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捷:重讀朝鮮:金家為什么能夠被擁立三代

本人參加了朝鮮太陽節(jié)的慶祝活動，見證了朝鮮第三代領導人的接班，這是一個家族的王朝，很多人說朝鮮的獨裁和世襲，但是在這里，尤其是在現(xiàn)代和社會主義條件一下，朝鮮的領導人為什么能夠把自己的權力保持三代和保持在本直系血親家族，是非常值得研究的，是有深刻道理的。

按照東方的歷史傳統(tǒng)一個王朝的第三代平穩(wěn)交接，是一個王朝是長命還是短命的分界點，中國歷史上的短命王朝基本上就是二代，依靠武力和殘暴統(tǒng)治也是很難超過二代的，朝鮮如果真的如外界所說的那樣的殘暴，則能夠超過三代的統(tǒng)治，尤其是在當今朝鮮受到國際社會如此大的壓力下保持統(tǒng)治的穩(wěn)固，是違反通常的歷史規(guī)律的。我們到朝鮮后在國內給你的感受是朝鮮國內有大量的對于他們統(tǒng)治者的擁戴者，不到30歲的統(tǒng)治者的接班以目前人類的合理壽命而言意味著是基本保持 50年的統(tǒng)治穩(wěn)定，對于集權政治最關鍵的敏感時點就是權力交接的時刻，其在全球如此壓力之下完成權力的世襲交接，對此我們需要的是更深入的研究其根本原因，而不是以一個簡單的獨裁、集權、殘暴等等來說。

對于這個國家，我們首先要說的就是對于知識分子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看朝鮮勞動黨的黨旗，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他的黨旗不同于其他共產黨國家，朝鮮的黨旗是在鐮刀和錘頭之外，還加上了一個尖尖東西，以前大家都覺得朝鮮的先軍政治，應當是一桿紅纓槍類似的東西，但是到了朝鮮仔細觀察覺得不像，請教了朝鮮人才得到了讓大家意外的答案，這是毛筆，并且把毛筆放到了居中的主導地位，這不是讓知識分子成為工人階級的一部分，而是讓知識分子獨立出來成為主導力量，給知識分子足夠的權利和地位，得到了讀書人的擁戴。軍隊的擁戴是要依靠權威，而知識分子是有東方儒家忠君思想的，知識分子的擁戴則更多的是信仰。大家只知道朝鮮的先軍政治，但是在朝鮮的黨旗上卻沒有槍桿子，朝鮮人是信奉筆桿子里面出政權的的，從槍桿子里面出政權到筆桿子里面出政權這樣的政治智慧要高很多的，所以你可以看得出來朝鮮領導人與某國領導人見面的時候帶有的鄙夷神色。對應到中國以往的說法，就是可以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要以文抑武，搞文人政治才是長久的，朝鮮搞了文人帶兵，這背后就比武將掌權要穩(wěn)定得多，一個筆桿子的集權與槍桿子的極權還是有很大區(qū)別的。中國歷史上信奉刀把子（類似于槍桿子）的君主都不長久，就是傳國穩(wěn)定得到權力的秦始皇都不能幸免，更不要說是在南北朝、五代十國時期的流氓發(fā)跡政權，但是流氓發(fā)跡的古代政權通過刀把子和屠殺掌權，每每對于自己的刀把子的實力信奉有加，但是卻很快家族滅亡沒有后代了。能夠認識到筆桿子出政權是需要歷史智慧傳承的，就如趙匡胤采取了這樣的政策就結束了長期的兵爭動亂。

朝鮮黨旗

朝鮮的有關陪同人員還介紹說金日成對于知識分子的重要性認識非常深刻，在1945年建國之初就對于原來和日本人合作的知識分子進行了大赦，并且把知識分子放到了非常重要的地位，所以得到了廣大知識階層的擁戴，一個王朝的長久，絕不是依靠軍隊和嚴酷的監(jiān)察就可以做到的，一定是需要有知識階層的支持，一個王朝的動亂也是從知識階層的分裂、黨爭和嚴重不滿開始的。而且知識分子的仇恨會被記很久的，真正的得民心實際上是得到知識階層的擁戴，知識階層在東方的儒家社會，是特別有忠君的思想的社會，知識分子要是找到的忠君的對象愚忠起來，是最穩(wěn)定持久的。那一些自以為很能把知識階層打入地獄變成臭老九的人，自以為可以改造知識分子的人，千古一帝秦始皇做不到的事情，其他人也難以做到。一定要嘗試的結果那就是尸骨未寒就被政變，沒二年后二世接班人就要被篡權了。從東方的一貫歷史來看，馬上得天下不能馬上治天下，靠軍隊擁戴的政權是難以真正穩(wěn)定的，只有依靠了知識階層的擁戴才可以長久，這一點對于一個讀過近20遍中國24史的人還讀不出這些來，個人的思維的極端問題是肯定有的。

我們還發(fā)現(xiàn)在朝鮮他們提出的不是某某人的思想，而是主體思想，以前朝鮮據(jù)說也搞過金日成思想和語錄，但是我到朝鮮以后發(fā)現(xiàn)基本上都變成了主體思想的內容，在主體思想的框架下，朝鮮對于馬列主義也是很少提的，已經走向了去馬列化，據(jù)說在金日成廣場以前是懸掛著馬克思和列寧的畫像的，我也沒有看見，這次閱兵游行等，也沒有出現(xiàn)馬列主義和金日成主義等等，都是以主體思想為主線，已經淡化了個人的姓名。所以朝鮮雖然搞領袖的個人崇拜，卻沒有搞思想崇拜，沒有搞金日成思想、金正日理論之類的東西。主體思想的主要內容就是一個國家要有主權，人是一切的主體，要有自主決定權，這樣的思想表述非常簡單，內容得到朝鮮人的普遍認同，可以說是朝鮮人民族情緒下的普世價值，在這里就是他們底下說的朝鮮是民族主義集權政治，雖然朝鮮的統(tǒng)治者也搞個人崇拜，但是他的國家統(tǒng)一思想——主體思想?yún)s沒有以人的名字命名，他的思想是有連續(xù)性的，而不是換一個領導人就要從某某思想變成了某某理論等等，這些思想不以個人名字命名，也給了知識分子的理論空間，思想統(tǒng)一也是非常重要的層面。這樣沒有個人姓名的思想和主義，給后人非常大的解釋和發(fā)展的空間，否則只要是偉人死了，后人面對變化的世界做出的改變一定會有修正主義和原教旨主義的紛爭的，這必然會造成思想界的分裂，現(xiàn)在世界各種宗教教派絕大多數(shù)也就源于創(chuàng)立者死后的此種爭論，朝鮮這樣突出主體思想的做法政治智慧無疑是高明的。

朝鮮的主體思想紀念塔，塔高150米，全部用大塊的花崗巖堆砌完成，有電梯可以直達塔頂，是平壤的城市標志

雖然朝鮮也宣傳他們的領袖出身于窮苦的大眾，但是我到朝鮮還是發(fā)現(xiàn)問題不是大家想的那樣簡單，金家在朝鮮是有歷史傳統(tǒng)的，首先我在金日成故居的萬景臺里面的家具，看到了他家的箱子不是過去小戶人家所能夠擁有的，一般人家裝物品的箱子是很簡單的，中國鼎盛時期的官宦人家的箱子也很少有如此高水平的物件流傳到今天，但這箱子還是成對的，所以這箱子很讓我震驚。還有就是金日成爺爺奶奶的拐杖，也是罕見的精致，并且是雕刻有花紋裝飾或者特別的彎曲造型的，這肯定也不是一般人能夠使用的物件。在故居邊上的影壁壁畫上，描述的是金日成爺爺送13歲的金日成去跟隨家族長輩抗日的宣傳畫，畫面上金日成是制服穿著，其爺爺也不是中國類似畫面的衣衫襤褸。后來又參觀普韋布洛號，講解員說在1968年普韋布洛事件朝鮮繳獲的間諜船專門停靠在了金日成曾祖父1866年率部擊沉在大同江的美國艦艇的地方以示紀念。這里我們就可以知道金日成的曾祖就是朝鮮封建王朝的貴族了，而其爺爺當年在萬景臺這樣的風水寶地也不是一般人能夠居住，應當是在朝鮮被日本統(tǒng)治時期當了東方文化推崇的隱士，在金日成故居里面的金爺爺和奶奶的精致雕花拐杖，這樣的拐杖是普通人所能夠使用的嗎？這也說明金家不是簡單的所謂窮人。而金日成的叔父等均是從事抗日的斗爭活動，其民族斗爭是有四代傳承的，雖然朝鮮要說他們的領袖出身草根，這只不過是在日本侵略之時成為了隱士而已，他應當是以前的朝鮮民族政權李朝的貴族子弟代表人物，由此我們就不難理解朝鮮的前朝貴族集團應當是支持金日成的，朝鮮的抗日核心群體就是在日本統(tǒng)治下失去以往利益的貴族集團，這些人很多沒有了權力和財產，但是他們有朝鮮的知識、文化等傳承，是朝鮮的知識分子的主要來源，從而更不難理解當時金日成為什么要把筆桿子放到黨旗的中間起到主導作用，這些知識分子就是當年的前朝抵抗貴族們，大赦知識分子則是使得其中的前朝覆滅當中的歷史包袱得到釋放。而對于貴族集團而言，也是需要推舉皇帝維護自身利益，尤其是需要有權力的世襲制度來保護自身的利益，只有先要讓最高領導者世襲了，整個集團的其他成員才能夠有世襲權力的基礎。