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月俄烏戰爭就要進入第三年了,如今演變成新時代的賽博塹壕戰可能是大多數人都未曾預料的情況,顯然僵持局面對烏克蘭經濟的破壞影響遠大于俄羅斯。烏克蘭財政部之前下修了今年需要的財政援助數量,但依舊存在370億美元的外部援助。即便去除英國、日本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援助,還存在300億的缺口。
雖然烏克蘭經濟部長表示我們烏克蘭擁有PLanB,但《基輔獨立報》悲觀的標題顯然出賣了烏克蘭人的真實態度,那就是“烏克蘭經濟沒有外援還能生存嘛?”
如果沒有歐美的大規模經濟援助,俄烏戰爭有不低的概率將在今明兩年劃上句號。烏克蘭究竟還能不能拿到歐美的大規模外援呢?
沒有無條件的援助
進入2023年,整個西方世界只剩下一個詞,那就是反攻。按照西方原本的計劃,烏克蘭通過2023年飲馬馬里烏波爾,基本上就可以將俄羅斯拖回談判桌。即便烏克蘭無法完全收復領土,也可以迫使俄羅斯吞下苦澀的結果。俄烏戰爭的結束也意味西方對烏克蘭的投資將逐步收回。地緣政治上的勝利也可以鞏固拜登政府的國內外地位。
然而,僅僅數日的夏季反攻中,高度北約化的烏克蘭部隊在俄羅斯蘇聯教科書般的防御陣地前吃盡苦頭。根據《華盛頓郵報》在去年年底的報道顯示,大部分軍官已經在6月份承認反攻事實上失敗了。飲馬馬里烏波爾的雄心壯志變成了泥濘的無人機賽博塹壕戰。
軍事上的反攻失敗傳導為政治上的危機。烏克蘭反攻的失敗使得西方的投資的可預期性大幅下降。無論如何宣揚自由民主的價值觀,在國際政治中不可能存在真正無限制的援助。
美國從來就不是一個慷慨的國家。當年英國是以犧牲其在大量美洲的利益(包括殖民地轉讓、產品特許出口、取消部分產品關稅壁壘等一系列舉措)才換來美國人的“無私”援助。
事實上美國對烏克蘭的絕大部分援助與二戰時的租借法案沒有本質上不同。它的援助是暫時取消了還款期限的借款,而不是無條件地贈款。陷入僵局就意味預期收益的不穩定性,西方世界無法確定自己究竟還需要在烏克蘭身上投資多久,也不能確定未來的投資收益率。
投資的可預測性只是西方援助熱情下降的一個方面。西方國家自身的內部矛盾也在俄烏戰爭中不斷凸顯。這尤其體現在國內民眾日益增長的生活成本上??陀^而言,疫情以來各國政府財政收入入不敷出是常態表現。一方面在疫情影響下,財政收入萎縮;另一方面為了保證經濟活力不得不大規模經濟刺激。
在自己人蛋糕都吃不滿的情況下,短期援助烏克蘭可能不是什么問題?,F在的問題是可能還要援助烏克蘭很久,且不一定有明確收益;各國民眾顯然就會有很多的想法。這其中標志性的事件就是匈牙利總理歐爾班否決歐盟500億援助和美國共和黨控制的眾議院否決拜登1000億的捆綁銷售包。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烏克蘭陷入到開頭所說的局面之中。不但經濟援助沒有下文,連軍事援助都變得無以為繼。烏克蘭在技術上還有很多自救方案(比如大規模印鈔),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在沒有歐美大規模的援助下,烏克蘭沒有能力長期維持現有的戰爭水平。
歐洲親俄聯盟的興起
與美國相比,歐洲國家與俄羅斯的關系呈現出多維度的特征。對大部分西歐國家,特別是德國而言,俄羅斯是其廉價工業能源的穩定提供者,也是西歐產品的大型市場之一。對靠近俄羅斯的波羅的海三國和波蘭而言,俄羅斯則是地緣政治上最直接的威脅。尤其是波羅的海三國,由于其在法理上和俄羅斯的強烈爭議,俄羅斯入侵的噩夢一直縈繞在其心頭。
自從俄羅斯在2014年吞并克里米亞以來,歐洲內部在對俄問題上呈現出錯綜復雜的關系。比如當時的匈牙利和波蘭政府都被認為帶有明顯的右翼民粹傾向,在許多關于歐盟的問題上高度一致,甚至達成了部分的攻守同盟;兩者卻在對俄問題上擁有截然相反的觀點。再比如作為左翼民粹主義代表的斯洛伐克總理菲科卻與右翼民粹主義代表匈牙利總理奧爾班持有更親俄羅斯的立場。
2022年俄羅斯的入侵以及烏克蘭在秋季大反攻的勝利迅速壓倒了歐洲內部親俄的聲音,2023年大反攻的失敗讓歐洲內部的親俄派終于有了揚眉吐氣的機會。主流政客對烏克蘭的持續援助亦愈發引起國內本土主義派系的不滿。歐爾班否決500億歐盟援助方案就是其中標志性事件。
在當時的歐盟峰會上有兩件關于烏克蘭的重要議程:第一,是否允許烏克蘭開啟歐盟入盟談判;第二,是否同意歐盟整體對烏克蘭的500億援助。歐爾班作為歐盟內部親俄派的頭號代表承擔著巨大壓力。客觀而言,烏克蘭的政治改革情況確實不符合歐盟的入盟談判標準;不過大家也知道,同意談判和加入歐盟完全是兩碼事。君不見土耳其談了多少年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為了避免歐爾班的否決(入盟需要全體一致),德國總理舒爾茨玩了一個程序游戲。他讓歐爾班在投票時可以選擇不在場,這樣在場的人都可以達成全體一致。
不得不說,舒爾茨不愧為是律師出身,鉆法律漏洞的水平不可謂不高。但這對歐盟全體一致的原則是非常強烈的損害。(今天可以一個國家不出席,明天就可以兩個國家不出席?)對歐爾班本人更是一種嚴重的侮辱,對他所代表的政治光譜也是不可容忍的攻擊。這最終變成歐爾班對歐盟援助無情否決。即便之后的緊急會議也無動于衷,以至于只有等到2月1日再次開會,才能對援助進行表決。
不單是500億援助款,匈牙利正在對一切歐盟層面可能支持烏克蘭的管道施加阻礙。阻止歐洲和平基金的撥款就是表現之一。部分歐盟國家甚至認為可能不得不繞開匈牙利,以各國雙邊的方式對烏克蘭進行援助。
歐爾班只是問題之一,當前歐洲政壇左右翼親俄勢力,特別是右翼親俄勢力在廣泛崛起。去年年底荷蘭眾議院選舉PVV大獲全勝可以視為2024年的風向。作為親俄的右翼民粹政黨,PVV一舉超過選前民調預期,在荷蘭多黨制的情況下獲取37個席位。甚至在最近的組閣談判中民意進一步飆升(按照民意表現,如果現在立即選舉,PVV將獲得近50個席位)。在整個歐洲范圍內,親俄政黨支持率的總體抬升也是普遍現象。
又比如親俄色彩非常明顯,甚至澤連斯基在奧地利議會演講時公開退場的奧地利自由黨已經以30%的支持率穩居第一,超過第二名近10個百分點。奧地利的議會選舉將于2024年秋季舉行。
再比如著名的德國選擇黨AFD,在全國范圍內的平均支持率達到23%,僅次于中右翼的基民盟,在原東德地區的支持率更是獨居榜首;引發了德國中左翼政黨,特別是綠黨和社民黨的強烈恐懼。勒龐領導的國民聯盟支持率也超過了馬克龍的前進黨。這一切都將反映在今年夏季舉行的歐洲議會選舉上。
選舉結果將不可避免地被視為歐洲民意變化的表現,親俄右翼的壯大將賦予歐洲親俄勢力更大的聲音。無論是斯洛伐克總理的土地換和平,還是意大利國防部長的外交和平,都將成為歐洲內部更為強有力的聲音。烏克蘭想要換取這些人的實際支持,可能需要支付非常高昂的價碼。
援烏讓歐洲底層社會越來越受傷
歐洲內部政治議題的變化也在嚴重削弱援烏意愿。這主要體現在兩個議題上。其一是農業危機。對烏克蘭的援助存在一個明顯的問題,那就是對特定群體的成員具有不成比例的影響。在歐洲,這尤其體現在貨車司機和農民這兩個群體上。由于歐盟的特殊政策,烏克蘭的貨車司機反而比歐洲同行具有更強的競爭力。
在他們的歐洲同行還必須等待通行證審批的時候,烏克蘭司機就可以憑借特殊政策快速通關。在俄羅斯嚴重影響黑海貿易的情況下,歐洲也成為烏克蘭廉價農產品的傾銷地。這使得本身競爭力就不強的歐洲農民就苦不堪言。再加上歐盟的環保政策,歐洲農民的利潤幾乎所剩無幾。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最支持烏克蘭的東歐國家波蘭也出現了嚴重的內部動蕩。無論是農民的可持續性造反,還是貨車司機不定期的邊境封鎖都成為了波蘭政府頭大的問題。甚至波蘭在最近選舉中從歐盟反骨仔變成了歐盟好朋友,也改變不了這一棘手的困境。波蘭總理圖斯克也只能大打太極拳,在支持烏克蘭和支持波蘭農民中來回蹦跶。這次農民危機在歐洲不斷擴大。
德國是緊隨其后的例子。由于喪失了俄羅斯廉價能源,德國的能源成本上漲巨大。舒爾茨不得不動用緊急狀態實現自己的財政魔術。然而去年年底德國法院的判決宣告了財政魔術的死亡。紅綠燈政府不得不緊急重新制定財政預算,其中一項就是從雪上加霜的農民口袋掏錢。
果不其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德國人也開始大罷工了。德國農民甚至占領了勃蘭登堡門,向政府施壓取消新政策。德國綠黨領導人更是被德國老農堵在游輪上不敢下岸。最新情況是德國政府做出一定妥協,但拒絕徹底推翻決定(畢竟幾百億財政預算缺口擺在那);德國農民協會則在討論是否要舉行全國范圍的總罷工,更為糟糕的是,德國老農也越來越多的導向AFD,以至于部分坐立不安的綠黨和社民黨甚至考慮讓德國憲法法院解散AFD。
法國農民自然不甘落后。他們已經開始封鎖法國的各條道路,禁止外國農產品入境,以此抗議歐盟的綠色農業轉型和過度監管。無足輕重的法國總統馬克龍在看到全國有82%的人支持抗議時,勻速掉轉車頭發誓將確保法國農民永遠不會沒有解決方案;甚至馬克龍考慮在六月的歐洲議會選舉中派出一位親農業的首席候選人。
其二是歐盟老大難的移民問題。由于中東和非洲地區始終無法保持穩定,難民一直在持續性涌入歐洲。意大利這樣的南方國家更是苦不堪言。許多歐洲親俄右翼支持率上漲和上臺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強烈的反移民立場。
移民危機已經符號化為一場全面的政治經濟文化危機。它不只是沖擊了歐洲老百姓的工作,更是對歐洲政治體制和歐洲基督教文化認同的全面威脅。歐盟國家內部的分配機制更是一言難盡。沒有任何一個國家真的認為歐盟內部公平分配份額是切實可行的辦法。歐盟最后的結論無非也就是加強外部邊界的管理,讓非法移民更加難以進入歐盟。
這也是為何許多歐洲進步派即便再看不起土耳其,也不得不忍受埃爾多安反復蹦跶的原因之一。如果土耳其放任境內的四百萬敘利亞難民沖擊歐盟邊界,不少進步派可能連自己的位置都保不住。
在農業和移民這兩個政治危機的影響下,歐盟國家援助烏克蘭的意愿將不可避免地被削弱。更重要的是,歐盟也更加缺乏有效的資金來源為烏克蘭提供經濟援助。事實上,歐洲各國農民普遍的訴求之一就是,本國農民都過得如此糟糕了,為什么還要花錢去支持“毫不相干”的烏克蘭人。
對波蘭農民來說更是如此。烏克蘭農民不但不是什么不相關人士,更是自己的直接競爭者。現在政府不但不救助奄奄一息的本國農民,反而支持他國與其競爭的農民。以至于號稱親歐盟的波蘭新政府公開表示,“我們理解這些抗議活動,這些抗議活動不是針對波蘭政府,而是針對布魯塞爾對農民施加的限制。”這番說辭和波蘭前執政黨法律與公正黨一丘之貉。
對歐洲絕大部分政府而言,贖買農民基本上只剩下兩條路:要么把援助烏克蘭的錢抽出來安撫愈演愈烈的農民抗議;要么嚴格限制烏克蘭農產品進入歐洲市場,進一步摧毀烏克蘭經濟。
如果在三月歐盟關于烏克蘭農產品進口的新會議中無法拿出切實有效的安撫措施,那么六月歐洲議會選舉農民階層大量倒向右翼民粹派系將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留給歐洲的時間窗口只有半年了
2024年的歐洲風向更為不利。毫不客氣地說,歐洲對烏克蘭大規模援助的窗口期所剩無幾。其中一個原因是偶發性的政治情況。在6月議會選舉后,匈牙利將在2024年7月1日起擔任輪值主席國半年時間。輪值主席國的主要權力就在于控制議程。(大家可以理解成為會議主席,可以決定先討論什么,后討論什么,每個議題討論多久時間)
換言之,歐盟下半年的議程將受到歐爾班的強烈影響。除非歐盟敢開先河,取消匈牙利的輪值資格,否則在下半年指望歐爾班推進對烏克蘭援助不如指望俄羅斯突然政局崩潰更有可能。親俄右翼在6月可以預見的壯大也將強化歐爾班在歐盟層面的影響力。
至于美國,將更是深陷于選舉狂熱的季節中,在黨派爭斗如此強烈的情況下,任何重要法案通過的可能性都約等于0。(美國財政預算已經靠所謂的短期CR續了小半年)
所以綜合上述情況,筆者認為歐洲對烏克蘭大規模援助的窗口期正在迅速縮小。如果在今年上半年歐盟層面無法通過大規模援助,那么在下半年通過的可能性將更為渺茫。
隨著特朗普和拜登二番戰的局面愈來愈明顯,歐洲國家不可能不評估特朗普二次上臺的可能性。除非烏克蘭能在2024年復刻類似于2022年秋季攻勢這樣的巨大成果,否則整個歐洲在2024年下半年將呈現出事實上的觀望狀態,等待大西洋彼岸的結果。
「 支持烏有之鄉!」
您的打賞將用于網站日常運行與維護。
幫助我們辦好網站,宣傳紅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