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林文藝討論會(17-6)

　　倪劍雄：從民間立場開始

　　本次討論主持人定了個題目：文藝的價值觀。我覺得這個題目對我們群眾性文藝群來說，實在太大了。歷史上那么多文藝思想和作品，都各屬于不同階級，要討論這個價值觀，得了解這些基本的東西吧。但我們對當前的文藝了解都很不夠，實在不知道怎么談。所以我又提議把這個題目縮小一點，給它加上“新左翼”二字稍作限制。但實際上還是太大，以至我寫文章，光看題目都覺得頭暈。

　　這里的文藝價值觀，主要講人這個主體怎么判斷文藝作品的價值。比如我們討論一個作品，這個作品的價值何在，就涉及到這個價值觀問題。這是個很大的問題。我從沒認真思考過。但為了完成任務，姑且也硬著頭皮作一番思考。其間錯謬在所難免的。歡迎大家批評。

　　新左翼興起，是從中國重走資本主義道路給底層勞動者帶來切膚之痛激起的思想反彈開始的。因此前期對馬列主義與毛澤東思想的回顧和對現實的批判促成了圍繞宣傳開始的言論熱潮。隨著這個熱潮的發展，這里面逐漸出現幾個分枝，一是對高層進言、揭露和批判，簡單說，是對高層說話;一是民眾自己開始附和、思考和獨自開始說話。前者有很多一般底層民眾難以確知和判斷的背景，使主觀推測、甚至猜測的特征非常顯著;后者有鮮明的群眾性特點，明確顯示出情緒宣泄性等過程性特征。考慮到高層之爭跟文藝沒多大關系——嚴格說，也不會一直是新左翼運動的主要方面，因此對底層力量的喚醒和引導，必將成為新左翼此后非常重要的任務。目前，也有人開始意識到具體做事的意義，聯系實際和具體開展工作，正在成為新左翼內部的共識。因此，我主要想說說后者，從新左翼的普通群眾和它所代表的廣大底層勞動者的當下實際跟新左翼文藝的關系來思考一下新左翼文藝的價值觀應該是什么樣的。

　　由于歷史的原因，中國底層的思想文化非常落后。至今稍有好轉，比如理論地講，由于教育的普及，文盲已經逐漸沒有了。但底層廣大民眾的思想發展還非常不夠，不夠理解國家政治。毛主席曾經號召廣大民眾要關心國家大事，現在大多數人根本不關心。原因主要是底層民眾的經濟處境、社會地位、文化程度帶來的先天局限性造成的。這個方面的局限性，是中國民眾不能直接參與國家政治的根本原因。這在文革時期有過實際的體現。實現人民當家作主的前提是推翻反動統治，喚醒廣大勞動者的政治覺悟，增加民眾的政治意識和經驗，讓廣大民眾具備相應的政治能力。這些在當年，主要靠發動群眾性政治運動，讓民眾直接參與政治實踐接受相應的教育，來學著參與國家的管理。這個過程的社會基礎——民眾的思想意識問題，并沒有實際解決。首先，要在中國發展教育，就是一個繁重的任務，沒有相應的文化基礎，民眾的政治覺悟是不可能提升到理解和參與管理國家這個程度的。就中國之大、社會之復雜，要改變這個社會基礎，也不會那么簡單。

　　當前的新左翼的目標不是簡單回到過去，這個已經成為新左翼內部的共識。那么新的目標是什么。理論界提出新社會主義等概念。但要達到這個目的，光靠知識分子對高層說話是起不到根本作用的。在謀求創建這個新體制的過程中，民眾思想文化應該是什么樣的，也需要進行探索。新左翼的方向，必然要表達它的社會基礎和主體的意愿。那么現在底層民眾的生活是什么狀況、他們的意愿該如何評價和認識，就是一個必要的工作。新左翼文藝應該是新左翼發展的基礎工作。了解廣大群眾的實際狀況，理解當前群眾豐富的精神世界，了解他們豐富復雜的真實愿望，理解這些愿望的本質，把它引向正確的方向，幫助廣大群眾提高思想覺悟，建立正確的價值觀，促使逐漸走向階級意識的覺醒，走向團結，是新左翼文藝的目標。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都是在發展的。我們的文藝理論也在發展。新左翼文藝不能故步自封，還要積極跟進時代。否則無法深入反映當前社會的實際。要理解當前的廣大群眾的實際，就要在我們聲討30年改革的種種問題的同時，看到今天世界的巨大變化。中國的經濟，已經融入世界，國內體制已經發生根本改變，社會生活也變得比過去復雜，社會結構也完全不一樣，階級劃分也大異于前，人們的思想觀念，生活方式都與毛澤東時代完全不同。對這些經過迅猛變化后普通群眾的具體生活，不能靠想象，要深入到群眾當中去感受、觀察、體驗。在這個過程當中積極拓展我們的視野。給讀者、觀眾創造利于其盡量全面認識和理解當今世界的條件。

　　此前我提出，新左翼文藝要回歸民間立場。這不是說要回到民間文藝的立場。這里的民間是指以當下底層勞動者為主的普通群眾。他們是新左翼的主體。新左翼文藝的回歸，是要文藝家在馬列主義和毛澤東思想的文藝理論指導下，把整個創作都放到民間去，以民間為文藝的對象，關注民間、立足民間、反映民間、為底層廣大群眾服務，從具體的民間生活重新發現和創造屬于勞動者、以勞動者價值觀為核心的新文藝。提出這個建議，主要是基于如下思考。首先，我們當前主流文藝事實上嚴重脫離普通群眾。主要原因是普通群眾已經因為體制造成的生活壓力，被擠兌到文藝生活之外，幾乎喪失了接觸文藝的機會，他們只能從大眾傳媒零星感受到一點娛樂。無論主流怎么努力，都難以改變底層民眾對文藝越來越冷漠這個事實。當前新左翼文藝興起所必然的宣傳熱潮，給廣大民眾帶來了新的文藝創作和欣賞興趣。聯系到新左翼的發展實際，假如通過有效的引導，就有機會把新的立足勞動者價值的新文藝推進到無產階級新文藝的方向，為新左翼運動奠定民間思想意識的基礎。

　　但就當前新左翼文藝的創作實際看，題材、體裁、手法都比較簡單，思想意識也還不夠深入反映當下普通群眾實際生活的豐富和復雜。這就無足全面真實地反映廣大民眾的實際生活和思想。由于新左翼的思想也來自當下實際，因此文藝創作者自身的局限性，也難以在這些不健全成熟的文藝創作和欣賞當中得到提升，新的新左翼價值觀就難有誕生的基礎。縱觀當下新左翼文藝，那些對改革30年各種問題的反思和批判;對毛澤東的緬懷;對社會主義建設的歌頌，以及對當今腐敗等社會問題的揭露等，也難有發展和重建適應當前社會實際和能夠被廣大勞動群眾接受的價值觀的可能性。回復民間立場，就是要文藝回到當下底層勞動者實際生活當中去尋求新的文藝思想來源和創作靈感。過去提文藝要為人民服務，為社會主義服務。今天我們已經看清楚了，人民里面也很多人正是我們新左翼要反對的人。這些人現在正在逐漸成對社會主義公開的敵人。新左翼文藝的任務，就是要反對這些人和代表這些人的文藝。我們要重新提文藝為社會主義服務，重申勞動者對文藝的主導權。

　　鑒于當前新左翼總體的任務，新左翼文藝的價值觀，就應該重新反思過去提倡真善美原則，由此開始重新確立我們新左翼文藝的價值觀。簡單看這個“真、善、美”原則好象是沒有問題的。但它們沒有立足馬列的唯物辨證思想，沒有具體深入的階級分析，因此導致很多底層民眾認識的含混，使當前許多人價值觀混亂。

　　例如，對真實，現在很多人就認識混亂。對個人來說，當今社會就是人人講個人利益，為此甚至骨肉相殘。我們的媒體上每天都有這樣的新聞。很多人就認為這就是人性的本質。他們不會看到人的思想行為的形成也有它的原因，根本原因是社會的歷史。沒有什么形而上學的固有的、不變的人性。人性是社會關系造成的，不是不能改變的。但現在很多人，就相信這個看到的事實。這種理解方式，實際上就是資產階級世界觀的體現。比如經濟人假設，就來源于這個對人性的形而上學的認識。有的普通民眾，由于有這個荒謬的認識，甚至發展到不講方法，把嬰兒爭奪食物，也當成證明人天性自私的證據。對真實的判定，是要有足夠思想的。這個新左翼群眾當中也一樣。有人對文革時期的社會狀況隨意往好的方面做夸大性的描述，就是因為受情緒影響，完全忽略了中國是從一個貧困落后是實際走過來的，不可能具備那些天堂似的社會條件。新左翼里面有的人，因為個人經歷的原因，未必了解文革時期的真實。

　　在善這個問題上，現在的80后90后，往往也崇拜什么孔子、特蕾薩、甘地之類的人。這些也是沒有看到這些舊的和資產階級文化里的善的本質。新左翼的價值觀，是來自于科學、來自馬列主義和毛澤東思想，來自勞動人民的三大實踐，不是來自什么圣人的教條。因此，我們不僅要看到生活事實表現出來的善惡，還要深入理解什么是善、什么是惡。現實當中的善惡都是有階級性的。倫理道德也在要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的。當前的普通民眾的道德觀因為經濟、社會等原因，還非常混亂，宗教迷信甚囂塵上，但對弱者的關心卻越來越少，很多人道德敗壞，這個是事實。但我們新左翼的人不能因此就把那些僵化保守的落后的東西當成道德。這個也要聯系當下群眾真實的生活和思想實際來加以理解。很多人沒有條件隨時接觸群眾，新左翼文藝就有責任幫助大家了解群眾的實際道德發展狀況。現在很多對群眾的批評僅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出于個人習慣提出的沒有道理的批評。新左翼文藝對一些前沿的話題也故意在回避。好象代表群眾的新左翼，就只能代表落后的文化。這種錯誤的認識，導致現在把所有先進的文藝都推給了資產階級。

　　文藝對美的追求，也有值得反思的地方。由于中國社會的分裂狀況，各個階層的、各種職業背景的人，對美的欣賞標準也相差甚大。毛澤東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提到了文藝普及和提高的問題。對這個話，我們要聯系實際，加深理解。當前我們新左翼文藝就面臨這兩方面的問題。首先我們要努力宣傳無產階級的審美觀，把常情常智的勞動大眾所喜聞樂見的美作為我們新左翼文藝在審美上的追求，不用去跟著什么流派什么專家轉，要從當前的勞動大眾的實際，重新明確我們自己的標準。要用勞動大眾理解和接受的方式來宣傳和強調勞動者的審美觀。由于舊文化深厚的歷史沉積和左翼美學觀的積淀尚且薄弱，我們很多人覺得自己無法欣賞抽象畫、聽不懂交響樂、讀不懂前衛詩歌、理解不了意識流，因此感到自卑，這個是完全沒有必要的。我們不懂的文藝作品，它壓根就不是我們勞動者的文藝作品。我們要努力創造新的、完全屬于我們勞動者自己的文藝、我們自己的美。由于文藝發展的連續性，新左翼文藝人也要客觀理性地看待我們自己，認真嚴肅地為我們廣大勞動者提高文化修養、提高文藝欣賞能力，作好過去優秀文藝作品的普及工作，古為今用、洋為中用，只有奠定了這個堅實的基礎，我們才能使新左翼的審美觀得以繼續發展普及，才能使勞動大眾從被文藝邊沿化、被忽略、被遺忘的泥潭走出來，重新成為文藝的主導力量。

　　當前我們面臨的這些問題的矯正和牽涉到的相關理論的發展，都應該立足民間立場重新進行思考，否則無足引導民眾思想的覺醒，不可能促使廣大勞動者重新建立階級意識，重新團結起來，更不能為未來的社會主義建設提供有建設性的，科學、健康、高尚、美好的精神營養和建立正確思想觀念的基礎。民間生活的豐富和思想的深厚，會給新左翼文藝帶來無限的啟迪。這對于我們發展左翼文藝思想，掀起新左翼文藝創作熱潮，確立新的左翼文藝價值觀，會有極大的促進作用。因此，今天的新左翼文藝，就應該回復民間立場。

　　（2013-12-1 成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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