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羅斯目前面臨的經濟危機，有可能比表面看起來的更為嚴重。12月22日，俄羅斯前財長阿列克謝·庫德林警告說，俄羅斯“已進入或正在進入一場全面經濟危機”，而2015年將是“體會到它的全部威力”的時候。

　　針對普京在12月18日年度記者發布會上所言，西方制裁對盧布貶值的影響約為25%至30%，庫德林則認為實際上約為40%。

　　普京是政治人物，他在記者會上主要表達了在烏克蘭和克里米亞問題上決不妥協的立場和抵抗西方壓力的決心，所以在說明危機的嚴重程度上有意淡化，故作鎮定。這就顯得庫德林專注于經濟的評判更為接近真實。

　　而對西方來說，幾個月來的持續制裁取得如此到位的效果，正是其目的所在，除非普京認輸服軟，在烏克蘭問題上妥協，否則決不會輕易收手。甚至可以預期，只要有機會，它們還會在北極熊裂開的傷口上繼續補刀。

　　但俄羅斯的自救措施卻極為有限，普京一邊秀肌肉，一邊也在嘆氣。在記者會他承認，俄羅斯本應盡早完成經濟結構調整，盡快從過度依賴能源出口的“針尖”上跳下來，但卻沒能做到。在經濟狀況良好的時期都沒能做到，現在這個危機和萎縮的時期更不可能做到。這就意味著，靠短期的刺激經濟措施來渡過難關已沒有可能。

　　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外部經濟因素的好轉上，普京相信，世界經濟增長終究會需要更多能源，最多兩年，油價就會恢復到高水平。

　　這幾乎是一廂情愿。既然西方能夠操縱油價和貨幣讓俄羅斯滑入危機，它當然也能讓這頭熊跌在陷阱里爬不出來。兩年時間，對于俄羅斯是咬牙堅持的極限，但對西方來說，卻是打垮俄羅斯的百年大計(如果不是千年大計的話)中一個小階段。

　　這就意味著，俄羅斯能否走出經濟危機，持續加重直至崩潰還是逐漸緩解，主動權甚至決定權已握在了西方手中。

　　庫德林公開承認了這一點，他說，與西方資本關系正常化，是解決這次危機的先決條件。

　　引人注目的中俄關系

　　就在這個敏感時期，引人注目的中俄關系，出現了頗為戲劇性的一幕。

　　首先是中國方面在俄羅斯未發出任何求助意向的情況下，通過外長王毅主動表示，中俄合作不受國際形勢左右，中國會力所能及地向俄提供幫助。但很快，俄總統普京的發言人佩斯科夫表示，俄并未與中國商討經濟援助問題，也不清楚中國是否準備提出援助建議，普京本人也并未表明是否支持向中國尋求援助的想法。

　　危機后眾目睽睽之下的中俄第一輪互動，就這樣草草結束了。表面上看，中國熱臉貼上冷屁股，當一把江湖兄弟仗義出手，連聲謝謝也沒換來。

　　但實際情況沒那么簡單。中俄都是世界大國，貌似雙邊對話，同時也在說給全世界聽，每一個姿態都另有含義。

　　先看中國這邊廂。在第一時間單方面表示要施以援手，這至少有一半是做給外人看的，借此釋放出以下幾個重要信息：

　　一、俄羅斯崩潰不符合中國利益。在政治上，中國需要一個多極世界，一個無形的“非西方大國俱樂部”，以平衡西方對世界的主導，而俄羅斯正是這個俱樂部最重要的成員。在經濟上，正如中國為了出口不得不支持美元一樣，為了轉移過剩產能，中國也需要出力保護俄羅斯市場。

　　二、中國極為重視與俄羅斯在國際事務上的合作。眾所周知，中國目前幾個重要的多邊布局——金磚國家峰會、上海合作組織、一帶一路，每一個都少不了俄羅斯的支持;中國心里明白，雖然俄羅斯的配合未必能起多大作用，但俄羅斯的拆臺，注定會毀了這幾個戰略大計。

　　三、中國正在推行“新型大國關系”和“義利兼顧”的新型外交，主張大國之間不僅要相互尊重，還要相互支持，不能光講利益博弈，還要多講道義信義。在俄羅斯遭遇危機時及時提供幫助，正是對中國式新型外交的一次絕好的背書，以此向世人證明中國不是空談，而是說到做到。

　　再看俄羅斯這邊廂。可以肯定，對于中國的這幾句潛臺詞，既是老牌大國又是中國當年老大哥的俄羅斯，心里完全清楚。普京發言人一句云淡風輕的回應，也釋放出如下幾個信息：

　　一、至少在普京那里，俄羅斯還沒到病急亂投醫的地步，形勢到底如何還要再看，一些自救措施還沒啟用，例如號召俄羅斯在海外的企業回國投資等。如果中國剛一開口俄羅斯馬上接受，就等于把底牌暴露了，西方就更主動了。

　　二、中國打的什么算盤，俄羅斯心中明白，不會輕易入套。從中國那里雖然能借到便宜錢，但中國要的回報都是長遠利益。俄羅斯為了自身的戰略獨立，不惜和西方鬧翻，豈能因為一時困難又輕易落入中國的牽制?雖說今天的俄羅斯在經濟上和中國差了一個等級，但當年也是老大哥，雙方平等合作還說得過去，要向當年的小老弟屈尊借錢，這個彎卻不那么好轉。

　　三、退一步講，中國即使全力幫忙，也不一定幫得了。俄羅斯經濟危機的癥結，是經濟結構調整不成功，過于依賴能源出口，而這個致命軟肋又被西方精準地擊中，這不是簡單的缺錢的問題，所以俄羅斯不會在這個階段就到處借錢。當然，中國的援助有可能會緩解俄羅斯即將面臨的主權信用危機，這也是俄羅斯迫切需要的，但這是2015年的事。既然中國已經主動表示了，就等于隨時可以考慮這個選項，當下無妨就冷處理一下。

　　由此可見，中俄兩國這一次短暫的互動，雖然各自只有一兩句話，卻也將雙方的深層考量全都暴露了出來。

　　從現在開始，中俄關系將進入一個敏感時期，圍繞中國的援助與否和俄羅斯的接受與否，雙方都會做出一些相應的關系調整。最終的結果，對于整個世界格局都會產生重大影響。

　　俄羅斯崩潰不符合中國利益。在政治上，中國需要一個多極世界，一個無形的 “非西方大國俱樂部”，以平衡西方對世界的主導，而俄羅斯正是這個俱樂部最重要的成員。

　　（作者是香港中國力研究中心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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