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一段時間,班里掀起了一陣乒乓球熱。這天魏士國買了一個乒乓球,沒有球拍,華志平和他一起跑去乒乓球室搶臺,這是剛打完下午最后一節下課鈴,開始晚飯的時候,他倆和葛新江三人說好的,否則,晚了就叫別班的同學搶去了。葛新江有一副球拍,他還沒來到,魏士國就在乒乓球桌上用手拍打著球自言自語說:"打這蔣介石的腦袋,等會用拍使勁打,打這蔣介石腦袋,打!打!"華志平見魏士國手拍的乒乓球叭叭響,也笑著說:"這蔣介石的腦袋很頑固,越打越蹦,要能打毀它一百個,就能參加世界比賽了。"
"咱就打毀它一百個."魏士國加重語氣,頓挫地說著,又一下一下使勁拍打起乒乓球,球越蹦越高.
昨天,班主任任老師在班務會上讀一篇報紙,講的是國家乒乓球隊運動員徐寅生講的話,為了把球練好,首先思想政治過硬,對人民公敵蔣介石要恨,把乒乓球當作蔣介石的腦袋來打,才能有志氣,有勇氣,敢打敢拼,才能為國爭光,堅持到底。任老師說,徐寅生莊則棟都是國家乒乓球運動的棟梁,世界乒乓名將、冠軍,他們首先就是思想過硬,政治掛帥,知道打球是為了國家,為了人民的利益和榮譽,不是為了自己才刻苦訓練,他們敢打敢拼,練出了一身過硬本領,取得了卓越成就,受到黨和國家人民的贊揚,女子世界冠軍林慧卿也是這樣,為人民打球,什么困難也能克服,什么苦也能吃.就是樹立志氣,努力拼博,堅持到底,一心想著黨和人民,為國爭光。
魏士國和華志平剛才說的,就是任老師昨天講的徐寅生的話,記住了,不過打乒乓球時,重點記住了把乒乓球當作蔣介石的腦袋打這句話。
葛新江小跑著來了,一進屋就忙說:"沒叫別班的搶臺吧?"
"嗨,有咱誰也搶不去,就是你來的太晚光占球臺你不來,人家來打咱不能不讓。"魏士國說著一把抓住了球,帶點埋怨的意思。
葛新江比他倆大兩歲,長的高胖一些,比較沉穩,因為他有兩個乒乓球拍,所以來的不急慌,有他倆前來搶臺。
華志平當裁判,對魏士國說:"給他球他發球"
"他來的晚,我發."魏士國笑笑不讓,發起球來.葛新江并不計較。
果然,"咚咚"地跑來了兩個打球的,前頭一個手里拿著拍和球,一看有人正打,就說:"走!又來晚了,到東邊外頭的球臺去."說完,又"咚咚"地跑走了.
大家不理他們,嘲笑幾聲.華老平喊著二人贏的號數,只等敗下一個自己上去打.
這段時間,三人球打的很有長進,挺不錯,在本級在全校也有點小名氣了.也許,他們把乒乓球當蔣介石的腦袋打了;也許他們想當世界冠軍,想為國爭光了.
華志平不像魏士國葛新江那樣家住公社城鎮駐地,上學條件好,打乒乓球有點基礎,他來中學后才學起.他從小生活在純粹的農村里,從沒見過打乒乓球,上小學一直就沒有球類活動,只是偶爾上體育課,跑跑躁,做做游戲,課間有時做做一二套廣播體操,直到進入中學,尤其在一些飯后或晚上和大家一起去乒乓球室,才真正見到小小的乒乓球是怎樣打法,心里充滿了好奇和激動.當時,乒乓球室擠滿了同學,大多數是農村的,兩眼都直直瞪著那小小的白球在兩人之間你一下我一下拍來打去飛跑轉著挺有意思,都當稀奇,認真、無聲地觀看,有時小聲大加贊揚,有的還伸手學著比劃一下.華志平看到一個瘦高個的同學反手抽球很熟練,只要一下打過去,對方大多接不住,輸了球.瘦高個贏了,他很高傲地大笑著,大家都給他鼓掌,一個個笑臉迎向他,是羨慕,也是鼓勵,他接連打敗了好幾個人,最后才敗在一個猛打猛沖的小個子手里,悻悻地下去了。
華志平看著這個瘦高個心里特別興奮,反手還能打贏,這么厲害,真了不起.在相互議論打聽中,才知他們都是吃國庫糧的,是礦務局的職工子弟,瘦高個名叫肖歌.他在校內常穿一身藍制服,很板正亮眼,留著學生頭,很有點明星的樣子,華志平心里很崇敬他,因為他打戶乓球打的好,和別人不一樣,反手贏人,后來班里就有了打乒乓球的愛好,有的同學還在家里用木板砍成簡易的球拍來學校打,大家一有空就朝乒乓球室跑,越打越愛,越打越有癮,有的拿煎餅吃著也去挨號打.當然,全班學著打的最好的,還是魏士國、葛新江、華志平三人,他們是主力,是代表.他們進步很快,學校幾個高個子,也不敢大膽輕易和他們較量了,現在他們每狠狠抽一拍球,就說:"狠打這蔣介石的腦袋."用此話來激勵自己打球的熱情.
這時,乒乓球室又來了幾個同學,安先后自行排號,一點不亂.
"來來,我先打."本班的鄭永開同學搶過球拍,另一個本班的王文峰小個同學該上沒撈著,生氣站在臺的一頭中間不讓,說:"我先到的,排號挨我了,搶什么你."王文峰報著面孔說,"還先來后到嗎"
"嗨,先讓我打完,我好去廁所."鄭永開用乒乓球拍敲的球桌叭叭響,狡辯地笑著說。
"哪你就先去廁所嗎,回來也就挨著了,不晚。"王文峰說著去奪球拍,鄭永開還是不給躲閃著說:"先讓我打完我還有作業沒寫完."鄭永開又狡辯,又朝王文峰點頭哈腰討好說.
"哪也不行,你別騙人,急等上廁所又急等作作業還來打乒乓球干啥?"王文峰知他是胡扯,堅決不讓.大家見狀影響打球,都勸鄭永開別鬧了,都挨號打球,別心急.
、”哈哈!"鄭永開一看王文峰拿起臉來不讓,大家又溫和地責備自己,就大笑兩聲,"叭!"地把乒乓球打到空中說:"我就把這球當成蔣介石的腦袋打,您看它嚇跑了."說完,做個鬼臉,把球拍朝球桌上一扔,跑走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按順序打起球。
一會功夫,鄭永開又很快回來了,手里攥著黃紅色的煎餅大口吃著,老實地站一邊看打球,等著自己挨號。
鄭永開吃的這煎餅是瓜干摻了玉米和高糧烙成的,有些淡黃淡紅的顏色,這在農村同學中是上好的飯食.一般農村學生從家庭背來的煎餅,多數是瓜干加薯本烙成,都成褐黃色或深褐色,有的更差,加了地瓜葉,呈黑褐色了.鄭永開在家排行老四,姐哥弟妹八個,大姐己出嫁,加上父母共九口人.雖然家庭人口眾多,但靠父親的創業智慧,卻把家庭生活調理的相當不錯,吃穿基本不愁,盡管衣服小的拾大的二水三水穿,吃食上總沒斷過糧,零花錢也沒缺過.母親打理家務,父親及大哥二哥在鎮街上出大攤,專賣干果調料,常常暗里搗鼓些海參、洋菜極缺的干貨賣,特別是喜事上用.父親也在街上擺長久攤,賣些干貨及生活用品,這就使整個家庭生活不同一般,且又常常幫助眾鄰居,獲得許多社員群眾好評。
學校飯菜,二分錢的漂湯菜主要是農村的同學吃,五分錢帶點肉的菜主要是吃國庫糧的學生及教師吃.鄭永開這兩樣菜都經常吃,當然,本班還有幾個農村同學生活也相當不錯,甚至超過他.
這時,葛新江站住臺,他主要是拉長旋球,別人一拍拍抽過去,他就后撤身子一拍拍長距離拉起來,別人進攻的不耐煩了,稍一放松,他就抓住機會,猛打一拍,對方粹不及防,失球了,嘲笑他偷襲,不道德,他不作聲.他有時也反駁:"怨我么,這和戰場一樣,拼個你死我活,抽機會就打."別人也不再言語,笑一笑,想想這話是有道理的,比喻恰當,誰都可以偷襲.華志平往往這樣被葛新江打下臺,想著怎樣應付葛新江這打法.
華志平此時在和魏士國低聲研究對付葛新江的球.華志平幾次向魏士國商議,并提出了幾條打法,魏士國不愿表態.今天華志平又朝他商量,他光看微笑不答,無動于衷,華志平不再理他,他才笑嘻嘻小聲對華志平耳朵說:"真不能叫葛新江光這樣長時間霸占臺."于是看看周圍幾個人沒有注意,就把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咱再給他打,咱抽他拉長旋球,突然再給他一個短球,他忙不迭地跑過來接球不能旋,就是旋也沒大勁,咱猛一下抽過去,他就很難接住.我試來,好幾回差不多都能成功,要不對付不了他;他要突然猛打過來,咱往往接不住,他也是見高球就打,很少抽。"魏士國一邊對華志平小聲說一邊看著葛新江打球."叭!"這時一個球被葛新江打過來了,對方沒接住,快快然.華志平很滿意,魏士國終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于是也接著邊看邊研究說:"對,他站在遠處接球,咱不能光抽球,非得一長一短,叫他忙不迭接來接去,抽時機猛打過去,叫他遠旋球也旋不上."
王文峰遠不是葛新江的對手,他打的吃力,這是又輪了一圈.他穿著藍粗布褂子,半新,大一些,一看就知是拾的二水衣服,他顯得不利索,有點笨手笨腳,接連兩場很快敗下陣來,他不以為然,掃一眼大家說:"吃飯去."然后走出乒乓球室.華志平魏士國和葛新江三人也是誰下臺誰回去吃了飯就來,或手里捧著煎餅就回來了.
王文峰沒再來.他也是農村的學生。他的一個姐姐在縣某一部門工作,一個哥哥在家勞動,不時去一個材料廠干些日子活掙錢買工分吃提成,姐哥都在三中學校上過學,還有兩個弟弟在家上小學,母親專職家務,患有氣管哮喘,父親雖然年紀大了,還在生產隊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解放后曾在村里初級社、高級社、人民公社生產隊干過會計,工作認真,賬目清楚透明,社員可以隨時去查看自己的工分和勞動分配,群眾非常信任,前幾年他因自己歲數大,要求退了幾次才退下來.當時社員們不同意,據說有幾個人到大隊吵吵,不叫他退下來.至今社員們一直念他好,說他是社員們的知心好會計、好干部.左右方近,村里公社也有些名氣,何況人品德行又好,一直深受社員們的愛戴和贊譽.全家生活過的雖不寬裕,時有拮據,確從不多占多拿集體的東西,更不占別人的便宜.有心懷不規的人反映他貪污,上邊查賬,從來都是一筆一筆清清楚楚,收入支出內容明明白白.對子女要求嚴格,以儉樸勞動為榮,做人誠實正直,不虛偽;強的不攀附低眉,弱的不欺凌卑視.再窮也叫每一個子女上學,要有文化知識,長大后用得著。這是一個很開明有眼光有遠見的進步老人.
王文峰穿的衣服,自然是拾他哥的二水,也是改了穿的,有些不合體,有的大些有的肥些.農村家的孩子多,一件衣服穿好幾個孩子,是常有的事.王文峰從無怨言,他知道父親的辛勞苦衷,知道自己現在只有好好學習,以后能掙錢養家了,生活提高了,才能多穿新衣,也向往姐姐一樣,將來成為國家有用的人,有一個美好的生活前景.
乒乓球室里,"乒乒乓乓"地打著球,五六個人來回上臺下臺輪回換著,只有葛新江在臺上時間最長.這時魏士國上去了,相互練了一個球就正式對打起來.華志平用心看著,對魏士國喊:"打短球打短球."魏士國沒聽,幾個抽球后,又來一個球,華志平看見魏士國的右手接球時,球拍同時向下輕斜使勁一動,球打過去好象沉重了一些,過網后彈的沒有網高.葛新江見狀慌張地從遠處跑來接球,由于速度快,用力過猛,身體撞的球桌"咚"地一聲,接打的球也沒過網,好象球沉的彈不起來一樣.葛新江輸了球,大家哈哈大笑.這局二人打的氣惴吁吁,汗流滿面,相互奮力撕殺.華志平佩服魏士國的球技,最終三局兩勝,魏士國把葛新江趕下了臺,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氣.葛新江放下球拍不服氣地說:"好哇魏士國,你小子用下旋球騙我,下回我決不饒你."魏士國滿臉堆笑,擦了擦臉上的汗,高興地接打下一個人并大聲說:"哈哈!有本事你別下臺。"
來回輪番打下來,葛新江又站了臺,他決心今晚成當霸主.華志平知道自己贏他并非易事,他和魏士國二人都是以攻為主,葛新江卻以守為長。
鄭永開又挨著上臺打球了,葛新江不以為然。鄭永開邊發球邊說:"你們打球都沒藝術,看我的."他邊說邊發球,下腰貓貓著想發一個邊球,沒想到那球打在網邊的鐵箍上,那球競彈回來正打在自己頭上。
"嗨!不會打就別打,就學會自殺。"葛新江嘲笑他。
"看球!"鄭永開又開始發球,習慣地翹下右腿,他心里有點慌,這回他把球發高了,葛新江趕上前趁勢一拍猛打過來,鄭永開根本接不住,只是虛晃一下球拍,做個鬼臉了事.華志平不注意這不激烈的打球.剛才聽葛新江說旋球的事,低聲對魏士國說:"我看你和葛新江打球時,右手用力一下,把球是向下旋不是向一邊旋是吧?打過去的球還是向下旋彈不高是吧?"
魏士國佯裝沒有聽見.
"我看你是用下旋把球切過去的吧,叫葛新江很難接住,對吧?"華志平笑著問,以為魏士國看球沒聽見,又問了一遍.魏士國側臉看他一眼"嗯"了一聲,像是回答,又像是反問,仍不理華志平,裝作認真看球的樣子,華志平見他這樣,便不再問,覺得受到冷落,心里不很痛快.心想:何必這樣保守這樣忌妒自己呢,打球比你差不多,都是一樣的球迷伙伴,心里默默對魏士國產生了注意和看法.
走了一二個人,室內剩下了四個人.
"看!蔣介石的腦袋."鄭永開把球又發高了,速度雖快,但不是旋球.葛新江上前一步列開步子,趁勢一個猛打說:"下去吧,球混子,你就是希特勒的腦袋也得滾下去!"鄭永開比這三人的球藝差,和這三人打,根本不是對手,輕松就被打下臺,幾乎從來都是零比二兩局輸掉,所以葛新江今天公然說他是球混子。
室內已拉亮電棍.魏士國上臺又對葛新江,兩人打的都很吃力,魏士國左一個下旋,右一個下旋,瞅機會愣不防猛抽一拍,打的葛新江來不及招架,終于敗下陣來,魏士國長松了一口氣.華志平觀看了二人的對打后,也輕輕舒了一口氣,上臺開始和魏士國對陣。他倆練一個球,鄭永開就忙把球接住說:"光練不行,開始!"說著就把球扔給華志平發球。
"當—"打預備鈴了,第一局沒打完,華志平和魏士國互攻互守正打的火熱:“十六比十八."鄭承開報數,不時喊著好球.魏士國領先."不忙,晚上沒正課,都是自習作業,再打幾分鐘."鄭永開說.魏士國不想走,再有二分,就贏華志平;華志平心里也不想離開,贏二分就平了,贏四分,就勝了.葛新江穿起褂子準備走,還是停下來忍不住想多看兩眼,于是都默聲都同意鄭永開的意見.魏士國和華志平都想最后再拼殺幾個贏對方,于是二人又激烈對打起來。
"十八比十八""二十比十八""二十比二十"二人殺紅了眼,鄭永開快樂地報著數,葛新江看著站一邊一動不動,眼睛隨著乒乓球轉,分數交錯上升.
"當當!"自習鈴響了,大家這才恍然大悟,鄭永開也不報數了,撒腿就先跑出 去了,其他三人緊張地大忙起來,拿球拍的拿球拍,搶拾球的搶拾球,邊拿衣服穿邊跑.路面樹落下的枯黃葉被踏的"扎扎"亂響,他們象賽跑一樣沖進了教室.班主任任老師也剛走到講臺,掃了四人一眼,沒吱聲,要準備講話.班長張山遠在最后一排搶先說了一句:"以后打玲好聽著,別忘了上課,老師都早來等著了."
大家默聲不語,鄭永開坐在最前排回頭斜一眼班長小聲說:"不就是個班長嗎,充什么能”
"好,大家不要吱聲了,"任老師不慌不忙地說,"先學毛主席的一篇著作《紀念白求恩》,這是毛主席著作甲種本的一篇,說完就念起來;白求恩同志是加拿大共產黨員,五十多歲了,為了幫助中國的抗日戰爭,受加拿大共產黨和美國共產黨的派遣,不遠萬里,來到中國......
任老師不緊不慢邊念邊講.講了白求恩來中國對醫療工作的精益求精嚴格認真的工作態度和毫不利己專人利人的精神,及國際主義精神,講完后,又聯系中國的抗美援朝,也是國際主義精神,要大家在生活上、學習上互相幫助,互相關心,互相愛護,樹立起一顆革命紅心,為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而學習的思想.
教室里四個大電棍,照的教室內雪白錚亮,全班同學靜靜聽著任老師的講話,一張張稚嫩的、年青的臉,一雙雙明凈的眼睛朝老師齊看著,萌想著.
最后,任老師講:"這節晚自習安排在下一節,下一節自由活動就是這節.今天的作業大家今天要按時完成,盡量不要推遲到明天."
他停了停,眼睛掃掃教室內幾個位置,接著說:"還有,剛才打乒乓球的幾個同學,以后要遵守學習紀律,象您班長說的那樣,打球不能忘了上課時間,再不注意,不然今后要點名批評。"
鄭永開在下邊聽了不樂意起來,小聲說:"又不是老師,那是充能的."
"你在說什么,鄭永開?"任老師嚴勵地問鄭永開,雙眼圓睜,目光犀利,大家都有點怕意,鄭永開靈機一動,眨巴下兩只大眼睛說:"我是說,我們是把乒乓球當蔣介石的腦袋打。"
大家聽了都笑起來。
相關文章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