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上訪“乃國之殤”,不為過。
世界上有哪個國家,有如此龐大的上訪大軍?
有哪個國家,為上訪鬧得社會不寧!
這些被歧視,被踐踏,被虐待的訪民們,形成了一個特殊的族群,他們自稱是中華民族五十六族之外的“第五十七族”。
作為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人民群眾中出現這樣一類族群,怎能不是“國之殤”?
這“國之殤”源于何時?來自何處?
依據上訪部門的文件顯示,源自改革開放新時期;來自國企改制、城市拆遷、土地流轉、環境污染……等領域。
為什么這些改革領域,引出了這樣大、這樣普遍的矛盾和沖突呢?主流媒體的報道和官方學者的言論,都說是改革開放,涉及到社會各方利益的調整,因此,產生了各方利益的博弈。是哪些方和哪些方的博弈?沒有人說清楚,或者是已經清楚,怕把話說穿。
實際上,是官和民的博弈,資本和勞動的博弈。
我把話點穿,一定會招惹麻煩,定會有人說這是“文革思維”。
我不想爭辯,拿事實來說話。
國企改制已多年了,有的國企已改沒了,工人還在鬧。鬧什么?他們已不在乎喪失了工人階級的領導地位,變成了弱勢群體;他們只想淪為弱勢群體后能好好活下去,他們討要“身份轉換補償金”(簡稱“賣斷工齡”,工人俗稱是“賣身錢”),他們要追查,工人辛勤勞動創造的財富哪去了?他們看到企業被賤賣,肥了資本家,他們看到經理廠長們成了腰纏萬貫的董事長和老板……。你要是工人,你的心疼不疼?你服不服?你鬧不鬧?特別董事長經理們叫警察來鎮壓,你爭不爭?抗不抗?請政府官員來為他們撐腰,請公安部門來抓人,你反感不反感;你痛恨不痛恨?
這是誰和誰的博弈?不是“官”和“民”的博弈、資本和勞動的博弈,又是什么?
再拿城市拆遷來說,新的城市建設,必然要拆遷,這是好事。為什么引出這大的矛盾和沖突?因為拆遷補償不到位,損害了被拆遷戶的利益。誰在損害他們,當地官員和開發商。官員們靠賣土地,叫“土地財政”,開發商拿土地,謀取“利潤最大化”。官員和資本的聯盟,主導了拆遷,被拆遷的市民能和他們平等地協商嗎?能市場化地公平、公正地完成交易嗎?我沒有見過。看見的是“強拆”,普遍地“強拆”。政府的拆遷辦或拆遷指揮部不便于自己動手,就委托帶有黑社會性質的人員,組成“拆遷公司”。拆遷公司就組織“黑打手”們“強拆”,你不搬走,就“打、砸、搶”,砸門窗、洗劫財物、斷電、斷水、斷通信、恐嚇、爆炸、直至縱火、殺人。
這一切無法無天的犯罪,都得到了政府的庇護和掩蓋。我曾幾次目擊一伙暴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居民區野蠻襲擊,他們清一色的黑衣、墨鏡、光頭,還牽著狼犬,頃刻之間,一整個門棟砸得遍地瓦礫。居民打110報警,值班民警一面接警、出警,一面又拿起另一部電話、通知“拆遷公司”:“伙計,你們快點搞啊!一下我們就要過來了。”警察來了,一伙暴徒站在路邊迎接他們,領頭的掏出了“大中華”,給警察一人塞一包,又一人遞上一支為他們點燃。帶隊的警察問:“這是怎么回事?”領頭的混混說:“到局里去談吧”,他們走了,居民們走出家門,聚到一起,有的說,我們也到局里去,又有人說,不要去那里了,到“艷陽天”(一著名酒店)去,保證在那里!
這是誰和誰的博弈啊!不是官和民的博弈,不是資本和勞動的博弈,又是什么?這能把矛盾化解到基層?這能通過司法程序來了結?只能是上訪、上訪,一級又一級地上,從區到市,從市到省,從省到北京。漫漫上訪路,關山萬千重,上層官員們啊,你們面對這樣無休止的爭鬧,是怨官,還是怨民?
“土地流轉”開始不久,就掀起了新的訪民潮。主流媒體上說得很動聽,土地流轉讓億萬農民過上城鎮人的好生活。是這樣的嗎?且看幾天前新華社發的一條消息——《平度3·21縱火案告破》,縱火者是受村官和承建商的指使,燒死燒傷的是守衛土地的農民。
在發生縱火事件時,當地官員是怎樣掩蓋的呢?管國土的官員說:“征地合法”,那就是說農民守衛土地違法;中共平度縣委宣傳部發言說,公安局派200民警去搶奪燒死者尸體,是維護社會治安秩序,那就是說農民保留尸體來作證控訴是破壞了社會秩序。可以想象,如果平度縱火事件,不是由權威媒體新華社即時報道,會被當地官員、資本家黑弄到何等地步。
像平度這樣類似的事件,早已在農村頻發。由于沒有曝光,都是以農民的被鎮壓而告終。漢南農場地處武漢近郊,劃到開發區后,一夜之間,開發商的拖拉機、推土機,把農工的承包地上種的莊稼都碾平了。農工們拿著鋤頭、沖擔和他們拼博,反遭到有關執法部門的聯合襲擊,把幾個帶頭的農民抓進了黑監獄(是地地道道的黑監獄,高墻、電網、大鐵門,沒任何標識和招牌)。兇神惡煞的劊子手站在身后,“征地公司”的代表把空白的“賣地協議書”擺在面前,簽了字,走人;不簽,棍棒侍候。許多人像楊白勞似的,被強迫按了手印。
這是誰和誰的博弈,不是官和民的博弈,不是資本和勞動的博弈,又是什么?
這就是上訪潮的源頭,該怨官還是怨百姓!?
面對洶涌的上訪潮,北京不得安寧,要“屬地管轄”,各地政府駐京辦應運而生。駐京辦的一個重大任務是攔訪、截訪、劫訪,直至在京郊雇黑社會、設黑監獄拘禁上訪者,押運上訪者,毆打囚禁上訪者。
為了達到上訪目的,上訪者不得不抗爭。這就形成了“非正常上訪、鬧訪、纏訪”直至采取“個人極端暴力”行為。冀中星在首都機場進行爆炸,就是這樣逼出來的;河南鶴壁市訪民在被押解途中,捅死了黑保安,也是這樣被逼出來的。
這就是上訪亂象的根源。該怨官還是怨百姓!?
上訪之潮,起在何處?苛政。
上訪之難,難在何處?苛政。
上訪之亂,亂在何處?苛政。
決不是含糊不清的:“各方利益的博弈”。
前國家信訪局局長離任前,對信訪工作作了一個綜合評價:
“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訴求是合理的,應該解決而沒有得到解決;
百分之八十五以上的訴求,是基層可以解決的而得不到解決。”
他沒有說出“得不到解決”的具體原因。我看他是“欲言又止”:因為官員們要保護自身的利益,要保護資本的利益。
我這是不是瞎說、瞎猜想?不是,我可以舉一百個例子、一千個例子。不是個別,而是普遍性的例子:
武漢的“阿黃女事件”。三年前,我認識了她,她剛從武漢郊區的木蘭湖中的一個孤島上被囚禁24天后釋放回來,她是因為在政府門前“纏訪”、“鬧訪”,被暴打一頓后,送到孤島上去囚禁的。她一連兩天講述在孤島上的故事,講的輕松、詼諧而又凄涼,真是一曲“天方夜譚”。我把她的談話,整理成一篇網文——《阿黃女孤島流放24日記》。這篇網文觸動了信訪局的兩位局長,他們來我家拜訪,他們的確也是誠心誠意,說阿黃女是個老信訪,七八年了,他們也傷透了腦筋,想把這個案子及早了結。阿黃女和他們長期對立,談不攏來,她信任您老,請您老幫我們把這個案子辦了。我已從阿黃女口中知道她上訪數年的來龍去脈,立即答應下來,并夸下海口:只要我們真誠合作,一個月之內把事情了結。兩位局長很驚訝:七八年的老上訪,一個月可以息訪嗎?
阿黃女的訴求很簡單,事情也很清晰:一是她在鬧市的一間42平米的門面房,拆除后,失去了產權;一是她女兒在13歲那年失蹤了,她報了警,一直沒破案。經她打探到,公安局已經解救了她女兒,并一直和警方有聯系,女兒長成人后,還在派出所附近,開了一個“發廊”,淪落煙花。阿黃女要求公安局還她女兒,讓她母女團聚。
第一個訴求,我請房地局查一查房地產登記的檔案,被房地產部門封了門,回答說:“阿黃女的房產沒戲了。”為什么沒戲,再也沒有回答。第二個訴求,公安局作了回應:“女兒確實得到公安部門解救,但阿黃女不要干擾她女兒。”我堅持要她母女倆見面。公安局回答說:我們已把她女兒的錄相,做了一段視頻,她女兒在視頻里也可對她媽講兩句話,已經做成了碟子,她可以拿去看。這種做法我和阿黃女都不滿意。我想只有再讓一步,我向兩位信訪局長提出:“如果這孩子見她媽不方便,我作為記者,會見她女兒,談談被拐騙的經過,再轉告她媽媽,可不可以?”這個要求,卻一直沒回音,我和信訪局長之間的合作,也從此終止了。確切一點說,我也被忽悠了。
阿黃女來了,她斜背著一個大布包包,頭發凌亂,真象一個流浪者。我看出她對我和官員的合作前途,早有預料。我吞吞吐吐,愧疚地告訴了她。為安慰她,我說,我還可以再去找他們,再作進一步的努力……。她對我簡直不屑一顧:“我從來不抱希望,包括你在內!”說完,她舉起手,輕蔑地說了聲:“拜拜”。我站起來把她攔住,問她:“你到哪里去?”她回答:“到去的地方去!”這是一句“禪機”,她怎么悟出來的?是生活,八年來的痛苦折磨。她把我攔她的手用力一拔,一瘸一拐地(她的腳也是在上訪中被扭壞的)走了。臨出門,她回頭對我說:“我要和他們搞個魚死網破!”
當晚,刮起了大風,下起了暴雨。我伏在書桌上,想著大風暴雨中一個一瘸一拐的女人身影,她留給我最可怕的一句話:“我要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這“他們”是誰?不就是和我一起在黨內生活的“同志們”嗎?那信訪局長、那派出所長、那房地局長,還有被她媽媽想念而又罵為“賤人”的陶醉在燈紅酒綠中的女兒。他(她)們會想到這位可憐的女人嗎?
“國之殤”在此乎?
子曰:“苛政猛于虎”,斯之謂也!
近一個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發出了兩份關于涉訪涉法的意見。前一份二十條,要把矛盾化解到基層,不越級上訪。后九條,要把信訪納入法治軌道,走司法程序,不再接待涉法上訪。阿黃女的涉訴,基層能化解嗎?阿黃女的涉法訴求,政法部門能進入程序嗎?
不鏟除苛政,不治官,專制民,《意見》能辦到嗎?能執行嗎?
治國先治吏
國泰民自安
民為邦本,本固邦寧
爾俸爾祿 民膏民脂
下民易虐 上天難欺!
知否? 知否? 古訓必驗!
老兵 丑牛
武漢·東湖澤畔
2014年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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