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劉莉莉

浙江湖州南潯區南潯鎮堰四村的村主任助理陸國華沒有想到，按照政策動員拆遷房屋還要請村民喝點小酒、給女主人送點小禮物。“到農村工作才發現，很多工作并不是用道理能夠講得通的，要靠人情，要靠熟人關系。”這名２００７年來到堰四村工作的大學生村官說。     大學生村官有知識、有文化，給村子里帶來了全新的氣息。然而，兩三年的實踐，讓滿懷理想的大學生村官們變得更加務實，也讓不少人處于尷尬境遇：工作范圍有限，權力有限，未能進入決策層……一名大學生村官直言不諱地說：“村民們覺得我是‘村官’，但村干部覺得我還是個‘學生’。” 資料圖片：大學生村官王麗娜與村民在一起     當熱血沸騰的大學生來到小村莊……     ２００６年，中央組織部、人事部、教育部等八部委下發通知，聯合組織開展高校畢業生到農村基層從事支教、支農、支醫和扶貧工作。截至２００８年２月底，全國共有２８個省市區啟動“大學生村官計劃”，其中１７個省市區啟動了“村村有大學生村官計劃”。２００８年３月，中組部等有關部門決定，從今年開始，將用５年時間招聘１０萬名高校畢業生到村任職。     從象牙塔到田間地頭，大學生對村官工作充滿期待。在浙江省廣電集團近日舉辦的“深入學習實踐科學發展觀——大學生村官走訪新農村建設帶頭人”的活動中，記者見到了桐鄉市石門鎮民豐村經濟合作社委員潘黎。     “我大學畢業后到一家公司作行政管理，因為學的是經濟學，感覺工作和專業不太對口，”潘黎說，“后來２００６年浙江出臺大學生村官政策，我覺得是一個機會，就報了名。村官的工作雖然辛苦，但這里干的事，看得見，摸得著，我覺得十分充實。”     從校園到村莊，大學生村干部文化水平高，思路開通，組織協調能力強的優勢漸漸顯露。潘黎工作一年后，根據本村的實際情況，搞了個生態養殖園，目前已經初具規模。     2008年7月22日，達州市通川區塔沱社區大學生“村官”胡璐（左）虛心向77歲的老黨員、種植能手文顯福學習芝麻種植技術。 新華社發(鄧良奎 攝)     慶元縣松溪鎮周墩村村主任助理錢睿從浙江傳媒大學攝像專業畢業后，曾在嘉興電視臺工作了一年。然而，這個自稱從小就有組織領導能力的小伙子還是決定到村里闖蕩一番，并以縣里第一名的成績通過了大學生村官招募考試。     很快，錢睿的組織能力得以顯現，他一手策劃的周墩村文化節和母親節晚會受到了村民的好評，甚至現在鎮里的一些文藝晚會也開始交給他去組織。“現在鎮長將鎮里的門戶網站交給我全權負責，當上村官后，我確實很有成就感”。     然而，并非所有的大學生村官都能像潘黎和錢睿一樣如魚得水，不少村官表現出了“水土不服”的癥狀。“這里生活太單調枯燥了。”“雞毛蒜皮的事太多了。”……采訪中，記者不時聽到這樣的聲音。     磐安縣胡宅鄉下周村的村主任助理黃莞往告訴記者：“在我們下周村，茶葉是主要支柱產業，我之前曾經想過通過各種渠道搞觀光茶園。沒想到，這個提議剛出口就遭到了村委書記的一口否決‘這種東西沒有人看’。”     “我當時是滿腔熱血，沒想到被書記澆了一盆涼水”。談起當初的失敗經歷，黃莞往仍然是耿耿于懷。“我當時很想為村里做些貢獻，結果受了打擊。直到今天，我仍然覺得我的點子很有道理，但主要是缺乏資金。我希望上級有關部門能成立一個大學生創業基金會，讓我們這些想干點事業的大學生村官獲得爭取資金的途徑”。

“我們大學生村官身份比較尷尬……”

    河南省湯陰縣五陵鎮旱塔河村“大學生村干部”、村黨支部副書記李國強正在清理豬舍衛生。2005年12月，李國強通過考試成為安陽市湯陰縣第一批“大學生村干部”，任五陵鎮旱塔河村黨支部副書記。 中新社發 張志勇 攝

    據了解，在一項“你為什么選擇報考大學生村官”的調查中，有９５％的大學生對村官工作表現出極大的熱情，他們或出身農村，希望能用學識改變農村落后的面貌；或生在城市，對新農村建設有興趣，愿意到農村施展才華。

    然而，記者調查了解到，不僅是大學生村官在村里工作存在“水土不服”的問題，一些村莊的村干部和村民也沒有做到正確對待選派入村的大學生。

    “我們大學生村官目前的身份比較尷尬”。據了解，因為有了大學生這個“智囊”，不少村莊的風氣好轉起來。農村出現了各種的文化活動，有的村子甚至開始建網站、開博客，村民學電腦、學法律，大學生村官的作用有目共睹。然而，農村要發展，還得依靠物質生產力。大學生村官在助推農村文化生活外，還應有更大的作為空間。但是，現實情況讓大學生村官面臨掣肘和無奈。

    潘黎告訴記者，目前大學生村官普遍存在無職無權的情況，在農村發展的各項事情決策中，既沒有話語權，也沒有決策權。“目前大學生村官想進村里的‘兩委’是很困難的事情，因為不少村莊規定，村里‘兩委’委員必須同時滿足擁有黨員身份和是本村村民兩個條件”。

    海寧市馬橋街道馬橋村的大學生村官夏孫祥說，即使是本村村民，也同時擁有黨員身份，因為沒有廣泛的群眾基礎，大學生村官進入“兩委”也是比較困難的。這就注定了大學生村官始終難以進入村里的決策層。

    2007年7月27日，大學生“村官”邢蕾（右）在睢寧縣姚集鎮油坊村調研。當日，由江蘇省選派的71名大學生“村官”到睢寧縣經濟薄弱村任職。據介紹，江蘇此次共選拔1000多名大學應屆畢業生到經濟薄弱的蘇北農村基層任職。新華社發(洪星 攝)

    此外，讓大學生村官頭疼的還有一些地區鄉鎮沒完沒了的“借調”。記者在采訪中發現，一些大學生村官經常被鄉鎮政府以各種各樣的名義從村里“借調”出去，有人甚至一年到頭都呆在鄉鎮政府的辦公室。

    不少大學生村官指出，鄉鎮政府“借調”又衍生出了大學生村官身份的另一層尷尬。一名大學生村官說：“我們雖然是村里的干部，但鄉鎮政府一個電話就可以暫時把我們‘借調’出來。不過，即使是為鄉鎮工作，鄉鎮政府的領導也沒有把我們看作是‘自己人’，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其實就是鄉鎮政府的‘臨時工’。”

    這名大學生村官還講述了一個讓他“寒心”的故事。“去年末鎮里舉辦年終晚宴，我和同事們一起出席，沒想到竟然被接待人員攔在門外，說我是村里的干部，沒有安排我參加晚宴。我當時尷尬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學生村官：我不后悔

圖為橫河鎮龍泉村的女大學生“村官”胡丹（左一），走村入戶了解情況。趙科 攝

    一些大學生村官表示，如果他們不能參與村子的具體發展決策，那么他們在農村發揮的作用就會大打折扣。其實，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除了某些基層組織的官本位思想以及農村內部復雜的利益糾葛外，還在于大學生工作、生活經驗不足，即使參與了村子的發展決策，也提不了意見和建議。

    對此，不少人認為，農村的發展需要一種“鯰魚效應”，大學生參與農村建設，決不應只局限在幫助村支部書記、村委會主任打打雜，跑跑腿，扮演“秘書”角色，而應該不斷接受鍛煉和挑戰，實實在在地參與到農村發展的各項事務中去。

    中國十大名村之一、浙江省滕頭村黨委書記傅企平說：“大學生村官有理想，有文化，也有事業心”。不過，傅企平也給這些年輕的村官們敲了警鐘。“大學生村官做事一定不能急功近利，不能太理想化，”他說，“大學生村官做工作不能空有一腔熱血，要考慮到當地的實際情況。如果遇到老百姓、干部不理解的情況要沉得住氣。”

    溫州永嘉縣小坑村村委主任章文瓊是中國第一個海歸碩士村官。在他的帶領下，曾經使用露天茅廁的小坑村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如今，小坑村的村民不僅用上了自來水系統公廁，村里還翻修了道路、安裝了路燈、修建了農家樂家庭旅館……

    2008年4月26日，在太原市人才大市場報名點前，擠滿了前來報考“村官”的大學生。 新華社記者 燕雁 攝

    “我曾經看到過這樣一則新聞，貴州有一個‘狀元村’，村子陸續出了５００多個大學生，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回到村里參與家鄉建設，這對我觸動很大，更加堅定了我建設家鄉的決心，”章文瓊說，“大學生村官可以說是促進農村發展的新鮮血液。”

    談到對大學生村官的建議，章文瓊說，大學生村官剛進入村里工作會產生不適應，這是很正常的現象，畢竟大學校園和村莊在環境上差距過大。“大學生村官要學會站在村民的立場思考問題，時刻貼近村民，和他們打成一片。平時要注意多和村民溝通，防止與村民之間產生距離，要把自己變成村民真正的‘貼心人’，培養扎根農村的意識和情感”。

    盡管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困難，當被問到是否后悔選擇當村官時，大多數大學生村官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麗水姑娘洪美娣畢業于旅游英語專業，后來回到家鄉松陽縣新興鄉內孟村作了一名村主任助理。“我們村子經濟不發達，工作條件比較艱苦，我的工資也只有１０００元，”她說，“不過，我不是個怕吃苦的人。在我們村創建麗水文化名村的過程中，我負責整理材料、匯報情況，為村里爭取了１０萬元的建設資金。我感覺自己的價值得到了體現。”

    平陽縣山門鎮西山村黨支部副書記林勇２００６年７月畢業后曾在一家醫藥公司做職員，半年后升為這家公司的營銷部副主任，基本工資能拿到５０００元以上。而２００７年，他選擇辭職，到村里做了一名村官，目前的工資僅有１０００多元，有時還面臨拖欠。

    “我曾經考慮過去支持西部，因為我覺得一個人不了解農村就無法真正了解中國，”林勇說，“農村是片非常鍛煉人的廣闊天地，能夠充分挖掘一個人的潛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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