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中興”和洋務運動
馬也
清代同治年間(1862-1874),史稱“同治中興”,主要標志為洋務運動,二而一也。這個“寧贈友邦、不予家奴”的洋務運動,發(fā)動于清廷,起始于被稱“中興第一名臣”的曾國藩,最大代表為李鴻章。
1860年前后,西方列強對太平天國由拉變打,對清廷由打變拉,漢族地主階級同滿族地主階級愈加合流,西化派官僚漸居主流。
1860年,英法兩軍攻入北京。清皇室亡命熱河,命負責“夷務”的恭親王奕訢議和,分別與俄、英、法訂立《北京條約》。1861年1月5日,時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奏復,主張“資夷力”以“助剿”濟運,紓一時之擾。1月13日,恭親王奕訢奏稱,“發(fā)捻交乘,心腹之害”,借三國諸葛亮“聯(lián)吳伐魏”故事,力主聯(lián)合列強、消滅太平天國和捻軍。隨后他又上奏,陳述辦洋務的政績和經驗:“臣等自聯(lián)絡英法以來,目前尚稱安靜,似可昵而就我。若乘此機會,中外同心以滅賊為志,不難漸次掃蕩。”他的“機會”,就是列強“安靜”而且“可昵而就我”。7月7日,“上諭”從奕訢奏,“東南賊氛蔓延,果能購買外國船炮,剿賊必能得力”。8月13日,曾國藩有“復陳購買外洋船炮摺”,稱由這一“上諭”“仰見皇上圣慮周詳,安內攘外之至意”,奕訢等奏請購買外洋船炮“為今日救時之第一要務”。這里顯示的,是最高統(tǒng)治集團與列強統(tǒng)、與國內人民戰(zhàn)的戰(zhàn)略一致。8月22日,咸豐卒于熱河行宮,同治繼位。
“同治中興”由洋務運動的熱鬧登場,敲起開臺鑼鼓。
所謂“中興”和洋務運動,由曾國藩的外購,到李鴻章的建廠,“第一要務”均為用外洋船炮鎮(zhèn)壓國內人民反抗。李鴻章1865年9月20日有“置辦外國鐵廠機器摺”,說到他1862年在上海設制炮局、后來創(chuàng)江南制造總局,宗旨皆為平定太平天國,對洋技術之被百姓掌握,用于發(fā)展國內生產和資本主義的民族工業(yè),則須“向例設禁”、“隨時設法羈縻”。直到光緒年間,李鴻章還有1882年4月23日的“試辦織布局摺”,說“十年以內,祗準華商附設搭辦,不準另行設局”。1894年,他的“推廣機器織局摺”,再次強調國內無論官辦民辦,皆以紗機四十萬錠子、布機五千張為額,“十年之內,不準續(xù)添”。
陳忠倚輯《皇朝經世文三編》卷31,收有一篇署名俞贊的《卹商論》,如此評論洋務運動:“開礦、商務、機器織布等局,事事步其后塵,事事為所愚弄”,結果不過“化子虛為烏有”,“到處創(chuàng)辦,到處無成”。唯一成功的,是摧殘稚嫩的中國民族工業(yè)。這也正是西方列強的本意。《時務報》第8冊,刊有原載1896年9月29日上海《字西林報》,署“英人某”的匿名文章《論機器不宜進中國》。《時務報》的按語就說:“西人之妒我興機器以奪彼利,其言如此,而中國猶有以機器為不當興者,豈欲保護西商之利權耶”。
西方軍人直接參與曾國藩、李鴻章與太平天國的戰(zhàn)爭,成為洋務運動的一部分。美國人華爾組建的一支軍隊,被清政府命名為“常勝軍”。華爾死,美國駐華公使蒲安臣稱,他成為“中國政府所可以希望拿來剿滅叛亂的唯一力量”。華爾的后繼者,是英國人戈登。為李鴻章作傳的梁啟超認為,李鴻章的勝利“得力于華爾、戈登者實多”。為左宗棠作傳的倍爾士索性說,“實際上消滅太平天國的就是外國人”。
曾國藩、李鴻章之“洋務”,始終貫穿的指導思想,用曾本人的話來說,叫“堅持一心,曲全鄰好”,叫“惟有委曲求全之一法”。此人特別贊揚“米夷質性醇厚,于中國時思效順”,可以算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個親美派。他在外交領域的最大成績,是1870年在直隸總督任上處理天津教案,明知“曲在洋人”,卻判當?shù)馗h官員充軍、無辜百姓16人處死、賠償法國人白銀46萬輛,直到清廷大員赴法道歉。由是天下洶洶,“中興名臣”一變而為“賣國賊”,連旅居北京的湖南士大夫,也怒火中燒,砸掉他懸在湖南會館的匾額,聲言開除他出同鄉(xiāng)會。
曾國藩的繼任者李鴻章,尤其是辦洋務的“高材生”。日本人說他“前半生甚親英國,后半生最親俄國”。其實他的方略,是“與其聽一國久踞,莫若令各國均沾”。這就叫“以夷制夷”。從朝鮮、遼東半島、山東沿海、硫球、臺灣,到新疆、越南、緬甸一線,凡遇列強,則每戰(zhàn)必敗、一路退縮,無不喪權辱國、割地賠款。
“同治中興”期間,帝國主義逐步建立起對于清政府的控制。以海關為例,此前之為外國人支配者僅上海一處,這時則變?yōu)樯虾:jP制度推行于其他各口。1863年,廣州英國領事館翻譯赫德,被任命為總稅務司,在職45年,制定和一直推行殖民地性質的海關制度,中國海關完全落入外人之手。
這就是曾國藩所謂同治登基以來的“中外相安,十年無事”。曾經編輯《同治中興京外奏議閱編》的陳弢,稱這個“同治中興”的政績,是“削平僭偽,綏靖邊陲,偉烈豐功,為書契以還所罕覯”——即有史以來所未見的意思。1876年,中國第一個駐外使臣郭嵩燾,在他的出使日記中寫道:西方列強“以信義為先,尤重邦交之誼,致情盡禮”,中國“惟有傾誠以與各國相接,舍是無能自立者”。
清王朝分明已經徒有其表、架構支離,1879年,王之春奉南洋大臣沈葆楨到日本考察,還在打腫臉充胖子、漫天吹牛:“我朝威靈堡疊,一道同風,受萬國之共球,萃塗山之玉帛,聘問之使聯(lián)翩而賦皇華者幾于無遠弗屆焉。蓋中天運會所開,初非秦皇漢武徒逞遠略者所可同年語也。”
1884年中法戰(zhàn)爭,后一年,曾出使英法的曾國藩的兒子曾紀澤,更在外國報紙發(fā)表《中國先睡后醒論》,其文尤妙不可言:
中國與西國人相交,更為親睦,更出以實心,為從前所未見。其於英國尤為莫逆。諸國有所請于中國,茍能合理,每許虛公妥議,可從則從,從前亦無此舍己從人之美意。近日與諸國交接,中國可謂和諧而無強求,以后當復如是也。愚以中國雖記其前之屢敗,決不愿棄其和好之心。蓋中國不似他國,一受災害,始終切齒······
在半封建半殖民地的中國,這已經不僅是賣國求榮先驅內政外交的綱領,而且成為交付其后各代“皇協(xié)軍”和他們徒子徒孫的政治遺囑了。
參加洋務運動的人,后來發(fā)生分化,有些興辦實業(yè),有些走向資產階級改良主義。但是在總體上,洋務運動和它所代表的“同治中興”的功業(yè),僅僅是在鴉片戰(zhàn)爭開始,確立中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地位。這實在很難說成中華民族的光榮。
不妨引述胡繩《帝國主義與中國政治》一書的評價:所謂“同治中興”“削平僭偽,綏靖邊陲”,就是不惜借外國力量鎮(zhèn)壓人民、向侵略者屈膝,就是“勉強糊起來的可恥的紙老虎”,“好可憐好可恥的‘中興’啊”。
2010年7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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