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書法創作啟示論
——結合習近平《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談當代書法創作
書法是最能體現中國民族文化特性的一門藝術,不懂書法就不能徹底搞懂中國文化,延安時期毛澤東就有過這樣的斷言:“筆墨硯,金不換。中國書法是我們的民族文化,哪個國家也不能相比,不懂書法,等于不懂中國文化。書法藝術不僅有著廣泛的使(實)用價值,也有很高的欣賞價值,鉆研進去其樂無窮。”1
如果當代的中國人不能徹底搞懂中國文化,又怎么能談什么文化的繁榮與復興呢?習近平更是把中國文化的繁榮與復興的意義,放到中華民族整體崛起的戰略層面予以考量。他說:“沒有中華文化繁榮昌盛,就沒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一個民族的復興需要強大的物質力量,也需要強大的精神力量。沒有先進文化的積極引領,沒有人民精神世界的極大豐富,沒有民族精神力量的不斷增強,一個國家、一個民族不可能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習近平《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以下同)
本文結合習近平關于文藝的講話精神,談談毛澤東書法創作給當代中國書法工作者都帶來了哪些重大啟示——
一、心血啟示篇:字要寫得好,就要起得早
王羲之說:“大抵書須存思”, 蘇東坡說:“作字之法,識淺、見狹、學不足者,終不能盡妙。”毛澤東早就說過:“字要寫得好,就要起得早。”“學字要有帖,帖中要發揮。”2這就是說,寫字要苦練、多練,持之以恒,堅持學習與思考、繼承與創新的辯證統一。“有學而不能,唯有不學而能者也”,書法創作,更需要的是長期的、熱情的、刻苦的學習和訓練。古人的“筆冢”、“墨池”,正是這種投入的明證。
欲成書法大家,創作出優秀的書法作品,天分、勤奮均不可少,先天基因和后天努力須相輔相成。天分非勤奮難以引爆,勤奮非天分難有大成。聰明與勤奮,苦練與巧練,毅力與方法,應該有機地結合起來。但歸根到底,“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勤奮苦練有毅力,是第一重要的。“椎魯樸鈍,非學者之患;聰明絕異,學者之深患。”古人為什么把天分聰明絕異看作是學者的大患呢?這是為了警惕那些非常聰明、識深見廣的人,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如果放棄了勤奮苦練,缺乏毅力,必將難有大成。
為了鼓勵后學者,毛主席更強調以勤奮為主。他曾對身邊工作人員說過:“能堅持能刻苦誰都能練出一筆好字。開始可以照著字帖練,練多了就會出來自己的風格。”他又說,字和人一樣,也有筋骨和靈魂,練久了便會找到筋骨,寫出神韻。3
毛主席自己就是刻苦練字、勤奮精進的典范。據載,從1955年開始,他看過的所存拓本即近400種。“二王”帖,孫過庭、懷素的草書帖,時常批閱;對規范草書藝術的《草訣百要領》和《草訣韻歌》等帖,更是精研不休,把玩不止。正是這種刻苦學習、孜孜不已的求索實踐,才最終成就了他獨具一格的毛體書法。4建國之前的戰爭年代,毛主席更是把寫字寫文章當作革命工作的重要內容。為了方便工作,賀子珍給他制作了頗具創意的多層布袋,用來裝書籍和文房四寶。毛主席對警衛員要求:“我到哪里不吃飯不洗腳也要把文房四寶擺好,隨時可以工作,看書學習。”不管斗爭多艱苦,環境多惡劣,工作多繁忙,一有空隙,他就抓緊時間看書寫字。正是在這樣刻苦勤奮的努力下,毛主席留下的書稿有一萬多件(中央檔案館手稿科長齊德平統計),這是多么豐富而無與倫比的一筆藝術財富啊!5對此李訥回憶說:父親對書法極下功夫,除了工作、讀書、散步、游泳外,就是不停地寫。甚至吃了安眠藥,睡意未來,就是在寫字。直寫到半睡狀態,才上床睡覺。這樣日積月累,將是何等功夫!6
總之,書法創作,勤奮苦練有毅力,什么時候都是第一重要的。“字要寫得好,就要起得早”,這是一條樸實的真理。正如習近平所說,“古往今來,文藝巨制無不是厚積薄發的結晶,文藝魅力無不是內在充實的顯現。凡是傳世之作、千古名篇,必然是篤定恒心、傾注心血的作品。”毛澤東書法的代表作,正是其篤定恒心、傾注心血的作品。這也是破解今天的中國書法創作所存在著的有數量缺質量,有“高原”缺“高峰”,浮躁膚淺現象的首要前提。
二、精神啟示篇:加強精神修煉,強化愛國主義
傳統書法評論認為,書法須以神采為第一審美標準。我們認為,不能像唐·張懷瓘《文字論》中所說的:“深識書者,唯觀神采,不見字形”,這樣將神采論推入極端;但是,南朝·齊·王僧虔《筆意贊》所論:“書之妙道,神采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于古人”,還是深得神采和形質的辯證之道的。書法之妙道,精神風采是第一位的,形體結構還在其次,如果二者兼備就可以說是繼承古人書法的真髓了。毛澤東書法神形兼備,神采尤上,不僅在精神筆意上繼承古人,實是超越古人,以啟來者。
這就告訴我們,搞書法創作,不僅要加強形質的訓練,更要加強精神的修煉。若精神不強、風采暗淡,則無論書家創作多少作品,都不過是字奴墨豬而已。正如清·蔣和《書學正宗》中所說:“法可以人人而傳,精神興會則人所自致。無精神者,書雖可觀,不能耐久玩索;無興會者,字體雖佳,僅稱書匠。”技法可傳,但精神則重在自我表現。缺乏精神力度的書法,雖然可看但不會耐看;缺乏意趣的書法,即使字形好,也不過是寫字匠所為。學習毛體書法,如果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其理亦是同上。
書如其人,好的書法作品是鮮活如生、渾然一體的,正如蘇軾《東坡集》中所說:“書必有神、氣、骨、肉、血,五者闕一,不為成書也。”古人素來主張 “字內功夫字外求”——精神在字內,功夫在字外。宋·蔡襄《宋端明學士蔡忠惠公文集》中說:“學書之要,惟取神氣為佳,若模象體勢,雖形似而無精神,乃不知書者所為耳。”這就是說,學習前人書法包括學習毛澤東書法,當以學習其書中的精神,乃至于學其整個人的精神為法要,而不是徒求形似,止于形似,做那些不懂書法真諦者才做的蠢事。
書法的神采,無疑也是和書家的性情以及書家的功力息息相關的。明·祝允明《論書帖》中說:“有功無性,神采不生;有性無功,神采不實。”有功力缺性情,書法作品就會缺乏神采;有性情缺功力,神采就會難以堅實。毛主席既有深厚準確的摹古之功力,更有濟世救民的獨特之性情,故其書既堅實有力,又大氣磅礴,所以能震撼人心。這也啟示著書法后學者,在鍥而不舍的學習修煉中,改造自己的性情,活出更高更好的精神境界來。
進而言之,偉大的精神是書法作品達到最高境界的必要階梯。明·董其昌《畫禪室隨筆》中說:“欲造極處,使精神不可磨沒,以吾神所著故也。”清·劉熙載《藝概·書概》中提出:“學書通于學仙:煉神最上,煉氣次之,煉形又次之。”“書貴有神,而神有我神他神之別。入他神者,化我為古也;入我神者,古化為我也。入我神者為神仙。入他神者易,入我神者難,故成仙者少也。”我們這里拋開劉熙載學仙之喻不談,只談書法以神為貴的學習之道。
所謂入他神者,即是指古人精神強于我之精神;入我神者,即是指我之精神強于古人之精神。毛主席的精神是超越古今、極其強大、永恒不滅的,它附著于書法之上,成就了眾多神品、極品,因而達到了書法的最高境界。后學者要達此境界,學習毛主席的精神正是超越古人精神、最終超越古人作品的一條重要捷徑。
毛主席的偉大精神是深厚博大的,但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對祖國的熱愛、對人民的熱愛、對中華民族一切優秀的傳統文化的熱愛——最真摯、最深刻、最強大的愛國主義精神,就像一條紅色的主線,貫穿了其詩詞、書法、文章等一切創作領域和革命實踐,并成為其不可動搖、不可磨滅、不可挑戰的靈魂!
習近平指出:“文藝是鑄造靈魂的工程,文藝工作者是鑄造靈魂的工程師。”“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中,最深層、最根本、最永恒的是愛國主義。愛國主義是常寫常新的主題。擁有家國情懷的作品,最能感召中華兒女團結奮斗。”“我們當代文藝更要把愛國主義作為文藝創作的主旋律,引導人民樹立和堅持正確的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增強中國人的骨氣和底氣。”正是在這樣的戰略高度上我們說,愛國主義的中國書法是鑄造中國人靈魂的工程,愛國主義的中國書法工作者是鑄造中國人靈魂的工程師。
三、思想啟示篇: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
習近平《在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明確提出了文藝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問題。他說:“社會主義文藝,從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藝。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指出:‘為什么人的問題,是一個根本的問題,原則的問題。’鄧小平同志說:‘我們的文藝屬于人民’,‘人民是文藝工作者的母親’。江澤民同志要求廣大文藝工作者‘在人民的歷史創造中進行藝術的創造,在人民的進步中造就藝術的進步’。胡錦濤同志強調:‘只有把人民放在心中最高位置,永遠同人民在一起,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藝術之樹才能常青。’”書法是文藝的重要分支,毛澤東是熱愛人民、為人民鞠躬盡瘁的偉大領袖,其書法正是踐行其價值觀、心藝合一,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的經典體現。
書法應該是給人民看的大眾藝術,而不是只給自己看的文字游戲。7作為一位偉大的人民領袖,毛澤東書法的一個非常突出的特點就是具有鮮明的人民性。在其所有題詞中, “人民”一詞出現的頻率是最高的。他特別對為革命而犧牲的人民英雄給予了崇高的禮贊。比如,劉志丹犧牲后,毛澤東親撰挽詞,題寫了“群眾領袖,民族英雄”;當聽到年僅15歲就被反動派殺害的劉胡蘭的光榮事跡時,毛澤東眼中含淚,凝神揮筆寫下了“生的偉大,死的光榮”這八個氣壯山河的大字;建國后,他不忘緬懷先烈,親自為人民英雄紀念碑題詞:“人民英雄,永垂不朽。”除了對人民英雄給予崇高的禮贊,他對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涌現出來的人民楷模也同樣給予熱情的題詞贊頌。風行全國、人所共知的“向雷鋒同志學習”這七個大字,不僅是書法藝術的精品,也在思想上影響了幾代的中國民眾,甚至在今天依然是中國人道德品行的最高指南。8正因如此我們說,毛澤東書法最偉大、最獨特的作用,就是對飽經內憂外患、面臨各種艱難挑戰的中國人民,進行強有力的革命思想總動員。
正是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使毛澤東書法的思想境界與古人書法的思想境界體現出了本質的不同。所謂古人書法的神髓,與毛澤東書法的神髓,在人民性、正義性、實用性、社會性和革命性等思想價值方面,是完全無法相提并論的。書法對于毛澤東而言,絕非僅有藝術價值或一般的思想價值,它更是服務人民、服務國家、服務革命斗爭需要的一種有力武器與重要工具。毛澤東的很多書法作品,包括各種題詞、書信、電報和書稿等,本身就是為人民工作的需要,因此也可以看作是為人民事業工作的副產品。比如,在延安時期,中央黨校修建竣工之際,大家請毛澤東題匾。他欣然同意,當即拿來四張二尺見方的麻紙,沉思片刻,大筆一揮,一氣呵成,寫上了“實事求是”四個雄健瀟灑的大字。從此,“實事求是”這四個大字,就石刻于各級黨校的大門內,成為了全黨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座右銘。9試問,歷史上哪個書法名作能有這樣的力度與境界呢?
毛澤東曾將自己的書法創作史劃分為四個階段,深刻地反映了中國革命不同的歷史時期對其創作的影響,以及他以書法為人民工作、為人民服務的革命性質。他說:“我練字經歷了四個階段,第一階段是1921年以前,打下書法基礎;第二個階段是建黨后到抗戰爆發,由于流動性和嚴酷斗爭環境,留下的作品不多;第三階段是1938年到1949年,我用文房四寶打敗了國民黨的四大家族;第四階段是進北京城后,全國人民興高采烈,我的書法也就歡快飛動了。”10為什么中國人民的革命事業對毛澤東的書法創作具有這么大的影響呢?為什么毛澤東書法具有徹底的為人民工作、為人民服務的革命性質呢?因為他熱愛人民,對人民有深刻的感情,自覺地與人民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因為他愿意并且能夠以人民的歡樂為自己的歡樂,以人民的憂患為自己的憂患,以人民的敵人為自己的敵人,甘心做人民的衛士、先鋒、孺子牛;因為他是一個歷史唯物主義者與革命英雄主義者,他能夠在思想的深處、精神的高度,自覺地將為人民服務作為人生一切實踐包括書法實踐的唯一宗旨——這就是他給中國書法創作開啟的金光大道,也是書法家所能擁有的最高尚、最巨大的幸福。
習近平指出:“中華民族5000多年的文明進步,近代以來中國人民爭取民族獨立、人民解放的浴血斗爭,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進行的革命、建設、改革的偉大歷程,古老中國的深刻變化和13億中國人民極為豐富的生產生活,為文藝創作提供了極為肥沃的土壤,值得寫的東西太多了。只要我們與人民同在,就一定能從祖國大地母親那里獲得無窮的力量。”“人民的需要是文藝存在的根本價值所在。能不能搞出優秀作品,最根本的決定于是否能為人民抒寫、為人民抒情、為人民抒懷。一切轟動當時、傳之后世的文藝作品,反映的都是時代要求和人民心聲。我國久傳不息的名篇佳作都充滿著對人民命運的悲憫、對人民悲歡的關切,以精湛的藝術彰顯了深厚的人民情懷。”我們認為,人民的需要是書法創作的根本動力,人民的事業是書法創作的不竭源泉。今天,中國書法工作者們只有向毛主席學習,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真正踐行毛主席教導我們的、為人民服務的正確價值觀,才能創作出植根現實斗爭、順應人民意愿、反映人民關切、為人民所喜愛的藝術佳作,才能滿足人民的渴望與需求,發揮出最大最強的正能量。
四、道德啟示篇:追求傳統道德與現代道德的完美統一
書法與道德是息息相關的。凡作傳世之書者,必先有可傳世之心。所謂傳世之心,最重要的就是高尚的道德之心,即利他之心,公而忘私之心,濟世救窮之心。確有此心,則人品、書品隨之而俱來;確無此心,則人品、書品隨之而俱去。這是絲毫不足為怪的,古人早有“人品即書品”、“人品既高書品不得不高”這樣的論斷。宋·黃庭堅《書繒卷后》說;“學書須要胸中有道義,又廣之以圣哲之學,書乃可貴。”書法的可貴,就在于書家胸中有道義,筆下有圣賢哲人之學;無此,便是鄙俗之作、鄙俗之人。明·項穆《書法雅言》中說:“正書法,所以正人心也;正人心,所以閑圣道也。”端正書道,就是要端正人道;端正人道,就是要光大圣人之道。毛澤東就是現代中國乃至歷史中國最偉大的圣人,也是人類思想革命與道德革命最偉大的導師,在他的身上體現著現代道德與傳統道德的完美統一。學習他的書法,或者說從其書法創作中獲取重要的啟示,很關鍵的一條就是學習他濟世救窮、“改造中國與世界”的圣人之道,就是學習他公而忘私、“為人民服務”的道德之心,就是學習他將傳統中國的利他主義道德發揮到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現代中國革命英雄主義思想與行動的最高峰。
書如其人,人品決定書品的思想,自然是符合崇尚道德人品的中國文化傳統的,也可以說這就是崇尚道德人品的中國文化傳統在書法創作與評論領域內的必然反映。西漢·揚雄《法言·問神》說:“故言,心聲也;書,心畫也。聲畫形,君子小人見矣。聲畫者,君子小人之所以動情乎?”言為心聲,書為心畫,情動于中,義行天下。言語可以分辨君子小人,文字不也是君子小人內心情感的一種表達嗎?宋·朱長文《續書斷》中說:“揚子以書為心畫,于魯公信矣。”揚雄書為心畫的說法,在顏魯公即顏真卿身上得到了驗證。顏真卿是歷史上非常有名的忠烈賢德之臣,遭人陷害,被派往叛將李希烈部勸降曉諭,凜然拒賊、絕不失節,終被縊殺。
這種忠烈精神體現在書法上,一以貫之地表現為剛毅雄奇的風格,加之體勢嚴謹、技法完備,正如忠臣義士凜然于朝堂之上不可侵犯,即使面臨生死之關也決不退縮變節啊!對于顏真卿書法取得的成就,蘇軾贊美道:“詩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韓退之,書至于顏魯公,畫至于吳道子,而古今之變,天下之能事畢矣。”(宋·蘇軾《書吳道子畫后》)這是極高的評價。顏真卿的道德操守與書法藝術,為后人仰慕效法。與此相反,奸臣蔡京的筆法雖然華美艷麗,但后人都因為憎惡他的為人,而棄之不學。與此相似,中國歷史上對比強烈的兩個人物:“唐太宗英武真君,李煜荒淫孱主,而皆篤意書法,咸有深嗜卓詣,蓋由書法中備有真寂玄曠,與夫雄姿綽態,可攝種種根性,令其醉心耳。”(明·李日華《竹懶書論》)唐太宗是英武賢明之君,李煜是荒淫孱弱之主,雖然同樣都被玄理高遠、姿態駿美的書道所強烈影響,以致醉心其中,難以自拔,但是作為今天的是非分明的中國書法創作者,我們當然應該傾向前者,反對后者。同理,對于以民族大義為旨歸、為人民鞠躬盡瘁的毛澤東的書法,和“攘外必先安內”、以個人權位及黨派利益為第一的蔣介石的書法,我們是否也應該作出同樣毫不猶豫的正確抉擇呢?
書法創作的道德啟示,既來自于書家的直接經驗、實踐磨礪,也來自于其間接經驗、讀書學習。清·李瑞清《玉梅花庵書斷》說:“學書尤貴多讀書,讀書多則下筆自雅。”這個說法在古代是正確的,今天則要加以區別、分析。我們認為,現在讀古人書確實如此,讀今人書則大不然。為什么呢?因為古人書多雅,今人書多俗。今人是否也有至正大雅之書呢?毛主席的詩詞論著就是這樣的至正大雅之書,多讀毛主席的詩詞論著,下筆自然就會增加至正大雅之氣。毛主席一生讀過的古書很多,所受到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熏陶可以說無人可比。從文明傳承的角度講,與毛主席的詩詞論著相一致,毛澤東書法就是這樣的至正大雅之書風的藝術體現。
“退筆如山未足珍,讀書萬卷始通神”(蘇軾《酬柳氏二外甥求筆跡》)。書法中人向來追求書法作品的書卷氣,這是中國書法的一個重要的創作和欣賞原則。我們認為,書卷氣的原則是正確的,但還需補充一個原則,那就是現實生活或斗爭的實踐性原則。對于毛澤東而言,就是積極投身革命實踐的原則。革命見本性,實踐出真知!“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毛澤東,其書法作品正是在不斷地迎擊革命實踐的大風大浪中成長并成熟起來,而最終達到書法藝術巔峰的。這就啟示我們,要使自己的書品人品達到大成之境,就不能回避現實斗爭對于人格信念的磨礪,正需要像毛澤東領導紅軍長征一樣,爬雪山過草地,走萬里路,干極艱苦之事業。
“心正則筆正”,“人正則書正”。中國書法及其評論堅持書品與人品的統一,彰顯了書法的道德教化性特征。如果書家不能以高尚的道德境界和人格修養來增強其書法作品的思想性與藝術性,那么就很難發揮出宣教作用和審美意義。明·項穆《書法雅言》中說:“故書之為公,同流天地,翼衛教經者也。”又說極高明的書法,“可以發天地之玄微,宣道義之蘊奧,繼往圣之絕學,開后覺之良心。”明確指出書法可護衛經典,教化世人,具有繼承往圣之絕學,開啟后覺者良心的功能,其價值和意義是不朽的,與天地同在。這就是說,書法是文明傳承、人倫教化和道德覺悟的重要手段。古人還認為,書法能涵養正氣和元氣:“作書能養氣,亦能助氣。”(清·周星蓮《臨池管見》 )清·朱和羹《臨池心解》提出:“學書不過一技耳,然立品是第一關頭。”學習書法只是努力闖過技藝關是遠遠不夠的,培養品行、增長良知才是真正的挑戰。
毛澤東書法是毛澤東思想包括其道德思想和精神人格的藝術體現。毛澤東的一生是大公無私、德昭日月、與人民的感情水乳交融的一生,因而其心藝合一的書法作品總能給人民群眾以鼓舞和力量,從而也受到人民群眾由衷的喜愛和崇敬。這就啟示我們:對于一個有覺悟、有追求的書家來說,只是在筆墨技法方面下功夫無疑是遠遠不夠的,他還必須力爭做一個具有高尚道德情操的人:“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只有這樣力求達到人品與書品、心靈與文字、道德與事業的和諧統一,首先是努力修煉提高自己的人品,他的書藝才能得到根本性的提高,才能使自己成為一名真正的為人民所敬重的書法家。反之,假設人品下流,即如蔡京、秦檜之輩,盡管書技甚佳,也只能遭后人唾罵,其作品的藝術性也難以得到真正的肯定。11
無庸諱言,當代中國面臨的是一個道德瓦解同時也是道德重建的時代。關于文藝的道德意義,習近平指出:“追求真善美是文藝的永恒價值。”“我們要通過文藝作品傳遞真善美,傳遞向上向善的價值觀,引導人們增強道德判斷力和道德榮譽感,向往和追求講道德、尊道德、守道德的生活。只要中華民族一代接著一代追求真善美的道德境界,我們的民族就永遠健康向上、永遠充滿希望。”書法藝術的最高境界就是為人民服務、讓人民動心,讓人民的靈魂經受濟世救窮、公而忘私的道德洗禮,讓人民發現投身于“改造中國與世界”的神圣大道中原來是最美好的,也是最有力量的。須知,追求傳統道德與現代道德完美統一的中國人民,從來崇尚的都是利他主義道德觀而不是西方式的利己主義道德觀;經歷了現實斗爭磨礪和毛澤東思想培養的中國人民,是既不怕苦也不怕死的,他們具有堅定的信念與強大的意志力;今天的中國書法工作者應該努力像毛主席本人一樣,用他的書法創作,用他的人生實踐,筑起無數座現代中國革命英雄主義藝術與行為、思想與道德的新高峰!
五、創新啟示篇:深入學習,高揚個性,全面超越
關于藝術創新的重要性,毛主席說過這樣一段富有哲理意義與辯證思維的話:“藝術的基本原理有其共同性,但表現形式要多樣化,要有民族形式和民族風格。一棵樹的葉子,看上去是大體相同的,但仔細一看,每片葉子都有不同。有共性,也有個性,有相同的方面,也有相異的方面。這是自然法則,也是馬克思主義的法則。”12
這一論述對書法藝術的發展當然也具有指導作用。幾千年來,無以計數的學書者,對于書圣名家之作,或盲從盲練,以似為美;或明知其不是,也不敢說一個不字,不敢造權威們的反。與此相反,作為千古書圣尤其是行草書的集大成者,毛澤東書法是對古代書法的有力繼承與偉大揚棄,既展現了書以載道的共性,也高揚了壓倒一切的個性,由此開啟了現代書法的勇敢創新。13這些創新扎根于深入學習的基礎之上,達到了全面超越的大成之境。
王羲之有書圣之美譽,他以女人為師(師從衛夫人),用筆細膩,妍美流暢,其“草書濃纖折中,正書勢巧形密,行書遒勁自然”14,為后世無數之書家所效法。對于王羲之的書法,毛澤東有這樣一個評論:“比如王羲之的書法,我就喜歡他的行筆流暢,看了使人舒服。我對草書感興趣就是看了此人的帖產生的。”15毛澤東書法雖然有王羲之行筆流暢、俊秀飄逸的特點,但是如果毛澤東僅僅止步于此,無所發展,無所突破,那也就不存在什么毛澤東書法了。毛澤東書法的大氣磅礴、豪放酣暢,是王羲之所完全不具備的。對于王羲之,毛澤東是取其形而不取其神。進而言之,對于一切古帖,法古而不泥古,繼承而又超越,這才是毛澤東真正的性格旨趣之所在。毛澤東說過:“如果每個人寫的字都和字帖或是某人的字一模一樣,那書法就停止不前沒有發展了。世界上的東西如果全都一樣,那叫什么世界呀?世界本身就是豐富多彩的。”16
實際上,在歷朝歷代將王羲之書法神秘化的聲浪中,也不乏有獨立清醒的聲音——唐朝張懷瓘就認為王羲之的草書,“格律非高,功夫又少,雖圓豐妍美,乃乏神氣,無戈戟铦銳可畏,無物象生動可奇,是以劣于諸子。”此論或顯偏激,但實擊中要害。與之相反的是,毛澤東墨跡中帶有強烈的長矛大刀金石氣的藝術個性。有學者在分析毛澤東墨跡中的長矛大刀金石氣從何而來時指出,毛澤東的書法不僅吸收了黃山谷的“長槍大戟,負矛扛刀”書風的力感,更重要的是緣于其長達半個多世紀的軍旅生涯,緣于千百萬勞動群眾反壓迫、反剝削、反侵略這一現實生活的藝術獨創。17這就是說,依托、磨礪、成熟于豐富的革命實踐的毛澤東書法,對古人書法的臨摹繼承,達到了深入學習、全面超越的境界。
這一超越當然不是偶然而是有其思想基礎的。毛澤東是一位真正的具有大無畏的理論勇氣和實踐精神的馬克思主義者,對于任何事物、任何人包括馬克思主義的老祖宗馬克思,也持一樣的辯證的、發展的、超越的態度。他說:“不如馬克思,不是馬克思主義者;等于馬克思,也不是馬克思主義者;只有超過馬克思,才是馬克思主義者。”18這就是說,毛澤東的一貫觀點是,在繼承與創新、學習與超越方面,更看重的是后者,或者說根本的目的就是實現后者,這就是他今能勝古的進步觀與革命觀。秉持這樣觀念的毛澤東,又怎么可能在對古人書法的學習中無所超越、裹足不前呢?
毛澤東書法對古人書法的全面超越,體現在神采、氣韻、骨力等多個方面。神采部分,本文第二節已做了較詳盡的論述,此處即不再展開說明。關于氣韻。書法當以氣韻勝,有氣則有勢,有氣則有筆力之雄健。正如清·沈宗騫《筆法論》中說:“昔人謂筆力能扛鼎,言氣之沉著也。凡下筆當以氣為主,氣到便是力到。”中國書法史上,曾流行“晉尚韻,唐尚法,宋尚意,明尚態”的說法。那么,今人尚什么?有學者提出“今尚勢”,就是崇尚“氣勢”。毛澤東書法最廣泛地被認同、被喜愛的特點就是氣勢磅礴!那是正氣、大氣與勇氣,那是民族之氣、革命之氣與英雄之氣。那種“壯志開天地,王氣貫古今”的氣勢,是古今任何書法大家無一能比的。19
世間有英雄氣,就有庸俗氣。宋《宣和書譜》說,世間學書之人,“其字非不盡工,而氣韻病俗者正坐胸次之罪,非乏規矩耳。”古人認為,胸懷不闊,其書法在氣韻上就難免庸俗。黃庭堅甚至認為,俗是書法最難救治的疾病,主張將藝術的免俗與處世的免俗貫通一氣,貫徹到底:“士大夫處世,可以百為,惟不可俗,俗便不可醫。”書法寫字正與做人一樣,就怕沾染隨波逐流、趨炎附勢的奴俗之氣,一旦如此精神低下、庸俗不堪,還能談什么風度品格呢?今天,希望自己的書法創作能夠有風度、有品格的中國書法工作者,學習毛澤東書法的創新之路,學習毛澤東的思想與人生,就是一條可以將藝術的免俗與處世的免俗貫通一氣、貫徹到底的大道。
關于骨力。古人尚骨力,骨力即筆力,推崇“多骨微肉的筋書”,鄙棄“多肉微骨的墨豬”:“善筆力者多骨,不善筆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謂之筋書,多肉微骨者謂之墨豬。多力豐筋者圣,無力無筋者病。”(東晉·衛夫人《筆陣圖》)外形是次要的,骨力才是根本。如果骨力尚未端正,而一意追求外形,就是舍本逐末了。當然,骨與肉、力與形是辯證統一的關系,雖然書法應以前者為主,但并不可決然偏廢,須知:“純骨無媚,純肉無力。”(南朝·梁·蕭衍《答陶隱居論書》)“肥字須要有骨,瘦字須要有肉。”(宋·黃庭堅《論書》)正如我們在《毛澤東書法歷史地位論》中所指出的:黃庭堅認為,懷素的草書偏于瘦硬,張旭的草書偏于豐肥:“懷素草工瘦,而長史草工肥。”(宋·黃庭堅《山谷題跋》)毛澤東草書則完全突破了傳統書法的肥瘦之論,以瘦硬為主,偶見豐腴肥壯之筆,而無論肥瘦,都是骨力遒勁,氣勢奪人。其作品肥瘦和諧共處,相得益彰,相映成趣,顯然進入了較之于懷素、張旭的創作更自由、更奔暢的超越物象的化境之中。
其他方面。關于毛澤東書法字體結構的創新,陳民府《毛體書法藝術特色探析》中寫道:“毛澤東在字體結構上是制造矛盾和平衡矛盾的高手,他善于通過俯仰伸縮來打破對稱,于奇險中保持重心穩定。結體中宮緊湊,點畫于左下伸展,字勢呈右上聳肩,根據通篇謀局造勢之需要,著意夸張局部,并多取險峻之態,于欹側中求平正,變險絕為氣勢,以配合營造整體章法之靈動。此結構及點畫特質,既能隱約可見‘ 二王’、懷素、黃庭堅、米芾和鄭板橋等大家之遺風,又難覓某一部分確是出自誰家。因其在傳承和創作上已形神兼備或遺貌取神,善于融會百家而為我所用。”
不可否認,古人書法甚至包括一些名作,比如王羲之的《十七帖》、張旭的《肚疼帖》等,其內容文采絕非上品。有學者指出,毛澤東之所以喜歡謝縉的書法,被其內容文采所動是一個重要原因。他說:“我就喜歡這類字體,是行草又有一定的內容的書法,這樣又學寫字,又讀詩文,一舉兩得。”20此正說明,毛澤東對那些脫離人民、空洞無物、為美而美、為藝術而藝術的書法,是有所揚棄甚至是早已不耐的。唐·張懷瓘《書議》中說:“論人才能,先文而后墨。”評論一個人的才能,先看文辭后看書法。我們說書法工作者,如果能堅持“文在墨先,意在筆先,品在技先”——那么,由內而外,從心而書,則莫不中節。
綜上所述,毛澤東書法在創新方面給我們的啟示是:深入學習,高揚個性,全面超越。正如習近平所強調的“‘詩文隨世運,無日不趨新。’創新是文藝的生命。”創新也是書法藝術的生命,可以說,今天中國書法創作中出現的大多數問題,都同創新能力不足很有關系。幸運的是,中國書法工作者有毛澤東書法這個書法創新的最高典范,使我們能夠更深刻地領會習近平的講話精神:傳承中國書法藝術不是簡單復古,而是古為今用,辯證取舍、推陳出新。如此能因偉大之揚棄,立獨特之個性;以古人之規矩,開自己之生面——實現中國書法藝術的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
結語:沿著毛主席開辟的書法藝術大道前進
習近平指出:“衡量一個時代的文藝成就最終要看作品。推動文藝繁榮發展,最根本的是要創作生產出無愧于我們這個偉大民族、偉大時代的優秀作品。沒有優秀作品,其他事情搞得再熱鬧、再花哨,那也只是表面文章,是不能真正深入人民精神世界的,是不能觸及人的靈魂、引起人民思想共鳴的。文藝工作者應該牢記,創作是自己的中心任務,作品是自己的立身之本,要靜下心來、精益求精搞創作,把最好的精神食糧奉獻給人民。”
衡量當代中國的書法成就關鍵看書法作品。如果當代中國的書法工作者,能夠像毛主席一樣在書法藝術上篤定恒心、傾注心血,成為刻苦練字、勤奮精進的典范;能夠學習毛主席的精神,加強精神修煉,超越古人精神;能夠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創作導向,真正踐行毛主席教導我們的、為人民服務的正確價值觀;能夠堅持實現書法的道德價值,追求傳統道德與現代道德的完美統一;能夠在書法創新的歷程中深入學習,高揚個性,全面超越——那么毫無疑問,我們就一定能創作生產出無愧于民族與時代的優秀書法作品,我們就一定能把最好的精神食糧奉獻給中國人民!
沿著毛主席開辟的書法藝術大道前進,這就是毛澤東書法創作給當代中國書法工作者帶來的結論性啟示。
注釋:
1參見翟作君《毛澤東在延安時的書法活動》
2參見季世昌《毛澤東詩詞書法藝術》下部,中央文獻出版社,2007年版,第740頁
3參見杜忠明《毛澤東書法八十年》,中央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第241頁
4參見郝廷華《正確運用唯物辨證法的對立統一法則,把學研毛體書法藝術引向深入》
5參見邱鋒《大氣磅礴,雄視古今——學習毛澤東書法的感受》
6張鐵民《筆墨狂瀾》
7參見宋明政《毛澤東書法新論》,武漢出版社,2008年版,第159頁
8參見胡學舉《毛澤東與中國書法的發展方向》
9參見班兵《文化毛澤東與毛澤東文化》
10參見舒關《毛澤東與舒同談書法》
11參見胡學舉《毛澤東與中國書法的發展方向》
12《毛澤東文藝論集》,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146頁
13參見宋明政《毛澤東書法新論》,武漢出版社,2008年版,第162—163頁
14參見杜忠明《毛澤東書法八十年》,中央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第101頁
15參見《緬懷毛澤東》,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620頁
16參見《緬懷毛澤東》,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第622頁
17參見宋明政《毛澤東書法新論》,武漢出版社,2008年版,第98—100頁
18參見馬社香《韶山檔案》,中央文獻出版社,2001年版,第131頁
19參見李奕明《談毛澤東書法章法的藝術特質》
20參見鄧力群:《偉人毛澤東——毛澤東與書法》,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25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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