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駕駛與網約車司機之間的矛盾是怎么形成的?
或者說,當一項技術的普及和運用,與工人勞動者的飯碗之間形成了尖銳的對立的時候,這種矛盾怎樣才可能獲得解決?
當然,這里我并不是說無人駕駛多大程度上代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這個問題有科學家、工程師們去回答。我想聊的是另一個問題,就是科技與工人之間的關系。
毫無疑問,因為技術的進步而伴隨著的生產力的巨大提升,必然為人類提供前所未有的豐富的物質基礎。這一點就如《共產黨宣言》中說的那樣:“資產階級在它不到100年的階級統治中所創造的生產力,比過去一切世代創造的全部生產力還要多,還要大”。
然而,從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一經建立開始,機器與工人之間,技術與失業之間就如同一對孿生兄弟一樣同時出生,又相伴而行。
技術和技術的應用方式,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就如馬克思所說:“工人要學會把機器和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區別開來。”
在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下,工人與機器的對立是怎么形成的?這一矛盾的形成過程主要體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機器對工人的排擠
“勞動資料一作為機器出現,就立刻成為了工人本身的競爭者”。一開始,工人往往無法把機器與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區別開來,直觀的感受令他們覺得自己的失業是機器帶來的,所以資本主義的罷工常常不可避免的伴隨著排斥和打砸機器的現象。
一份工作的背后,是一個家庭的生活出路。當勞動力原有的使用價值,被一種更具性價比的技術工具所代替以后,那么這類工作的勞動者就與取代他們的技術工具之間形成了競爭關系,就像網約車司機與無人駕駛汽車一樣。
在經濟發展的上升期,資本投資十分火熱,某種類型的工作被機器取代以后,還會有很多新的生產部門提供新的工作崗位。由于生產力的進步,產能的擴張,就可能投資一些原來無力投資的項目,比如橋梁、基建、運河、鐵路等等,一些全新的生產部門、服務類產業、奢侈品產業等都會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而誕生出來。因此,這個時候工人與機器的對立關系并不明顯,矛盾并不尖銳,一個行業被取代以后,工人還可以流轉到其他的行業。但是,在資本的生產關系里,產能的擴張,始終受限于有支付能力的消費市場的需求,所以一旦生產緩慢下來甚至停滯下來,這個時候機器排擠工人的現象,就無法通過其他行業吸收勞動力來得以緩解,于是這種矛盾就很容易轉化為尖銳的對抗性矛盾。
第二,技術加速了資本的積累
機器對工人的排擠,必然造成一定比例的過剩人口。這些人充斥到勞動市場里面,必然隨之引起勞動者之間的競爭。這時,原本是機器與人的競爭,又演變成了人與人的競爭。這種競爭使得資本家可以更加肆無忌憚的壓低工資和增加工時,因此勞動力的成本往往被壓低到生活成本以下,工人為了維持生活,很多又不得不從事兩份工作,或者是利用副業來增加收入。于是,一邊是以機器、設備、專利等形式出現的技術資本,完全被以私有的形式為資本家所占有,另一邊是用于維持工人生活資料的成本被壓到最低。結果是這一增一降之間,導致技術的每一次提升,都使得資本的積累速度增快了,它起著加速器的作用,使得原本就分化的兩極,以更快的速度加速狂奔。在這輛加速狂奔的列車上,是越來越多的小生產者、個體戶、中小資本家被甩進無產階級的隊伍。
第三,人操縱機器,變成了機器操縱人
資本主義生產下的技術發展始終有一個趨勢:即不是工人越來越掌握機器,而是機器越來越操縱工人。
技術的進步不僅是在生產經驗的積累上實現的,而且同時是在與工人的斗爭中實現的。為了打壓工人的斗爭,資本對于技術的要求,除了提高生產效率之外,還需要它能更好的取代工人的勞動和智慧。我們之前聊過,現代工廠管理的一節必修課,就是要通過技術把生產工序盡可能拆分成若干單調的工序。工人的工作要盡可能的失去技術含量,工人的手工技術和勞動經驗隨著技術的發展,不是同時發展了,而是退化了。對于大量勞動者來說,他們只需要從事單調和沉重的體力勞動即可。“技術的發展不是使工人擺脫勞動,而是使工人的勞動變得毫無內容”。技術也如資本一樣兩極分化,一方面是各種科學技術以資本獨有的方式,集中在企業的技術專家、科學專家手里,另一方面是大量的工人所從事的勞動變得越來越單調,可替代性越來越強。體力勞動和腦力勞動也兩極分化,原來的很多看似腦力勞動的工作,隨著程序的智能化、數據化的發展,其實質已經和單純的體力勞動沒什么區別。
不是人越來越控制技術,恰恰相反,技術越來越控制人。就像外賣小哥一樣,一邊是人發明了算法,另一邊是算法操縱著人。
技術與工人的對立就是在以上三個方面的作用下形成的。
就科學技術本身的發展來說,它一定是幫助勞動者縮短工作時間的,然而它的資本主義應用卻反而延長了工人的勞動時間;科技本身可以幫助工人減輕勞動量,可是它的應用方式卻反而增加了工人的勞動量;科技本身是人對自然力的征服和勝利,可是它的應用卻反過來使得人受到奴役;科技本身創造了天量的財富,可是它的應用卻使生產者反而成為了負債累累的貧民。
當機器與工人的矛盾進入對抗階段,進入你死我活的階段,這個時候指望在機器的資本主義應用方式不變的情況下來解決人與機器的矛盾,是完全不可能的。
資本的生產關系不變,機器與工人競爭關系不會改變,機器加速資本積累的職能不會改變,機器操縱人類以掠奪剩余價值的使命不會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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