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第二章  誰說造反無理

　　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jié)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當(dāng)我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心跳加劇，血壓直線升高。柳黲靈魂的形象就又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張牙舞爪，急劇擴張，仿佛熒屏上出現(xiàn)了奇幻。就是那個遠(yuǎn)古時代，讓社會產(chǎn)生了兩種人：貴族和奴隸。這兩種人究竟有什么不同？哪個高尚？哪個卑賤？現(xiàn)實出人意料，結(jié)論和許多人的想象正好相反，貴族看似富貴恣意，卻貪婪卑鄙；奴隸看似窮酸可憐，卻無私高尚。

　　上世紀(jì)60年代初，我就知道希臘奴隸斯巴達克斯大起義，但不知道遠(yuǎn)古華夏也會發(fā)生奴隸大起義，而且這種事居然是我的老祖宗起的頭，成為全世界奴隸起義的先行者。無需隱瞞，這是我第一次接觸柳黲靈魂時，他真情向我道白的藏匿心底多年的那句話。柳黲靈魂的聲音極富魅力，仿佛跳躍的音節(jié)。我受聲調(diào)的影響，雖然還沒弄清這句話究竟含有多么深刻的意義，卻讓我在迷幻中與他產(chǎn)生通感，站在昏暗的光線里簌簌地戰(zhàn)栗。

　　壹

　　斯巴達克起義

　　柳黲靈魂跟我說，他是通過閱讀古羅馬歷史才了解了斯巴達克斯大起義。斯巴達克斯大起義一般指斯巴達克起義。斯巴達克起義，是在斯巴達克的領(lǐng)導(dǎo)下，在古羅馬共和國爆發(fā)的一次最大的奴隸起義。這次起義既是古羅馬的最大的一次起義，也是古代社會大規(guī)模奴隸反抗事件，在世界史上具有重要意義。柳黲靈魂說，他讀斯巴達克大起義又傷感又悲憤。緊急關(guān)頭，羅馬元老院宣布國家進入緊急狀態(tài)，選擇大奴隸主克拉蘇統(tǒng)率大軍，前去鎮(zhèn)壓奴隸起義。

　　公元前72年秋，斯巴達克的起義部隊在意大利布魯提亞半島集結(jié)，試圖乘坐基利基海盜船渡過墨西拿海峽。但是海盜根本不守信用，沒有為起義軍提供一條艦船。羅馬軍隊乘機瘋狂圍攻，六萬名起義者戰(zhàn)死，斯巴達克壯烈犧牲。

　　大奴隸主克拉蘇絕對是個大壞蛋。他是羅馬共和國晚期最有爭議的政治人物。在他的運作下，羅馬開創(chuàng)了最初的三巨頭格局。這回還是在他的運籌之下，羅馬帝國最終平息了這場聲勢浩大的奴隸大起義。克拉蘇卑鄙無恥，是屠殺奴隸的劊子手，是世界史上最可惡的罪人之一。最終他輕率出征，敗給了東方的帕提亞帝國。克拉蘇就是這樣的一個混蛋，太剛愎自用了，太無情無義了，他竟然讓親兒子參加十一抽殺，還把自己的小情人釘死在十字架上。活該，屠殺奴隸就應(yīng)該讓他掉腦袋！

　　我與柳黲靈魂一樣，為奴隸的悲慘命運落淚。不只羅馬，就是在遠(yuǎn)古華夏，奴隸都被稱之為會說話的工具。奴隸主為了取樂，可以建造宏大的角斗場，強迫奴隸互相殘殺，還美其名曰捉對角斗。為了欣賞人的角斗力量，難道就可以讓無辜的奴隸手握利劍，你砍我我砍你嗎？哪一回角斗留下的不是兩具模糊不清鮮血淋漓的殘缺肢體？奴隸主太殘忍了，促使奴隸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發(fā)動起義，謀求自由。奴隸起義完全是奴隸主逼迫的呀！不砸碎腳鐐手銬，不獲得自由解放，毋寧死！

　　還是列寧說得好，斯巴達克掀起戰(zhàn)爭，是為了保護被奴役的階級。斯巴達克是希臘東北部色雷斯人，聰明，英俊，健美，勇毅超絕。他在反羅馬戰(zhàn)斗中被俘，淪落為奴隸。他的主人把他送進角斗士學(xué)校，是想把他訓(xùn)練成出色的角斗士供他取樂。萬萬沒想到他以他的勇敢和智慧成為角斗士的精神領(lǐng)袖。他組織兩百多名角斗士暴動，最終七十八人沖出牢籠。

　　斯巴達克起義軍迅速擴大，坎帕尼亞省的逃亡奴隸、破產(chǎn)農(nóng)民，還有羅馬軍團士兵都跑來投入起義，人員達數(shù)萬，打敗了許多羅馬小股部隊。起義從坎帕尼亞省迅速擴展到意大利南部的阿普利亞、盧卡尼亞，還有布魯?shù)贋跄贰９?2年，斯巴達克率部沿著亞得利亞海岸轉(zhuǎn)戰(zhàn)整個意大利，在南阿爾卑斯高盧省擊潰卡修斯總督的部隊。斯巴達克本應(yīng)越過阿爾卑斯山繼續(xù)北進，卻莫名其妙地在中途折返，繞過羅馬城向南進軍。

　　公元前72年秋，斯巴達克的部隊在卡拉布里亞集結(jié)，設(shè)想乘坐奇里乞亞海盜船渡過墨西拿海峽，可是海盜欺騙了他們。沒有船，斯巴達克就想建造木筏渡海峽。誰想克拉蘇在起義軍背后構(gòu)筑了堅固的防線，切斷了起義軍的退路。防線是一條壕溝，有好幾庹寬，兩端通海，壕上有墻。起義軍填平塹壕，發(fā)起強攻，最終突破了防線。

　　公元前71年春，起義軍試圖從意大利南部乘船渡海，直奔希臘，進入色雷斯。而羅馬元老院派遣格奈烏斯·龐培和瑪庫斯·盧庫魯斯兩支部隊分別從西班牙和色雷斯馳援克拉蘇。斯巴達克決定與克拉蘇決戰(zhàn)，在阿普利亞省南部不幸被克拉蘇擊潰。斯巴達克奮戰(zhàn)在最前面，直至犧牲。剩余五千人馬逃往北意大利，被龐培殲滅。有六千名奴隸被殘酷地釘死十字架上，從卡普阿綿延至羅馬。

　　貳

　　華夏奴隸起義

　　斯巴達克起義失敗了。慘痛的失敗能讓人患上梗塞。失敗，既有歷史原因，也有起義者缺乏通盤戰(zhàn)略和崇高理想方面的原因。羅馬奴隸社會還不具備廢除奴隸制的先決條件，奴隸本身也沒有提出這樣的任務(wù)。奴隸們只求自身解放。奴隸以及參加起義的社會各階層的社會成分和民族成分不純，思想混亂，給予起義非常嚴(yán)重的影響，以至造成失敗。起義絕不是舉起槍桿子就會勝利。起義要求起義軍必須與城鄉(xiāng)民眾聯(lián)合，必須明確提出包括所有被剝削群體的切身利益在內(nèi)的共同奮斗的綱領(lǐng)。

　　盡管起義失敗了，我們卻不能就此否定斯巴達克起義的意義。斯巴達克起義的意義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起義本身，它沉重地打擊了統(tǒng)治階級，加劇了奴隸制度帶來的經(jīng)濟危機，加速了羅馬政權(quán)由共和制向君主制的過渡。斯巴達克在起義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英勇斗爭精神和卓越的軍事才能，在人民群眾爭取社會解放的斗爭史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在評價斯巴達克時，馬克思稱他是古代無產(chǎn)階級的真正代表。列寧也說斯巴達克是大約2000年前最大一次奴隸起義中的一位最杰出的英雄。在評價斯巴達克起義時，列寧指出，在許多年間，完全建立在奴隸制上的仿佛萬能的羅馬帝國，經(jīng)常受到在斯巴達克領(lǐng)導(dǎo)下武裝起來、集合起來并組成一支大軍的奴隸的大規(guī)模起義的震撼和打擊。

　　僅就當(dāng)時來說，奴隸起義，極大地動搖了羅馬奴隸制的基礎(chǔ)。奴隸主被迫改變對奴隸的態(tài)度和控制奴隸的方法，改變田產(chǎn)的經(jīng)營方式。他們盡量收買不同種族的奴隸，盡量避免集中使用同族奴隸，提防奴隸聯(lián)合反抗。大奴隸主不得不把大塊土地分成小塊土地，交給奴隸耕種，讓奴隸分享一部分收獲。在這樣的方式下，奴隸開始向隸農(nóng)轉(zhuǎn)化，一些奴隸逐漸獲得解放。歷史上，每一次重大奴隸起義或重大農(nóng)民起義，都會給奴隸社會的統(tǒng)治者和封建社會的統(tǒng)治者以沉重打擊，迫使他們不得不調(diào)整相關(guān)政策，向被剝削被壓迫的奴隸和被剝削被壓迫的人民做出一定的讓步。

　　華夏東周春秋末期，奴隸起義屢見不鮮，卻很少進入史籍記載。見諸著作史籍的僅有鄭國萑苻澤奴隸起義以及楚國云夢澤奴隸起義等少數(shù)奴隸起義，而且大多寥寥數(shù)筆。關(guān)于鄭國萑苻澤奴隸起義，《左傳·昭公二十年》是這樣記載的：鄭國多盜，取人於萑苻之澤。何謂萑苻？萑苻就是蘆葦。何謂萑苻之澤？萑苻之澤，就是長滿蘆葦?shù)乃础：沃^取人？取人就是統(tǒng)治者說的強盜，其實就是聚集水泊的起義奴隸。

　　春秋末期，鄭國方圓不過百里，鄭莊公時期僥幸稱霸，繼而沒落。鄭簡公和鄭定公時期，鄭國衰弱。晉楚爭霸，鄭國成為必爭之地。鄭國圖存，不得不連年向晉楚等國進貢。與此同時，鄭國大小奴隸主們?nèi)匀簧菝覠o度。因為欲望的驅(qū)使，鄭國王室大奴隸主子產(chǎn)強勢改革，說白了就是實行酷刑，加緊剝削，掠奪百姓財物。奴隸們不堪沉重的剝削和殘酷的壓迫，終于在公元前522年舉行了起義，占據(jù)萑苻之澤。大奴隸主執(zhí)政子產(chǎn)發(fā)兵鎮(zhèn)壓，起義奴隸奮勇抵抗，犧牲慘烈，最終起義失敗。

　　另外一個奴隸大起義就是《莊子·盜跖》篇里面記載的柳下跖領(lǐng)導(dǎo)的奴隸大起義。柳下跖率從卒九千人揭竿而起，反抗大小奴隸主的殘酷統(tǒng)治。起義大軍曾在泰山之陽休卒，即在今天的泰山天勝寨柳王洞屯兵。起義軍作戰(zhàn)極為英勇，所過之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威震朝野。春秋戰(zhàn)國思想家荀子贊譽柳下跖“聲名如日月，與舜禹俱傳而不息”。

　　柳下跖起義軍轉(zhuǎn)戰(zhàn)黃河流域，各諸侯國望風(fēng)披靡，從而極大地推動了華夏社會從奴隸制向封建制轉(zhuǎn)變的歷史進程。單從這個意義看，還是中國人民的偉大領(lǐng)袖和導(dǎo)師毛澤東主席總結(jié)得更準(zhǔn)確更精煉：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jié)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

　　叁

　　為什么稱之為柳下跖

　　要問柳黲靈魂最佩服柳氏家族誰？我可以毫不猶豫地告訴你，柳黲靈魂最佩服柳下跖。因為我們倆一談?wù)摿霞易澹蜁亦┼┎恍莸貜娬{(diào)柳下跖和柳下跖起義在歷史上的偉大意義。最初我并不接受柳黲靈魂的意見，常想一個強盜在歷史上能有什么偉大意義？但不久之后我改變了自己的認(rèn)識，因為我通過閱讀，對柳下跖和柳下跖起義有了新的認(rèn)識。柳下跖是春秋戰(zhàn)國之際最著名的奴隸起義領(lǐng)袖。柳下跖領(lǐng)導(dǎo)的奴隸大起義發(fā)生在公元前497年（另說公元前475年），規(guī)模之大，范圍之廣，時間之長，影響之深，都屬空前，因而不少先秦古籍誣蔑柳下跖為盜跖。此后，歷朝歷代封建統(tǒng)治階級及其卑劣精英都將柳下跖罵作盜跖，尤其封建士大夫之間還流行什么志士不飲盜泉之水。

　　柳黲靈魂告訴我，跖也作蹠，本意腳掌，古代奴隸用腳掌蹠耒而耕。蹠并非奴隸姓名，再說那時候奴隸也不配有姓名，所以蹠引申為耕田奴隸。《史記•伯夷傳》提及了盜跖的叛逆。唐朝學(xué)者張守節(jié)就在他的《史記正義》里說：蹠者，黃帝時大盜之名。以柳下惠之弟為天下大盜，故世放古，號之盜蹠。聯(lián)系莊子以及司馬貞的解釋，我們知道，盜跖這樣的稱謂，這樣的語詞用意，是華夏進入階級社會以來最不馴服且膽敢造反的奴隸的統(tǒng)稱。在《莊子·盜跖》篇里我們不難看出，莊子為什么要將跖稱之為盜跖，所有用意都在這個盜字上面。盜之所以為強盜，就是因為這個盜與那個竊不同。強盜打家劫舍，無法無天。但柳下跖打家劫舍打的不是老百姓的舍，而是奴隸主的舍。柳下跖不但劫了奴隸主的舍，還搶了奴隸主的錢財分給貧苦老百姓。在多種多樣的強盜里面，柳下跖大概是最突出最典型的那種了。因為他最不馴服，而且膽量最大，大到膽敢造統(tǒng)治階級的反，造儒家的反。難怪柳下跖有名了，原來他無法無天！

　　柳黲靈魂告訴我，盡管柳下跖如此有名，但是統(tǒng)治階級大奴隸主們，還有那些維護統(tǒng)治階級利益的文人們，都不喜歡他，都不想讓他青史留名，所以沒有多少史籍記載他的驚天動地的偉業(yè)。但是他還是出名了。他出名因為他的稱謂。他出名因為《莊子·盜跖》篇記載了他。盜跖就是盜跖，可是《莊子·盜跖》篇卻說他是柳下惠的弟弟。柳下惠是誰？圣之和者。所以盜跖成了柳下跖。這樣看來，盜跖就應(yīng)該是柳下跖，柳下跖就應(yīng)該是盜跖。讓盜跖與圣之和者聯(lián)系，那該多么美妙！那該具有多么大的魅力！柳下盜跖，這樣稱呼他，應(yīng)該是最準(zhǔn)確的最合適的最讓人向往的稱呼了。

　　柳黲靈魂告訴我，還有另說強調(diào)柳下跖姓展名雄。此說見諸明嘉慶年間編修的地方志。《開州志》說：展雄……謂盜跖也。我問為何稱之展雄？柳黲靈魂反問你說呢？我猜大概因為雄有氣魄有力量。雄就是男子漢，雄就是頂天立地的英俠豪杰。雄，要多偉大就有多偉大！雄與展相結(jié)合，充分展示了雄的偉岸。柳黲靈魂說，看來是個好名字了？難怪野史平話戲劇古籍注校甚至家譜都采用了它，難怪有些著作出現(xiàn)了這樣的介紹：柳下跖姓姬，展氏，名雄。甚至還有更詳細(xì)的介紹，相傳柳下跖為魯國西北部柳下屯即今河南濮陽柳屯鎮(zhèn)人展雄。在這里，唯一能夠讓人諒解的是，他說這是相傳，并非確鑿信息。但柳黲靈魂說這幾句話時語調(diào)極怪，不禁讓我一頭霧水。

　　柳黲靈魂說，蒲劇有一出戲叫做《秋胡戲妻》。秋胡唱道：十八國王子把寶獻，珊瑚大枕占了先，柳展雄他好大膽，全將寶貝搶上山。這里又把展雄叫做了柳展雄。盜跖何以又姓柳又姓展？或者何以冠之柳姓，卻又把展氏名雄變成名字展雄。這是什么道理？或許就如先前學(xué)者評論的那樣，先把被柳下跖羞辱呵斥的孔子寫成魯秋胡，再把他與戲妻的魯秋胡聯(lián)系起來，這是我國民間文藝的一大創(chuàng)造。而先把柳下跖叫做展雄，然后再把展雄叫做柳展雄，是否也是民間一大創(chuàng)造？要說這種無聊創(chuàng)造非常之超前，可與21世紀(jì)某些文藝創(chuàng)作相媲美，或者說具有異曲同工之妙！慢慢地我就在柳黲靈魂使用的言辭里聽出了靈魂說話的味道，我就盡可能地去理解靈魂所說的每一句話。就聽柳黲靈魂說，柳下跖起義之地在魯國西北部柳下屯，而跖又引申為赤腳奴隸，因此我們是不是可以認(rèn)定柳下跖就是柳下的赤腳奴隸？這話似乎有些道理。但又有人說，柳下是魯國士師展禽的食邑，展禽去世之后因品行高尚獲謚號惠，史稱柳下惠。展禽后裔即以柳下為氏。柳下惠生于公元前720年，卒于公元前621年，柳下跖起義發(fā)生在公元前497年，即使從柳下惠逝世之年算起，時間相隔亦有124年。因此從時間上判斷，柳下跖不可能是展雄，那么何以謂之展雄？難道圣之和者獲謚號一百多年了，還沒有后裔子孫愿意冠以柳氏嗎？難道因為柳下惠是圣之和者，他的后裔子孫就忌諱而怯之嗎？難道柳下惠后裔就這么沒有智慧乏善風(fēng)流嗎？就這么怯懦沒膽量承繼柳下這個令人向往的姓氏嗎？否，我們雖然等了很久，但還是讓我們等到了，這個人就是衛(wèi)國大史柳莊——衛(wèi)獻公眼里的社稷之臣。

　　某年柳下惠避難，帶著兩個兒子來到帝丘，即河南濮陽。雖然我們沒聽說他的兩個兒子有誰要求改姓柳氏，但他的嫡孫柳莊，膽大包天，終于改姓柳氏了。柳莊做出繼承圣之和者姓氏的這種決定的確讓人欣慰，不過讓我猜測，真正決定讓柳莊改展氏為柳氏的人并非柳莊自己而是他的父親。柳莊之父，因為姓不了柳氏，感覺非常遺憾，因為他命中注定姓展，這是他父親柳下惠的決定，而這個決定在柳莊父親出生之前就已經(jīng)明確了。現(xiàn)在好了，終于有人姓柳了。現(xiàn)在好了，終于有人傳承柳姓了。現(xiàn)在好了，圣之和者的品格與智慧終于有人傳承了，有人發(fā)揚了。傳承和發(fā)揚的確是一件大好事，尤其是圣之和者的名譽可以傳人了，的確讓人欣慰，讓人自豪。

　　我幸運，我終于看到了靈魂是怎樣的癲狂，我終于看到了靈魂是怎樣的手舞足蹈。靈魂起舞，仿佛一團熾熱的跳動的火焰，藍色的熾熱的跳動的火焰。柳黲靈魂且歌且舞。我從柳黲靈魂的舞蹈里看到了這樣的一連串的黑色的跳動的字節(jié)：柳莊，柳下惠之嫡孫，春秋衛(wèi)國大史，衛(wèi)獻公稱：“有臣柳莊也者，非寡人之臣，社稷之臣也。”我從柳黲靈魂的歌聲里真切地感受到柳莊就是柳氏真正的得姓之祖的快樂。

　　關(guān)于衛(wèi)獻公生于何年我尚不清楚，但關(guān)于衛(wèi)獻公死于何年我卻相當(dāng)清楚——公元前544年。關(guān)于柳莊的生卒，我尚不清楚，但我知道他是衛(wèi)國大史，在他去世之時衛(wèi)獻公曾前往吊唁，稱他是衛(wèi)國社稷之臣。就此，我是否可以判斷柳莊卒年不可能晚于衛(wèi)獻公，也就是說在公元前544年之前。而柳下跖起義在公元前497年，距離衛(wèi)獻公去世相隔47年。即便如此，我仍斷定柳下跖至多也只能是柳莊的子孫，或許還是曾孫呢。既然如此，柳下跖就只能是柳下惠的后裔子孫，而非他的弟弟。無論如何，我還是那句話，柳下跖就是柳下跖，柳下跖是柳下氏的柳下跖，或許應(yīng)該稱他為柳跖。無論怎樣說，到了柳下跖這一輩，只要承認(rèn)他是柳氏后裔，那么就再無可能是什么別的姓氏了。

　　的確，柳氏與展氏有著極其深厚的淵源，因為柳氏來自展氏，這是任何人都無法否認(rèn)的。即便這樣，我們?nèi)圆荒苷f柳下跖就是展雄。展雄不過是人們后來演繹出來的人物。在這一點上，誰都不會強迫誰必須照顧原初。柳下跖就是柳下跖，柳下跖是柳下惠的后裔，柳下跖與展氏有一定的淵源，卻不能說柳下跖就是展雄，因為《莊子·盜跖》篇創(chuàng)造出來的人物是柳下跖，而不是展雄，更不是什么別的人物。

　　肆

　　封建文人制造的寓言說是個騙局

　　剛剛傍晚，天還很亮，太陽的余暉就把客廳東邊的那面墻壁涂抹得紅燦燦的。說是客廳，其實并不準(zhǔn)確。準(zhǔn)確的說法應(yīng)該叫做陽臺，它是客廳向南延伸出來的一塊地方，用廣亮大門的門框樣式與客廳隔斷又連貫。大約2009年，夜晚入寢，總是覺得有火車在床鋪底下隆隆行駛。我老了，就覺得那不過是個幻覺。過了些時日，就又看見有人在樓外街道下鉆，鉆眼宛若大搟面杖粗。這是干嘛？倘若以為打水井又太細(xì)了。倘若以為增設(shè)電線管道，為什么打的都是豎眼？連續(xù)幾年如此，我莫名其妙，是我老糊涂了，還是那些青年工人大白天搞惡作劇？

　　某天，我忽然發(fā)現(xiàn)樓外山墻出現(xiàn)了裂縫，就想這惡作劇真邪虎，硬是把樓房生生地鉆出了毛病。其實不是那么回事。似乎就在那幾天，小區(qū)出現(xiàn)了上訪居民，說是地鐵挖淺了，居民樓出現(xiàn)了下沉。無論誰都可以預(yù)料，這種上訪不大可能順利。可是事越鬧越大，就成了事件。居民氣白了臉，就租了幾輛大客車，買了十幾箱盒飯。誰都看出來了，這是要戰(zhàn)斗到底的場面。我老了，又有心臟病，我參與不了這樣轟轟烈烈的事件，我只能懷著深深的愧疚坐享年輕人的奮斗果實。

　　我這么想著，猛一抬頭，就看見柳黲靈魂閃進屋來。我問他，你是從哪兒來的？是從天上來還是從北邙來？他張了張嘴巴，圓了扁了好幾次，看我沒啥反應(yīng)，就用眼睛盯我。我從他那神秘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思想，我從他那翕張的嘴巴猜出了他話語。我說你甭著急，我已經(jīng)知道你想說什么了，全球變暖，你還是趁早回到天上涼快去吧。我繼續(xù)寫我的小說，手卻不聽使喚了。啪啦，啪啦，文字宛如賽跑似的跳了出來，擠滿了屏幕，速度之快，始料未及，好像不是我這雙老手敲出來的。看看屏幕上顯示的文章，讓我有些莫名其妙，雖然文字突破了我的思路，卻也不像鬼魂的想法。還好，文通字順，并不妨礙閱讀。

　　柳黲靈魂屢次跟我強調(diào)，柳下跖是一個確鑿無疑的歷史人物。關(guān)于他的革命事跡，從戰(zhàn)國到東漢，四五百年，雖然屢遭孔孟之徒的惡劣誹謗，但并無一人提出懷疑。西晉時期，孔丘地位提高，那些為門閥士族服務(wù)的主觀唯心主義玄學(xué)就獲得了絕對的支配地位。尊孔派出于反對革命的需要，視《莊子·盜跖》篇的記載如芒刺在背。或許他們貴有自知之明，清楚即使對柳下跖進行更多的誣蔑，也抵消不了柳下跖批孔事跡在勞動人民心中造成的巨大影響。但是他們也不想坐以待斃。統(tǒng)治階級的御用文人玄學(xué)家郭象，采取篡改、歪曲歷史的卑劣手法，通過對《莊子》進行注釋，硬是把《盜跖》篇說成寓言，妄圖否定柳下跖批孔確有其事，妄圖否定柳下跖在歷史上確有其人。因而一千多年以來，郭象編造的這個歪曲歷史的反動寓言說，便成為反動統(tǒng)治階級奉行的正統(tǒng)觀念。

　　我從柳黲靈魂的話語里體味出柳黲靈魂耿耿于懷的勁頭，我就把他說給我的話一字不差地記錄下來讓大家看，讓大家體會柳黲靈魂的表達方式和思想狀態(tài)。柳黲靈魂哼了一聲說，誰都想象不到，尊孔派編造的這個反動寓言說，竟然欺騙人民欺騙了一千多年，從外表上看，還頗為嚇人呢！倘若剝下衣裳光腚看，卻又十分荒唐，十分可笑。郭象判斷《莊子•盜跖》篇為寓言的手法非常愚蠢，就是把柳下季牽強附會為柳下惠。他非常武斷，滿臉漆黑地說：展禽即柳下惠，是魯僖公時人，至孔子生八十余年……不得為友，是寄言也。然而，柳下季與柳下惠絕非一人，這在先秦著作里面記載得相當(dāng)清楚。

　　我不敢貪污柳黲靈魂半句話，害怕有人借此說柳黲靈魂的壞話，說他論證不實。根據(jù)《左傳》《國語》《論語》《孟子》的記載，以及鄭玄趙岐的注釋，柳下惠姓展名禽，一說名獲字禽，在魯僖公時，也就是公元前659年至公元前607年，擔(dān)任司寇下屬士師。而柳下季則與孔丘同一時代。《呂氏春秋·審己》篇說：齊攻魯，求岑鼎。魯君載他鼎以往，齊侯弗信，而之為非，使人告訴魯侯曰：柳下季以為是請因受之。《韓非子·說林下》記載了與《呂氏春秋·審己》篇大體相同相近的內(nèi)容，但是將柳下季記為樂正子春，而樂正子春正是曾參的學(xué)生。若要驗證此說，讀者可以查閱魯昭公十九年《公羊注疏》。這是柳下季與孔子同時代的一個很好的例證。其實，左丘明在他所著的《國語》里面也記載了這件事：昔齊攻魯，求其岑鼎。魯侯偽獻他鼎而請盟焉。齊侯不信，曰：若柳季云是，則請受之。魯欲使柳季。柳季曰：君以鼎為國，信者亦臣之國，今欲破臣之國，全君之國，臣有所難。魯侯乃獻岑鼎。雖然文章沒有明確指出齊侯魯侯究竟是哪一位國君，但對于作者贊譽的主要人物卻給予了非常清楚的記載——柳季，而不是柳下季。我們是否可以這樣推論，不論是《盜跖》篇里的柳下季，還是《呂氏春秋·審己》篇里的柳下季，指的都是《國語》里面的柳季呢？而這個推論在不遠(yuǎn)的將來，又將由誰來推翻呢？

　　《莊子·盜跖》篇稱，孔子與柳下季為友，原本符合歷史事實，可是郭象卻把兩個不同時代的歷史人物生硬地扯在一起，明顯是對歷史的公然偽造。柳下季與孔子同時代，柳下季之弟柳下跖也應(yīng)該與孔丘同時代，這在西漢桓寬所著《鹽鐵論》和東漢許叔重所著《淮南子注》以及明代焦竑所著《焦氏筆乘》里都有確切的記載。而《莊子·盜跖》篇的注釋者置這些記載而不顧，閉著眼睛硬說：跖者，黃帝時大盜之名。是跖之何時人竟無定說……讀者勿以寓言為實也。注釋者關(guān)于“跖者，黃帝時大盜之名”的提醒，可以說是荒誕至極！我們知道，黃帝是傳說中的原始社會人物，在那個時候怎么會有大盜也就是起義奴隸呢？況且在西周之前不用盜字，把劫掠財物的行為寫作寇攘奸宄。關(guān)于這一說法，大家可參閱《尚書•周書·康誥》。“盜”這個字出現(xiàn)在春秋時代，它首次出現(xiàn)在《春秋》里的時間為公元前563年，也就是說在魯襄公十年，專門用在污蔑奴隸起義對奴隸主以及新興地主階級的所謂犯上行為方面。因而奴隸主統(tǒng)治階級以及新興地主階級全都污蔑柳下跖為盜跖。

　　奴隸主統(tǒng)治階級污蔑柳下跖為大盜，正好說明柳下跖領(lǐng)導(dǎo)的奴隸大起義發(fā)生在春秋末期，正好說明柳下跖與孔子是同時代人。從史書記載奴隸社會階級斗爭的發(fā)展?fàn)顩r來看，像柳下跖領(lǐng)導(dǎo)的那樣大規(guī)模的奴隸起義只能發(fā)生春秋末期，只能發(fā)生在公元前550年之后。《莊子•駢拇》以及《戰(zhàn)國策•齊冊》也說柳下季與柳下跖是魯國柳下邑人。郭象竟然對這些先秦古籍的記載視而不見，卻將東漢以后李奇的《漢書》注釋捧為至寶，還說：跖，秦之大盜也。呸！

　　跖的名字和事跡，在先秦兩漢的著作中有大量的記載，目前已經(jīng)查到的就有《商君書》《孟子》《莊子》《荀子》《韓非子》《呂氏春秋》《淮南子》《史記》《鹽鐵論》《論衡》《漢書》等十七部書作四十五篇文章。如果歷史上從無柳下跖，那么怎么能在長達四五百年的時間里會有這么多人寫文章一再提及他呢？怎么會在不同學(xué)派的著作里獲得基本一致的記載呢？對于這樣眾多的古籍記載，即使西晉以后的尊孔派們無論怎樣掩蓋歪曲污蔑詆毀蒙騙也都無法推翻。

　　春秋末期，公卿大夫奴隸主幾乎霸占了華夏大地所有耕地山林漁鹽及其他各種物資，甚至還不允許老百姓砍柴漁獵。諸侯國戰(zhàn)事連綿不斷，再加上建設(shè)宮殿修筑城池征斂無度使民生凋敝，奴隸和平民衣食難以為繼，不堪忍受奴隸主如此殘酷的剝削和壓迫，紛紛采取逃亡聚眾造反等方式進行斗爭。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公元前497年，即周敬王姬匄二十三年，柳下跖領(lǐng)導(dǎo)奴隸奮起反抗，舉行了柳下屯大起義。這是華夏歷史上較早的一次大規(guī)模奴隸起義，時間長，影響深遠(yuǎn)。書載，柳下跖從卒九千，橫行天下，侵暴諸侯，所過鄉(xiāng)邑，大國守城，小國入保。起義軍縱橫宋衛(wèi)等國之間，沉重打擊了奴隸主貴族的統(tǒng)治。傳說黃帝時代有位大盜名跖，因而統(tǒng)治階級對柳下跖恨之入骨，稱之為盜跖。

　　講到這里，柳黲靈魂呵呵地笑，實在有些詭譎。柳黲靈魂繼續(xù)說，誰能預(yù)料，這樣的大盜在后來卻是極為奇譎地終老而死，并且葬在濮陽。因而司馬遷秉筆直書，在《史記》里寫道：盜跖……聚黨數(shù)千人，橫行天下，竟以壽終。是尊何德哉？

　　是尊何德哉？是司馬遷的發(fā)問與評說，卻觸動了柳黲靈魂的情感，因而他做出了極其強烈的反應(yīng)。他將是尊何德哉反復(fù)吟念了好幾遍之后，站在銀河之上聲淚俱發(fā)，大喊大叫：要讓我說，這正應(yīng)了毛澤東主席的那句話：馬克思主義的道理千條萬緒，歸根結(jié)底，就是一句話：造反有理！

　　伍

　　盜亦有道

　　春秋時期，尤其春秋末期，是個全方位的禮崩樂壞的大動蕩年代，諸侯稱霸，大夫兼并，陪臣執(zhí)國，加劇了大國對小國的掠奪和侵略，促進了君臣士大夫以及大小奴隸主的橫征暴斂。齊魯兩國不斷改革賦稅，看似圖謀國富民強，實際上卻是新形勢促發(fā)而生的新的搜刮方式。齊國稅賦無度，造成社會矛盾異常尖銳，讓大政治家大思想家晏嬰連聲哀嘆：民叁其力，二入于公而衣食其一。公聚朽蠹而三老凍餒。國之諸市，屨賤踴貴。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統(tǒng)治者田氏狡猾地看到隱身衣袍里的奧妙，稍微減輕剝削，民眾立即發(fā)出愛之如父母，歸之如流水的歡呼。同樣，魯國貴族貪得無厭，繁重賦稅。孔子過泰山側(cè)，偶遇老婦哭墳。孔子讓子路詢問。老婦回答：先前公公被老虎吃了，繼而丈夫被老虎吃了，今天兒子又被老虎吃了。孔子聽得膽戰(zhàn)心驚就問：為什么不遷往它處？誰知老婦的回答更讓他驚悚：無苛政。孔子沉默良久，回頭告誡子路：你們一定要記住：苛政比老虎還要殘忍！《論語》記載，魯哀公向孔子弟子有若請教搜刮民眾方法：年饑，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反問為什么不用十一稅？魯哀公回答：二，吾尤不足，如之何其徹也！有若質(zhì)問：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

　　春秋末期又是歷史大變革年代，奴隸制瀕臨崩潰，封建制逐漸興起。沒落奴隸主階級越是接近滅亡越是驕奢淫逸，加緊殘酷統(tǒng)治，剝削壓榨奴隸階級和勞苦大眾，致使庶民罷敝，道殣相望，餓殍一批接一批。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奴隸相競逃奔，屢屢聚眾起義，反抗奴隸主貴族統(tǒng)治的浪潮一浪高過一浪，兵燹遍及各個諸侯國。與先前所有起義軍相比，柳下跖的起義軍多達九千余人，規(guī)模之大，時間之長，范圍之廣，影響之深，都屬空前。有人追問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人追隨他？回答這個問題其實不難，就是因為他盜亦有道。

　　盜亦有道，就是說起義者要有自己的信仰，要有自己的崇高目標(biāo)，要有自己的規(guī)矩，要有自己的榜樣。信仰是行動的能源，榜樣是行動的坐標(biāo)。從柳下跖和他領(lǐng)導(dǎo)的起義隊伍持之以恒的行動判斷，我們能夠認(rèn)定柳下跖起義的追求、理想就是實現(xiàn)耕有食、織有衣、無相害之心的平等社會。那么起義者需要標(biāo)榜什么呢？以誰做榜樣呢？論英雄莫問出處，喊我盜賊也好，稱我起義領(lǐng)袖也罷，柳下跖就是柳下跖。他要標(biāo)榜自己，標(biāo)榜自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是奴隸制度的掘墓人。亂世之中，他可以獨行其道，獨善其身。面對奴隸主，他嫉惡如仇，特別仇視那些自詡圣明的統(tǒng)治者，鄙視那些自以為是的仁人君子，蔑視那些貪得無厭的剝削者。他要消滅丑惡的君主，消滅剝削，消滅壓迫，消滅奴隸制，消滅私有制。他要推翻貪婪的君王，他要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剝他們的皮，掏他們的心肝，讓奴隸們看看奴隸主的心肝是紅的還是黑的。他自信，他肯定他是對的。他認(rèn)為他和他的起義軍安然存在，就是對統(tǒng)治者貴族士大夫奴隸主新興地主階級最大的嘲諷最大的威懾。

　　他以身作則，凡是號召奴隸做的他自己首先認(rèn)真去做。他沖鋒在前，視之為勇；他勇敢斷后，視之為義；他能判斷哪些事該做哪些事不該做，視之為智；他平均分配從統(tǒng)治者貴族士大夫奴隸主地主那里搶來的財物，視之為仁。在這個財不足則為盜的世界，他要收留那些被統(tǒng)治階級榨干骨髓的貧苦人民，他要為廣大奴隸打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他要用道約束起義奴隸，也約束自己。他這樣做，就是要把自己冶煉成為華夏歷史第一個大盜，冶煉成為華夏歷史第一個敢于造反的奴隸領(lǐng)袖。

　　因為柳下跖領(lǐng)導(dǎo)的起義軍的生動存在和大有作為，許多底層勞動人民變得冷靜、清醒和剛硬，許多復(fù)雜的事物變得清晰、明朗和簡單，許多緊張的人際關(guān)系變得緩和、融洽和美好，許多隱晦的歷史命題變得響亮、正經(jīng)和明麗。柳下跖領(lǐng)導(dǎo)起義軍轉(zhuǎn)戰(zhàn)黃河流域，由衛(wèi)國進入魯國，轉(zhuǎn)戰(zhàn)齊晉，消滅剝削，消滅壓迫，鏟除暴政。在無數(shù)次的征戰(zhàn)中，柳下跖喚醒了廣大奴隸和平民的階級覺悟，激發(fā)了廣大奴隸和平民的崇高理想，增強了廣大奴隸和平民的勝利渴望。嗚呼！有多少風(fēng)流人物？盜跖莊屩流譽后，更陳王奮起揮黃鉞。歌未竟，東方白。

　　柳下跖的無所畏懼的精神和行動，感動了天下所有仁人志士。荀子稱頌他“名聲若日月，與舜禹俱傳而不息”。司馬遷驚嘆他“聚黨數(shù)千人，橫向天下，竟以壽終。”可見他在勞苦大眾心中的地位以及起義軍在社會上的巨大影響。兩千多年來，廣大勞動人民深切懷念這位杰出的奴隸起義領(lǐng)袖，銘記他的豐功偉績。因此柳下跖的遺跡得到了勞動人民的細(xì)心保護，他的聲名在神州四處傳揚，即便到了今天，濟寧、曲阜、兗州、泗水，乃至山東、河南、陜西、山西，民間仍然流傳著柳下跖起義的動人故事。

　　傳說，泰山傲徠峰上有柳下跖的插旗石，泰山峰東有大校場小校場，泰山峰下有跑馬場。這些都是當(dāng)年柳下跖轉(zhuǎn)戰(zhàn)泰山時留下的遺跡。在泰山西麓和西南麓還有柳下跖兩千多年前建造與使用過的上馬石和川道等遺跡。南朝宋裴骃集解引《皇覽》說：盜跖冢在河?xùn)|大陽，臨河曲。而張守節(jié)正義引《括地志》則說：盜跖冢在陜州河北縣西二十里。河北縣本漢大陽縣也。又今齊州平陵縣有盜跖冢，未詳也。漢代大陽縣在河?xùn)|大河之陽，北周改為河北縣，古城在今山西平陸縣東北。齊州平陵縣治即今山東章丘平陵城。東西兩個柳下跖冢說明，東至海，西至秦晉，就是柳下跖當(dāng)年橫行天下的活動范圍，先人樹冢以示懷念。

　　可是統(tǒng)治階級視柳下跖如黑暗，如魔鬼。在統(tǒng)治者奴隸主新興地主階級那里，柳下跖注定無法青史留名。但奴隸們勞動者們從未忘記柳下跖。仰望天空，無數(shù)顆明星在閃爍，柳下跖就是太空深處那顆放蕩不羈、自由自在閃爍的天狼星。

　　在風(fēng)云變幻的神州，怎樣看待奴隸起義領(lǐng)袖柳下跖，一直有著兩種截然不同的態(tài)度。勞動人民和進步思想家都肯定柳下跖，頌揚柳下跖，懷念柳下跖。但反動分子、復(fù)辟分子與復(fù)古分子及其徒子徒孫，一提起柳下跖就嚇得驚恐萬狀屁滾尿流。他們先是污蔑柳下跖，攻擊柳下跖，繼而歪曲史實，抹煞柳下跖，否定柳下跖。甚至蒙騙說子虛烏有，妄圖以此否定先秦曾有柳下跖，否認(rèn)柳下跖曾經(jīng)批儒批孔。

　　我正在這樣寫，忽然劉樾靈魂和盧桂銘靈魂來了，這相當(dāng)罕見，他們從來不輕易到我這里來。兩個人忽然如松如柏，忽然如嵐如霧，隨風(fēng)塑形，如神如仙，看得我如癡如醉。正在我目瞪口呆之時，劉樾靈魂說話了，聲如洪鐘大呂：《莊子》《呂氏春秋》以及《淮南子》都說柳下跖生得身材高大，目光炯炯，聲若乳虎，英姿勃勃。他的思想就像噴泉一樣不循渠道，他的意志就像旋風(fēng)一樣不受束縛。他勇武，相傳起義軍在他的率領(lǐng)之下，馳騁山川沃野，所向無敵。而奴隸主貴族軍隊則望風(fēng)披靡，莫敢與戰(zhàn)。柳下跖足智多謀能思善辯，駁得說客呆若木雞。戰(zhàn)，他身先士卒；勝，他不驕不躁，得，他公平分配，決不允許有人多吃多占。我聽著劉樾靈魂談?wù)摿迈牛X海里卻出現(xiàn)了劉樾曾經(jīng)南征北戰(zhàn)的英雄形象，慢慢地與他講述的柳下跖的形象融匯融合，最終化為一個整體。

　　盧桂銘靈魂和藹地看著我，靜靜地等待劉樾靈魂把話說完之后，才跟我講述他的看法。盧桂銘靈魂剛剛張開嘴巴，我便聽到了一種超然悠遠(yuǎn)的古樂，似鐘似磬，如絲如管，清幽渾厚，聲聲入耳：《呂氏春秋》這樣記載：柳下跖臨終，讓人將兩柄銅錘放入棺槨，說如果在地下遇見了成湯文武以及封建禮教圣賢學(xué)究，便用銅錘敲碎他們的腦殼，足見他對奴隸主剝削壓迫的無比仇恨，足見他對精英智庫的倒行逆施復(fù)辟復(fù)古深惡痛絕。既然生前沒能完成推翻奴隸制度這個崇高的歷史使命，那么死后就在九泉之下與他們繼續(xù)較量，直到取得最后的勝利。看到了沒有，柳下跖的反抗精神有多么的頑強徹底。柳下跖領(lǐng)導(dǎo)的奴隸大起義，早在春秋末年及戰(zhàn)國初期就已經(jīng)在神州大地家喻戶曉，有口皆碑。正如南宋末年周密著《癸辛雜識》所說：古人贊柳下跖為人民圣人，因為他對革命的信仰已經(jīng)達到極致，所以能夠出類拔萃！我第一次聆聽盧桂銘靈魂闡述人生奮斗和思想精神品質(zhì)，就立即教我領(lǐng)會了什么叫做崇敬與崇拜，就讓我更加向往神秘廣闊深邃燦爛的宇宙星空，盼望有一天能和柳下跖在銀河邊上相見，領(lǐng)略先祖的尊容，繼承先祖追求偉大理想的執(zhí)著精神。

　　從此，我與柳黲靈魂進一步收集關(guān)于柳下跖的各種資料，知道了除卻各種著述之外，在民間，柳下跖的英雄形象還出現(xiàn)在了戲劇里。河南濮陽、山西太原至今仍有許多關(guān)于柳下跖事跡的傳說和戲曲。唐人段成式在他著作的《酉陽雜俎》里說：高堂縣有鮮卑城，城旁有柳下跖冢，冢極高大，起義農(nóng)民嘗私祈焉。陜西《太原縣志》記載：今太原市南郊柳子谷山上，有柳下跖插旗石一塊，石上有臼，深三尺許。總而言之，在整個兩千多年的封建社會里，柳下跖的英雄事跡一直在勞動人民中間傳頌不止，不光魯有盜跖，齊衛(wèi)晉秦都有盜跖，盜跖滿天下。

　　就此，我和柳黲靈魂都十分相信，春秋末期領(lǐng)導(dǎo)奴隸起義的杰出領(lǐng)袖柳下跖，將永遠(yuǎn)作為古代勞動人民謹(jǐn)記革命斗爭的光輝榜樣受人敬仰。他的英名永遠(yuǎn)銘記在勞動人民的心中，流芳百世。而那些誣蔑柳下跖的儒子們將與反動派的下場一樣，最終被勞動人民扔進歷史的垃圾堆。

　　陸

　　你那一套，是我已經(jīng)拋棄了的東西

　　春秋末期，禮崩樂壞。柳下跖插旗起義，威風(fēng)凜凜，天下名揚。孔子效法周禮，企圖亡羊補牢，總不見成效，就埋怨柳下跖起義不仁不義。但是柳下跖不理他的碴兒，我行我素。這更讓孔子火冒三丈，就來個筆削春秋，直把柳下跖抹煞了個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凈。

　　孔子與柳下季交了朋友，就拿柳下跖破壞周禮說事。孔子說：大凡做父母，必能告誡子女，做兄長，必能教育弟弟。假如父親不能告誡子女，做兄長不能教育兄弟，那么父子兄弟之間還有什么可貴可言。但是柳下季并不搭理他。孔子又說：先生是當(dāng)今名士，兄弟卻被人稱盜跖，我都替先生感到羞愧。柳下季微笑，駁斥孔子：如果子女不聽父親的告誡，兄弟不接受兄長的教育，即使先生再能言善辯，又能拿他怎么樣呢？誰知孔子自不量力，引火燒身，說：我這就去說服他。話音尚未落地，又有些后悔。但是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了，孔子心里就窩火。

　　不知柳下季咋想的，忽然夸獎起柳下跖來了，說：我的這位兄弟，思想非常活躍，宛如涌泉；感情易變，好比驟起之風(fēng)；勇武強悍，真真的力拔山兮氣蓋世；巧言善辯，掩飾過失就像蓋鍋蓋似的；尤其是他喜歡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見誰怕。先生，你可不要去招惹他喲。

　　孔夫子聽了柳下季一席話，渾身不舒服，感覺怎么好巴泱泱的就不知不覺地讓人家窩囊了一頓呢，就犯，就讓顏回駕車，就讓子貢驂乘，一同前往，會會柳下跖。

　　柳下跖聽說孔老兒來求見，兩眼圓睜，怒發(fā)沖冠，說：替我告訴他，甭假托這個假托那個，滿口胡言。不種地吃的不錯，不織布穿的講究。整天搖唇鼓舌，制造是非，迷惑天下，讓讀書人不能返樸歸真，實在罪大惡極。快讓他滾吧！孔子賴皮賴臉，抬出了柳下季。柳下跖有點兒沒轍，那是美男子哥哥，那是圣人哥哥，人家抬出哥哥來長臉，怎么也得給他點兒面子，就說那就叫他進來吧！孔子聽說可以進去，連忙提著袍疾趨進帳，剛跑到柳下跖的近前卻又后退了幾步，深深鞠一躬。柳下跖怒不可遏，聲如虎嘯，大喝孔老兒！順我者昌，逆我者死。有什么話趕快說吧！孔子一聽心驚膽戰(zhàn)，聲如蚊蠅：聽說，天下有三種美德：生就魁梧漂亮，人人喜愛，這是上德；智慧善辨，這是中德；勇武果決，這是下德。將軍兼?zhèn)淙拢墒谴蠹覅s叫你盜跖，我為將軍感到羞愧。將軍若聽我勸，我則南使吳越，北使齊魯，東使宋衛(wèi)，西使秦晉，為將軍建筑百里大城，食十萬邑，貴尊諸侯。請與各國更除舊仇舊怨吧，棄武休兵祭祖吧，這是圣賢作為，天下所愿。

　　柳下跖聽罷大怒，喝道：孔老兒上前來，聽我怎樣教育你！凡是能夠用利祿規(guī)勸喜言諫正之人大多愚昧淺陋。雖然你吹捧我有三德，但是我不會被富貴利祿誘惑；城再大，莫過于天。堯舜攫天下，子孫無立錐之地；湯武做天子，后代滅絕。為什么會這樣？就是因為他們貪得無厭！

　　我聽說古代禽獸多人民少，人在樹上筑巢避獸，稱之為有巢氏。古代無衣，人就在夏季存儲柴草，冬天燒火取暖，因為他們知道怎樣生存。神農(nóng)時代，人們只知其母不知有父；己種己吃，己織己穿，無害人之思，是為道德鼎盛。到了黃帝時代，與蚩尤混戰(zhàn)，流血百里。商湯放逐夏桀，武王攻殺殷紂。細(xì)評起來都因為他們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違反自然稟賦，可恥的所作所為，導(dǎo)致人世間仗權(quán)欺弱，仗勢害寡，滿世界賊子篡逆。如今你又大談什么文武方略治國，控制輿論，矯揉造作。要說盜，沒誰比你大了，為什么不叫你盜丘，反稱我盜跖？你用甜言蜜語，害得子路丟了勇武，棄了佩劍。你說你能除暴安良，可是子路連逆賊都?xì)⒉涣耍€讓人家剁成肉醬，你說你那一套行嗎？你說說你為什么被魯驅(qū)逐？被衛(wèi)鏟削？被齊逼得走投無路？被陳蔡圍擾？就是因為你那一套不合時宜！

　　所謂賢人，伯夷叔齊辭君位，餓死首陽。鮑焦清高非議世事，抱著大樹死了。申徒狄諫而不庭，抱石投河，被魚鱉吃了。介子推最忠誠，割下大腿肉給晉文公吃。而文公呢？回了國就背棄了他。尾生跟女子橋下約會，河水上漲，尾生抱著橋柱淹死。這些人跟被殺的狗溺水的豬有什么不同？所謂重節(jié)輕生，是不愛惜生命。世稱忠臣，沒人超越比干和伍子胥，可是比干剖心表忠，伍子胥拋尸江渚，為天下人恥笑。孔老兒，你那一套，顛狂失性，巧詐虛偽，是我已經(jīng)拋棄了的東西。

　　孔子聽得一愣一愣，驚慌失措，慌忙拜謝而逃。登車也登不上去了，手持韁繩接連掉落三次。眼花了，面如死灰，靠在車橫垂頭喪氣。回來時在東門外遇上柳下季。柳下季微微淡笑，說：多日不見，很不放心你，就過來看看。怎么？你從哪兒回來？難道真的會見柳下跖去了？孔子仰天長嘆，回答是啊。柳下季揚了一下頭又問：是不是像我所說忤逆了你的心意？孔子痛苦不堪，回答正是這樣，沒病扎針，自找苦吃。

　　星空燦爛，深邃悠遠(yuǎn)，一道銀河直立天宇，藍暈黃暈深處有幾點殷紅閃爍。兩千五百年后，柳下跖靈魂和柳黲靈魂在天宇相遇了。兩個人交談了許久，就聽柳下跖靈魂說：今兒個與昨天并沒有什么兩樣。柳黲靈魂聽了十分不解，但是他記住了柳下跖靈魂所說的話。過了幾天，天色似靛，銀河旋轉(zhuǎn)起來，宛若一盤偌大的車輪，天空瞬間亮了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繼而又是黲黲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尚未等人們醒過神來，就又看見天狼星爆發(fā)了，比滿月還要亮數(shù)千億倍。柳黲靈魂借助天狼星的熾熱火焰，就說出了一連串的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忤逆之語：

　　“你的大多數(shù)言論不是維護老百姓的。你的言辭是獻給貴族地主的。讓我們無條件歸順，老老實實地服飾地主階級，老老實實地受他們剝削，受他們壓迫。我說我為什么這樣容易就接受了反孔言論呢！原來我的心臟泵出的就是這樣的血液，我的血管里流淌的就是這樣的血液。

　　“如果只看表面的言辭，不看言辭背后的內(nèi)涵，我們將永遠(yuǎn)看不見笑臉背后的剝削和壓迫。如果我們糊涂，我們就永遠(yuǎn)不會對圣人的教誨做出正確的判斷。

　　“我們既要區(qū)分辨別，更要認(rèn)識融合與滲透。它們就是涇水與渭水，在某個地方匯流，互相污染，卻又涇渭分明。他們就是毫無道理的漩渦，互相糾纏，互相排斥，糾纏不已，旋轉(zhuǎn)不已，制造大小矛盾，制造無限的變化的力量。世界就是這樣包容著一切，始終讓他們矛盾重重尖銳對峙，又始終讓他們擠在一起包容滲透。他們互相吸引，互相沖撞，又排斥又糾纏。如果沒有纏繞也就沒有漩渦，如果沒有漩渦也就產(chǎn)生不了能量，也就不能激發(fā)事物發(fā)展變化，直至發(fā)生新的進步。”

　　猛然間天宇傳來雷鳴，震耳欲聾。但柳黲靈魂似乎意猶未盡，抻著長長的脖頸還想說些什么，而天狼星卻倏然收回了它的烈焰，宇宙天空的一切在轉(zhuǎn)瞬之間又恢復(fù)了原狀，銀河不再旋轉(zhuǎn)，斜斜地布滿了夜空。柳黲靈魂的聲音也消失了，無論他怎樣大喊大叫，飄出來的音色酷似深靛色的夜幕，喊出來的音量還不如迎面吹來的春風(fē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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