有共同的思想觀點,沒想到他持這種態度,簡直就是得過且過,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自由主義。哪樣還在學校參加文化大革命于啥,不如回家干你的活種地,掙你的工分多好。華志平一時不想再和張棉地談下去,就沖他笑笑,緊跑前幾步離開他到廁所。
張棉地在后邊也笑笑說:"跑什么,等不急跌倒了不夠本。"
下午,只見錢興寬拿出本子,見以前還有給任老師寫大字報沒寫完的底稿,他看了一遍又扭頭看看教室里的人,"哧啦"一聲撕下來。自此,以后全班沒有一個同學給任老師寫大字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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